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21章

索斯

  更不要說這裡隨時都會突然降臨的龍捲風、大暴雨。

  草原上生活着的遊牧民族,他們團結起來,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希望占得水草豐美之處,過上富足悠閒的日子。他們不建立國家,也沒有領主,只有一個一個的部落,由家長帶領,在草原上不斷遷徙。他們不信神,只信三位靈——自然之靈,祖先之靈,戰爭之靈。這些靈教會他們生存和繁衍的能力,幫助他們在這個殘酷的地方生活下來。

  深水城曾經想要往這片土地擴張,建立城鎮或者修築城堡。他們初期的確取得了一些成績,不少開拓者在大量激勵措施下開始北進。但是之後許多年,這些地方都逐漸荒廢——或者是水土的變化令城鎮失去建立的基礎,或者是獸人強盜的劫掠毀滅了定居點。總之,深水城後來發現讓這些遊牧的野人住在北方,把草原給他們,讓他們阻擋獸人的先鋒,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所以移民又撤了回去,只有那些被遺棄的城鎮,還在茫茫草原上殘留下來,訴說着過往的歷史。很多殘垣斷壁還能勉強遮風擋雨,有些商人會用這些建築廢墟作為行路的參照,好在茫茫草原之中確定自己的位置。放牧的遊民也時常到這裡查看,以防強盜將之占據為營地。所以經常還是能在這裡看到宿營的篝火,遇見同路的旅客。

  西格爾、珍妮特和雅瑞爾正在這樣一座廢墟中躲避,他們在之前遇到了七隻狼的襲擊,「小貓」的馬被咬傷了腿,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但是只能一瘸一拐的慢慢走。正巧三個人看到了這裡的廢墟,所以決定停下來治療一下。

  精靈師父教給西格爾不少東西,其中就包括簡單的包紮和救護。而他從法師聯合會那裡掌握的一些植物學知識,雖然還不足以讓他配置藥劑,但是可以幫助他找一些對傷口恢復有效果的藥材。

  珍妮特幫助他一起給馬包紮傷口,心裡也是非常懊惱的。她的馬術剛學不久,遇到狼群的時候沒能控制住坐騎的情緒,導致馬匹受驚,四處亂跑,這才被狼群圍住。幸好其他兩人及時搭救,才不至於失去重要的旅行工具。

  「沒關係,休息一晚,明天可以繼續上路。雖然不能奔跑,但是這匹馬仍然可以載着你繼續前進。」西格爾安慰她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儘管這裡距離寒鴉部落已經不遠了,但還是小心為妙。」游吟詩人板着一張臉,情緒一直不高。他認為自己做了額外的工作:除了要教給西格爾寒鴉部落的語言——這已經占據了他大量的休息時間——旅客的數量也在西格爾之外多了一個人。最令他煩惱的,是他居然沒能成功提高佣金!每當想起這件事情來他就覺得奇怪,自己是怎麼被那個小女子說服的,為什麼印象不深呢?這次的任務已經找到了保人,居然是泡沫桶酒館的老闆,那個固執但是厲害的矮人,雅瑞爾也不敢得罪他。所以一路上,他也不再提佣金的事情,總是板着一張臉,也從來不唱歌。

  「遇到威脅那匹馬可跑不動,而且他的傷口會引來捕食的生物。」游吟詩人說道:「狼群其實還算好,大不了丟掉馬匹保住人命就是。但是有些恐怖而邪惡的生物,會遠遠聞到傷口的血腥味,不死不休的追蹤你、捕殺你、吃干你的血肉。哪些才是你需要擔心的。」

  「你指的是飛過來的那群鳥嗎?」珍妮特用手指着北方的天空。

  「啥!」雅瑞爾趕忙朝哪個方向看去,發現天上除了雲彩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珍妮特的笑聲也讓他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把這笑聲藏在心裡,盤算着怎樣才能報復回來。

