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29章
索斯
「殺獸人我不反對。但死我的人,就要養我的人。」城牆山脈的領主基本都是這樣的想法。
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但是西格爾無暇他顧。這個年輕的法師學徒一直在觀察洞穴的情況,利用他有限的知識進行分析。很顯然,這裡曾經有矮人建築的城堡,儘管只剩下殘垣斷壁,但還是有很多線索可以參考。牆壁上的符文使用的是古矮人語,也叫作摩拉矮人語,是矮人最初的文字。這種文字裡面的單詞太少,意思過於精煉,所以後來逐漸被通俗矮人語取代,只有博學的矮人符文師和矮人守護神牧師才會使用。即便是矮人國王和大領主們,對這種語言也只是略知一二。能在這裡發現大量的摩拉矮人語實在出乎西格爾的意料。
「我在摩拉之巔的圖書館裡學習過這種文字,但是也沒有掌握,只能讀出大概。」西格爾對珍妮特解釋道——他們總是形影不離。「這裡講的似乎是『捕捉天空的土地』,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矮人的要塞很少暴露於戶外,那違背他們的天性。矮人更喜歡在山體內部安家,只有頭頂的岩石能夠給他們安全感。這個城市卻背道而馳,大量的空間在外面。這可能與他們捕捉天空的意思相關,但我一直搞不明白它具體指的是什麼。」
「說不定這就是要塞被毀滅的原因?」珍妮特說道:「如果在山體裡面,就不會被山崩砸碎了,不是嗎?」
西格爾點點頭,兩個人牽着手繼續向前走。珍妮特也在注意周圍的環境,不過她是在尋找諾克斯共同會的標記。「在黑血城堡附近的盆地里,有一處可能的上古遺蹟。」這是她從共同會資料中看到的記載。與這個記載相似的,還有城牆山脈中多處遺蹟,它們大多被險要的地形和流逝的時光隱藏起來。珍妮特不確定這個洞穴是不是遺蹟之一,她只是擔心諾克斯共同會已經捷足先登,甚至提前布置好陷阱。不過從她的偵查來看,這裡只有一撥人,也就是王子殿下的隊伍。
第070章
城牆山脈(八)
西格爾看了許多雜書,但全都是淺嘗輒止,一點都不深入,所以他很難綜合所有的線索。他想用建築和地下城知識來判斷這裡的設計思路,他想從歷史記載中尋找矮人城市的秘密,他想從符文語言中推斷洞穴的作用原理。他有好多種思路,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知識積累。這種焦慮一直折磨着他,讓他比其他人更加難受。幸好有珍妮特一直陪着他,安慰他,這才讓他仍舊保持了足夠的耐心。空想不如行動,他對自己說,能找到任何線索也比對着故紙堆發呆好。
他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比爾爵士,然後利用爵士的威信,同時着手按照工作的積極程度配額分配補給,終於讓僱傭兵們抬起火盆邊的屁股,離開營地外出巡邏並帶回周圍地形的消息。西格爾根據反饋回來的信息,加上自己的觀察,五天後畫出了方圓15里之內關於山川走勢的地圖。隨後,西格爾幾次進洞探查,又日夜思考。終於在秋季第一場雪降下的日子,他有了靈感。
「這地勢圖我見過。」西格爾對珍妮特說道:「我曾經看過一本《賈坤遊記》,裡面有一個地方的記載和這裡非常相似。我一開始沒有想到,但是前兩天烏雲壓頂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這裡沒有發生過山崩,那會是怎樣的?」
