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3章

索斯

  「然後商會就能降低蔬菜的價格,展現一副好心腸?」

  「哦,親愛的蒂莫西老叔,漲上去的價格可以從顧客身上掙回來嘛,你又有什麼損失呢?海員們捨得花錢,而且他們算術不好,記憶也不咋地,不會在意你是收了幾枚銅板或是兩枚銀幣。」商販搓搓手,從車筐里拿出捲心菜:「你瞧,雖然價格漲了,但是還是一貫的新鮮。」

  西格爾很快吃完一大盆燉菜,感覺自己舒服多了。在外面風餐露宿的日子可不好過,但為了掙錢也沒什麼怨言。這次他跟着比爾爵士剿滅狗頭人強盜算是小掙了一筆,加上賣掉了那根頂着光球的長杖,西格爾一共分到了6枚金幣。爵士告訴他,其中一枚是用來吃喝的,另外5枚分紅讓他隨意買一些合適的裝備。西格爾覺得自己挺有錢的,於是他在盆子下面放上一枚銀幣作為燉菜的費用。

  「輕弩和武器我會為你操心,你去買些別的。」比爾爵士分手前告誡他:「小崽子,想想你學過的東西,哪些是你能負擔得起的,哪些又是必須要準備的?咱們三天後在風暴之夜旅店匯合。」

  西格爾摸摸背包,裡面有足夠的空間來盛放東西,畢竟現在只塞着幾本書。這些書都是戰利品,來自那個施法者的背包。這些東西賣不了什麼錢,畢竟武器店老闆對於書籍毫無興趣,所以都留給了西格爾。利用從英俊禿頭靴子裡發現的鑰匙,他打開了唯一一本上鎖的書。那是一本法術書,寫滿了難懂的符號和怪異的詞句。

  老船長曾經告訴過他,海盜間會用密語傳遞消息,例如哪些貨船值得下手,它們的航向又是哪裡。西格爾估計這本書也是用密語寫成的。他空暇的時間就會讀一讀這些書,然後嘗試解開密語,當做好玩兒的遊戲。

  老船長告訴過他許多事情,「西方的寶藏、世界的秘密」之類。但還是有太多的未知隱藏圍繞在西格爾身邊,其中就包括他的身世。每次在水盆或者銅鏡中看到自己的面容,天生的黑色的頭髮和瞳孔,到底是什麼樣的父母才能生出這種相貌的孩子?西格爾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類似的面容特徵。老船長把一切都推給了神,這的確能解釋很多事情,但是神卻從來沒有給西格爾解過疑惑。只有那個二十面骰子不斷提醒西格爾這個問題。來到溪木鎮之後,他發現了骰子的變化,數字一的顏色發生了變化。當西格爾用手指撫摸的時候,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明悟了自己身體的變化——法術抵抗力。

  正是這種能力讓他沒有倒在偷馬賊的法術之下,還能迅速回復戰鬥的能力。不過西格爾也明白,這樣的抵抗力並不是萬能的,恢復需要痛苦的過程以及消耗極大的體力——仍然只有繼續提升身體的素質才能更好的存活下來。老船長曾講過,很多種族天生就具有法術抗力,比如矮人,精靈(老船長記錯了,精靈是法術親和力),他也說所有的神明都不怕法術。

  西格爾很高興自己能擁有這種抵抗力,總算是多一種能力護身,沒什麼不好。他也在想骰子有這麼多面,自己是不是還能獲得什麼神奇的力量?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不知道這種力量是怎樣激發的,只能猜測生死攸關的情景或許是觸發條件之一。

  西格爾喜歡冒險的生活,不代表他喜歡送死。所以每次行動之前還是要準備各種物品。他可不敢像故事裡面的主角那樣,毫無準備就敢跳下懸崖或者去巨龍的巢穴——他還想活生生的,暫不想變成游吟詩人口中的詩歌。

  距離風暴之夜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雜貨店,可以買到各種各樣的東西。在他還是海員時候的事情,西格爾經常光顧這裡,買過繩索、魚竿和吊床之類的東西。現在他成為騎士扈從之後,還是第一次進來。