  也許這片土地上的靈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過了沒多一會兒就應驗了。天際飛來一群小黑點,聚集成烏雲一樣,在蔚藍的空中格外扎眼。它頂着風前進,很快就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西格爾手搭涼棚,眯着眼睛努力看去,也只能模模糊糊分辨那是一群飛禽。珍妮特的眼神似乎好使得多,她看了一會兒就說道:「那是一群烏鴉。」

  「不會是普通的烏鴉。」西格爾說:「你看他們在空中盤旋,快速俯衝下降,但是又很快拉升起來,繼續振翅盤旋。那群烏鴉也不離開,就在那裡重複這個狀態。」

  幾個人注視良久,然後看到烏鴉群完全將落到地上。大家又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再看到任何鳥類飛起。受到草原高低不平的地形影響,幾個人看不到烏鴉降落地方的情況,只能大概估算出距離。

  「咱們去看看吧,我有些好奇那裡是什麼東西。」西格爾整理好裝備,把盾牌和彎刀掛在身上,又從背包里找出捕網和帆布。珍妮特點點頭,也默默做好準備。她坐騎耳邊輕輕在說話,用手撫摸它的鬃毛,安撫受傷馬匹的心情。那匹馬低下頭來,乖乖讓她騎乘。

  「怪異的事情代表了危險,和不要冒這個風險。」游吟詩人抱着胳膊,語氣中透着不快:「咱們要去寒鴉部落,可不要主動惹事。這片草原本來就夠危險的了。」

  「去看看情況,不然總是會被這件事情困擾。」西格爾說:「也許那裡只是一片深谷,烏鴉從谷底飛走,所以咱們看不到。也許地上有一隻死去的野牛,烏鴉只是在進餐而已。也許都不是,這誰能知道?」

  游吟詩人見西格爾態度堅決,只好也翻身上馬,一同前去。他盯着僱主的背影,盤算着怎麼才能多訛一些金錢,好彌補遇到的風險。

  幾個人走了一段時間,果然如西格爾所料,這裡的確有一個深谷,大約10米的寬度。這片裂開的深谷隱藏在大片的茅草之後,稍微離遠一些就看不出來。西格爾估計這裡是某次地震造成的,從雨水侵蝕的痕跡來看,已經十分久遠。從地面到谷底約有30米距離,而整個裂谷足有半里長。谷底還有一條小溪,周圍生長了一些灌木。斜坡不算太陡,土壤看上去還算結實,沒有塌方的跡象。

  他們在峽谷上方看了看,在陰影中發現一具暗藏的屍體。遠遠觀察,那屍體應該屬於一個人類男子,生前非常壯碩,死後也占據了很大一塊地方。他的死因是嘴巴被一根長矛插入,從後腦穿了出來,把他釘在了地上。西格爾本想就此離去,卻發現一隻烏鴉從屍體腦後走了出來,那裡正好被長矛支起,形成了一個隱蔽的空間。那鳥用一雙靈動的眼睛看着他,隨後高高飛起,發出刺耳、沙啞而憤怒的嘯叫。

  游吟詩人一臉厭煩的樣子,擺擺手,似乎在驅散並不存在的屍臭,他催促道:「走吧,一具屍體而已,很可能是野人互相打鬥造成的。這種事在草原經常發生,沒什麼好看的。」

  西格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翻身下馬,開始沿着裂谷向下走。珍妮特一言不發的跟在他身後,手裡端着一隻輕弩。詩人不斷嘀咕着:「真是討厭的少爺小姐!」但是也抽出了細劍,距離兩人大約十多步的距離,慢慢跟着向下走。

