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26章

索斯



第061章

野人的地盤(十五)

  西格爾讓珍妮特扶着他起來,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地平線上的騎兵。足有一百匹馬,載着一百名健碩的騎手,拿着一百隻彎刀。他們在遠處劃了一個弧線,然後直奔營地而來。克裡帶着部落的戰士走了出去,七十名步兵和三十多騎手。馬匹損失的太嚴重了,裝備又幾乎都在大火中焚燒殆盡。連他們常用的投槍都不能做到人手一根。克里站在眾人的最前面,穩穩的拿着寒冰神槍,希望這件武器的威名能夠震懾敵人——不過他更希望來的不是敵人。

  是敵是友就看最後兩百米的距離。如果他們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前進,那麼寒鴉部落就要讓騎兵從側翼出發,讓戰士們準備好用血肉之軀迎接騎兵的衝鋒。

  那些騎兵越來越近,然後開始減速,剛好停在兩百多米的距離上。這個時候他們才打出旗幟:一面方形旗子,上面描繪着平原和太陽。那屬於紅日部落,他們與寒鴉部落不同,一直完全以遊牧為生,在缺衣少食的時候會劫掠其他的部落——在缺乏娛樂的時候也會這樣。

  他們只派了部落酋長的次子參加寒鴉部落的豐收慶典,但是卻在第二天帶了全副武裝的大隊人馬前來。克里心裡非常緊張,心想要是父親在這裡會如何應對,自己的哥哥又會怎樣呢?他還完全沒有做好成為酋長的準備,也沒有接受過相關的教導。他一直當自己是個戰士,純粹的戰士。

  紅日部落的馬隊停下的同時,有兩騎從隊伍中脫離出來,緩緩向前走。他們一老一少,身材矮小,但是在馬上挺直腰杆,坐得穩穩的。騎手皮膚都曬成了紅褐色,下巴上的鬍子被編成了辮子,年齡大點的人有七條,另一個則只有六條。按照他們部落的傳統,只有殺死過敵人的戰士才能把鬍子編成辮子,然後隨着他們取得新的戰功而增加數量,但是只有酋長可以用七條,將軍才可以用六條。

  但是那個人太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不可能是將軍,所以克里猜測他是王子,就像克里本人一樣。

  兩個人停在距離克里不遠的地方,正好在巨人臂展外加寒冰長槍的長度再加上三步的距離。克里對戰場還沒有這麼敏感,但是經受過矮人戰鬥訓練的西格爾卻準確的計算出了這個距離,並明白之中包含的意義:那兩個人絕對身經百戰,具備敏銳的戰鬥直覺,也許他們仍沒有放棄敵對的打算。所以西格爾一隻手拿着魔杖,另一隻手從珍妮特手中接過乾糧,猛塞兩口,好恢復體力和精力。

  巨人身高馬大,站在地上也能平視騎在馬上的酋長,這讓紅日部落的兩個人非常尷尬。按照北地草原上的禮儀,當平等的雙方見面時,一方站立於地,另一方就不該在馬上行禮,否則會被視為侮辱。但是下馬後按照他們的身高就只能仰視巨人,而紅日酋長不想落得下風,於是假裝什麼也不懂,仍舊騎在馬上。

  「巨人,果然名不虛傳,像是一頭大熊。」紅日酋長桑那扯開大嗓門,一邊大笑,一邊說道。

  克里的頭上纏着繃帶,肩膀和胳膊上也是,在繃帶之下是燒傷的皮膚,再之下是憤怒的情緒。但是他一直克制自己,「王者不該憤怒,只有威嚴」。這是父親教育他哥哥的話,當時克里正好在旁邊聽到。

  於是他伸出大手,扯下了繃帶,將自己的傷口重新裸露出來。隨着繃帶下來的還有一些粘着的皮膚,巫師抹上的藥膏順着巨人強壯的胸肌滑下來,留下一道深紅色的痕跡。克里把長槍往地上一敲,冰霜巨人的血脈發揮出來,身上立刻覆蓋了一層冰晶,將傷口重新凍結。寒冰神槍遙相呼應,雪花一片片圍繞槍尖旋轉。

