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28章
索斯
「比爾爵士有了自己的封地,但是他還沒有妻子,更沒有孩子,而你又是他的徒弟,所以你就是小少爺。」傑夫金幣歪着嘴一笑:「我只是給你開一個玩笑,別多想。你們兩個趕緊多吃一些,對咱們這些平民來說,山上沒有什麼好的條件。而且依我的經驗,咱們還要快走,以防天氣轉壞。」
他們很快就整點好了行裝,將糧食讓馬馱着,踏上了山路,一刻都沒有耽誤。但是壞天氣比想象中更快到達,烏雲籠罩了天空,冰冷的細雨被狂風吹着,抽打在西格爾的臉上。他使勁拽着韁繩,另一隻手扶着馬背上的袋子,裡面裝着熏肉、硬奶酪和地瓜干。西格爾用帆布保護住這些食物,儘量減少雨水對它們的影響。
在西格爾身旁,珍妮特拉住兜帽,把斗篷裹的更緊了。要不是傑夫就在身邊,她很想變成更加細小的孩童,這樣淋雨的程度就會降低。她用一隻手抓住西格爾的外袍,踩着濕滑的泥土,在布滿石頭的山路上緩緩前進。一陣大風吹來,都能讓她東倒西歪。這個時候西格爾就會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幫助她保持平衡。
「你要多吃點啊,珍妮特,你身上的肉太少了。」西格爾在她的耳邊開着玩笑,這是她在上山之後唯一能感到的熱氣,令她全身都痒痒的。
傑夫·金幣走在前面,牽着另一匹馬,馬背上綁着兩個袋子,一個袋子是蘿蔔,一個袋子是洋蔥。這條路被雨一澆就更難走了,水流順着坡道向下淌去,讓他們好像行走在溪水中,而溪水的一側是高聳的山崖,另一側則是深淵,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路況變得兇險,如果有的選擇,傑夫當然喜歡坐在有堅固屋頂的大房子裡,靠着溫暖明亮的火爐,一邊聞着晚餐的香氣一邊暢飲熱葡萄酒。在吃飽喝足之後,把鞋脫下,用爐火溫暖一下腳底,然後再來一杯香氣濃郁的麥酒,那才是一種好生活。
「不是像現在」,傑夫對自己說道,「我不是一個騎士,幹嘛受這份罪。」他自己一身濕透的羊毛衣服粘在身上,雨水順着領口淌得滿身都是,內褲和靴子都是濕的。他前不久還被疙瘩騎士及隨從狠揍了一頓,差點搶走了他的金幣和性命,幸虧西格爾奇蹟般地出現才把他救了。「雖然比爾爵士是一個好人,但是這樣的生活是在太難受了。如果這次任務能夠善終,我就申請去東湖那裡爵士的領地,重新開啟我的鐵匠鋪來,再也不離開我的火爐。真受夠了這該死的冷雨!」
他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然後就看到前方山崖上有一座黑色的城堡。遠遠望去,城堡就像從山體上探出來的爪子,三座突出的瞭望塔就是爪子的尖端。從那裡可以俯視山下的河谷,只要幾個士兵輪流值班,軍隊是不可能從這個地方溜過去的。
不過三個人和兩匹馬還是可以的。他們一行人貼着岩壁,很快轉入一條更加陡峭的小路,這是屬於獵人和採藥人的小路,能引導他們走向山間的盆地。傑夫介紹說:「前哨的營地就在盆地里,那裡已經不是黑血城堡的轄地,所以到那裡之後史林特子爵的人馬就不會再騷擾我們。不過我相信在這種天氣里,他們的人都不會出來的。」
正如傑夫預料的那樣,沒有偽裝成強盜的騎士出沒,只有幾隻野山貓趁黑偷襲。西格爾很快就殺死了其中兩隻,另外幾隻就落荒而逃。「這種山貓在這裡很常見,和小偷一樣行動,遇到抵抗就會變成強盜。平時都是山下的村民給我扛着麻袋,他們負責驅趕這些動物。但看起來還是利劍更加管用。」
西格爾一路上都在聽傑夫講述山裡的故事,現在終於親眼目睹。在崇山峻岭之中,生活着不少半獸人,他們介於野蠻和文明之間。人類嫌棄他們,獸人鄙視他們,所以他們很難在兩邊找到歸宿。這些因為各種原因——大部分都和戰爭和仇恨相關——而出生的孩子,飽受歧視和欺凌之後,躲藏到城牆山脈之中,在這裡占山為王。他們像野獸一樣劃分地盤,捕殺獵物,爭搶水源。他們喜歡火,但是害怕利劍,所以西格爾一亮出武器這些人就一鬨而散。西格爾每每看着他們四散逃命的樣子,就想到那些在夜裡逃跑的地精。一樣的背影,一樣的驚恐。西格爾第一次有了一個想法:或許不是血統決定了一切,而是文明。