  裂谷旁邊的灌木是紫金牛,現在還掛着一些成串的紅色小果。西格爾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毒,所以小心起見還是用彎刀撥開灌木,慢慢下行。珍妮特有樣學樣,倒是雅瑞爾在後面採摘了一些紅果,當做零食放在嘴裡咀嚼。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屍體旁邊,這才發現這具死屍的不凡之處。儘管流在地上的血跡早已乾涸,屍體的水分也快要流失殆盡,但是周圍卻一點異味都無,更沒有蒼蠅滋擾。這個強壯的男人是被一擊斃命,嘴巴和喉嚨血肉模糊,除此之外正面沒有其他傷痕。他赤裸着上身,胸前有藍色的紋身,看上去像是飛禽的翅膀。屍體周圍沒有任何爭鬥的痕跡,更沒有足跡,只是有一些被震開的碎土。所以西格爾判斷這個傢伙是被殺死後扔下來的。

  他把屍體翻過來,想要看看殺死他的武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卻意外地發現這具屍體非常輕,不會超過五十斤的重量。西格爾錯估了重量,相當於直接把屍體摔了出去。一團黑色的煙霧突然從屍體的口鼻處迸出,撲面而來。西格爾吸進去一些,幸好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那煙霧隨後向天空飛去,行成一團類似烏鴉形象的雲朵,最後被風吹散。

  低頭看看屍體,發現它的後背上有三道爪痕,像是這片裂谷撕開大地那樣,扯掉了這男人大片皮肉,深可見骨。爪痕周圍像是用銀色的火焰灼燒過,皮肉融化並翻卷着。透過傷口,看不到任何內臟。

  「這可太奇怪了!也許是什麼法術造成的?」西格爾想了想,然後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人的死因已經超越了他的常識。

第048章

野人的地盤(二)

  這男人的後腰上綁着一個皮革小袋,用細線捆札住,做工非常粗糙。西格爾把它解下,依序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丟在地上:打火石、一排不知名野獸的牙齒、兩枚深水城的銀幣、一根亮綠色的羽毛,一朵凋零的藍色小花和烏鴉外形的銀質徽章。

  殺死他長矛的矛尖是用石頭打磨而成,做工粗糙,打磨的痕跡很新,但看不出其他還有什麼特別。

  「這沒什麼好看的,一個倒霉鬼而已。或許死於長矛,或許死於巫術,這誰也說不準。」游吟詩人走了下來,站在屍體一旁,眼睛四處打量。「既然都下來了,也別讓他曝屍荒野了。咱們挖個坑將它埋掉算了。」

  西格爾立刻答應,他拔出旁邊的灌木,露出下面鬆軟的土層,戴着手套開始挖坑幹活兒。游吟詩人也過來幫忙。雅瑞爾突然會主動幹活兒了,這奇怪的舉動引起了珍妮特的懷疑。

  他們忙活了大約一個小時,才把這件事情幹完了。等重新回到裂谷上面的時候,天上已經聚集起了烏雲。在他們西側的地平線上,可以隱約看到幾條黑色的龍捲風,裹挾着閃電肆無忌憚的在半空扭動,釋放着毀滅性的力量。空氣中不一會兒便出現潮濕的涼氣,估計很快就會有一場大雨。

  「咱們要趕快找一處避雨的地方。」游吟詩人催促道:「而且龍捲風中的大雨,有時候會橫着打過來,就像抽耳光一樣,非常難以忍受。我建議咱們還是回到那片廢墟去吧。」

  西格爾點點頭,幾個人快速向回走。游吟詩人先行騎馬走開,他要趕回去支起帆布,點燃篝火。西格爾讓珍妮特坐在自己馬上,牽着受傷的那匹馬,在後面慢慢走。

  「我還在想那個屍體,好可怕。你覺得是什麼人殺了他?」珍妮特問道。

  「不知道。那根長矛我並不擔心,只是那背後的爪痕和失蹤的內臟讓我有種不安的感覺。」西格爾低聲說道:「天上的烏鴉,屍體下的烏鴉和口袋裡的烏鴉,這應該不是巧合。或者是這片草原的魂靈在指引我們,讓我們找到那具屍體。但是它真實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難道讓我們找出兇手,還是僅僅提醒我們這裡的危險?」

