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27章

索斯

  「讓我想想。」珍妮特重新閉上眼睛。長年的間諜生涯讓她非常小心,不能輕易相信別人,但是也給了她另外一種能力,可以判斷別人言語是否真誠。西格爾是真誠的,正如他一直以來那樣,但是這是否就能讓他的懷抱變的安全可靠?珍妮特有些遲疑。她一直以來有一個夢想,一個安全、溫暖和祥和的環境,可以摘下面具,簡簡單單的生活。「我不喜歡西格爾嗎?難道他不是一個好人嗎?如果和他在一起,我的夢想不就實現了嗎?」這一時興起的想法讓珍妮特激動不已。

  但是夢做得太久了就會顯得不真實,所以珍妮特多疑的理性將她拉了回來,「會有那麼簡單?」她自卑的嘲笑自己。「你難道沒見過那些被欺騙的少女?你自己不也曾經變身男子欺騙和利用她們?你與她們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一個魔裔?在心灰意冷之前,你能受幾次傷,你的夢想能經得起幾次摧殘?」

  珍妮特想了想,她覺得一次也都承受不了。「他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我卻不能急迫。激情儘管美好,但很難持久。只有讓他珍惜,才是我最需要的。他需要能夠保護我,而且願意永遠保護我,才是良配。」

  所以她下定了決心,給西格爾說到:「我也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但只有當你成為領主,娶我為妻之後,才可以——我不想讓你看輕我。」

  西格爾想了想,從睡袋裡爬出來,跪坐在珍妮特面前,非常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保證,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就在我成為領主之後。」

  珍妮特笑了:「那太好了。」在北方草原的星空下,在火堆搖曳的光芒照耀中,兩個人相對而眠,除了溫暖和柔聲細語之外並無其他。

第064章

城牆山脈(二)

  兩個人的關係進展順利,他們整日都呆在一起,連簡單的交換一下眼神都會引來歡笑。有的時候,兩個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對,一言不發,任時光流轉也感到幸福。就這樣,他們一路向北前進,走過了兩條大河,離開了草原,地勢也變得不平坦起來。這裡碎石遍地,淺溝縱橫,已經無法騎馬前進。兩個人只能牽馬步行,朝着城牆山脈的山腳進發。

  他們在尋找進入大山的道路,這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由於城牆山脈難以攀援,所以整條城堡防線是由不斷從上下山體的道路串聯起來的。在山腳下會有村莊,自己種植糧食。不過在北方這裡,糧食總是不夠吃,所以村子裡的人還會兼職礦工,從城牆山脈中尋找值錢的礦石,遠遠的運輸出去,賣給那些草原上的部落,換取牲畜和口糧。

  矮人的摩拉之巔占據了整個城牆山脈中最精華的部分,但是仍舊有許多寶物隱藏在山脈的其他地方。要想獲得這些大地的饋贈可不容易,需要長時間的艱苦勘探和挖掘。對於人類來說,他們的生命過於短暫,根本無力承受這樣的等待。所以這裡會有一些受僱傭的矮人,他們在城堡之間的空白地區活動,標記礦物,尋找可以深入地下的洞穴。他們將這些都記錄在摩拉之巔的圖書管理,將寶藏的信息隱藏起來,只有矮人可以翻閱。他們只把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礦藏,那些對矮人來說非常普通的礦物,才告訴人類僱主。所以這裡的領主比起南方的同胞,比起繁星王國的爵士,富裕程度都遠遠不足。

  為了能夠維持這裡的統治和安全,他們別無選擇,要麼繼續壓榨村莊裡的平民,要麼和草原上的部族一樣四處劫掠。所以在城牆山脈的棧道上,大部分強盜都是城堡衛隊所扮。他們根據生活水平的變化,會對經過棧道的商隊開展搶掠。這導致整個地區的經濟開始了惡性循環,物價越來越高,糧食越來越少。只有那些擁有礦藏的城堡才能生存下來,勉強用開採來維持生計。