  推開木柵欄門,觸動了清脆的鈴聲。雜貨店了堆滿了東西,從地板一直摞到屋頂,盔甲、武器、各種容器、工具和酒瓶子混雜在一起,有的上面落滿了灰塵。

  一名侏儒聽到門鈴聲,從雜貨堆上跳下,張開雙臂跑了過來。他身高只有西格爾的一半,卻有他的四倍年齡——儘管如此他在侏儒中也不過是剛成年不久。為了顯得更加成熟和不好欺負,侏儒嘴巴上沾了濃密的假鬍子,腰上也似摸似樣的插着幾根短鐵棍。

  「哦,歡迎你,烏賊的孩子!」侏儒大力擁抱了西格爾,說道:「你又長高了,變得更強壯了。我真羨慕你的黑頭髮,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好了好了,丁寶·圖然,我這裡有些東西你看一下,順便買些雜物。」

  「哦……哦!我太傷心了!」侏儒張大嘴巴,一副受到侮辱的樣子:「咱們兩個這麼熟,你居然還叫我全名!哦……太有距離感了,太陌生了!我的胸口好痛!」

  「你以為你那個叫做陂鴨的綽號有什麼好叫的嗎?!」

  「我愛聽,而且會為此給你打折。」侏儒扭扭腰,打了個響指。

  「好吧,陂鴨,給我看看這塊寶石。」西格爾有氣無力的說道。

  寶石最後被估價為20金幣,這是團隊共同的戰利品,需要等到爵士回來才能分配。另一顆寶石在爵士那裡,西格爾認為爵士會找另外的途徑出手。

  「我需要帶抓鈎的繩索,新的打火石、火把和一張帆布。如果你這裡有漁網的話給我個結實的,可以網金槍魚那種。」

  「怎麼,你又要出海?我聽說你已經上陸地生活了,索斯號不是早就開走了嗎?」

  「這次是用來網人,不是抓魚。」西格爾回答道:「我碰上了敵人,但是我的武技還只是一般,只能想些其他辦法。這幾天我就琢磨,如果有個結實的漁網,我就把敵人往裡面一罩,輕鬆獲勝!」

  「好想法,我祝你成功。」侏儒拍拍手,放下了手邊的漁網,轉身朝屋子深處走去。西格爾要的東西實際上是捕網,一種角鬥士和野蠻人喜歡使用的東西。普通的漁網可禁不住劇烈的撕扯,而且很難控制住敵人。捕網則是專門為抓捕奴隸或者捕獵大型四足生物準備的,價格比漁網貴好多——不過陂鴨才不會說咧。

  「烏賊的孩子,你還需要些什麼?」

  「我沒什麼想法了。」西格爾拍拍手,他已經整理了半包東西,總要為自己的負重考慮。「你有什麼介紹嗎?」他問道。

  「為什麼不給自己配一身盔甲?」侏儒說,「總是多一層保護的啊。」

  「可是最簡單的厚布甲也需要8枚金幣,我可配不起。」西格爾回答道:「比爾爵士很照顧我,暫時還不會讓我上戰場。所以我只要機靈些,別引起敵人的注意,還算安全啦。再說,我也從沒見過溪木鎮其他騎士扈從能穿得起盔甲。」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一個叫做陂鴨的侏儒朋友。記住,不要告訴別人。」

  說完之後,雜貨店主拽着黑髮年輕人,把他帶到商店後面的倉庫,這裡東西堆積如山,另有幾個侏儒正在分類收拾這些東西,登記造冊。這些人看到西格爾進來,抬起頭揮手給他打招呼:「你一定是那個烏賊的孩子,果然長得怪異有趣,歡迎歡迎!」

  陂鴨指着一堆破舊的盔甲,裡面有皮甲、革甲、鏈甲還有鱗甲,全都是從戰場上撿回來的,破損嚴重,大小和式樣也五花八門。侏儒解釋道,冒險者們帶回來的戰利品中,有很多這樣的破損盔甲,但是他們賣不出幾個錢。如果單純把這些東西當做廢鐵給鐵匠鋪,售價非常低,還不夠運回來的成本。雜貨鋪加價回收這些東西,將有用的零件和可拆卸的部分挑出來,僅剩下那些純粹的金屬邊角料才扔給鐵匠鋪,可以最大化價值。