  「可惜咱們都不會通靈的法術,沒法找人問問。」

  「一定要小心在意。我進入這片草原之後,就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有種力量在干擾我的頭腦,總讓我緊張兮兮的。所以小貓,你一定幫我看好我的後背,我也看好你的。」

  珍妮特用力點點頭,嗯了一聲。

  兩個人回到了廢墟這裡,雨還沒有下下來,空氣變得更加憋悶,讓人透不過氣。他們在一座廢棄的塔樓旁邊找到了游吟詩人的馬——雅瑞爾發現了這處可以遮風避雨的好地方,已經在裡面點燃了篝火。

  牧草燃燒的很快,而且總是產生很大的煙,非常嗆人。西格爾用彎刀砍下些灌木的枝子,堆放在一邊,留做備用的燃料。珍妮特靈活的爬上塌樓斷裂的牆壁,在背風處撐起帆布,好形成一個簡易的屋頂。游吟詩人一邊用火烤乾糧,一邊用口哨吹着不知名的小曲。

  似乎感受到了暴雨的臨近,馬匹開始躁動不安,猛烈地甩着頭,用力在地上踢土,發出緊張的嘶叫。珍妮特趕忙跳下來,去安撫馬匹。她身上似乎有着很強的親和力量,總能迅速讓動物安靜下來。雖然馬匹顯得無精打采、非常不情願,但是終於開始聽話,站在塔樓避風的一側,不再叫喚。

  「這天氣有那麼糟嗎?」西格爾站起身來,四處打量。他看到遠方瓢潑的大雨,從烏雲中傾瀉而下,將地平線完全遮擋。在雨幕之中,依稀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像是伏在地上爬行的蜥蜴,尾巴直豎起來,被閃電劈個不停。遠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不知道是雷霆的聲音還是那蜥蜴的踏步聲。西格爾揉揉眼睛,發現蜥蜴什麼的已經不見了,只有連綿不絕的雨勢朝廢棄的塔樓逼過來。

  當雨水降下來的時候,幾個人好歹鬆了一口氣,憋悶的感覺終於消失了。不過他們很快就為另外的事情煩惱:地上的水流成河,在廢墟中四處流淌,很快就聚集成水窪。非常不巧的是,他們的塔樓正好圍成一個圈,雨水在牆壁裡面灌成了一個池子,只能通過破損的大門流淌出去。火堆滅了,幾個人無奈的站在稍高一點的台階上,躲在帆布棚子下面等待大雨結束。

  「選這個地方也是無奈之舉。」游吟詩人辯解道:「其他廢墟連頭頂上的雨水都沒法解決,咱們好歹還吃了熱乾糧,不是嗎?」

  閃電隨之到來,連綿不斷的白光照亮了天空,巨大的轟鳴幾乎就沒有斷過。珍妮特雙手捂着耳朵,藏在西格爾懷裡瑟瑟發抖。她在他耳邊說道:「保護我,這雷霆好嚇人!」

  西格爾看到珍妮特臉色蒼白,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牙齒直打顫。他才想到這應該是隱藏在魔裔血脈中的缺點,他們對於各種強大的能量爆發異常敏感。外面的閃電正是這樣一種情況,所以珍妮特毫無抵抗力,只能瑟瑟發抖。西格爾只覺得她又小又可憐,真像是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貓,所以用力抱緊她,把頭貼在她的頭髮上。

  雷霆開始轟炸周圍的廢墟,把石頭擊成碎片,到處亂飛。雨聲和雷聲太響,石塊亂砸的聲音居然被完全掩蓋住,只有敲打在塔樓外壁的時候西格爾才能感覺到。好在游吟詩人還長了個心眼,這一處塔樓不是周圍最高的建築,雷電還無暇光顧這裡,所以暫時可以倖免於難。