西格爾拿出地形圖,在幾處懸崖上勾勒出新的線條,然後解釋道:「記得這兩天我帶着你去各個地方查探嗎?那都是被山崩毀壞了的地方。把這些地方重新補齊,你就會發現這個洞口正好是周圍山脈中最深,最窄的地方。黑血城堡所在的山崖正好是峽谷的入口,經過一個又一個彎曲,激烈的通道,正好就會到達這個營地的所在。你記不記得山崖上殘留的階梯?那裡是通往高處掩體的道路,過去的人們可以在這裡集中火力,從四面八方形成網狀攻擊!」
「攻擊什麼?這裡已經是城市了,如果敵人到達這裡,說明防線已經失守了。」珍妮特不解的問道。
「龍,這裡是用來攻擊飛龍的。」西格爾激動地說:「矮人來到城牆山脈,龍卻早已經到達了。想要征服山脈,想要建造摩拉之巔,這裡必然發生了很多戰鬥。除了矮人之外,誰也沒有那個時期的記錄,但是我相信這裡就是戰場之一。」西格爾拉着珍妮特的手,把她帶到屋子外面,指着這裡僅存的建築說道:「圓形的屋頂在矮人建築中非常少見,但是對於躲避龍炎非常有效。這裡高低不同的柱子不是裝飾品,而是干擾飛龍低掠的障礙物。雖然我還不明白他們用什麼辦法把飛龍誘進來,以及如何不讓飛龍離開,但是這裡的確是一個捕殺巨龍的要塞。」
「好的,這裡是殺龍的陷阱,可這又有什麼用呢?」珍妮特問道。
「《賈坤遊記》里提到——那本書被偷走了,所以我現在手邊沒有,不過我大都記在腦子裡了。那本書里提到捕龍之地的寶庫,存放了龍血精華的黃金瓶。書的主人一直想要得到那件寶物,但是幾處魔法阻擋住了他。等他想到如何破解的時候,他的壽命也走到了極限。如果這裡就是遊記里提到的地方,那麼我有辦法找到入口,找到王子——不論他是否還活着。」
「我相信你,西格爾。」珍妮特踮起腳尖,在他臉上留下輕輕一吻:「現在需要做什麼?」
「我需要準備法術儀式。」
《賈坤遊記》裡面記載了幾個法術儀式,包括血脈秘鑰和破鎖術。西格爾很早之前背誦了這兩個法術,但是一直沒有能力完全施展——即使接受了魔法的訓練也只能勉強做到。儀式的有些材料在周圍根本找不到,所以西格爾只能一再減小法術的威力和作用範圍,並用自己的血液代替某些材料。使用血液並不是什麼邪術,因為每個魔法師施展的魔法最終都要經過血管傳遞到全身,血液本就是最好的能量媒介。只不過沒幾個法師能夠像西格爾這樣強壯,更別提相應的恢復能力了。西格爾花了兩天的時間描繪魔法陣,將洞穴入口周圍弄得花花綠綠。
大家都來查看比爾爵士隨從搞出來的奇怪東西,圍在一邊指指點點。傭兵都知道深水城的法師聯合會,但是絕大多數都沒見過魔法。貴族老爺們還好一些,他們知道學城、法師協會和法師聯合會,他們知道魔法的功效和極限,有些大家族還會有顧問法師存在。但是對他們來說,魔法也是比較稀奇的東西。
「我說男爵先生,你的隨從是個法師?我怎麼看也不像啊。」一位騎士詢問比爾爵士,他對着西格爾指指點點:「你確定這些不是惡魔的巫術?又是血,又是奇怪的草。」
「他是法師聯合會的學徒法師,我想這已經可以解答你的疑問了。」比爾爵士神情嚴肅,否認了巫術的指控。「我的隨從說他能夠找到王子殿下,我相信他的話,且讓他試試看吧。」
「如果他真能完成,咱們可就解脫了。這個地方我真的呆夠了。你知道和獸人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困在這裡我的寶劍都快要生鏽了。」來自紅河谷的吉塞斯子爵特意拍拍他的劍鞘,上面刻着騎馬少女的圖案——這是個作風浪漫(或者說放蕩)的家族,多子多女,到處聯姻。不過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向來一般。
「我們都清楚您的英勇,子爵先生,我們都清楚。」比爾爵士也沒多說,他徑直走到西格爾旁邊,俯下身子問他:「你有多少把握?」