他們一路上經過九個空無一人的村莊,都是屬於半獸人的,他們早就遠遠的逃開了。村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吃的喝的都在半獸人身上,帶進了躲藏的山洞。不過他們還是遇到了幾個逃不掉的半獸人,他們的腿上有傷,只能畏畏縮縮躺在道路一旁,伸出手來乞討。西格爾見他們可憐,就分給他們一些硬奶酪和麵包。幾個半獸人千恩萬謝的挪開地方,讓隊伍繼續前進。
「山這邊的半獸人只是可憐,他們太弱,我們和獸人都不要他們。」傑夫說道:「山那邊的半獸人就是可恨了。他們會加入獸人的軍隊,做海盜或者山賊。」
第067章
城牆山脈(五)
他們又越過了前哨,這裡只有兩名僱傭騎士守衛,百無聊賴的躲在避風的地方烤火,繁星王室的旗幟歪斜的插在亂石堆砌的基座上。他們見到傑夫之後,就迅速圍上來熱情地說:「老金幣,帶了什麼吃的過來?」
「東西不多,我只能把私貨分給你們些。」傑夫拿出兩個洋蔥,四節肉腸和兩個大土豆。「就只能給你們這些了,用火烤烤省着點吃,別聲張。」
兩個人千恩萬謝,然後放一行人過去了。
「山裡面的情況這麼慘嗎?」西格爾問到:「王子不是也在山裡嗎,他也吃不上東西?」
「你想歪了,王子和大人們自然不吃這些東西。」傑夫撇撇嘴,一臉不屑的樣子:「他們有個神奇的魔法籃子,每天都能變出不少吃喝來。但那些糧食都是給有爵位的老爺和騎士們。僱傭兵和隨從,也就是我們,分不到魔法籃子裡的東西。比爾爵士經常會把他的那一份食物帶出來,混在我們的大鍋里。我已經勸過他很多次了,他已經是個老爺了,不能再像僱傭兵的時候那樣生活,不然很難會有自由騎士投奔他,也很難吸引隨從——當然西格爾你是例外。」
然後,傑夫就開滔滔不絕的講述他的憧憬:大城堡,旌旗招展,火熱的鐵匠鋪和排隊買盔甲的騎士們。「我要找個大屁股的老婆,能生很多孩子的。」他總結道:「可不能像是珍妮特這樣的柴火妞。」
「珍妮特挺好的,多吃些東西就能長起來了。」西格爾說道:「她以前過的日子太苦了。」
「我打賭爵士不會喜歡她的。」傑夫說道:「一個騎士需要身份地位相當的女人,來傳遞血脈和子嗣。」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更別提血脈了,找什么女人不一樣?」西格爾笑道:「我只是個小崽子,可沒那麼大壓力,這就是無父無母者唯一的好處了吧。」
「希望你能說得通爵士,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珍妮特側耳傾聽,抿着嘴唇什麼都沒有說。「我只要西格爾」,她心裡這樣想着,「誰也不能奪走他」。珍妮特緊緊跟在西格爾的身後,在岩石和水坑之間尋找捷徑,穿過松樹、橡樹和鐵皮樹的林子。她開始慶幸這裡還存在樹林,因為他們終於有了可以遮擋雨幕的頂棚。在跨過一顆被閃電擊中而燒毀的雪柏之後,他們終於到達營地。
他從來不敢想象在深山之中還會有壯觀的城堡,所以便自己勾勒出一幅樹叢之中柵欄圍繞帳篷的營地景象。沒想到事情比預料的好得多:這裡過去肯定不止有城堡,連外圍的附屬村鎮都是按照要塞的標準修建,全都是石質建築,不少殘存的石雕上還可以看到矮人的符文和標記。周圍還有好多殘破的圓牆,大量高低不同的立柱以及通向山崖的破碎階梯。不過一場山崩摧毀了這裡,大半的要塞和城市被埋在山石之下,只有通往山體內部的洞穴大門還能完整保存下來。
營地就安排在這個山洞大門旁邊,用石頭、木料、樹枝和帆布搭建起建議的屋子,安排了廚房、宿舍和廁所。營地周圍環繞一道土堤,還沿着土堤挖了排水溝,這樣就能把雨水和尿水溢出去。土堤的一側做了一道簡易的門,放置了一道拒馬,但是沒有人站崗。這裡的人大多站在能夠覆蓋腳面的泥濘中,揮起鏟子挖掘第二道排水溝。連續下了四天的雨,這在秋季的山區可不常見,營地基本被水泡爛了,為了能夠找個晾乾腳丫的地方,大家不得不賣力工作。
