二十面骰子 - 第15章
索斯
矮人點點頭，冷靜了下來：「你說得對，精靈。戰鬥要一步一步打，我有些心急。」隨後，他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回憶他們上次來龍獅崖冒險的細節。
「我有一個計劃。」矮人示意大家仔細聽：「那伙人與石像守衛發生了戰鬥，咱們就假定他們不知道無月之夜和洞穴的關係。那麼咱們最低的目標是不能讓他們獲得寶藏。」
「同意！」高原人和精靈點點頭。
「但是莉亞說的沒錯，不知道那些施法者會有什麼手段，說不定他們已經發現了石像守衛的弱點。所以咱們必須兵分兩路。我看了一下山崖，從被毀的那條路上有一個地方是可以跳到完好的山路上的。我記得莉亞你就曾經這麼做過。」
精靈點點頭，承認道：「沒錯，上次來的時候我曾在兩條路上各跳過一次。不過艾琳特，我不認為你能跳過去。」
「我們三個人會留下，一直觀察敵營。如果他們晚上要出來，那麼我們會開始進攻，影響他們的行動。莉亞，你進入洞穴之後要小心，主要還是破壞那些人的行動，寶物並不重要，咱們三年之後還可以再來。那個時侯，我會帶着一支軍隊來的！」
「說不定軍隊已經在路上了。」西格爾說道。
「是的。」矮人點點頭：「按照信使的腳程，他肯定已經找到了摩拉之巔山下的瞭望塔，發出了寶石家族的信號。我的侄子奧卡斯應該已經在整軍出發。只需要再過五天，他們絕對可以到達。」
「我會找機會拿一些寶物出來，大家總不能白來一趟。」莉亞笑笑說：「也許你們在外面正好打得開心，然後就看到我出現，拿着一袋子好東西。」
「我喜歡這個場景。」迪歐豎起了大拇指。
「我先去山路上偵察一下，你們三個男人在這裡躲好。」莉亞把武器收好，空着雙手：「我要開始登山了。」
說完，她輕巧地離開了藏身的岩石。精靈如同靈活的松鼠，經過幾個簡單的起落，便攀附上破損的山壁小徑，轉到了懸崖的另一側，消失在幾個人的視野里。西格爾將視線投向另一邊的營地，那裡並沒有什麼變化。火葬堆仍舊在燃燒着，弓箭手和長矛兵機械的走來走去，行動如同鐘擺般準確。有什麼事情不對，西格爾的直覺告訴他，催促他仔細觀察，用心觀察。他趴伏在岩石上，屏住了呼吸，精神絲毫不敢放鬆，從營地一側掃到另一側，把細節印到腦海中。
最終，他看到了營帳上面的空白旗子，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提醒他：「看！就是那兒！」西格爾只覺得身體軟了一下，但是精神卻更集中了。除了日常的光線，似乎有其他線條在空中飄蕩。火焰周圍有、岩石上面有、流動的空氣中也有，西格爾猜測那是元素的活動，在世間留下的影子。同樣，那面飄動的旗子隨之顯現出了紋路——是一個紅色的漩渦圖案。
漩渦正在慢慢旋轉，向外發散出淡紅色的線條。在西格爾眼中，這些線像是血管一樣脈動，傳遞着神秘的力量。那些弓箭手、長矛兵，以及煮大蒜肉湯的士兵頭上都連着這樣的線，另外還有一些線伸進了營帳之內。
在每個旗幟的上方，各有一個黑色的骷髏頭漂浮着，張開無牙的嘴巴，貪婪吸收屍體燃燒飄起的濃煙。骷髏空洞的眼眶中燃燒着紅色的火焰，如同漩渦般旋轉不休。每過幾次呼吸的時間，骷髏的嘴巴會閉上，然後從雙目發射出許多紅色長矛，朝龍獅崖上面飛去。大部分攻擊靜立在洞口的石像，還有一些落在了登山的通道上。
「艾琳特，迪歐，你們看到了嗎，營地上漂浮的可怕骷髏？」
兩個人搖搖頭。在他們眼中，一切都很正常。
「這不對，我需要去找莉亞師傅。」西格爾趕忙說：「我看到了奇異的景象，有一個煙霧骷髏正在向周圍射出紅色長矛。我覺得不妙，必須去山路上看看。」
「孩子，咱們一起去。」矮人低聲說道：「讓你這樣一說，我也開始不放心了。希望不是那些魔法師在你的腦子中搞鬼。」
幾個人小心翼翼的來到破損的山路下面，敵人完全沒關注這裡。他們抬頭向上看，從這裡可以看到精靈莉亞正一動不動的趴在小徑上。她的斗篷在風中輕輕擺動，好在從營地的角度看不到這片區域。