  克里朝前走了兩步,輕輕哼了一聲,仿佛一個頂天立地的泰坦矗立在大地之上。兩匹馬腿一軟,嘶叫一聲便跪了下來,而上面的騎手趕緊從馬鞍上躍下,以免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包着頭面見人實在太不禮貌,不能讓遠來的騎士看清面貌。」克里等他們站直了之後,才開始說話,他一個人的體型就能趕上對面兩人的總和,這讓他在說話的時候占據了優勢。「現在大家都看到了,我就是巨人克里,寒鴉部落的新酋長。」

  「我昨夜看到地平線上的火光,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們的營地中有那麼個媽蛋玩意兒。」紅日酋長用馬鞭指着紅龍的屍體,高聲問道:「我們做筆生意吧。你把那龍的屍體給我,我的騎兵去給你找出仇人,抓來給你宰了。你說怎麼樣?」

  「我歡迎你這麼做。」克里看着對方的眼睛,慢慢說道:「但是誰是仇人,誰是無辜的,得由我們說了算。」

  「媽蛋,那我們不成了僱傭兵?成了給你打雜的?」紅日酋長一摔鞭子,在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破口大罵。「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鬼頭,長得高大有個毛用,又不是頭駱駝!這草原上只需要吃肉喝血的狼,吃草的和吃腐的都該乖乖聽話。」

  克里又朝前走了一步,把所有人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他拿起長槍便刺,直接將桑那酋長的馬頭穿透,釘在草地上。那兩人被嚇了一跳,迅速向兩旁跳開,唰唰兩聲將隨身的彎刀掏了出來,刀刃白光閃閃。雙方的士兵緊張的看着場地中央的三人,全都握緊了武器。

  巨人走上前去,一下子撕開了那匹馬脖子上的皮肉,鮮血噴射而出,形成一道溪流。「來吧,桑那酋長,紅日部落的掌旗者,感謝你送來了血和肉。你看我剛打了架,受了傷,胃口正好呢!」

  說完,他就俯下身子痛飲一口。喉嚨抖動,鮮血順着他的嘴角和脖子緩緩流下。紅日部落的兩個人手持武器,就站在離巨人一步遠的地方,注意到他的脖頸沒有絲毫的防護。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那裡有一層燒過的皮肉,外面還有一層冰晶護甲。

  就在這一愣神的時候,克里抬起頭來。他的嘴被鮮血染紅,咬着一塊生馬肉,咀嚼了兩下然後咽下去。克里雙手捧着馬的脖子,兩隻藍色的眼珠看着紅日酋長,說道:「一起來吃肉嗎?」

  紅日酋長哈哈大笑,提着彎刀走了上去。他把馬的肚子劃開,伸手進去拽出了心臟,然後遞給克里:「這才是我給你送的禮,寒鴉部落的酋長,巨人克里。你這麼高大強壯,該吃點真正的好東西才是!」克里幾口就把那心吞了下去,然後兩個人使勁擁抱了一下。

  就是因為這樣,從那天之後紅日部落就一直是寒鴉部落的忠實追隨者,兩個部落後來又通過聯姻將這種紐帶維繫的更加牢靠。在部落群王會上,當有人借酒勁嘲笑桑那酋長的身高,懷疑他的武勇時,這位酋長就會說:「媽蛋,你覺得自己個頭高,去找克里比比啊!我們可是一起蹲在地上吃過馬的交情。媽蛋還是我自己的馬!」

  紅日部落只留下了十二騎兵保護酋長,而王子和其他的騎手掉頭回返,去部落里準備一些帳篷運過來,好幫助寒鴉部落重建。克里的妻子彌賽拉派出信使,讓黑狼部落的父親和哥哥也伸出援手,她出嫁才不過兩年,仍舊在原本的部落中保持了很高的威信。

  之後,大家終於可以開始專心忙碌從廢墟中重建的事情。克里也晃晃悠悠的找到了西格爾的休息區。巨人早就安排了一個戰士幫忙照顧他的兄弟,已經給他搭好了爐火,一邊在鍋里煮着從死馬身上割下來的肉,一邊用火烤着幾個土豆。