  西格爾靠在牆壁角落,胸前和後背都在不斷震動。這個時候由遠至近傳來吼叫的聲音,在雷聲中也能清晰地聽到。伴隨着吼叫,還有房屋倒塌的轟鳴和清晰可聞的踏步聲。

  雅瑞爾也聽到了這個聲音,臉色蒼白的和西格爾對視。他從西格爾的眼光中看到了戰鬥的決心,趕忙搖搖頭,飛快的擺手,指一指珍妮特,勸他打消這個主意。

  可是怪物的聲音越來越近,連被雷鳴聲嚇壞的小貓都清晰的聽到了。她抬起頭來,剛好看到西格爾望向她的眼神,裡面包含着一些憐憫和疼愛。珍妮特掙扎了一下,用力說道:「謝謝你,我適應了,會沒事的。」

  「嗯……」西格爾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鬆開了手。他站起身來,先是彎刀抽出來,想了想又把金屬武器扔在一邊,連胸甲都卸了下來。他左手拿着長鞭,把石頭匕首放在右手手指隨時可以摸到的地方。西格爾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準備出去看一下。

  突然,他們藏身的塔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石頭和帆布從上面掉落。貼牆躺着的游吟詩人被彈了一個趔趄,雖然狼狽的掉落在塔中央的水坑裡,但好歹避開了落石。西格爾聽到風聲呼嘯,一扭頭看到一個巨大的怪物朝他衝來。那怪物張牙舞爪的在半空中飛行,鋒利的牙齒反射着閃電的白色光芒。

  西格爾甩出長鞭,發出尖利的破空聲,猛地纏住了那怪物的手臂。同時他沉下腰身,向側面猛地一拽。那怪物被斜拉出去,狼狽的在地上打滾,重重撞在了塔樓的牆壁上。

  「哎呦!拓麻!」那怪物大叫一聲。

  一道閃電緊跟着剛才怪物飛進來的方向射進塔樓,正好擦着西格爾,準確命中塔樓中心的水潭。伴隨着強烈的閃光和一大團煙霧,水潭發生了強烈的爆炸,剛剛試圖爬起來的雅瑞爾被直接炸飛,慘叫一聲,全身抽搐着昏死過去。

  「難道還有一隻?」西格爾被閃電掠過之後,也全身發麻,手中的長鞭也不由自主鬆開了。他努力控制着肌肉,穩穩的站立着,將匕首握住,把珍妮特護在身後。

  倒在牆上的怪物轉過身來,西格爾這才發現那是個披着屍體的高大男人。他足有兩米半高,算得上西格爾見過的最強壯的傢伙,比高原人迪歐都要粗壯。那人臉上描繪着怪異的圓圈,身上也畫滿了藍色的條紋,再加上披着類似巨型穿山甲的那種鱗片外皮,也難怪西格爾會第一時間將他認成怪物。

  「我!幫!」那人高喊一聲,語言顯得非常生澀。不過他的手勢西格爾看得清楚明白——那人用一根手指指着外面,另一隻手攥成拳頭不斷揮打。

  西格爾點點頭,從門洞向外面看去。一隻足有十米長的多足青色蜥蜴正盤踞在外面。它身材細長,既能像蛇一樣在地面滑行,還可以利用它的十二條腿,迅速地在建築物廢墟中爬上爬下。這個怪物鱷魚一樣的腦袋上有兩隻彎曲的大角,巨大的嘴巴能像蛇一樣張開,裡面滿是剃刀一樣的倒鈎牙齒。怪物全身都是長條狀鱗片,不過很多地方都被砍碎,脖頸後面還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第049章

野人的地盤(三)

  這種怪物叫做青足蛇,能夠引來閃電並利用閃電攻擊的魔法生物。西格爾在書中讀到過這種怪物的資料,但是一時間不能和眼前的東西聯繫起來。他站在門口,手裡拿着短短的匕首,全神戒備着,觀察怪物的動作模式。

  「居然還有埋伏,卑劣的人類!」那怪物口出人言,然後又不斷發出一串又像驢叫又似烏鴉的聲音,直鑽入耳蝸。這種聲音讓人雙耳刺痛、汗毛直立、身體也難以保持平衡,西格爾強忍着才沒有用手捂住耳朵。