骷髏眼眶中射出的長矛在空中畫着弧線，時不時落在小徑上，然後悄無聲息的被山體吸收。別說是堅固的岩石，就連地上的灰塵也不會被這長矛激起一絲一毫。但是西格爾相信，這些紅色的射線絕不是什麼好東西，精靈莉亞應該就是被這些東西傷害。
「你們別動，我去把師傅帶下來。」西格爾說道。他按住高原蠻子的手腕，示意他冷靜一下：「我能看到紅色長矛在天上飛舞，但是你們不能，相信我！」
迪歐用眼神徵求艾琳特的意見，見矮人點點頭便安靜下來，只是說道：「小心些。如果有危險，一定趕緊叫我們！」
西格爾卸下負重，將胸甲都脫了下來，只穿着貼身的衣服。他默數着骷髏發動攻擊的頻率，用餘光觀察飛行的紅色長矛，借着攀登摩拉之巔時候的經驗，快速接近精靈。
山路狹窄，側身都很困難，更不要說做出躲閃的動作了。西格爾幾次鬆開手，藉助大地的吸引力快速墜落幾個台階，才堪堪避開了紅色長矛。艾琳特和迪歐在下面非常揪心，幾次都以為他失手墜落，差點叫出聲來。西格爾趴在台階上喘了幾口氣。在這段時間，又有一根紅色長矛擊中了精靈，而莉亞身體只是顫抖幾下，並沒有其他反應。
「該死的，不能再耽誤了！」西格爾心想，「我不能像一隻老鼠，在貓的面前瑟瑟發抖缺什麼也做不了！我已經成人了，必須拼一把。」
既然做不到同時看着危險的長矛和陡峭山路，那麼就只有集中精神只關注一方。西格爾抬起頭來，再次把通向精靈位置的道路看了一遍，努力印在腦海里。然後，他就把全部精力瞄着骷髏，預測紅色射線的方向，開始第二輪攀爬。
「讓身體自然地完成動作。」精靈莉亞這樣教導過他。西格爾這次真正表現出只有精靈戰士才能達到的流暢感，身體如同風中的落葉，隨勢而動、隨心而行。紅色射線擦着他的身子掠過，西格爾沒有一絲遲疑、一絲猶豫——他知道只要輕輕移開臀部，然後再向上移動10厘米，就可以完美避開這次攻擊，而且並不會影響攀爬的速度。
「你有沒有覺得西格爾動作很象精靈？」矮人在懸崖下問道：「是不是我產生錯覺了？」
迪歐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握緊拳頭，為同伴祈禱：「願荒神保佑……」在他的祈禱中，西格爾抓住了精靈的腳腕，把她拽了下來，扛在自己肩膀上。年輕人的身子晃了晃，往下跳了幾級台階，然後重新站穩了身子，貼着山壁滑了下來。
蠻子急忙伸手接過精靈，把她放在地上，矮人掏出了寶石氏族特製的藥劑。精靈仍然活着，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正常，身上也沒有任何血跡。不過她完全不能動彈，兩隻眼睛一睜一閉，像是個凍僵了的冰雕。
西格爾用匕首撬開了精靈的牙齒，艾琳特將藥水慢慢灌下去，還要注意別把精靈給嗆死。藥水立刻起了作用，莉亞的呼吸變得有力起來，手指也開始微微抖動。過了幾分鐘，精靈逐漸恢復了身體的控制能力，可以眨眼、點頭、發出嗯嗯啊啊的聲音。西格爾幫助她按摩手腳，迪歐放哨，艾琳特又給她灌下一瓶藥水。在這一天最後一縷夕陽將要消失在天際的時候，精靈終於恢復過來。
「我被麻痹了，身體完全沒有知覺，也不能呼喚自然力量，只是頭腦還能正常工作。感謝你，西格爾，你冒着風險把我救了下來。」莉亞告訴同伴事情的經過：「我沒有看到襲擊從何而來，也沒聽到施法者念咒的聲音。一種隱形的力量在搞鬼！」
「西格爾看到了，他發現了奇怪的事情。」矮人拽了拽自己的鬍子，低聲說道：「孩子，把你看到的，再給我們描述一下。」
第033章
龍獅崖（五）
西格爾低聲地說，其他人認真地聽。情況變得非常不利，有些事情已經超過了矮人的計劃。艾琳特分析說，敵人的施法者——諾克斯共同會法師，西格爾補充道——已經在嘗試傷害那些守衛石像，而且很明顯，石像現在並沒有作出反擊。不論這些石像是不是足夠強大，它們在今晚必然暴露出最虛弱的狀態。無月之夜這裡會失去平時的防守能力，那些施法者肯定會發現這一點，搶進洞穴，所以原先的偷運計劃只能做出改變。騷擾行動從看情況施行變為必須進行，而進入龍獅崖洞穴的任務只能交給西格爾完成。