「比一半稍多一些,爵士。」西格爾趕忙站起身來,說道:「如果我所有推測都正確的話,那麼我的法陣能夠打開這裡真正的入口。但是我的魔法能力不足,沒法讓很多人通過。只有魔法親和力好,並且將鮮血融入法陣的人才能附加上法陣效果,從而穿這裡的幻覺屏障。」
「幻覺屏障?」爵士問道:「你是說我們看到的山洞是假的?」
「是的,一部分是假的。」西格爾說道:「具體來說,就是通往寶庫的道路被符文幻術遮擋,如果沒有魔法的幫助根本看不到。即使誤打誤撞進去,看不到裡面的陷阱也會出現危險。我現在準備的魔法就是讓我暫時具備看穿幻象的能力——只要不離開這個法陣5里以上——這能給我3天的時間來尋找殿下。只有當我的能力繼續提高,我才能不藉助法陣,隨時施展這個咒語。」
「魔法方面我幫不了你,其他還需要準備的嗎?」爵士問道。
「多給我些食物和水。」西格爾站在魔法陣前,開始施展準備已久的法術。圍觀的人都退遠了些,但是都聚精會神看着洞口。隨着西格爾開始吟唱咒語,儀式法陣開始產生變化:發光的線條、抖動的地面、逐漸吹起來的旋風。隨着西格爾抑揚頓挫的聲音,這些法術的異象也隨之變得劇烈。西格爾閉緊兩眼、高舉雙手,旋風帶動魔法的能量在他手中聚集。隨着最後一個音節落地,法陣升騰起一個光球,在距離地面兩米的高度慢慢旋轉。隨後光球射出兩道亮光,分別照在西格爾和珍妮特的身上。
「珍妮特,你怎麼被法陣影響?」西格爾有些奇怪的問道。法術需要兩個條件才能生效:法術親和體質,進入法陣的血。珍妮特作為一個精通變身的魔裔,具有魔法體質並不奇怪。所以西格爾說:「你的血怎麼摻進法陣的?」
小貓雙頰通紅,湊到西格爾耳邊輕輕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月事了。」
第071章
城牆山脈(九)
西格爾原本不想讓珍妮特冒險,但是又擔心她會偷偷跟來,所以只能結伴進入洞穴。法師的魔杖一直點亮光芒,走在前面;珍妮特拿着龍牙匕首,腳步輕輕地走在後面。靠外的洞穴已經被偵察過好多遍,這不過是一座簡單的、矮人風格的石頭大廳,粗狂、結實而威嚴。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冷氣,混雜着泥土、腐葉和垃圾的味道,僅比外面的營地稍好一些。
不過在魔法的幫助下,兩個人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地上有一層黑色的石板,上面全是深奧難懂的矮人符文,歷經歲月的消磨也毫髮無傷,正在魔法視野中微微發光。在兩根圓錐形的柱子之間,隱藏着一扇裝飾着龍頭的金屬大門,門上的圓環鏽蝕不堪,但是大門本身卻避免了時光的侵蝕。西格爾走上前去,伸手拉動門環。伴隨着輕輕地顫抖,龍頭髮出低沉的嗚嗚聲,一道足以通行的縫隙從兩扇門間顯露出來。
深邃漆黑的通道隱藏在大門的後面,一股乾熱的風從裡面吹出來,拂過西格爾的臉龐,讓他產生瞬間的錯覺,以為又回到了夏天。他把魔杖先伸進去,提高了念咒的聲音。光芒變得更亮,照得更遠,但是仍舊不能觸及通道的盡頭。
兩具屍體安安靜靜躺在通道的石頭牆邊,他們的臉色發青,從眼睛、鼻子、耳朵流下來的血痕早已乾涸,但仍舊清晰可見,再加上他們向後扭曲的手指和張開的空洞嘴巴,西格爾可以判斷這些人死於削骨瘟,一種通過傷口接觸傳播的瘟疫。
他從背包掏出繩子,捆在兩具屍體腳上,小心翼翼的不去直接接觸。之後他把繩子另一端扔出去,並寫了一張紙條來說明情況。在進入大門之後,西格爾發現他們兩個被此地的符文法陣影響,也稱為隱形並消聲的存在,就像是處於另一個世界一樣。外面的人既看不到金屬大門,現在也看不到、聽不到西格爾和珍妮特,但是他們能夠發現這根繩子,找到這張紙條。只要拉動繩子,這兩具屍體就會被拽出去,根據紙條上的指示在外面進行妥善處理。