  西格爾和珍妮特就經過了這麼一個村莊,連像樣名字都沒有,只是被簡單的稱呼為「山腳下的村子」。這裡的溪水乾枯,房屋破舊,田地里只有一些煙葉植物歪歪扭扭的生長着。老婦在井邊努力搖着軲轆,嘎吱嘎吱的聲音磨得耳朵都疼。一些孩子在新燒出來的地里幹活,把土裡的石頭都撿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挖一些小坑,種下麥種,然後祈禱冬天的雪會保護它們,春天的陽光會讓它們發芽。

  西格爾看看周圍,發現這裡沒有一個男子,除了小的還沒有長劍高,老的比盾牌還薄。這裡的女人呆呆的望着西格爾和珍妮特,相比於兩人強壯的駿馬、結實的衣服、精良的裝備和飽滿的身體,這裡的人如同生活在貧苦的地獄中一樣,但是最讓西格爾感到不安的,是她們的眼神——裡面沒有希望、沒有渴求甚至沒有嫉妒,只剩下無窮的麻木。

  「如果沒有獸人的威脅,這裡也許會發展起來,有更多的耕地和商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珍妮特低聲說道。

  「他們的領主在幹什麼?放任自己的子民餓死?」西格爾感到悲哀,但又無能為力。他看到通往大山的路邊有一個帶馬圈的房子,還有三匹瘦馬被拴在料槽邊。其中一個馬鞍上還有一個徽章——黑色的太陽散發紅色的光芒——那是史林特家族,黑血城堡的所有人。

  「讓咱們問問這裡的騎士,打聽一下情況。至少也要確定具體的方位。」西格爾說道。

  他們把馬停下,也沒見人從裡面里出來,所以只能自己動手。在馬圈旁邊堆放着很多劈柴,一個缺了口的斧頭啃在木樁上,斧柄都被熏黑了。一大捆乾草被隨意散在地上,西格爾檢查了一下,沒有在裡面發現帶刺的枝條。

  兩人推門而入,酒店裡空空的,只有一個老太婆廚娘站在櫃檯後面。這裡的桌椅都是用黑色的木頭製作而成的,和這裡牆壁的顏色一樣,和這裡所有東西的顏色都一樣。屋子中間挖了一個小火坑,裡面正燃燒着灰色的木炭,正是這東西冒出的煙把一切都染上黑顏色。一口錫鍋正架在火堆上,裡面的蘑菇肉湯蒸散發着香氣。在旁邊的桌子上,幾個破損的盤子上擺放着黑麵包、洋蔥和雞蛋組成的簡單餐食,看分量足夠給三個人食用。

  沒有騎士,只有一個廚娘——或者是店家,反正這裡只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詢問。西格爾找了把結實的椅子,擦乾淨讓珍妮特坐下,然後拿出一枚銀幣放在桌子上,問道:「店家,這可以吃些什麼東西?喝的也行。」

  「我不想惹麻煩,爵士老爺。」那女人看到西格爾的胸甲和武器,又將珍妮特認作他的侍女或者情婦——有時候兩者的確沒什麼分別,所以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也不想惹麻煩,我只是要點吃的和喝的。」西格爾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後說道:「如果你能告訴我外面的馬是屬於誰的,他們又到哪裡去了,我將更加感謝你。」

  「那我可不敢說,爵士老爺。」廚娘看着銀幣,吞了一下口水,然後說道:「我這裡只剩下些狗肉,風乾的,煮成湯很好吃,剩下的只有黑麵包和洋蔥了。對了,還有半瓶蘋果酒,略微有些酸,但是可以解渴。」