「只有你能看到那些射線，小子。」矮人說道：「但是我們也歡迎你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咱們好好干一票狠的。」
「謝謝你，艾琳特，我知道世界上最安全的位置是在矮人身後。」西格爾微笑着回答：「當然，還要被精靈和高原人環繞。不過我要去洞穴里看看，正像你說的那樣，只有我才有可能上去，不是嗎？我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臭小子，小心點兒，等你回來再給我們說笑話！」迪歐拍拍西格爾的臉，颳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後說道：「荒神會保佑着你！」
「還有月神」，精靈說。
「呃……你不是矮人，所以估計……反正祝你好運，小子。」矮人艾琳特說到：「記得，進去之後，一直走左面的道路，牆上的焦痕越多，越安全。」
西格爾讓大家放心，然後又開始攀爬山壁。這一次他帶上了武器，但是也只限於彎刀、戰錘、飛斧和長鞭。另外還有一個小袋子掛在他的腰後面，裡面是水囊、一瓶治療藥劑和照明杖之類的雜物，並不多但是也屬於必需品。他將其他東西留在了山崖下面。
黑色的骷髏頭正在不斷發起攻擊，西格爾小心避開了他們。他從一條山路跳到了另一條山路，矯健的身姿真如精靈一般。躲在可以通往龍獅崖的道路上，西格爾朝山下比劃一個「情況良好」的手勢，讓他的同伴放心。這時太陽的光亮已經完全消失在天際，繁星開始逐漸浮現，灑下淡淡的光輝。山腳下已經變得漆黑，所以西格爾看不到他的夥伴，但他相信自己的夥伴一定能看到他的手勢。
無月之夜開始了，也就意味着西格爾從現在開始只能靠他自己。不遠處的台階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那些都是諾克斯共同會僱傭傭兵留下的。他們進攻守衛石像，然後在平台上被擊殺，屍體被拋下來，現在還可以清晰的看到碰撞給台階造成的傷痕。幾枚散落在地上的銀幣已經被壓得彎曲，可以想象他們在落下來時，翻滾有多麼巨大的力量。西格爾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象當時的情景，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懷着興奮與緊張的心情開始向上攀爬。
越過了有血跡的台階，西格爾特意放慢了速度，可以說，每踏上一步他都要抬頭看一次。在他的幻想中，會有一個巨大的石像揮舞的拳頭，從台階上面冒出來，然後把自己打下去。這樣的想象如此逼真，比真實存在的威脅還讓他感到緊張。好在這只是幻想，西格爾一直爬到山崖的頂端，都沒有看到石像活動的跡象。
山崖上方是一個平整的堅固的平台，大約有七八米寬，平台的兩側豎着4座雕像，他們看上去很像蹲坐的食人妖，穿着厚重而堅固的石頭鎧甲——這就是矮人艾琳特所說的石像，一種不知疲倦，不怕武器傷害，甚至不懼水火的守衛者。山崖下骷髏頭射出的紅色長矛，連綿不斷擊打着4個雕像，西格爾能清晰的感受到，魔法的能量持續在雕像中聚集，狂暴的破壞力正在不斷被壓縮，也許這就是那些法師破壞雕像的手段？
穿過這些石像守衛，在他們背後就是一扇已經打開的青銅大門。艾琳特上次來這裡的時候敲壞了左側大門的門軸，所以那半扇門無力的聳搭在地上。大門後背是完全無光漆黑的環境，不過矮人說過，洞穴裡面非常神奇，當走進去的時候牆壁就會發出微光，讓你能夠看清腳下的道路。
西格爾靠近山洞入口，手自然摸上了已經生鏽的青銅門，一股滾燙的灼熱感突然從指尖傳來，嚇得他突然縮回了手。這熱量是從哪裡來的？西格爾迷惑不解。他重新小心翼翼，把手指撫摸到門上，這次只感到正常的冰冷，和斑斑鏽跡帶來的生澀感，也許是錯覺吧！西格爾自我安慰。