「為什麼不讓他們順着繩子進來?」珍妮特抓着西格爾的胳膊,問道:「人多力量大。」
「並不是只有門口才有欺騙感官的法術,通道裡面也有。他們進來之後和瞎子沒什麼分別,咱們照顧不了,平添無用的麻煩。」
兩個人結伴向前走,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這個通道呈半圓形,三米多高,即使跳起來也夠不到頂。地上一塵不染,所以西格爾也沒法追蹤腳印。通道兩側牆壁上裝飾着很多又長又粗的骨頭,兩個人走近一瞧,猜測那些都是龍骨。
「就像寒鴉部落的那條紅龍骨架一樣。」珍妮特說道:「這裡的只不過小了一些。」
「最好不要亂動。」西格爾拉着珍妮特的手。「我還記得《賈坤遊記》裡面的記載,每當遇到牆壁上有頭骨,就一定要敲一下雙眼之間,否則會有毒針和斬刀攻擊。」
兩個人小心翼翼往前走,一人關注一側的牆壁。他們走了足有兩百米,終於在通道中發現了一大堆屍體。他們都是被腰斬和肢解的,有七個僱傭騎士和一個晨曦護衛。他們的屍體已經干硬,即便內臟都灑在地上也沒有發出一點惡臭。西格爾猜測這可能和此地奇怪的乾熱有關,也可能是符文法術的某種特殊效果。
在這堆屍體旁邊的牆上,有一個完整的獸人頭顱鑲嵌在一堆龍骨中央,它的額頭部分顯得異常光滑平整。西格爾走過去,用魔杖輕輕敲打。只聽的牆壁里一陣咔咔咔的聲音,然後就是有節奏的咚、咚聲。
「先走過去,咚咚聲結束後,這裡的機關會復原,只有再敲頭骨才能通過。」西格爾拉住珍妮特的手,快走兩步,離開危險區域後才說道:「剛才是7名僱傭騎士,加上門口的兩個,和失蹤的傭兵數量只差一人了。晨曦衛士死了一人,但是殿下應該通過了這裡,繼續向前走了。」
「西格爾,要回去的時候怎麼辦?還會有這個機關嗎?」珍妮特問道。
「是的,要注意敲打頭骨。」西格爾說:「咚咚聲表示可以通過,是安全的。那是心跳的聲音,代表生命;如果聽到嗚嗚的聲音,那是呼吸的聲音,讓你快跑;如果聽到吼吼的聲音,那是龍的聲音,快點趴下避開龍息。記得這些,跟緊我。」
兩個人緩步向前,藉助魔法的光亮深入洞穴。通道越來越窄,由原本可以八個人並排變成只能兩人同行。這裡就像外面的峽谷,巨大的入口和收緊的內部,一個陷阱。西格爾有些擔心。他站住腳步,再一次回想《賈坤遊記》那本書里的記錄:前面應該是龍之喉,只有真龍之血和真王之血才能通過。
他們一直向前走,觀看着兩旁層出不窮的骸骨,在裡面找到各種怪物的頭骨,敲打,然後越過陷阱。旅程顯得單調而乏味,這通道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西格爾舉着魔杖,光芒只能照到身前和身後十多米的距離,在此之外都是黑暗。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兩個年輕的冒險者也不想說話,他們只是緊緊的拉着手,藉助彼此的存在來保持堅強。
在這裡,計算距離和時間都是困難的,所以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當肚子餓的時候,兩個人就停下來,拿出乾糧吃上幾口。空曠幽深的通道中,咀嚼麥餅的聲音成了迴響,兩個人相視一笑,感覺輕鬆了許多。
「矮人何以殺了如此多的龍?」珍妮特撫摸着牆上的骸骨,然後問西格爾。