  「這裡沒什麼好吃的,將就一下吧。」珍妮特勸說道。

  「好的。狗肉就不必了,拿一些麵包和洋蔥吧,如果有胡蘿蔔或者捲心菜,洗乾淨一起拿過來。」西格爾把銀幣拋給店家,然後和珍妮特耐心等待起來。

  過了沒多久,外面傳來了吵鬧的噪音和狂妄的大笑聲,拖動袋子的聲音和求饒的叫聲。西格爾感到擔心,正要站起來去看看,珍妮特按住了他的手,說道:「他們總會進來的。」

  果然,旅店的大門被踢開,三個男人走了進來。一個身上穿着鱗甲,身後的盾牌上有黑色太陽的標誌,這人大約5尺高,鼻子一側有個白色的大疙瘩,看上去滑稽又怪異。另外兩個應該是他的侍從,穿着簡單的皮甲,一個人又胖又高,踩在地的腳步聲轟隆隆直響。另一個中等身高、中等體型、長相也很普通,他手裡拽着根鐵鏈子,鏈子的另一頭綁着一位蓬頭垢面的女子。正是那女子不斷的求饒,但是被拽着跌跌撞撞的走着。

  「混蛋,有雞蛋還沒雞,以為我們都是白痴嗎?」那高大的胖子一進旅店,隨手把一隻脖子被擰斷的雞扔給廚娘,大聲說道:「快點拔毛,然後燉上。蘑菇狗肉什麼的早就吃膩了。」

  「在死雞之前先吃個活雞如何?」那長相普通的傢伙晃晃手裡的鏈子,笑容詭異。

  大疙瘩騎士低喝一聲:「都閉嘴,你兩個笨蛋。」然後他整整散亂的頭髮,若無其事的遮住臉上的浮腫。「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到貴族爵士老爺。請問兩位從哪裡來啊?」

  「我不是什麼爵士老爺。」西格爾脫口而出,珍妮特想阻止都來不及。「我想問問去黑血城堡的路怎麼走,你們又是在做什麼。」

  「不是爵士老爺?」大疙瘩騎士狐疑的上下打量,盯着西格爾的盔甲,打量他的年齡,猜測他的來歷。當他的目光掃到珍妮特的時候,那裡面的神色讓小貓感到很不舒服。

  「打聽我們做什麼?難不成你是間諜?你身上的盔甲是從哪裡來的?看上去不怎麼合身,是不是偷來的,搶來的?」

  西格爾站起身來,他比大疙瘩要高,也強壯得多。他的手放到了腰旁,手指輕輕的敲擊着刀柄。珍妮特藏在西格爾的身後,龍牙匕首就在她隨時可以抽出的位置。

  「怎麼,想要對抗我們三個?可我們不會和你打的。」大疙瘩搖搖頭,晃晃短粗的手指,說道:「這裡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有人都歸子爵管理,現在跟我走吧。首先,把武器交出來。」

  「你做夢。」西格爾回答。

  大疙瘩聳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是你的選擇。我是一名騎士,而你敢在我面前拔刀嗎?小子,你一個平民,應該低下頭和我說話。冒犯貴族、非法持有武器,還有拘捕,你犯下的罪名可不少。」

  「還有間諜罪。」那個長相普通的侍從趕緊補充道:「他到處打聽駐軍的情況,一定是獸人那裡收買的間諜。」

  「還有女間諜,漂亮的女間諜,帶回去好好審查。」胖大侍從補充道。

  西格爾明白,對方就是在等自己率先拔出武器,好坐實所有的罪名,那樣他們就有足夠的理由追捕自己,也許還會出動巡邏部隊。說不定他們還沒進來就已經盯上了存放在外面的馬匹。這些人披着騎士的外皮,內里其實就是強盜。西格爾現在明白那句「我不是爵士老爺」的實話引發了麻煩,讓自己陷入窘境。

  被逮捕也不是第一次了,在矮人的斗篷大道、遊牧族的北地草原他都經歷過逮捕,兩次都服從了。但是這一次他的身邊還有珍妮特,而且看情況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公正可言。所以西格爾聳聳肩膀,長出了一口氣,堅定地抽出彎刀。

第065章

城牆山脈(三)