  「回收是門大學問。」侏儒驕傲的搖搖手指,「我可就靠這個秘密掙錢呢!」

  「所以你要給我打折嗎?」

  「不,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看看你的運氣。」陂鴨得意地笑着:「你給我兩枚金幣,我讓你在這裡呆一個白天,你自己從這堆東西中找零件。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你最多可以拿一套盔甲離開。如果你裝不起盔甲來,那可別怪我。」

第005章

溪木鎮(二)

  「成交!」

  西格爾在侏儒手中塞下兩枚金幣,然後立刻忙碌起來。這裡的東西足有上百件,大多在戰鬥中被摧毀了,表面布滿了刀砍劍刺錘敲的痕跡。許多盔甲上還沾着血跡,有暗紅色的、黑色的,甚至還有幾塊墨綠色的。

  這裡卻大多數都是防護能力較弱的甲冑,指望從這裡面找出一套精緻盔甲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例如騎士的全身鎧甲,那都是些訂製的奢侈品,一套需要一千五百金幣,半身甲能稍微便宜一些,就算是普通的胸甲也需要四百金幣以上。這種級別好東西是不會流入雜貨店的手中的,發現它們的冒險者——不管是通過怎樣的途徑「發現」——都會很小心的將胸甲以上級別的盔甲交給熟悉的好鐵匠,咬咬牙,花上一大筆錢,改成自己能用的裝備。

  西格爾仔細觀察着那幾個正在忙碌的侏儒,捏了捏下巴,好好想了一會兒。隨後他大致翻找了一下現在的存貨,決定把目標定在鏈甲衫上。

  所謂鏈甲衫就是用由互相鎖接的金屬環組成的防護服裝,一般可以穿戴於衣服或皮甲的夾層之間。在面對砍刀或者長劍的時候,這種盔甲為穿戴者的上身提供了不錯的保護。但是這種盔甲有三個缺點:遇到戰錘等鈍擊類武器會比較無力,活動起來的時候會發出聲響,防鏽保養也異常麻煩。

  鏈甲衫的售價大約在五十金幣左右,和鱗甲價格相當,總體上來說比皮甲和革甲高一個檔次——畢竟已經是金屬盔甲了。而且這東西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好處:只要東拆西湊各種金屬環,把鏈子湊齊整,就能算得上是件盔甲。

  這總比像裁縫加鐵匠一樣改裝鑲嵌皮甲簡單多了。

  西格爾找來鉗子、金屬剪和鐵錘,坐在侏儒身邊,忙碌起來。他學的很快,手勁又足,沒用半天就掌握了技巧。後來他可以做到閉上眼睛,僅憑手感就分辨出金屬環是人類製造還是矮人的手藝;知道哪些部分是需要替換的,那些零件是關鍵承受衝擊力的;他掌握了每個環扣應該按照怎樣的順序布置,才能使整件盔甲的配重平衡。他廢寢忘食,午飯都直接省略過去,一直呆在盔甲堆旁。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已經把鏈甲衫本體,包括襯墊和外罩全部都湊齊了。

  工作算是告一段落,陂鴨也趁機遞給他一杯水,讓西格爾大口灌下。「這水一點異味都沒有!」他驚訝道:「哪裡來的好水?」

  「蒸餾!一門新的技術,感覺不錯吧。」侏儒趁機推銷:「我試過了,這種水放在皮囊里可以保質兩周時間,比無泡啤酒好多了。冒險者們會出錢購買這種安全的水的,只要一銀幣酒可以裝滿一大水囊。」

  「祝你生意興隆。」烏賊把杯子還給侏儒。「你這水比鎮子上最好的泉水都好,一定能掙錢。」

  「這倒是真的。」陂鴨嘴角向上微翹,興味盎然地掂量西格爾的鏈甲衫。「很不錯的盔甲,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說不定你有做個好鐵匠的潛力」,他做出結論。