「不清楚。」西格爾搖搖頭,皺着眉頭回答道:「歷史的記載中從未提過戰爭的規模和殺死龍的數量,這的確非常奇怪。雖然各種龍之間並無統屬關係,大部分龍又都是獨居生物,但是如果被殺死這麼大數量,龍早就聯合起來發動復仇之戰了。矮人王國是很強盛,但是和巨龍相比還差得遠——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西格爾突然停下腳步,珍妮特也被他一把拉住,手都拽的生疼。她看着西格爾一臉驚恐和緊張的表情,夜裡也突然忐忑起來,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咱們走了多遠?」西格爾放輕聲音,順着額頭流下一滴汗水,他又重新問了一遍:「咱們走了多遠?」
「不知道,不過應該挺遠的了。」
「早就應該出法陣的影響範圍了。」西格爾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周圍:「你確定看到的這些都還是真的?」
兩個人相視一眼,都抽出了武器,背靠背站好。「現在該怎麼辦?你還能施展法術破除幻覺嗎?」珍妮特問道。
「不行,我沒有足夠的材料再次施展那個法術。如果不想退出的話,也只能硬着頭皮向前走。來,把繩子綁在咱們腰上。」西格爾說道。
他們走的更慢了。西格爾甩開長鞭——這是他身上最長的武器——不斷抽打前進方向的地面和牆壁,用兇狠的重擊來探路。通道里迴蕩着「啪啪」的響聲,不斷震盪,最後都變成了一陣陣轟鳴。
好在通道並不是無限延伸的,他們很快就看到了盡頭。一道圓形金屬大門在光亮中逐漸顯出身影,上面裝飾着被斧子劈碎的龍頭圖案。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紅寶石裝飾在圖案一角的天空中,象徵太陽的位置。那斧頭就是從太陽上扔下來,殺死了巨龍的。
在圖案的下半部分,從龍破碎的顱骨中流淌出白銀製作的血液,匯聚於圓門下面的鑰匙孔處。那是一個掌形的小托盤,旁邊用摩拉矮人語寫着:「貢獻者之龍血,統治者之真血」。
「矮人是一個非常注重血統的社會,他們的力量隱藏在血脈之中,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生來為鐵匠』這種諺語就是為矮人準備的。所以矮人相信真王一族一定是血脈傳承的一族。」西格爾說道。
「那這個門怎麼進去?」珍妮特問道:「哪來的矮人王族之血?賈坤的遊記里提到過嗎?」
「提到過,他發明了一個血脈秘鑰術來通過這個大門,但是我有更好的方法。」西格爾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小瓶,大約一指多長,裡面盛放着暗紅色的半凝固體。「這是那隻紅龍的血,我採集了好幾瓶,心想留着做施法材料也好。這裡既然可以用貢獻者之龍血,那正好試一試。」
珍妮特卻拉住了他。小貓身為間諜,經常需要進入一些隱秘並受到保護的區域行動,她更加小心謹慎。儘管這段經歷不能給西格爾說,但是珍妮特用其他的辦法勸誡他:「你說能發明法術的法師是不是很強?」
「當然沒錯啦,賈坤自然很強。」西格爾回答道。
「他會沒有龍血?」
西格爾楞了一下,他把龍血瓶子收了回來,因為他明白了珍妮特的意思。在面對這些神秘的機關時,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像賈坤那樣能夠發明專屬法術的法師,應該有多種手段打通一扇大門:熔岩、冰封、傳送、轉化。可他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發明用來欺騙機關的血脈秘鑰術。