  廚娘嚇得趕緊趴在桌子後面,慢慢向後門移動。

  「我就知道你會做傻事,平民。向守軍老爺拔出武器,果然是間諜無疑。」那三個人也抽出長劍,成品字形包圍過來。

  「武器的保護之內才有公正。」西格爾後退一步,讓兩旁的桌子掩護住自己的兩側,然後魔杖從他的左手袖子中溜出來,停在他的掌握中。「魔法的射程之內才有權力」,他說道。

  「上!快上!你們兩個傻瓜!」疙瘩騎士大聲叫喊着。

  一切便同時發生了。大眾臉侍從抄起桌子上的酒杯,甩了過來,西格爾偏頭躲過。酒水潑灑在牆上,杯子摔成了碎片。胖大騎士從另一側衝過來,撞上桌子也毫不減速,讓西格爾占據的空間範圍迅速變小。疙瘩騎士手臂一甩,一個模糊的銀色影子朝西格爾大腿射來。魔杖尖端發出光亮,一束小閃電擊中了那道銀光,把它撞偏射落到地上。那是一隻匕首,本來要讓西格爾無法行動,現在只能插在地板上,微微顫抖。

  「三個太少,我需要整整一打兒。」西格爾微笑着,似乎又回到了摩拉之巔,正在面對一大群矮人孩子的衝鋒,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疙瘩騎士翻過椅子,雙手拿着長劍;大眾臉侍從準備繞過桌子,從背後包圍過來,他也掏出了一柄匕首;胖大侍從用力掀翻桌子,把它當做衝車,推着向西格爾擠過來。但是當精靈彎刀的樂曲開始奏響的時候,這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西格爾向大眾臉侍從那一側跳去,順便用腳勾起了椅子,踢向疙瘩騎士,讓他不得不拿長劍劈開。一道強光射出去,正好晃暈了大眾臉的雙眼。雖然西格爾還沒有掌握致盲的法術,但是炫目的效果還是很容易製造的。不是什麼人都學過在無法視物的情況下保持鎮靜,更不要說防守和進攻了。匕首被隨意地投擲出來,一點準頭都沒有,而侍從的長劍更是胡亂揮舞。西格爾用彎刀擦着劍身掃下去,被劍柄的護手擋住,嚇得持劍人趕忙後退。

  珍妮特躲在牆角,將凳子朝戰場中扔過去,打中了胖大的侍從。不過她的力氣不足,只是讓那個傢伙憤怒的大喊大叫。當他想要跑過來抓住珍妮特的時候,疙瘩騎士就會訓斥他:「該死的,專心點!」

  長劍朝西格爾刺出,被彎刀擋開,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便是魔杖尖端的光芒。得益於這個漆黑的屋子,魔法製造出來的光輝顯得格外明亮,格外刺眼。西格爾眯着眼睛早有準備,但是他的對手只能硬生生承受刺目的眩光。他們會立刻抬起手來保護眼睛,然後露出毫無防備的空當。

  西格爾用彎刀削砍侍從的手臂,一道傷口從那人肩膀直到手肘,鮮血迅速染紅了破爛的袖子,長劍也掉在地上。西格爾見他暫時失去威脅,便從胖大侍從的胳膊下鑽過,朝最後一個人殺去。疙瘩騎士見勢不妙,忙往後退。他經過屋子中間的火爐,抄起蘑菇湯鍋潑過來。西格爾連忙閃避,但還是被澆了一身,蘑菇和肉塊從他的身上淌下來,狼狽不堪。疙瘩騎士乘勢追擊,拾起着火的木柴扔過來。西格爾揮舞彎刀劈開木柴,火星被濺得四下亂飛,他腳步不停,有條不紊的前進着。

  「快給我攔住他!」疙瘩騎士大聲喊道。胖大侍從猛撲過來,眼裡滿是兇狠而瘋狂的目光。西格爾稍一猶豫,彎刀從侍從的脖子上偏開,只是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翻卷而流血的傷口。胖大侍從一點也不感激西格爾手下留情,他伸開兩隻手臂,一下子把西格爾抱在懷裡。