  「我得感謝你告訴我雜貨店的秘密。」西格爾說,「我還真沒想到這裡面有好大的生意可做。」

  「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要不要去武器店看看?」

  「不了,爵士大人會挑選武器的。他說會根據我的訓練情況找合適的裝備,他可是個厲害的劍客,眼光不會錯的。所以我沒什麼需要再買的了,日落之前還會待在這裡,拿你的這些盔甲練練手,說不定還來得及修好幾套。」

  「你可真好心,那我不是賺大便宜了?!」侏儒高興的說道,蹦了起來。

  太陽落山之前,西格爾一直在忙着修理盔甲。他幹活的速度越來越快,令旁邊熟練的侏儒技工都讚嘆不已。這一下午的時間他又修好了兩個鏈甲衫,還幫忙整理了一小堆皮甲鉚釘。雜貨店的技工教給了他鱗甲的拆卸和修理秘密,還幫忙在西格爾的鏈甲衫里裝上了一塊護心板。

  「絕對比得上矮人的手藝。」那個侏儒自豪的說。

  就這樣,西格爾有了自己的盔甲,而且這個盔甲可以根據身體的成長變化慢慢改裝。他把鏈甲衫穿在外套下面,驕傲地昂着頭回到了旅店。明知道沒人能看出他裡面有鏈甲衫,但是西格爾仍覺得此刻自己是不可戰勝的,好似世界之王。

  回到旅店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人聲鼎沸,好多水手聚集在這裡,大聲歌唱着。因為這裡的老闆蒂莫西做過水手,還曾經是個厲害的大副,所以水手們將這裡視為自己的地盤,是一艘不會沉沒,永遠快樂的好船。

  「當你餓了,吃口肉啊;當你渴了,喝口酒啊!當你樂了,吃口肉啊;當你傷了,喝口酒啊!」水手們大聲歌唱着,短促有力的歌詞更像是戰鬥號子,他們唱到:「躲着海盜,吃口肉啊;迎着風暴,喝口酒啊!遇到兄弟,肉加酒啊;遇到美女,幹起來啊!」

  西格爾穿過擁擠的人群,不斷讓路給強壯的肌肉或者圓滾滾的肚腩。他留意到這裡的水手會上下打量他,尤其是關注那頭黑髮。幾個水手小聲議論着:「看,那不就是傳說中烏賊的孩子嗎?」

  「嘿,水手長,這邊!」西格爾循聲看去,發現一個熟人。傑尼斯·「齙牙」,他曾經在索斯號上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勞資糾紛」換了其他工作。西格爾記得傑尼斯是個老實熱情的人,兩人年紀相仿,又在大副手下做同樣的工作,互相熟悉。所以他費力又擠了過去,坐在老朋友旁邊。

  幾年不見,「齙牙」的口腔問題變得更加嚴重了,現在他兩顆大門牙或已經開始從兔子向海狸轉變。他和兩個海員朋友坐在一起吃喝,桌子上滿是啃光的雞骨和盛酒的大碗。

  「來來來,給水手長讓個地方。」傑尼斯推了推他的夥伴。已經喝醉的水手直接從椅子上歪倒下去,躺在狼藉的地板上呼呼大睡。其他人只是簡單的表示了鄙視,也不去管他。

  「齙牙,你什麼時候靠岸的?最近過得怎麼樣?」西格爾毫不客氣地坐下來,和傑尼斯的朋友點頭致意。齙牙過去的酒量就十分驚人,他那個還能留在桌子上的同伴也快要到了極限,腦袋在酒碗裡晃來晃去,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還好還好,今天剛到而已,你不知道,這次航行太驚險了。」齙牙說話的時候非常激動,似乎對經歷仍心有餘悸。他幹掉一碗酒後,慢慢說道:「我們在海上遇到了獸人海盜,你也知道獸人可以在完全黑暗的地方看清周圍,所以他們狡猾的選擇在布滿烏雲的夜晚追蹤我們,直到天亮後我們的瞭望員才發現獸人的船,那個時候只剩下不到2哩的距離。我們拼命逃跑,把船上所有能拋棄的東西都扔下海了,你可以想象情況有多麼混亂。」