他正準備要步入黑暗時，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嘩嘩聲。石像在動？西格爾心裡一驚。他忙回頭一看，石像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只不過有幾塊碎石從上面掉落下來。西格爾立刻明白了這些雕像已經失去了符文或者魔法加持，對於共同會骷髏法術的抵抗力也會迅速下降，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然不多，需要迅速行動。拋下最後一絲猶豫，西格爾摸黑靠着潮濕的石牆向里走，不再關注身後石頭碎裂的聲音，集中注意力向前。進入大門走了幾步之後，他發現外面的星光和各種聲音都被阻隔，已經看不清腳下的道路，周圍又是一片寂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遠處的滴水聲。正當西格爾準備掏出照明棒的時候，牆壁慢慢自己亮了起來，一種淡綠色的光芒從岩石內部出現，儘管還沒有蠟燭明亮，但在這完全黑暗的山洞中已經足夠照出周圍環境的情況。
青銅大門是人工製造，裡面卻沒有這種雕琢痕跡。這裡除了兩側牆壁之外，頭頂和腳下都是完全自然的岩石，看上去斑駁陳舊，似是經歷了無數歲月。洞穴足有十米寬，十五米高，屬於非常罕見的天然大洞，有足夠的空間讓巨龍通過。西格爾一直扶着左側的牆壁，牢記矮人一直讓他向左走的告誡。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他這樣做：西格爾生怕自己的手離開牆壁之後，這裡的光線會消失，他就可能會徹底迷失在這個黑暗的環境中，再也找不到出路。
周圍非常靜謐，除了遠方的滴水聲之外，就只有西格爾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年輕人從孤獨中感到緊張，於是抽出彎刀握在手裡，熟悉的物體對他而言是一種安全的感覺，可以讓他的四肢重新感到熱量和溫暖。加快前進的步伐，他在洞穴的左側發現一個安裝了鐵環的大門——終於又看到人造物品了，西格爾長舒一口氣。原本門上有鎖，但很明顯被戰錘敲成鐵餅，掉落在地上迅速鏽蝕，到處都是金屬粉末。西格爾拉開大門，看到了一條蜿蜒向下的通道，僅供一人上下。這裡牆上雖沒有焦黑的痕跡，但畢竟是左邊的通道，所以西格爾邁步向下走去。
滴水聲更加清晰了，而周圍也都是人工開鑿的各種房間。它們在通道兩側分布着，就像柳葉排列在柳條的兩側。每個房間都不大，裡面的東西已經在時光的消磨下損毀，變得沒有價值，不過西格爾還能從殘骸上分辨出這些房間原本的用途：有警衛室，簡單的休息室，還有幾個儲藏間。這裡不像是有財寶的樣子，所以西格爾並沒有停下腳步翻找東西來耽誤時間。通道走了很遠才到盡頭，這裡定然已經深入山腹，空氣中有股淡淡的腥味——或者是鐵鏽的味道，西格爾並不十分確定。在他面前是兩扇石頭大門，門上裝飾着浮雕，是盤卷着聚成一團的蛇群。許多蛇頭昂起，用尖牙威脅着每一個到門前的人。
西格爾用彎刀向蛇頭伸去，想看看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是否還結實。沒想到石頭牙齒咬住了彎刀，猛的一壓，然後縮了回去。幸好這彎刀出自矮人的手藝，非常結實，牙齒只是在上面留下了淺淺的凹痕。若是手的話，必然會被扯下大塊血肉。
「好吧，這要把門打開可就費勁了。」西格爾撓撓頭，第一次感覺自己可能走錯路了，如果這裡是正確的，為什麼艾琳特從來沒有提到滿是蛇頭的大門？為了能夠更好地觀察周圍的情況，西格爾抽出了一根照明棒，在地上猛力敲，照明棒頂端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將周圍照得一片明亮。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光照之下牆上的蛇全都活動起來，有的做出威脅的動作，嘴巴不停開合，牙齒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音；有的卻在光照下畏畏縮縮，將身體盤旋起來。這樣的景象西格爾從未見過，他好奇地觀察着，發現有一隻蛇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受到光照的影響。