簡單數了數,營地里現在有二十多個人,大都穿着簡易的鑲嵌皮甲或鏈甲,武器也各式各樣,有斧頭、短劍、鏈錘甚至還有狼牙棒。這些人身上沒有任何家族或爵位標識,都是些僱傭兵,或者說得好聽一些叫做自由騎士。他們見到傑夫牽馬進來,放下手裡的鏟子,熱情的來打招呼,幫他把馬背上的貨物卸下來。
「這裡交給我吧,你去找比爾爵士好了,他一般就在山洞旁邊那個屋子裡面。」
「珍妮特,跟我一起來吧。」西格爾把韁繩丟給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然後領着小貓的手往前走去。儘管地面泥濘難行,但是他們兩個手抓得很緊,很穩。
屋子的大門是用羊皮覆蓋的木板,西格爾推開它們,彎腰穿過門楣。屋子裡面已經有十多個人,圍站在屋子正中的桌子邊,正在爭論着什麼。一個人大喊:「再也不能等下去,必須再派人進去。」另一個人陰聲陰氣地說:「派誰去送死?你的人還是我的人?」屋子一側的火盆燃燒着鮮紅的火焰,映照在這些滿是疲憊和泥水的臉上。雨水從屋頂的煙洞滲進來,順着石頭牆壁往下流淌,不斷沖刷着地上滿是炭灰和泥巴的靴子印。屋子裡滿是濕漉漉的煙草、酸溜溜的紅酒和臭烘烘的汗味。
察覺有人推門進來,所有人都扭頭,齊刷刷地看向門口。這些人身上的盔甲上都有家徽,抓劍的鷹、騎馬的少女、躍出水面的魚,不一而足。其中一個人的腰帶上印着老虎頭,那人一直呆在火盆旁,好久都不說話。不過他在西格爾進來之後第一個站起來,大步走了過來。
西格爾認識那張臉,這個人正是泰格·比爾爵士。
「小崽子,好久不見。你是怎麼找來的?」比爾爵士抓住西格爾的肩膀,把他擰着轉身向外,拖出了屋子,珍妮特像個小尾巴一樣也跟着被拽了出來。
「我是偶然來到北方,結果碰到了傑夫·金幣,所以被帶了過來。」西格爾吸吸鼻子,聞到了爵士身上散發的酒味。和分開的時候相比,爵士似乎老了一些,鬢角也有些發灰。他的鬍子蓬亂,肯定是沒有人為他打理,身上的黑色盔甲也不見了,現在換成了一件稍有些破舊的銀色鱗甲。不過爵士的身體看上去依舊強健,按住西格爾肩頭的手指依舊充滿力量。
「有半年多沒見着你了,小崽子。」爵士對西格爾說:「說實話,我其實一點都不掛念你。跟着精靈莉亞還好,見過艾琳特和迪歐了?」
「都好,都好。」西格爾說:「我得給你匯報下這段時間的事情。」
他們來到營地角落,在一塊廢舊的石板下面避雨說話。西格爾講述了他們從樞紐堡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有些東西珍妮特也是第一次聽到。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傑夫端着一個炭盆走了過來,又拿了一些洋蔥和蘿蔔,用脂肪燒熱煎鍋,開始做起晚飯來。
「深水城要冊封一些開拓騎士,並以邊境的領主之位嘉獎他們。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來到了北方。」西格爾說到最後,然後介紹珍妮特說道:「這是珍妮特,我的旅伴,我想讓她成為我的女人。」
「你這個小毛孩子,學我什麼不好,先學會了找女人?」比爾爵士先是笑笑,然後又板起臉來:「深水城憑什麼冊封騎士?他們不過是些投機取巧的商人,平時連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根本就不是領主爵士,哪來的權力冊封臣子?只有他們舉辦的那個騎士比武還有點意思,從那裡面脫穎而出的騎士倒是會被大家承認。你應該去參加那個比賽的。」
「可是當時我沒有引薦人,而且我還成了一名法師,所以我沒法參加那個騎士比賽。」西格爾撓撓頭。
「做法師也沒什麼,反正是你自己掙的錢,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的用。」比爾爵士又上下打量西格爾,注意到他的身體和肌肉依舊堅實,明白他並未放下戰士的訓練。「不過法師太消耗時間了,而且這要看天賦的。許多人學會了很多知識,但是卻施放不出咒語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繼續用心在武技的訓練上,你是我見到過最適合學武的人……之一。」