  克里讓那位戰士離開,自己親手做起了僕人。珍妮特感覺克里有話要說,於是藉口去外面找些野菜一類的煮湯。等周圍沒有旁人的時候,西格爾發現克里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我以為今天就是末日,我嚇壞了。」克里坦承,「當我看到父親被黑暗吞沒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也難逃厄運,死期將至;而當我看到帳篷被點燃,想到彌賽拉還在裡面的時候,我已經絕望了,只想着搶出她的屍體,然後一同在火焰中死去。只有你還在外面戰鬥,所以謝謝你救了我,救了整個部落。」

  「你也救了珍妮特不是嗎?」西格爾微笑着說道:「咱們都是倖存者,所以不要說那麼多廢話了。」

  「倖存者,多麼沉重的詞語。」克里低頭盯着火堆,然後搖了搖頭:「生者高於死者,父親曾經這麼教育過我,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是指生存的權利高於一切,現在才明白是因為生者肩膀上有更大的責任和負擔,如同一座大山,所以才高於死者。就在不久前,我還以為會死在紅日部落的騎兵衝擊之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多殺死幾個敵人。你看到我們的武器和他們的差距了嗎?我在他們的馬匹旁邊看到了短弓,他們光用射箭就能消耗死我們。其實紅日部落的還不是最麻煩的,像是蠻熊、斷骨和奔流,他們原本一直被我們壓制,說不定現在正找機會尋我們的麻煩。」

  「你們總還是有盟友的啊。」西格爾說,「我看還有很多其他部落的人也在這次災難中倖存下來,他們本就是你父親的朋友,現在依然是你的朋友。」

  「沒錯,有幾個參加豐收慶典的部落酋長活了下來,其他的大多被燒死了。這件事情需要向他們的部族解釋,然而在解釋的過程中,又不能顯得我們寒鴉部落過於虛弱——現在可不能再引起群狼的覬覦。西格爾,你是個聰明人,給我想個辦法吧。」

第062章

野人的地盤(十六)

  「辦法有現成的。」西格爾指了指營地中央,說道:「讓每個信使帶一片龍皮過去,裡面包裹着說明情況的信。對於立場可能搖擺不定的部落,再每個送給他們一顆龍牙就更好了。」

  「好主意!」巨人拳頭往手心裡一砸,臉上的陰霾消散了不少。他隨後說道:「成為屠龍英雄的感覺如何?」。

  「龍不是我殺的,那條綠龍其實是枯枝巢的巫師易形者。」西格爾老實的回答道:「我只是幸運才消滅了死亡騎士而已。」

  「幸運?不止幸運那麼簡單。」克里對他說道:「寒冰神槍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目前為止也只有我們琴科家族可以使用。你能夠拿起那支槍,一定是受到了我們先祖之靈的允許,保護你不受寒冰神槍的反噬傷害。說實話,我很羨慕你。先祖之靈選擇了你來拯救部落,而不是我。」

  「先祖之靈讓你去救出了部落的未來。一個是你的孩子,一個是你們的巫師」西格爾安慰他說:「如果沒有他們,寒鴉部落除了被其他部落吞併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結果。而且當時只有你能衝進火場救人,我是沒有那個能力的,對吧?」

  「我不知道。」克里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三靈總是神秘的行事,我還是不要妄測他們的想法了。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帶領部落儘快恢復起來。西格爾,我還有一個擔心。你說紅龍為什麼襲擊我們,那個死亡騎士又是怎麼回事?」

  對於這件事情,西格爾只有猜測。從紅龍的行為模式推測他的動機,很明顯他是要斬盡殺絕,這違背了紅龍的習慣,所以定是有人讓他這樣做的。當時在營地里,除了寒鴉部落之外,還有好多前來慶賀的其他部落首領,或許他們其中某個是真正的目標?西格爾認為如果只是單個目標的話,根本不用興師動眾出動紅龍,幾個刺客或者幾個死士就足夠了。所以這個問題最終變成了:「誰要把草原上的野人一網打盡?」

  「我需要到訪者名單才能找到線索,但是別抱什麼期望,因為太多人已經被火燒成了灰,根本無法核對身份,不知道誰死、誰逃。也許還會有龍到來,也許會換一種形式,但唯一肯定的是,你只要活着,就會不斷面臨襲擊。」