  受到擠壓,鮮血從各處傷口中流淌的更快了,但是胖大侍從一點都不在乎,他腦子裡只剩下同歸於盡的念頭。另一個人用保有大拇指的手抓住匕首,飛快向西格爾眼窩方向刺來。西格爾惱怒自己,居然會對敵人手下留情,還想着什麼不傷性命的仁慈?這已經是生死搏殺,不再是與巨人克里進行的友好切磋,只要稍有保留就會性命堪憂。他不在保留實力,而用腳後跟猛磕擒抱者的膝蓋,鋼製鞋跟把骨頭砸得粉碎,胖大侍從再勇猛,也只能嚎叫着倒下去。趁他的胳膊一松,西格爾的彎刀向外一推,彎腰低身順勢從他的懷抱里脫逃出來。刺過來的匕首試圖跟上西格爾的移動方向,但是只能扎在滿是鮮血的侍從的粗大手臂上。

  魔杖又尖又硬,從下而上貫穿了大眾臉侍從的頭顱,給他的下巴開了一個新口子,冒着氣泡的鮮血混合着唾液淌下來。珍妮特從背後拿龍牙匕首刺破了胖子的後腦勺,給了他致命一擊。隨着這兩具屍體倒地的聲音,疙瘩騎士奪路而逃,旅店的大門跟着他的腳後跟,砰地一聲關閉。

  「快追!他會引來巡邏隊的。」西格爾大喊一聲,從地上躍起,緊跟着追出了旅店。就在他跨出大門的同時,一道銀色的光芒朝他的腹部刺來。疙瘩騎士躲在門口,屏住呼吸,就等着有人出來的一瞬間。那一瞬間,外面明亮的陽光會影響從黑暗室內剛出來的人,讓他們難以立刻看清周圍環境。

  長劍貼着胸甲的下邊緣刺進去,朝着西格爾的腎臟和腸子前進——那會造成最痛苦而緩慢的死亡。西格爾毫無準備,直到矮人金腰帶上傳來撞擊的感覺,他才知道一件利器剛剛差點奪走他的性命。

  長劍滑開,西格爾感到腰間劇痛,但他也明白那只是衝擊造成的瘀傷,不會致命。彎刀在空中划過一道橫向的弧線,切開了疙瘩騎士的喉嚨;然後又是一刀,豎着劈開了他持劍的手臂,徹底結束了戰鬥。西格爾等對手倒下,仍然心有餘悸,用手扶着牆壁大口大口的喘氣。隨後他看了看自己的腰腹:身體側面一道青紫的瘀痕正在慢慢腫起來,金腰帶上有一道大豁口,雖然還沒有報廢,但是肯定會影響這件魔法物品的功效。

  好歹命保住了。

  「笨蛋!」他自己罵自己,提醒自己記住這個教訓:「再也不能這樣了。」他說道。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馬廄那裡傳來嗚嗚的聲音,似是有人說話但是卻聽不清楚。西格爾全神戒備,小心翼翼朝那個方向走去。轉過牆角,他看到一個人手腳被困住,嘴裡塞了布團,正用驚訝的目光看着自己。

  西格爾和那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們發現互相認識。這個被捆綁的傢伙正是傑夫·金幣,比爾爵士在樞紐堡招收的鐵匠隨從。

  「你怎麼在這個地方?爵士在哪裡?」西格爾掏出匕首,割開了繩索,取出了他嘴裡的布團。

  「謝天謝地,西格爾,是真神將你送到我身邊的。」傑夫揉揉自己的臉頰,那裡全都是被拳頭擊打的淤青。除了這裡之外,他的牙齒也少了幾顆,一隻眼睛腫的快睜不開了,全身的衣服破破爛爛,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全都是鞭子的抽痕。不過傑夫的精神還好,他原來打鐵練就的強健體魄仍支撐着他。