「西格爾的魔法天賦很好的,爵……爵士先生。」珍妮特好不容易插上句嘴,說道:「他也是位善良的紳士,感謝您對他的教導。」
比爾爵士點點頭,然後對珍妮特說道:「你是哪裡的人?父母都在嗎?」
小貓搖搖頭,說道:「我出生在巴蘭茲城,父母都是農夫,已經死去了,目前孤身一人。」
「我知道了,你也是個普通的平民。想不想找個年輕的爵士老爺,然後成為領主夫人那?」爵士盯着她,故意用嚴厲的眼神嚇唬她。
「我只想要西格爾。」珍妮特皺着眉頭回答。
「你還太年輕了,結婚還要過很多年,還會有不少變化。」爵士冷冰冰的回答,似乎讓氣氛變得凝固起來。正在這時,一個披着暗綠色外袍的年輕人渾身濕透,啪嘰啪嘰跑過來,鞠躬之後給爵士說道:「男爵先生,值日會讓您立刻前去,有山洞裡面的情況。」
比爾爵士站起身來,跟着那人踏入雨幕。他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過頭來,說:「西格爾,你跟我來,帶着耳朵和眼睛,把嘴巴閉上。其他人先吃東西吧。」
第068章
城牆山脈(六)
西格爾跟着進入雨中,然後又來到大屋內,找一個角落站好。這次屋子裡好多人,傭兵和爵士都齊聚於此。在中央的桌子上,原本擺着的食物和酒水都撤了下去,現在有一個僱傭兵躺在上面,大家對他指指點點。雖然那傭兵的手腳還在抖動,但是從身上散發出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就像是死人一樣。西格爾看他的嘴唇已經變成紫色,眼睛灰白,指甲都是黑的,這種情況他好像在書中讀到過,和死靈的力量脫不了干係。
大家在找這個人的死因,可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屋子裡已經有人已經把他的盔甲都脫了下來,一寸一寸的翻找。等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這個人腳後跟處找到一個針眼,是他身上唯一的傷口。這處傷口既沒有流血,也沒有紅腫,所以很難發現。
「誰把他帶回來的?」比爾爵士問道。
「他自己走出來的,在洞口附近倒了下去。」一個鷹鈎鼻子的大塊頭說道:「咱們在這裡已經等了二十天,派進去的四撥人,除了第三組迷路回來還活着之外,其他都杳無音信。你說這王子……」
「王子是一定要等的,不然剩下的金幣誰給?」坐在角落火爐旁的一個瘦子突然冒出一句,然後繼續在火堆旁暖手。看得出他已經病了,額頭流下冷汗,鼻涕掛得老長,身子也在不斷前後搖擺。
「該死的,你這個老鼠就不能趕緊去吃點東西?每個人都是定量的食物,你藏又能藏多少?整天餓得皮包骨頭,有什麼用?」鷹鈎鼻子說道:「王子要是不出來,還在這裡等一輩子嗎?留下那些錢去草原上買高價的糧食,還不如直接分了,大家去南方快活快活。這該死的雨還沒完沒了啦!」
但是他的話並沒有引起共鳴,那些有家徽的騎士都用謹慎而疏遠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拋棄主子分錢逃走,這已經夠得上砍頭的罪名。只有毫無信用的僱傭兵才會這樣做,而且即便是在傭兵界,這樣的行為也會遭到唾罵。
可是他還自顧自地說着:「王子想要尋找上古的寶物,好,咱們為他服務,但是也沒賣命給他啊。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除了越來越難吃的食物,啥都沒有。有個娘們也好啊!真他媽臭死了!」
「夠了,曼斯,閉上你的臭嘴。」怒火之劍索伍德,以持劍之鷹為旗幟,是一個武藝高超的騎士。他站起來,用拳頭敲打在桌子上:「你這個鑽進錢眼去的傭兵,一個不講信義的傢伙。要是你敢走,待此間事了,我會親自把你從泥窩子裡面拽出來,套上絞索,掛在城牆上!」