  「我的勇士會保護我,我會保護自己還有家人,他們是取不走我的性命的。」

  「等我休息一天,明天我會仔細檢查那死亡騎士的盔甲,希望可以發現線索。」

  「好吧,我等你的消息。」克里說道:「當時答應你的事情,誰殺掉龍誰就獲得比武的勝利。你贏了,所以我作為寒鴉部落的酋長宣布雅瑞爾免罪。」

  「我都忘了那傢伙了。詩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一直沒有發現他,希望他活下來,跑掉了。不過更大的可能是被火燒成了灰。」克里恨恨的咬着牙,說道:「都是這該死的龍,好好的節日變成了這樣。」

  「一切都會好的。」西格爾想了想,為了提振一下士氣,他對克里說道:「你說咱們把龍切開,分給全族的人吃,這個主意如何?」

  「你總不會想用寒冰神槍切龍吧?我怕三靈會發怒的。」

  一把黑色的匕首扔到了巨人面前,就聽見西格爾說道:「用這個吧。」

  克里拿着匕首興沖沖的去切龍,這可比切其他任何獵物都有趣得多。他儘可能保留大片的龍皮,因為那都是可以製造盔甲的好材料。龍的牙齒可以做成上佳的匕首,即便是短一些的小牙也可以製成箭頭。有了龍牙之後,部落的人也就可以幫忙切割,效率很快便提高了。龍的皮和肉分離開來,一些被大塊大塊的架在火上烤,另外還有一些扔進水裡煮——誰也沒做過這種肉食,只能摸索着來。很快他們就發現,紅龍的肉根本不怕火,怎麼烤都毫無用處。而且大塊大塊的煮也沒用,只有切成小片放在沸水裡才有點變化。不過這難不倒寒鴉部落的人,他們聚土作台,架起豐收節祭祀的大鍋,點燃牛糞作為燃料,煮開了滿滿一鍋水。切下來的紅龍肉又被削成一片一片,放在鍋里過一會兒就可以吃了。婦人們找來韭花和大蒜,做成蘸料。所有倖存者都過來品嘗紅龍的肉,作為哀悼死難者儀式的一部分。他們吃過肉之後,肩膀搭着肩膀唱起了哀歌,希望戰鬥之靈能夠公正的審視逝者一生的功績,祈禱先祖之靈能夠接納死者的靈魂,盼望自然之靈能讓他們轉世輪迴。在這之後,他們依次走上前來,把手放在西格爾的胸口,感謝他消滅了敵人,感謝他拯救了大家。

  「屠龍者西格爾」,他們這樣稱呼他。不過西格爾覺得這個名號太誇大其詞,所以還是更喜歡「寒鴉部落永遠的朋友」這個稱號。

  巨龍很快就被肢解了,一大堆誰也不認識的內臟被挖了個大坑埋了起來——結果那個地方十多年都寸草不生。可以用做武器盔甲的部分堆成了小山,可以吃的部分放在另一堆。後來寒鴉部落的人發現紅龍的肉基本上不會腐敗變質,所以就把這些肉都作為儲備糧食,一直放了好幾年。

  西格爾端着肉湯,用力咀嚼肉片,看着巨人克里忙碌。其他人都認為龍的肉並不好吃,又干又澀還沒有什麼味道,只有用了蘸料之後才能下咽。不過西格爾吃的津津有味,一刻也不願停下。珍妮特拿着一隻龍牙,專門為他切割肉片,然後把煮好的放在他的碗裡。「就像是在餵養寵物一樣」小貓這樣想着,但是他絕對不會說出來。

  克里全身都被染成了紅色,紅龍的血毒還在不停試圖灼燒他的皮肉。只是巨人激發的冰霜巨人血脈正好能夠抵消這個熱量,這才讓他能夠在紅龍巨大的身軀中爬進爬出。他這次出來,手裡提着三大團肉。「心臟」,克里把它們展示給西格爾看:「居然有三個。」

  「三個心臟,說明紅龍在成年之後又經歷了額外兩個年齡階段,加起來足有500歲了。」西格爾解釋到:「一個心臟是繁殖能力,一個心臟是吐息能力,一個心臟是魔法能力。傳說中巨龍的心臟可以讓人獲得無限的生命力,長時間保持青春和活力,當然這都是無稽之談。不過龍之心的確具有其他方面的神奇力量,比如作為法術載體或者魔藥的材料。我建議你把這些賣給法師聯合會,他們會出大價錢的。」