「我來使用賈坤的法術,但這樣也有風險,我的魔法造詣肯定不如他,法術效果可能會大受影響。」西格爾在地上擺上杯子,將珍珠粉末、貓草根和自己的鮮血混放進去,點燃茉莉薰香,用魔杖攪拌材料並念動咒語。這咒語複雜而冗長,好在西格爾的記憶力很好,每一個片段都印在腦海中。過了大約十五分鐘,咒語才念完。杯子中的材料轉變成了一些銀白色的無味液體。
「咱們兩個都來一點,我覺的分量足夠了。」這種藥劑喝下去,就像用銼刀刮喉嚨的感覺,兩個人都痛苦的蜷縮身子。過了一小會兒,藥劑開始生效,兩個人首先的感覺就是對方身上的體味完全消失了,嘴裡呼出的口氣也不再有味道。又過了一會兒,西格爾已經完全感受不到珍妮特魔裔血統的特徵。
「好吧,我猜測這都是法術生效的結果。讓咱們來試試吧。」西格爾把手掌按到金屬圓門下面的托盤上,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然後過了好一會兒,大門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法術沒有用處嗎?」珍妮特靠近大門,輕輕一推。看上去異常沉重的金屬圓門像水波一樣抖動着,珍妮特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這到底是幻術還是正確的通過方式?」西格爾也不明白。他正要走上前去打量這個大門,就看到珍妮特整驚恐的看着他們來時的方向。
在光照可達的邊緣,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之處,兩人感覺有道陰影升起。西格爾加強魔杖的明亮成都,然後盡力看去,果然有一道影子正在不斷增長。很快,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與通道同高,低頭俯視他們兩個。黑暗的身體將光芒吸入,周圍的景象都扭曲起來。西格爾感到摸着魔杖的手指開始刺痛,就像被寒冷凍傷一樣。他的耳邊迴蕩着惡毒的嘶嘶聲,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後貪戀的呼吸。光是注視這個影子就令兩人雙眼流淚,頭疼欲裂。接着,那黑影開始緩緩的前進。
珍妮特緊緊貼着西格爾,兩個人冰冷的身軀都在劇烈的顫抖。他們經歷過龍威,那是一種危險的恐懼感覺,而這黑影不同。在黑影之中只有純粹的死亡氣息。死亡可以被賦予很多頭銜,神聖的、偉大的、卑微的、被人遺忘的。但是西格爾從那黑影身上只有一種感覺——不可阻止的死亡。
血肉之軀必有一死。
「我們打不過它。」西格爾拿出龍血瓶,在托盤上敲得粉碎,被刺破手掌也渾然不覺。他抓着珍妮特的手臂,大聲喊道:「跑!」
第072章
城牆山脈(十)
黑色的身影緩步逼近,它的形體也在逐漸改變。一條發灰的影子從他的手上伸展開來,變成一柄生鏽的長劍。順着持劍的手,黑影越來越清晰,已經可以看到手臂上的護腕,然後是肩甲、胸甲、外袍和頭盔。頭盔的縫隙中是一雙無情的眼睛,盔甲下面則是灰色的屍體,乾枯的手正握着被鮮血鏽蝕的長劍。這形體顯現了幾秒鐘,又重新變成不斷前進的影子。
西格爾和珍妮特奪路而逃,金屬大門也發出吼吼吼的聲音。兩個人急忙趴在地上,然後一股熾熱的火焰從空中掠過,將方圓百米全都籠罩。這火焰帶來溫暖,讓兩個人凍僵的手腳重新獲得力量。他們手腳並用,在火焰下面匍匐前進。