「放屁!有本事你現在就拿根繩索,老子脖子就在這裡。」曼斯拉開脖領,撥開鬍子,露出濕漉漉的喉嚨。他隨後也用力一拍桌子,連上面的屍體都劇烈的震動。「老子實話實說,不可能在這裡等到冬季降臨!草原那個時候可沒糧食賣給你,不離開此地,不是凍死就是餓死!你們這些貴族有個神奇的餐籃,我們可沒有。等到餓的時候,可就得看誰的劍更鋒利,而不是頭銜大小!」
「現在我們仍然有足夠的給養。」比爾爵士站起身來,擠到曼斯和索伍德之間,說道:「我既是傭兵,也是男爵,但這兩個身份沒什麼鳥用。我只知道連自己承諾都做不到的人,他的話沒人會信,他的身後沒人會跟。」
他將兩人往後推,先是對着索伍德說道:「我們為殿下效力,擔心他的安危。但是山洞中的情況沒人了解,進去是九死一生。以後除了自願之外,不能再讓人進去探路了。」
「這些傭兵都是拿了錢的……」索伍德眉毛豎起來,怒目圓睜,伸胳膊指着曼斯說道。
「你還對王子殿下發有誓言,他們才只有金錢。難道金錢的責任高於誓言?」比爾爵士按下他的胳膊:「只有自願才能再進山洞。」
「只要花大價錢,總會有自願的。」索伍德嘴上不服輸,但是卻也不再糾纏。隨後比爾爵士對着曼斯說道:「來的一路上,你也看到草原上懾於王旗而退走的騎兵,我們這才能到達。你自己能帶幾個人可能走得出去?如果沒有王子和伯爵,你連明水要塞都到不了,而黑血城堡你想去嗎?」
「老子殺也能殺出去。」曼斯不甘示弱。
「誰在入夜之後照看你的後背?你敢相信那些跟你走的人嗎?能違背合約一次,就不擔心有第二次?既然來到這裡,就只有一起離開這一條路可走。」比爾爵士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可以給你說千言萬語,你也會有各種理由,但其實你心裡明白,在這個時候退出,就等於放棄了前面的努力,你的收益只可能下降,不可能有一點提升了。」
然後他轉頭看着大家,說道:「要抱有希望和信心。王子殿下還有伯爵大人都在晨曦衛士的保護之下,還有宮廷法師在側,實力比這裡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得多。他們有另一個無盡餐籃,還有足夠的武器裝備……」比爾爵士的話音未落,躺在桌子上的裸男突然坐了起來,雙目圓睜,舌頭從嘴裡垂落下來,喉嚨里發出「咴兒咴兒」的聲音。大家都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去。那屍體抬起手來,翻滾到地上,爬向曼斯的方向。鷹鈎鼻子的壯漢驚叫一聲,居然只顧後退,撞上了身後的同伴,也忘了把武器掏出來。
「廢物!」索伍德抽出長劍,第一個沖了上去,但是那屍體鑽進桌子底下,藏到了桌布下面,躲開了長劍和大家的視線。裸屍的行動越來越靈活,比一般人爬行的速度快得多。比爾爵士跳上桌子,雙手持劍高舉過頂,就等着那屍體從桌子下面爬出來的瞬間。
「這是殭屍還是什麼?」有人大聲喊叫:「快,拿我的弩弓來!再拿聖水來!」
「是食屍鬼。」西格爾開口說道,讓大家都愣了一下。「從行動上看應該是食屍鬼,但這轉化的速度也太快了。」西格爾一邊說,一邊抽出火爐下面燃燒的木條。他念頌咒語,讓魔法的能量助燃火勢,把木條的亮度和熱度瞬間激發出來。然後他將這團火球從靠近大門的方向扔進了桌子下面。「注意桌子裡面的方向,火會把他逼出來的!」
火焰果然驚嚇了食屍鬼,那怪物尖叫着從桌子另一面爬出來,四肢快速擺動,就像被被獵豹追趕綿羊。儘管它速度很快,但是大家早有準備,瞬間好幾把武器插進了怪物的身體,一下就把它釘在地上,兩下把它切碎,三下敲成了肉醬。之後眾人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地方實在太詭異了。」曼斯說道:「我記得第一波進去探路的人全都死於疫病,幸好屍體燒得及時,沒有傳染開。然後王子又失蹤了,剩下的人不是失憶迷路回來,就是變成啥……食屍鬼。接下來還不知道會怎樣!」