  「我?你搞錯了吧,這條龍是你的獵物,我不可能賣掉它。」

  「再給你說最後一次。」西格爾已經厭煩了繼續頂着屠龍勇士的頭銜:「龍是枯枝巢的巫師殺死的,而那個巫師是你們的,不是我的,所以這條龍是寒鴉部落的財物。」

  「好吧好吧,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我們都是兄弟了啊。」巨人撇撇嘴:「這東西吃了多好,幹嘛賣給深水城的法師?」

  「和他們打好關係,對寒鴉部落有利。」西格爾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能直接告訴他深水城向北方遠征的事情,只有旁敲側擊地提醒克里:「我就是來自深水城法師聯合會,他們的座右銘是『知識在於鑽研,魔法既是交換』。所以他們是能夠和北方部落進行合作的。而且聯合會有錢,有資源,尤其是能調集大量的糧食和建築材料。他們掙錢的本領很強,錢包很鼓——這一點我有切身的體會。」

  「行,我聽你的,明天就派人和他們商談交易的事情。」

  「等我明天把死亡騎士的盔甲看一下,然後一起給聯合會送去。在這之後我要北上,去屏障山脈那邊看一看。」

  「你瘋了嗎?」克里說道:「山的那一邊是獸人的地盤,他們惡毒而兇殘,把人類都當成食物,去哪裡幹什麼?即便是山的這一側,也有部落被獸人收買,一點也不尊敬自然之靈和先祖之靈,過着自甘墮落的生活。他們遇到你們,會毫不留情的將你們殺掉。」

  「我要去的地方是黑血城堡,哪裡不還是在文明的人類掌握之中嗎?」西格爾腦海中浮現出旅行法師威廉的地圖,他早就做好了去黑血城堡的打算。

  「黑血城堡,我們都不願他們打交道,那都是些腦子不正常的瘋子。」克里搖搖頭,說道:「有一次我跟隨父親一起去黑血城堡附近的三頭蛇部落,就被黑血城堡的巡邏隊遇上了。那些人好不容易才承認我們不是獸人的間諜,而之後仍要求我們和他們比武之後才能離開。我打輸了,不過幸好我父親手下的近衛取得了足夠的勝利,之後才得以脫身。我不建議你去那裡。」

  「黑血城堡距離獸人的領地最近,而且還有熔岩冰川的奇景可看。」西格爾說道。

  「好吧,我說服不了你。」克里望着北方的地平線,那裡城牆山脈的身影清晰可見。之所以把這道山脈叫做城牆,是為了抵禦山脈北側的獸人,矮人和人類共同修建了一連串要塞的緣故。防線從摩拉之巔向北再向東,有雪松堡、骷髏堡、煙囪堡、狡狐堡等大大小小十幾座城堡。而在防線的最東側,就是黑血堡。

  其實原本在黑血堡往東,一直到大海的邊緣都修建有城堡。一直以來,城牆山脈南側的人都想完成這一道防線,把獸人完全關在北面。但是獸人的實力並不可小覷,他們多次攻破了東側的防線,還把一些城堡據為己有。在三百年間,城牆山脈上的拉鋸戰一直在進行,很多城堡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後來深水城建立起來,改變了策略,讓草原的「野人」作為城牆山脈之後戰略縱深,才將兵力集中起來,守住了西側防線的剩餘城堡。

  「以前那裡的首領叫做布拉佛,一個子爵還是什麼。一直以來,我們不去理會他們,他們也不理睬我們。只有獸人來襲的時候,我們才會派遣信使互通消息,也僅此而已。」

  「一路上都有哪些部落可以落腳?」西格爾向克里詢問。

  「這你問對人了。」巨人眯起眼睛笑着,給烏賊解釋道:「五年前,我自覺武藝有成,就一個人騎着馬到北方轉了一圈,所有的部落我基本都去了,我會挨個給你講講。要知道我那個時候打趴下很多人,不過也被人打趴下過。在黑狼部落我被揍得最慘,半個月都沒能下床。不過我離開那裡的時候,已經帶上了彌賽拉作為戰利品。」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顯得非常得意。