他用彎刀伸過去，輕輕敲了敲，刀刃發出與石頭撞擊的清脆響聲。也許這是真正的門把手，西格爾判斷到。他抓住那個浮雕，用力向外拉，大門抗拒了一會兒，才緩緩向外打開，伴隨着巨大的摩擦聲。
「希望不會有別人聽到。」西格爾雖然知道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但還是心中非常緊張。他避開那些不斷伸縮的蛇頭，從打開的縫隙中擠了進去。大門之後是一個巨大的洞穴，照明杖根本照不到頂端，所以不知道它有多高；門後兩側都是遍布着燒焦痕跡的石頭，向左向右消失在黑暗中，所以也看不到有多寬。從洞穴的頂端不斷滴下水來，在地上敲出滴滴嗒嗒的聲音。地上已經有一些淺淺的水坑，在照明棒的光照下，如同一面面小鏡子。通過這些反光點，西格爾隱約看到正前方在洞穴的中間，有一片朦朦朧朧的灰影，似乎是台階的樣子？也可能是其他什麼建築物。於是他舉着光亮，緩步朝前走去。
第034章
龍獅崖（六）
石頭大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的關閉，西格爾並未發覺，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前面的灰色影子上。隨着距離的縮短，他也就看得越來越清，直到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台階，而是某種巨大生物的殘骸。筆直的脊柱和彎曲的肋骨倒在地上，遠遠看去被誤認為是一段一段的階梯。肋骨的旁邊可以看到斷裂的粗大腿骨，骨頭被不知名的力量炸得千瘡百孔，如同蜂窩一樣，顯然已經無力支撐巨大的軀體。從脊椎向後，骨頭越來越細，最終變成一條足有十米長的尖銳尾巴；而從脊椎向前，只有幾節斷裂的頸椎。殘骸戛然而止，所以西格爾沒有看到這隻怪物的頭顱。
在巨大的殘骸之後，有一座三層的立方體建築，通體紅色，表面似乎用水晶製成，在光亮下會反射出炫彩的光芒。立方體每一面都被分成九塊，這個形象讓西格爾想起了魔方玩具。建築物的每一面都有一個打開的門，不過只有其中一扇門周圍滿是燒焦的痕跡——某種高溫的火焰連牆體的水晶都能融化。西格爾想到艾琳特的告誡，決定進這扇門看一看。
大門敞開着，可以看到裡面是一個大廳，地上用大理石鋪就，黑色的柱子支撐着房間。在柱子下面，堆滿了金銀財寶。
西格爾跌跌撞撞的走進了房間，他驚訝的捂住了嘴巴，不然肯定會歇斯底里的喊叫起來。矮人只說過「你可以像我一樣富有」，那時候西格爾就已經儘自己所能想象了，但絕對不是眼前這幅場景。大小不一的金塊層層疊疊堆在一起，從牆角堆到天花板；珠寶和玉石灑落一地，如同深秋林中覆蓋的落葉一般——這些應該都是巨龍的藏品，大多來自山丘、深谷，是些未經雕琢的寶物。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藝術品、裝飾品和精美的武器。也許這些是「魔法師」的收藏，也許是「屠龍勇士」留下的遺產。
不管怎樣，這些東西近在咫尺，任君收集。
西格爾雙膝跪在大廳中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如此激動，心臟瘋狂的跳動着，卻仍然覺得頭腦發懵，吸不到足夠空氣。巨大的財富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正在不斷誘惑着他——並不是讓他墮落和邪惡，而是讓他迷失。金銀燦爛的光芒照耀在身上，如同聖光一樣令人神往。