黑影被火點燃,扭曲着倒下來,在地上如同燒開的沸水一樣翻滾。西格爾覺得心頭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掏出魔杖施展能量飛彈的法術。紫色的光球飛向黑影,然後貫穿過去,在地面上爆炸。激發的氣流讓黑影多扭動了幾下,卻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
「亡靈,幽影,麻煩的對手。」西格爾咬咬牙,拖着珍妮特繼續前進。
由於整整一百多米的範圍的頭頂上都是火焰,所以兩個人只能悶頭向外爬。就當西格爾以為自己要離開火海範圍的時候,眨眼間周圍的景物全都變了。石頭的地面變成了木質的地板,不斷地傾斜搖擺。乾熱的火焰空氣變得又咸又濕,一股大海的味道。西格爾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跪在幸運索斯號的甲板上,身上沒有盔甲,只是破爛的小褂子;手裡沒有魔杖,只有髒兮兮的抹布。大船正在海面上快速行駛,風帆鼓鼓的,天空一片晴朗。
「烏賊你在等什麼!快點把甲板清理乾淨!」船長的聲音清晰而明亮,西格爾留下兩行熱淚來。「清理完了之後,就去瞭望塔,別想偷懶!」
西格爾蹲下身子,用力擦拭甲板上的一團黑斑點,可怎麼也擦不掉。他感到焦急不安,越發用力起來。「瞭望塔,瞭望塔,我還要去瞭望塔。」他發瘋似的重複這句話,汗水順着他的頭髮滴下去,濕潤了抹布。那黑色的斑點隨着擦拭逐漸變淡,輪廓越來越清晰,好像是比爾爵士的側臉。
西格爾嚇了一跳,猛地站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大浪襲來,船身上下搖晃得厲害。在幸運的索斯號旁邊,一艘面目猙獰的大船靠了上來。船舷上用木棍插着喜多風乾的腦袋,幾十個獸人拿着鋸齒大刀,大聲叫囂着,正準備登船。
「你為什麼沒去瞭望塔?」大副眼窩中插着一支斷箭,黑色的血正不斷從中流淌下來。他抓着西格爾的脖領,悲哀的說道:「你這次為什麼沒看見?」
又一隻箭射來,插入了大副的太陽穴,射死了他。
獸人拋來抓鈎,將兩條船綁在一起,然後跳上幸運的索斯號,揮舞着手中的武器,見人就殺。西格爾落荒而逃,一路上到處想找武器拿在手上。可是每當他想要撿起刀劍,甚至拾起一根棍子,這件武器都會在他手上損壞——刀劍斷裂,木棍朽爛。他踉踉蹌蹌在甲板上奔跑,直到被一具屍體絆倒。
老船長胸前插着一把飛斧,脖子上被割了一刀。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滿是血沫的嘴巴一開一合,訴說着他最後的遺言:「我好失望,我好失望……」
西格爾用手掌拂過船長的臉,為他闔上了雙眼。他擦擦自己的淚水,從船長屍體旁站了起來。獸人海盜撲了過來,鋸齒彎刀在空氣中發出呼嘯的聲音。可這個時候的西格爾一點都不害怕,他的一隻手中出現了魔杖,另一隻手中是彎刀。
「這獸人的動作怎麼和地精一個模樣?」西格爾冷靜的回答。他舉起魔杖,炫目的光亮從頂端迸發,就像是個小太陽一樣。獸人紛紛捂住雙眼,痛苦的大聲叫喊。
在光芒之下,這些獸人的影像紛紛消失,一個更龐大的黑影卻籠罩上來。西格爾抬頭看去,在寒鴉部落營地被殺死的紅龍正煽動翅膀,緩緩的降落在他的面前。濃重的硫磺臭氣撲面而來,巨龍的眼睛中蘊含着憤怒的火焰。
「又見面了,人類。」巨龍的聲音清晰渾厚,直接震顫着西格爾的靈魂:「這一次只有你和我。」
西格爾哈哈大笑,對巨龍說道:「這就是用來嚇唬我的東西嗎,一頭巨龍?如果你是真的,我承認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我依舊殺了你的主人,吃了你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