  沒錯,這能夠想象出來。西格爾曾遠遠地見到過獸人的海盜船,船舷上裝飾的死人頭讓他毛骨悚然。聽說獸人登船後會吃掉所有食物,搶走每一件貨物,然後再依次吃掉死了的船員和剩下的活着的船員,在這個過程中還伴隨着虐待、強暴和肢解。多虧了烏賊有一副好眼睛,獸人從來沒機會潛近過幸運的索斯號。

  「獸人用拋石機扔過來帶鐵鏈的船錨,有一跟鈎住了我們的尾舵,我們就游不快了,距離越來越近。船長吩咐大家拿起武器,要麼砍死敵人,要麼砍死自己,總之不能受虐而死。我的任務是看着船上的女乘客,在情勢不妙的時候幫她們解脫。你知道,幾個不明白事理的女人哭喊着求我讓她們跳船,以為這樣還能有一線生機。她們是沒見過尾隨獸人船隻的鯊魚和蛟怪。」

  「你是怎麼逃脫的?」

  「一艘金色的大船把我們救了。」齙牙高喊一聲「為了無敵的大船!」,並又痛飲一碗。「我一直在注意後面的獸人海盜,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駛過來一艘金色的戰艦。那船漂亮極了,有五面帆,速度也快,像是在海面飛行一樣。大船靠了過來,船甲板上站着許多全副武裝的戰士,手持的長槍足有三米長,看上去好像是一片樹林。獸人見到有更好的大船,於是鬆開了長鏈,興奮地改變了目標,我們趁機逃跑。」

  「後來怎麼樣了,那艘大船?」

  「我看到兩船遠離後,從金色的大船上爆發出閃光,然後獸人的船就着火了,冒起滾滾黑煙。金色的大船肯定勝利了,真希望我能當面感謝那船的主人,讓我在上面白干一年我也願意。」

  齙牙的同伴睡眼惺忪,聽到這兒也不由得嗤笑道:「就你?在那麼漂亮的船上多一個大齙牙?別開玩笑了丑鬼。」

  傑尼斯擺擺手,決定不去理睬這個快要醉倒的傢伙,只是和西格爾說話:「水手長,你現在怎麼樣?我前段日子還遇到了索斯號,你怎麼不在船上做了?」

  「老船長走了,我也就下了船。」

  「可敬的老人家。」齙牙和西格爾共同舉杯,敬老船長。

  兩個人交談着分開之後的經歷,一會兒又跟着水手們唱起了歌。幾個放肆的水手大喊着,讓蒂莫西這裡增加陪酒女的服務,引起了大家一致叫好。酒館老闆敲着桌子,大聲詢問這幾個水手的親族都住在什麼地方,一定要派船將她們叫來云云。酒客們發出更大聲的歡呼,一點也不怕將事情鬧大。

  水手的規矩是喝醉了的傢伙留下來付錢,沒倒下的傢伙才有資格睡在女人的臂彎里。齙牙還惦記着女人,於是又喝了三碗之後便與西格爾告別,步履輕鬆地前往「後巷」。

  西格爾也有點腦袋發暈,他可不想留下來給整桌付錢,於是在齙牙離開後回到了樓上的房間。房間非常簡單,如同海員的艙房一般:這裡有舒服的吊床,溫暖的爐火,燒開的熱水放在臉盆旁邊,一大罐淡啤酒擺在桌子上。

  「簡直不能更好了」,西格爾心想。他洗把臉,點燃油燈,坐在書桌旁。在睡覺之前,他打開取自長袍男人的書,又仔細閱讀起來。

第006章

溪木鎮(三)

  第二天,在消除了啤酒對身體的影響後,西格爾花了一個上午練習揮劍,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在閱讀那些有趣的書籍。這樣寧靜的好日子對他來說是種難得的享受,就像大海上中順風而晴朗的天氣那樣令人愉悅。