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也不可能提起士氣來。而曼斯剛才的表現,也讓他難以拉攏傭兵一起離開。所以大家不歡而散,傭兵們繼續挖水溝,爵士們躲到屋子裡面商討永無結果的對策。不過大家都在離開的時候多看了幾眼西格爾,把他這個會施展魔法的傢伙記在腦子裡。每個人都對他態度友好,面露微笑。尤其是傭兵們,他們更是實際,就差沒上來稱兄道弟了。
比爾爵士讓西格爾跟上,兩個人回到珍妮特和傑夫做飯的地方。小貓的笑臉讓西格爾感到開心多了,盤子裡能有熱食也讓他的腸胃舒服了一些。可是想到食屍鬼的出現,西格爾心頭就總有一層陰霾。在法師聯合會的藏書中,食屍鬼是亡靈中很常見的一類怪物,由於它們撕咬屍體後,具有把屍體轉換成另一隻食屍鬼的能力,所以很容易成群出現。許多專研亡靈的法師會使用法術專門轉化食屍鬼,但是西格爾從沒見過通過腳後面的針孔傷口來轉化的記載。
爵士長嘆一口氣,給西格爾講起了整件事情的緣由。「有幾樣東西是帝王也垂涎的,比如力量和永恆的生命,而殿下堅信這個山洞中兩者都有。在斗篷大道遇襲之後,殿下重新與宮廷法師匯合,一起前往深水城,隨後率隊直奔這裡。我作為托德伯爵的封臣,負責管理隊伍的瑣事,尤其和僱傭兵相關的事情。」爵士停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給西格爾說道:「我也聽到了殿下和伯爵的對話,我也聽了本地人的傳說故事,所以我有個推測——也許王子殿下認為這裡就是龍號角和青春泉的所在地。」
「那都是鄉野的傳說,不足為信吧?」西格爾小心翼翼的選擇着措辭:「控制龍的號角和永保青春的泉水,歷史上不是有好多次記載,都說是騙術嗎?」
第069章
城牆山脈(七)
「這一次也許不一樣。」比爾爵士說道。「殿下在食人妖的襲擊中身受重傷,命懸一線。我看過那傷勢,脖子的氣管、胸口的心肺都能看到,即使有牧師在身邊也無能為力,只能等死了。但是一隻燈神飛來,送來了一小瓶不知道什麼製成的藥劑,說是可以治療那傷口。我們不知道它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起初也並不信任它,但命懸一線,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用了一晚的時間,殿下神奇般重新又生機勃勃,甚至可以繼續指揮隊伍前進。伯爵大人也沒有透露過那燈神還說了什麼,但是隊伍的確在那晚之後轉向了,一路向北。」
「燈神?真難以想象。後來呢?殿下現在在哪裡?」西格爾問道。
「就在那個山洞裡面,但是已經失去聯繫很長時間了。」比爾爵士指着倒塌了一半的洞口,說道:「你在值日會上也聽到了,第一波進去探路的人感染瘟疫而死,但是王子殿下仍然率隊進入。伯爵大人、八名晨曦衛士和三明宮廷法師一齊陪同進入,然後他們就再沒出來。騎士和傭兵都派人進去尋找,一無所獲。我也曾經進入山洞幾次,腰上綁着繩子,但是很快就走到了洞底,只能原路返回。我猜想可能會有法術或其他神奇的東西,但是誰也不知道殿下究竟去了那裡,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所以只能在這裡等着。」
「也就是說,所有人因為的王子殿下的行動被困在這裡了?」西格爾撓撓頭,對目前的局面沒有任何辦法。「他是個王子啊,又不是普通的冒險者,來到城牆山脈就為了探尋寶物?」
「不,殿下還有一個使命,我是從伯爵那裡知道的——赦免半獸人,令他們獲得自由人身份。繁星國既需要勞工,也需要強壯的士兵,這紙赦令會帶來很大的好處。」
「可是我看到半獸人仍然畏懼鋼鐵,他們只能躲藏在深山裡勉強過活。獸人大軍已經集結,在海上肆虐。深水城一邊利用草原上的遊牧民,一邊還稱呼他們為野人。新大陸下一次種族戰爭就在一觸即發的邊緣,王子卻在這裡尋寶?」
「你說的都對。」比爾爵士昂着頭,但是閉上了雙眼。「但是小崽子,記得騎士的守則嗎?服從是第一位的。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勸誡他,甚至阻止他?」比爾爵士嘆了口氣,「我試過了,但很多時候事情並不那麼如意,你不能指望自己的領主是一個完美的人,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同時全部做好,只能有先有後。西格爾,你是不是覺得半獸人很可憐?」