  「都去死吧!」青足蛇抬高身子,一道閃光在它頭上的雙角中間迸發,聚集成翻滾的雷球。西格爾嗅到了空氣中聚集的閃電魔法能量,立刻念出密語「施拉克」!魔杖彈到他的手中,魔法在杖尖聚集,將周圍的雨水都逼開。

  西格爾只能發出小電弧,遠遠達不到閃電束的強度,所以不能用元素抵消的方式湮滅怪物的閃電攻擊。不過他可以使用元素抵抗護盾,用這種防護系魔法大大減弱閃電的威力。至於護盾抵擋不住的部分能量,只能靠身體硬抗。

  閃電射出,護盾張開,兩者碰撞發出強烈的閃光和沉悶的雷聲。護盾到底沒能完全擋住閃電,逸散的能量炸得碎石亂飛,在西格爾身上留下細密的傷口。小貓驚呼一聲,立刻伏低,並用胳膊擋住了眼睛才躲過一劫。

  西格爾強忍身上的疼痛,把所有力氣集中到四肢,用意志的力量強迫自己從雨幕中衝出去,殺向青足蛇。靠着骰子的抵抗能力,他很快擺脫了麻痹的影響。他踏出的前幾步還會有劇烈的水花,可後面幾步已經恢復了精靈戰舞的水準,如蜻蜓點水般只激起一圈圈漣漪。

  不過為了抵抗這些魔法,他的精力消耗了很多,現在已經開始感到飢餓。

  青足蛇在發射閃電的時候,也感到有一股力量阻滯了它的攻擊,知道閃電沒達到最大效果,所以也做好了繼續戰鬥的準備。與西格爾向前衝鋒的同時,怪物已經伏低身子,像蛇一樣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弧,歪着腦袋張開大嘴沖了上來,如同從側翼襲擊過來的鋸齒鍘刀。

  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那個巨人般的男子從斷裂的塔樓牆壁頂端一躍而下,雙腳用力踏上青足蛇的身子。怪物身體打了一個對摺,從口中噴出大量鮮血,傷口肌肉也被擠得外翻出來。

  西格爾趁機撲上去,往青足蛇的下巴削去,試圖直接截斷它最有威力的兇器——長滿利牙的嘴巴。怪物的鱗片比想象的堅韌,而且沾滿了濕滑的泥漿。匕首成功插進了青足蛇的身體,切開一道巨大的創口,但是沒有能夠斬首成功。

  怪物不會束手就擒,它猛地一伸脖子,巨大的嘴巴朝西格爾當頭罩下,濃烈的口臭讓人感到一陣眩暈。青足蛇有把人囫圇活吞的能力,很少有人能從它充滿胃酸的肚腹中逃生。西格爾急忙躲避,憑藉精靈戰舞的靈動躲開了致命的活吞,但是還是被鱷魚一樣巨大的嘴巴咬住了大腿。兩排尖牙刺進了肌肉,巨大的咬合力差點把他的腿撕下來。

  珍妮特發出尖叫,她努力克制住對閃電的恐懼,射出手中的輕弩。弩矢命中怪物,但是只是掀掉了它的一隻鱗片。小貓大聲叫喚,讓西格爾快跑,一邊努力為弩弓裝彈。

  披着獸皮的巨人趕快過來幫忙,他用兩手分別抓住青足蛇的上下顎,然後奮力往外扯。只見他全身肌肉如同精鋼鑄造,發出類似船上絞盤拉緊的嘎嘎聲。青足蛇疼得十二隻腿在地上亂拋,喉嚨里發出咕咕咔咔的慘叫聲。