  所以到了第三天,烏賊早早就醒來,每次他吃飽喝足之後精神頭都非常好,可以少很多睡眠。他聽到後院有劈柴的聲音,正想借這個機會鍛煉一下身體。

  「嘿,烏賊,你也起得這麼早!」蒂莫西正挽着袖子,露出健壯的手臂,揮動腦袋大的斧子,用力劈開柴火。「你怎麼沒去港口?」

  「去港口乾啥?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你沒聽說?」蒂莫西解釋到:「一艘非常漂亮的金色戰艦靠岸了,上面懸掛着繁星王室的旗幟,我估計是王子出遊,或者至少是個皇室公爵。」

  「皇室來這裡做什麼?他們不是都停靠在北面的深水城嗎?」

  「這誰能知道老爺們的想法?」旅店老闆搖搖頭,「他們最大的樂趣不就是看到一塊地,走過去,指着地,然後說句『這是我的』,於是裡面的東西就都是他的了。如果這塊地已經有了主人那就更好,可以打一架,打上幾年——反正死的都是窮苦人。」

  「你是說他們看上了溪木鎮?」

  「反正這裡一直沒有老爺管着,大家都不用上領主稅,偷着樂呵了這麼久,也該知足了。估計是那什麼王子或者公爵覺得自己的金庫還不夠滿,需要更多叮叮噹噹的聲音,所以坐着船就過來了。」蒂莫西用力把柴劈開,就像斬下海盜的腦袋:「反正我對這件事無能為力,看着過唄。」

  西格爾倒是很好奇,他想看看金色的大船。在海上航行了16年,他見過各式各樣的船,人類的、精靈的、獸人的,甚至連矮人寬體艦這樣稀奇的航船都見過——矮人討厭水,更別說航海了——可他唯獨沒見過金色的戰艦。他告別了旅店老闆,整理好隨身物品就前往碼頭。

  金色戰艦是一艘五桅船,在海港獨自占據一排泊位。巨大的船身顯示出不可冒犯的氣質,它使用繁星天使的船首像,雕刻的天使閉着雙眼,毫不在意那些跪伏在她身下的生靈。天使雙手擎着巨劍,斜斜地指向海面,正好是戰艦的撞角。和它一比,其他海船就像是可憐的孩童,只能乖乖地躲在一旁玩兒泥巴。

  戰艦果然懸掛着繁星國皇室的旗幟,那垂下星光的大樹徽章誰都不會認錯。在皇室旗幟旁邊,懸掛着晨曦教會的天使旗,正好解釋了那些站在甲板上如同雕像一樣的士兵的身份——晨曦護衛騎士。旁邊還懸掛着很多隨行貴族的旗幟。

  有一扇旗子誰也不認識,圖案非常簡單:紅色的底面上畫着白色的雙漩渦。

  透過高聳的舷窗,朝陽的光輝灑滿海港,為這罕見的寧靜鋪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海員們都是有見識、知道厲害的人,他們靜待着金色戰艦做出動作,才敢決定一天的行止。

  在安德魯王子眼中,這是個混亂、低賤的城市,需要秩序和高貴的管理者。不過這個管理者不會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市鎮最多有一名男爵就夠了,再配上足夠忠誠的稅務官。把船隻停泊在此就足以讓整座城市瑟瑟發抖,不再需要王子親自壓陣。

  「這就是溪木鎮?你們確定要這個地方?」

  被王子稱之為「你們」的,是一些身穿長袍的人。他們手持法杖,解下兜帽,每個人都不留頭髮,只顯露出頭頂漩渦印記。

  其中一個長袍人走出來,他明顯是這群人的首腦。這人恭順的走到王子面前,彎腰低頭,親吻王子的璽戒,然後說道:「殿下,諾克斯共同會樂意為您效勞。」

  站在另一邊的晨曦騎士緊緊盯着靠近王子的人,他們負責保護皇室成員,所以即便在船上也穿着全身鎧甲。他們有權參加所有皇室活動,但是從不和政治打交道,不會對政策發表任何意見。只有當刺客、惡魔或者教會認定的邪惡勢力意圖傷害皇室的身體或心智,晨曦騎士才會出手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