  珍妮特正巧走過,突然發問說:「為什麼彌賽拉姐姐被叫做巨人征服者?」

  「對了,西格爾你一定想要喝酒是吧!」克里也不等回答,就站起身來,踏着大步走掉了。

第063章

城牆山脈(一)

  一隻鲶魚露出了水面,長着鬍鬚的腦袋左右搖擺,試圖掙脫嘴裡的釣線。它接近一米長,是個強壯的傢伙,黑色的魚尾奮力甩動,發出啪啪啪的聲響,弄得河面水花四濺。珍妮特拉着釣線,赤腳站在淹過膝蓋的河水裡。現在已經是秋天,北方的河水開始變得冰冷。不過珍妮特臉色潮紅,正鼓足力氣和大魚搏鬥。鲶魚拼命掙扎,黑色的魚背和白色的肚皮反覆出現。

  「小貓,小心點,別被魚線傷了手!」西格爾丟下柴火堆,踩着濕滑的鵝卵石,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小心點。」他再次說道。

  「快點過來幫忙,我抓到一條大魚。」珍妮特身子被拽的搖搖晃晃,有時候還很難講得清誰在釣誰。「真是條好巨大的魚,眾神保佑,我們可以飽餐一頓了!」

  鲶魚看到了上遊走過來的影子,知道這基本上是它最後的逃生機會。它潛進水裡,貼着河底,劃了一條弧線,使勁往下游逃去。尾巴捲起河底的泥沙,使視線變得一片渾濁,釣線發出嘶嘶聲,在小貓的皮手套上冒起青煙。

  「快幫我拉住,快點!」珍妮特大聲催促:「西格爾,你的龍皮手套呢?還沒做好嗎?」

  「沒,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釣線要一送一放,不要總是猛力拽着。等到獵物躍出水面,再使勁。」

  「明白,明白。但是我擔心這線會斷掉。我手上這可是龍皮,非常強韌的。」

  「不會斷,我這可是侏儒的好線!」西格爾低下身子,扶着珍妮特的手臂,兩個人一同努力。鲶魚衝鋒了一會兒,猛向上沖,想要觀察一下敵人的動態。這個時候西格爾大喊了一聲:「快拉!」兩個人齊心協力,趕緊收線。白色的水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濺到他們臉上,又冰又涼又癢。鲶魚被拉出水面,小貓趕緊上去一腳,踢中了魚腹,將它踢上了河岸。

  鲶魚仍在使勁掙扎,把卵石掃的到處都是。小貓歡叫着跳過去,拿起石頭用力朝魚頭砸去。「來一道煙熏鲶魚怎麼樣?可惜沒有鍋,不然煮成魚湯會更好喝。」珍妮特說的時候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

  「煙熏也很好啊。」西格爾回答道:「趁今天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咱們多做一些煙熏魚片比較好。」說完,他拿出魔杖,念動咒語,柴火堆立刻被引燃,火苗旺盛的燃燒起來。然後在魔法的作用下,幾塊平整的石頭從泥土中晃動,然後飄了過來,圍着火堆擺成一圈。火焰烘烤着這些小石板,一會兒之後他們就會變得滾燙,抹上一些碾碎的粗鹽,作為曬魚片的托底,還可以增添烤魚的香氣,可謂一舉兩得。

  在野外,煙熏、鹽漬處理的肉食一般保存時間都很長,是冒險者常備的食物。在能夠打獵捕魚的地方,冒險者都會努力製作這樣的儲備糧,權作應急之用。即使西格爾擁有鑰匙空間,裡面的東西根本不會變質,但是他和珍妮特仍舊保持這樣的良好習慣,作為冒險者自律的一部分。

  「行了,做飯的事情交給我來動手就是,你繼續看法術書吧,爭取掌握更多的咒語。」珍妮特兩隻手拽着大魚,把它重新拖回河邊。在那裡,她用龍牙匕首剖開魚腹,用河水將其清洗乾淨,做好烹調的準備。西格爾舒服地坐在篝火旁邊,打開咒語書,一邊烤火一邊學習。