  「爵士沒什麼事,他還好。」傑夫說道:「我的意思是他還算安全,但是也不能算得上太好。我出來為他辦事,但是我發下誓言不能透露信息。也只有對你西格爾,我才能稍微說一點。」

  「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爵士的消息了,他現在在哪?」西格爾趕忙問道。

  「離這裡也就五天的路程,和許多人在一起,安全你不用擔心。」傑夫站起身來,擠出一個微笑:「小少爺,能不能先給我弄點酒,然後讓我吃點東西?」

  西格爾扶着傑夫的肩膀,帶着他跨過地上的屍體,走回了旅店。珍妮特正拽着廚娘的頭髮,用匕首頂住她的喉嚨。那老太婆不斷叫嚷:「饒命,饒命!」

  見到西格爾進來,珍妮特趕忙說:「我發現他想從後門逃跑,要去報信。」

  傑夫看了看珍妮特,然後問西格爾說:「這是誰,你買的侍女?」

  「比那關係要近得多。」西格爾回答到。然後他給珍妮特介紹說:「這是傑夫,我給你提到過的比爾爵士的鐵匠隨從,自己人。」

  「小姑娘,讓我來解決這件事情吧。」傑夫笑着說道:「你殺了她也沒什麼用處,一個死老太太而已,讓我跟她說說。」

  珍妮特收回匕首,鬆開廚娘的頭髮。傑夫把手在西格爾面前攤開,討走了後者的錢包。他把一張被掀翻的桌子擺好,坐在旁邊,掏出一枚金幣不斷敲擊着桌面,然後開口說道:「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吧,絲芙蓉,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一次是誰告的密?」

  「不是我,不是我們,大人。」老太婆趕緊說道:「村子裡的人很窮,但是都不是告密者。我們還希望你能夠帶來更多的貿易,好養活我們這群孤女寡母。我們絕對不會出賣你的。」

  「那為什麼史林特手下的人會跟蹤我,還知道我藏在村子的哪間房子裡?」

  「大人,這些人進來之後點了飯食,我就依照他們的意思準備了蘑菇湯和黑麵包。我也不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麼,等我端上洋蔥的時候他們就出去了。不一會兒這兩位大人來到,然後就打了起來。求您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說。現在史林特子爵的手下死在這裡,我和您已經在同一條船上了。大地之母為證,我給您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救不了你的命,只有謊言才行。」傑夫把金幣放在桌子上,讓她好好看清楚:「這三個人的事情怎麼說?」

  「他們……他們都是被強盜……」絲芙蓉的話還沒說完,傑夫就摁着金幣從桌子上滑動,遠離老婦人的方向。於是廚娘立刻改口:「什麼三個人?哦,今天的確有三個騎士從山上下來,但是他們沒在鎮子裡停留太久,拿走了我的麵包和肉條,然後騎馬去草原了。」

  傑夫把金幣推過去,然後說道:「很好,拿着吧。找人把屍體埋起來,把馬也處理一下,別讓人看出端倪。」

  「端什麼?明白,誰也看不出什麼!」老夫用牙齒咬金幣,開心的笑了,然後趕忙將金幣收起來。

  「別忘了我讓你們準備的糧食,從草原人那裡換來的,都是用真金白銀付過帳的。」傑夫提醒一句:「別讓我發現缺斤短兩或者以次充好。山腳下願意搞走私的村子又不是只有這裡。」

  「是的,大人,一切都會準備好的。」絲芙蓉說道。她轉過身,推開後門,朝村子裡面大喊:「還有會喘氣的沒?過來幫忙處理下盜匪,還有盜匪的三匹馬。別牽錯了!有兩匹是見義勇為的大人們的。快點過來幹活兒,然後拿些吃的回去!」

第066章

城牆山脈(四)