  青足蛇的牙齒是剃刀形的倒勾,是為了防止吞進去的生物爬出來而生長的,所以往外拔的時候比插進去還要疼。西格爾用魔杖對準怪物打開的喉嚨,忍着劇痛念誦咒語。一道冰冷的射線命中怪物咽喉最脆弱的地方,把它的食道凍結。這下鑽心的疼痛讓怪物難以忍受,它開始瘋狂地垂死掙扎。西格爾被撞到一旁,摔倒在雨水中。就連那壯漢也被巨大的力量甩出去,不過他瘋狂地拽着青足蛇的上顎,居然扯下了三根牙齒。

  青足蛇大口大口吐着混雜了冰碴的鮮血,用發狂的眼神看着西格爾,不斷在頭上的雙角間醞釀閃電能量。這次兩者距離太近,西格爾即便用元素抵抗,也難以躲開隨後而來的怪獸的撲擊。只要能夠拖過這一擊,隨後巨人就能及時跟上,發動出近身搏鬥的能力。留給西格爾反應的時間只有一瞬,他必須立刻做出決定。

  西格爾揮動魔杖,一條繩索從魔杖尖端憑空射出,捆住了不遠處的大石塊,另一端還綁在自己的手腕上。他用力猛拽繩子,只見繩子突然開始收縮、變短。憑藉這份技巧,西格爾被拉扯着在泥地上滑行,快速穿越戰場的危險地段,很快就能躲在建築物廢墟的掩體後面。青足蛇發覺敵人逃跑的意圖,立刻提前激發了閃電的能量,狠狠擊中西格爾逃逸的身體。這次沒有元素魔法護盾的保護,應該是正中目標。可是泥土和雨水像煙花一樣迸射散開後,西格爾的身影晃了晃,憑空消失了。

  「騙過你了,笨蛋!」西格爾其實仍在原地,剛才不過是他施展的幻像,用以欺騙青足蛇。法師聯合會的幻術指南中有很多這樣的技巧,而西格爾一直在努力練習,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法術能成功還要歸功於這裡的環境,幸好周圍都是傾盆大雨和轟隆作響的雷霆,干擾了感官,所以不具備聲音的幻像才沒有引起青足蛇的懷疑,成功讓它攻擊錯誤的目標。作為新法師,這已經是西格爾魔法能力的極限,更精巧的幻術需要他繼續練習。不過能起到作用的法術就是好的法術,西格爾從閃電球噴吐中倖存下來,他也爭取了足夠的時間讓那個獸皮壯漢發動致命一擊。

  把青足蛇重新壓在身下,那巨人抬起用宮殿承重石柱一樣粗的筋肉臂膀,把散發着凍氣拳頭狠狠摜下,如同打樁一樣重擊着青足蛇的顱骨。怪獸已經破碎不堪的腦袋像是與錘子對抗的核桃似的,被直接砸得粉碎。怪物的身體猛地向外彎曲,尖尖的尾巴朝巨人的後心扎過去——這是青足蛇對敵人最後的詛咒。一支弩箭射來,擊中了尾巴,減弱了它的威力。壯漢的後背只是留下了一條紅紅的印痕。

  西格爾累得躺在泥水裡,任憑大雨澆在臉上,一動都不想動。他也不覺得腿疼,只覺得腦子木木的,一點精神都沒有。那壯漢扔下怪獸屍體,趕忙過來查看。西格爾被青足蛇咬中的大腿已經開始發青,毒素滲入血液。

  「馬路咔咔!」那壯漢大叫一聲,把西格爾放下。珍妮特明白北地的語言,知道這是「中毒」的意思,趕忙跑過來查看——傷口發青,而且正在向黑紫方向轉變。不過魔裔對中毒毫無辦法,她既不會解毒也不會治療,只能心疼的把西格爾攬在懷裡,嗚咽着說不出話來。

  一瞬間,珍妮特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西格爾一人身上。風雨和雷霆都從她的世界消失不見,壯漢正在用手撕扯青足蛇屍體的血腥畫面也只是她視線中模糊的幻影。珍妮特看着西格爾,伸手觸摸他滾燙的皮膚,貪婪的想要抓住這種溫度。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情,也許不是戀人,但至少比失去家園的孩子那種孤獨感還要悲傷。