  成為魔法師其實和成為一個戰士一樣,都需要刻苦的鍛煉。咒語只是法師的一部分能力,就像是劍術之於戰士,是基本也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生物學就好似射術,藥劑學就是騎術,魔物控制就像是戰術指揮,這些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能掌握,基本沒有捷徑。西格爾高人一等的悟性也只能幫助他在咒語學和藥劑學上節省大量的力氣,其他的學科仍舊只能做水磨工夫。

  所以一路上兩個人商量好了,西格爾應該抓緊一切停駐的時間來學習,然後在行路的過程中練習魔法。於是他們一路上留下許多魔法試驗的痕跡,寒冰、火焰、酸蝕和音波爆炸。好在北方的草原具有強大的再生能力,等到明年春天牧草重新發芽的時候,一切都會看不到了。

  兩個人走走停停,沿着一條蜿蜒但是友好的道路向北前進。他們避開了兇殘好鬥的大角牛部落,避開了劫掠為生的鐵幣部落。如果遇到騎馬巡邏但是不明身份的傢伙,西格爾憑藉他的觀察力總是能在很遠的地方就發現他們,然後選擇避讓或是躲藏。

  一路上他們都小心翼翼,所以前進的速度並不快。而且他們每天都能看着城牆山脈,很難察覺每天那裡的細微改變,也就很難行走的判斷距離和路程。原本在出發之前,西格爾對於前往北方要塞還有些急迫,但是現在也能夠沉下心來。在見識到了巨龍和死亡騎士之後,他收起了驕傲之心,把精力放在提升自己的咒語能力上,對於建功立業更加謹慎起來。

  烤魚的煙霧向上升騰,但是卻不能離開地面超過兩米。西格爾用魔法擾動氣流,製造一個擴展的風扇,將煙霧吹的非常散。這樣就保證他們不會被遠方的敵人發現,在野外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在吃完今天的魚之後,他們還會埋掉火堆,處理好殘骸。草原上有太多獵人,兩個人誰都不想成為獵物。

  好在一路上幸運都與他們同在,向北的旅行變得有點像是春遊。珍妮特每天都非常開心,嘻嘻哈哈笑個不停。即便是西格爾安靜的坐在一旁看書的時候,她也會時不時笑出聲來。托這個笑聲的福,兩個人一路上都能發現小動物,例如蠢笨的兔子、迷路的山羊和圓滾滾的田鼠。珍妮特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手藝,即使在調料缺乏的情況下,每頓飯仍舊能做得非常好吃。西格爾只會烹飪海鮮,對於各種走獸無能為力,所以他非常安心的享受美食、享受閒暇、享受這在草原的時光。

  唯獨夜晚是有些折磨人的。倒不是說這裡的氣溫會在入夜之後變得寒意逼人,也不是說晝伏夜出的掠食者擾人清夢——這些都可以用魔法來改善。只有一樣事務影響了西格爾的睡眠,那就是珍妮特的氣息。

  即便隔着睡袋,他也能感受到來自她的氣息,一股混雜了芳草、泥土和自由空氣的氣息,年輕的氣息。而在這之下,還隱藏着另一種氣息,混合了硫磺、玫瑰和鮮血的淡淡氣味。西格爾明白,那是來自於珍妮特魔裔的血統,只要閉上眼睛,他也能清晰的描繪出她的模樣。西格爾明白這都是他的幻覺,是肆意馳騁的想象力帶給他的感官錯覺,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這些東西。即便月光皎潔、萬籟俱靜,廣闊而神秘的星空完整而清晰的呈現在他面前,即便夜風習習、流水潺潺,厚重而堅實的大地在身下無限延展,不管是優美還是壯麗,無論什麼樣的景色,也都遮不住她的容貌展現在西格爾面前。

  許多人看到美的東西,都會認為美在勾引他,誘惑他。西格爾的想法卻很直白,這不是被動的吸引,而是一種渴求。「我想要她」,他對自己說,「就像希望美食落入胃囊,魔法流進血管一樣,希望她能夠進入自己的靈魂——更不要離開」。幾天晚上西格爾都難以入睡,需要借着火光數清珍妮特睫毛的數量之後才能閉上眼睛。

  珍妮特眨眨眼睛就醒了,看着西格爾的手指放在自己臉上,微微笑了起來。「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西格爾決定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