  村子裡瞬間忙碌起來,幾十雙手很快就把一切痕跡清理乾淨,比草原上的禿鷹和烏鴉還要迅速。衣服盔甲和武器是不能留的,但是可以賣給草原上的遊牧民。盾牌上有黑日的標誌,所以只能融化了做成鐵鍋,也能換不少錢。屍體要被扒的光溜溜的,然後把臉剁爛,找個深谷扔進去,保證誰也找不到。馬匹雖然值錢,但是也不能留下,只能殺掉吃肉。所以過了一會兒,廚娘端上來馬肉燉豌豆的時候,傑夫一點都不驚訝。

  「豌豆煮糊了,你們的手藝還是不夠好,每次都能把好好一頓飯做壞。」傑夫雖然嘴上這樣說,但還是在自己盤子裡挖了一大勺,蓋在黑麵包上。「算了,好歹是熱的,比在山上強多了。」他又喝了幾大口粗劣的蘋果酒,這酒透着一股酸味,珍妮特嘗了一口就放棄了。不過傑夫絲毫不以為意,他對西格爾說道:「繼續說爵士的事情。我們找到王子殿下,警告他有人可能發起的襲擊。王子很重視,於是留爵士在身邊,讓他能夠展現能力,為皇室盡忠。爵士很認真,每天都盡心盡責保衛王子的安全。幸虧這樣,才沒有讓食人妖得手。」

  「爵士沒受傷吧?」西格爾問。

  「沒,他很好。不過他後來說,幸虧食人妖的主要目標是王子和他身邊的晨曦護衛,自己才僥倖逃得一命。王子劍法高超,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儘管受了傷,但是仍舊堅持到救援趕到。可惜最後也沒有逮住那個食人妖頭領,他居然在晨曦騎士重重包圍之下變成一股煙霧消失不見了。」

  「那是法術的力量。王子身邊怎麼沒有施法者的幫忙?」西格爾感到很奇怪。

  「不知道,原本是有些法師的,可那一天之前都離開了,似乎是去執行王子的命令。總之很不巧。」傑夫又往嘴裡塞了一些吃的,然後說道:「之後我們一路向北,又與托德伯爵在深水城附近匯合,王子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比爾爵士本來以為事情可以了結,還有機會趕去摩拉之巔,但是托德伯爵要比爾爵士成為他的封臣。儘管只是自由騎士封臣,但是承諾爵士將會獲得一塊領地,就在繁星國東湖一帶。爵士欣然接受,宣誓效忠,然後就帶着我一起來到了北方。」

  「我曾經收到過爵士的信,應該就是這個時候的事情吧?他說不能去摩拉之巔和我們匯合。」

  「是的,信還是我找信使發出去的,很高興你能收到。」傑夫說道:「爵士一直很擔心你們,尤其是你,他經常會念叨。不過王子殿下和托德伯爵要求我們對執行的任務保密,不能對外聯繫,所以在那之後也就沒法給你寫信。現在大家還在山裡,我被派遣出來購買糧食,不過我可以帶你上去。詳細的情況只能爵士和你說。」

  「這裡如此窮,你就靠她們與草原人交易,收集糧食?黑血堡的子爵在做什麼,他難道不是個受封騎士嗎?」

  「是個騎士,可惜既不懂得經營,也不會收攏民心,更何況他又不是繁星國的騎士。布拉佛·史林特家族一直效忠於薩烏斯王朝,而薩烏斯王朝和繁星國之間一直有邊境摩擦。雖然黑血堡不會明目張胆的落井下石——他也不敢給自己的主子惹來這麼大的麻煩——但是總還是會使些絆子。例如把所有的男丁都拉走,把糧食都收起來存放在城堡里,派出騎兵截斷商路什麼的。」

  「真彆扭。也不知道王子要來這個地方做什麼。」西格爾問到。

  「別問我,我可不知道。」傑夫一邊吃一邊說:「就算是知道了我也沒法說,誓言畢竟就是誓言。不過我會帶你上山找到爵士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