西格爾點點頭,坦誠道:「如果再不幫助他們,讓他們能夠獲得生活的希望,我覺得半獸人很快就會成為地精那樣低下的生物。他們都嚇壞了,被文明嚇壞了,已經快要退入原始了。」
「西格爾,你還年輕,經歷的事情也少,半獸人也不像你想的那麼脆弱。要知道世界如此遼闊,有多少需要救助的人?就算是地精、獸人,即便他們是邪惡的,難道就不需要救助嗎?你需要知道其中有些人,真的應該鼓起勇氣自己救助自己。距離前哨不遠的地方,就有個半獸人的村子。我派自由傭兵守衛的時候特意交代過,只要有能來求助的半獸人,就讓他們過來,我會給他們食物,讓他們從戰鬥隨從開始做起,不得再對他們歧視。可是前半個月,沒有一個半獸人和我們接觸。後來,我去那個村子,有兩個腿有殘疾的半獸人,我給他們捎去了食物,讓他們給村子裡的人帶話,說我願意幫助這裡的半獸人獲得平民身份,從此可以走出大山,或去耕種,或去做工,但是仍舊無人應答。」
「我也路過那個村子,分給他們食物,但是他們只是感謝。」西格爾想起了那幾個半獸人。
「其實對我而言,先去拯救半獸人還是先來尋找寶貝沒什麼區別,都是之職責所在。儘管殿下有一個王國需要學習如何治理,由無數臣民等着他來領導,但是在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但是我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塑造這個世界,我們只是凡人,不是神靈。我們沒有超脫生死,我們只是肉體凡胎。」
「那我們還能做什麼?」西格爾問道:「只能等待王者的出現?」
比爾爵士看着西格爾的雙眼,從中看出困惑和疑慮。對於命運和未來的思考是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必經一步,只有經過這一步,男孩才能從「別人要我做什麼」,變成明白自己要什麼以及要做什麼。西格爾就站在這一步的門口,等待着爵士的答案。所以泰格·比爾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成為領主騎士嗎?」他停了一下,然後說道:「只有成為領主,我才能依我的心意改善治下人民的生活,實現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用武力改變整個世界,也不希望這樣做,我唯獨希望能成為騎士的榜樣,因為我相信榜樣的力量才是可以改變世界的。我失去過一次機會,但只要殿下和伯爵能夠平安,我就能重獲這樣的機會來實現夢想,可以到繁星國經營我的領地。」
「我會幫你的爵士,一向如此。」西格爾點點頭,黑色的雙眼看着山體的洞穴入口。一次探險,西格爾心想,一次救援殿下的探險而已,這有什麼?他撫摸着胸口的二十面骰子,腦子裡轉的都是咒語。
令人厭煩的雨終於停了,可是山裡的氣溫越來越低,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經開始降霜,秋天也快要結束了。所有人仍舊被困在這裡,沒有王子的消息,沒有晨曦護衛的消息,只有來自草原的消息。
深水城已經完成了騎士比賽,來自弱水河的伊伴·斯塔頓成為劍術和騎術的雙料冠軍,被贈予騎士頭銜。他正與深水城的守衛部隊一齊集結,跨越草原,準備與獸人展開殊死搏鬥。「足有四萬人的隊伍,其中還有巫師。」草原上的風也在傳遞這樣的消息,好讓每一個「野人」知道。許多遊牧部落讓開了道路,決定靜觀其面。不過還是有大部分部族加入了深水城的遠征軍。因為他們知道獸人的危害,而深水城的商人們一直很樂意支付酬金——用糧食、布匹、鐵器和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