一種恐懼感從靈魂深處迸發，緊緊扼住了西格爾的咽喉，他突然變得不能呼吸。黑髮小子丟下照明杖，踉蹌着朝門外走去，直到不再被財寶的光芒照耀，全身心投入黑暗的環境之後，才感到勒在脖子上的「繩索」稍稍放鬆。西格爾貪婪的呼吸着空氣，重新體驗了一次活着的簡單幸福，然後在地上乾嘔起來。
幸好他一直沒吃什麼東西，也就沒把周圍弄得一塌糊塗。過了一會兒這種生理反應便終止了，他打開水囊，慢慢喝了幾口。歇了一下之後，西格爾突然笑了起來，一開始笑的還算小聲，後來變成了哈哈大笑。這並不是因為獲得了巨大財富的狂喜，而是為了笑話自己差點失去本心的愚蠢。
再次進入大廳的時候，他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依然會興奮、快樂，但是不會再瘋狂。他從地上撿起寶石，讓它們如同瀑布一樣從指縫中滑落。聆聽着清脆的撞擊地面的聲音，然後也只會感嘆聲：「這比游吟詩人傳唱國王財富可強多了啊！」
由於上來的時候輕裝簡行，西格爾把布袋都丟在山下了，所以帶不了多少東西。他左顧右盼，只能找些容易攜帶的不同尋常的財寶。他踩着寶石，根據自己的喜好，先拔出埋在裡面的幾柄武器。令他失望的是，好幾把武器都是儀式用裝飾品，用稀有而昂貴的材料打成，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但卻不是為應用實戰而製造。有兩把雙手長劍質地很好，但是西格爾不能背着如此累贅的東西。只有一把純黑色的匕首吸引了他的主意。這匕首沒有使用金屬，也不是水晶寶石，僅僅是一塊黑色的岩石尖棱，甚至沒有任何打磨開刃的跡象。但是西格爾用手指在匕首表面輕輕拂過，即使不去觸及尖銳的地方，仍然會被劃開皮膚流下血珠來。
「好鋒利的匕首」，西格爾感嘆道。有一個軟軟的刀鞘和它配套，看不出是用什麼動物的皮製成的，不過正好不會被匕首所傷。西格爾將這東西別到腰帶上，然後扔掉其他物品——還有二層需要上去看看。
第二層除了上下的樓梯之外，完全是一個空房間，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有。牆壁上沒有窗戶，天花板上沒有吊燈，地面打磨得像是鏡子一樣，一塵不染。因為沒什麼東西，所以西格爾沒在這層停留，爬上了最上面一層。
這裡是書房和臥室的結合體。一側的牆上放着三個書架，上面塞滿了大小厚度不一的書籍，一個舒適的沙發和一套抄寫台就在書架旁邊。另一側是張單人床，絲綢製作的薄被掀開着，一個繡着金線的枕頭掉落在床和櫥子的空隙中。這裡乾乾淨淨，就好像主人剛剛離去不久一樣。西格爾忍不住叫了一聲：「有人嗎？」
連回音都沒有。
「好吧，別再自己嚇唬自己了。」西格爾四下打量着，又把旁邊的幾個門打開看了看——後面是廚房、衣帽間、儲藏室和廁所。他確定這裡空無一人。
「共同會的法師還沒來到這裡，我可以做些什麼呢？」西格爾撓撓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他先使用了這裡的廁所，然後又從廚房裡找到些麵包，蘸着蜂蜜吃掉了，味道仍然很好。一定有什麼力量可以保存這些東西，使他們不受時光的傷害。西格爾不明白原理，但是不影響他使用就好。然後黑髮小子拆開被子，把被罩用繩子綁了綁，準備將這個作為口袋使用。
他無意碰到了枕頭，使之從床頭櫥的縫隙中掉落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西格爾非常奇怪，把枕頭撿了起來。他看到在地上有一把金屬鑰匙，用銀線串成項鍊，平時應該掛在脖子上。
鑰匙異常冰冷，拿在手上並不舒服。上面裝飾着矮人文字，寫的意思大約是「心意」和「門鎖」。西格爾的精靈語已經很好了，矮人語還差一些，鑰匙上又是一種少見的矮人方言，西格爾只能認出大概的意思。
「有鑰匙就意味着要開鎖。」西格爾拿着鑰匙看看周圍，第一次明白找不到開鎖的鑰匙和找不到配合鑰匙的鎖是完全一樣的感覺。他自言自語到：「鎖在哪？」