  一個黑影遮住了周圍的光線,她根本無動於衷,因為在她的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西格爾的形象——不論是黑夜還是白天,魔裔都能察覺周圍的溫度。不過一隻手臂伸了過來,擋住了西格爾的臉,這讓她大為惱火。珍妮特眼睛變得純紅,鋒利的犬齒也露了出來,尾巴捲住了藏在腰帶上的匕首。魔裔定睛一看,原來是那個壯漢沾滿鮮血的大手,在他食指和中指中間夾着一個綠色的圓球,散發着腥苦的氣味。

  「快吃!」壯漢這次說對了語法。

  珍妮特藏起了尾巴,收起了尖牙,趕忙撬開西格爾的嘴巴,讓壯漢把青足蛇的蛇膽塞進去。一種極為苦澀的感覺衝擊着西格爾的口腔,然後瀰漫到他整個頭部,甚至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難受的地方。他幾欲作嘔,但是卻吐不出來,只能痙攣般抖動。過了一會兒,西格爾被這世間難以忍受的苦澀救活,漸漸恢復了清醒。誰也沒注意到他胸口的二十面骰子,第二個數字漸漸亮起,但是又很快黯淡下去,變回原狀。

  西格爾還是感覺全身乏力,但是已經能夠張開嘴巴,把舌頭伸出來,讓雨水使勁沖刷。珍妮特看他一直滑稽地擠眉弄眼,還弄的整個嘴巴都是綠色的,散發着非常怪異的氣味,然後一直聽他呸呸呸個不停。她只覺得這世界突然生動起來,然後大聲歡笑着。

  那壯漢也笑了,把雷聲都壓了下去。

第050章

野人的地盤(四)

  青足蛇死去之後,雷雨也漸漸小了,珍妮特在壯漢的幫助下——實際上那巨人基本上自己搞定了一切——把西格爾和雅瑞爾搬到乾淨的地方。詩人也受了傷,但大部分都是觸電造成的燒傷和撞擊形成的皮外傷,雖然看上去非常悽慘,但是也能很快痊癒。他清醒過來之後,還能記得他的本職工作,一邊哀嘆自己「被摧殘的容貌」,一邊為大家翻譯巨人的語言。西格爾的毒解了之後,他的傷口恢復得很快,不過這也讓他更加飢餓。不由自主的,西格爾眼睛瞄上了倒在泥水裡的青足蛇,眼睛放射出青光。

  反正事後壯漢就是給他的族人這麼描述的:一個南方來的「文明人」,和我們北地的純爺們一樣,生撕了怪獸的皮肉,然後大口吃了下去。似乎吃掉蛇膽之後,這個傢伙也不再害怕青足蛇身上殘留的毒素,相反他吃的更痛快。要不是我下手也夠快,真的就只能餓肚子了。幸好我還記得重要的事情,沒把蛇的心臟吃掉。總之,我們共同捕獲了戰利品,又一起分享,所以我們就成了好兄弟。

  這件事讓雅瑞爾對他的僱主產生了新的感覺——恐懼。不過對於珍妮特來說,大吃大喝的西格爾怎麼看上去都很有趣。她蹲在塔樓台階上,雙手托着下巴,專注地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在雨中歡笑着分食青足蛇的屍體。他們互相都很難聽懂對方的語言,但是手上沾着同一個敵人的鮮血讓他們迅速成為朋友,而朋友總是會明白朋友的心意。有那麼一瞬間,珍妮特也想跑過去加入聚餐,不過她又怕自己那樣會不像淑女,會影響自己在西格爾心中的形象,所以又猶豫起來。總的來說,她就那麼安靜地坐在一邊,快樂地胡思亂想。

  「我叫西格爾。」年輕的法師用他掌握的不算多的北地野人語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