話音剛落，在鑰匙的前方虛空中出現了一點亮光，比燭光還要微弱，大約是個鎖眼的形狀。西格爾好奇心大起，把鑰匙捅了進去，然後凌空一擰。光點伸長，變成一條一掌長的細條，然後向兩側延伸。西格爾舉着鑰匙，愣愣的看着這光線變化，直到它凌空形成一個散發着微光的方框。方框裡面是一處獨立的空間，約有一臂深，放着兩本金色的書，兩個小袋子和兩枚戒指。
西格爾拿出兩本書來，發現它們一摸一樣，封皮上都寫着《魔法構裝研究》，扉頁上則有兩個法師的簽名——林奇和奧索斯。他把書扔在一旁，發現浮空的方框會跟着鑰匙的移動而改變位置，並且可以隨意把東西拿進拿出。西格爾只覺得這東西好玩兒極了，又隨便從書架上扔了幾本書進去。他想將這個「隨身空間」關閉，便嘗試着把鑰匙對準方框中間伸過去。果然這樣空間便靜止不動，然後縮成光點，從鑰匙的尖端離開，消失在空氣中。
「真是個好東西！」西格爾滿意極了，就把鑰匙也掛在脖子上，和他的二十面骰子放在一起。然後他扛着絲綢口袋，來到了底層，先把隨身空間的空隙塞滿，然後又往袋子裡胡亂裝了一些東西。
這個時候，照明杖燃燒到了盡頭，再也不能發出光亮，周圍立刻一片漆黑。即便是在燦爛的寶石也不能在無光的環境中閃耀。西格爾從袋子中拿出最後一根照明杖，正準備使用它，突然看到魔方外面的洞穴中突然出現幾道亮光。
他立刻警覺起來，這只可能是有外人進入，也許就是共同會的法師。西格爾來不及從魔方中跑出去，尤其是在完全沒有照明的情況下——那樣極易摔倒，發出泄露行蹤的聲音。
西格爾想了想，藏到了金塊後面，用一個巨大的金杯擋住腦袋，然後減弱呼吸。外面的亮光越來越近，他還聽到了幾句似乎是誇讚骸骨壯觀程度的感嘆。有三個人的腳步聲，還有蝙蝠拍打翅膀的聲音。
那些腳步聲在魔方外面停下，然後便是如同歌唱般念咒的聲音。蝙蝠鳴叫着飛近，然後便聽到電閃雷鳴的聲音和一個人的驚呼。西格爾忍住好奇，一動不動，只是凝神傾聽。過了一會兒，外面又傳來爆炸聲、閃電的巨響和呼嘯的風聲。一隻骷髏空着手，慢慢走進了正確的大門。
緊接着就是三個穿着長袍的施法者，他們都拿着長杖，身邊有旋轉的亮光環繞，慢慢踏上了堆滿財寶的大廳。幾個人也被這巨大的財富感動，顫抖着、流着淚、高聲大笑。他們使用魔法偵測周圍的危險，但是忘記了偵測活物。西格爾看着他們在財寶中翻找。為了不被發現，他完全屏住了呼吸。
在大海之上，為了撈到一顆珍珠，或者找到值錢的海參，亦可能只是為了簡單的展示潛水技巧，西格爾可以很長時間屏住呼吸。在他的身體強度和耐力都被訓練提高之後，屏氣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久。
三個傢伙找了一會兒，往口袋裡裝了不少精美的寶石，享受着發財的興奮。其中一個走得很深，一邊翻找東西，一邊靠近了樓梯。他一直低着頭，視線里全都是五彩繽紛的金銀珠寶。直到樓梯撞到了他的後背，才讓他警醒過來。
這個人看了看其他兩個，然後悄無聲息的爬上了樓梯。
在他離開後沒幾分鐘，另外兩個人終於發現了不對。他們大喊一聲：「騙子！雜種！叛徒！」便也舉着魔杖沖了上去。
西格爾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只是隱隱約約聽到爭吵和打鬥的聲音。不斷有閃光從樓梯的空隙處傳下來，還有大聲的咒罵，雷霆的轟鳴聲，以及受傷之後痛苦的哀嚎。
第035章
龍獅崖（七）
西格爾不敢移動，只是趁這個時候換了幾口氣，靜靜等待上面的戰鬥分出結果。他沒有等太長的時間，就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法師從樓上狂奔下來。他的外袍撕破了，鞋子也丟了一隻，不過他緊緊抱着一本金色封面的書，正是被西格爾隨手丟在一旁的《魔法構裝研究》。
那人受了重傷，鼻子沒有了，正在不斷淌着鮮血。但是他似乎毫不在乎，只是想儘快逃離這個地方。西格爾看着他離開了魔方房間，然後召喚出一匹灰白色的幽靈戰馬，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