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31章
索斯
西格爾瞪大了眼睛,「這是血脈秘鑰法術的效果,我才不是什麼完美血統,你的感官被欺騙了而已!」他很想這樣喊出來,但是正處於麻痹,別說舌頭了,連眼皮都沒法眨動。他眼睜睜看着珍妮特被捆在椅子上,在魔法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一個強壯的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像垃圾一樣丟在牆角。西格爾被燈神從血觸手中結下來,捆在老頭原來的椅子上。不過他的待遇比較特別,沒有被施法陷入沉睡。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血魔法師又開始向地上滴血,新的線條覆蓋了一些舊的線條,整個魔法陣更加複雜。尤其是在西格爾的椅子周圍,血色線條的密集程度超過其他的和。血魔法師一直沉默着,異常專注地準備這個法術儀式。西格爾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出來,只能大概估算,要是普通人這樣放血,早就成乾屍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血魔法師終於完成了魔法陣的改造,站了起來。他用那雙血紅色的雙眸盯着西格爾,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如同鋼針一樣刺入學徒法師的腦海。西格爾無法掙扎,於是他的痛苦成倍提高。他看着血魔法師的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疼痛,集中精神思考對策。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西格爾也要嘗試自救。
「一會兒之後,我就會變成你。」血魔法師瞪大了眼睛,深不見底的血紅地獄就藏在那雙眸之中。他冷冷的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西格爾已經從血觸手中被放了下來,他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但是終於從麻痹的狀態脫離出來。他深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能讓血魔法師知道,所以他完全放鬆自己的肌肉,偽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不說、不看、不動。然後燈神飛了過來,將他全身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如同他出生的時候那樣赤裸。在二十面骰子的幫助下,西格爾的項鍊、空間鑰匙和骰子本身並沒有被發現,魔杖和武器則都被燈神扔在一旁。他被丟到第五把椅子裡,腦袋無力地歪在肩膀上——西格爾一直偽裝自己被麻痹,即使燈神觸及他的下體也不作反應。法師專注於魔法陣,結果讓西格爾矇混過關。
血魔法師一邊檢查法陣,一邊用目光挨個掃過在椅子上的五個人,他喋喋不休地發表勝利宣言:「年輕的學徒法師,我真羨慕你,還擁有青春的祝福。你沒法想象死亡的恐怖。我掌握了血液,以為能夠藉此掌握自己的肉體,但是時間之力仍舊影響着我。除了血液之外,我所有的軀體都在腐朽、死亡。」他扯下自己下巴上的一層皮,嫌棄的丟在地上,接着說道:「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我又開始學習死靈的力量。轉換巫妖可以逃脫時光的侵蝕,但是我的血魔法卻干擾了這個過程,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到頭來,我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我創造的血脈移接術。置換血液,逆改命運。這個法術註定震驚世界,而你則由幸成為它的載體。」
隨着他話音一落,法陣開始起作用,於是希格爾就看到亞倫王子、埃文、珍妮特和某個晨曦護衛,他們雙眉之間都炸開一個小洞,鮮血匯成一條細線,從洞中鑽出來。王者之血形成的線最粗,魔裔之血最細,它們匯聚起來,集中到血魔法師的頭頂,形成一個逆時針的漩渦,從其腦殼正中鑽入。血魔法師雙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兩顆火球熊熊燃燒。他用黑曜石匕首割破雙腕的血管,把匕首扔在一旁,雙婉合攏,讓傷口緊貼在一起,任由自己的血流到地上。
血魔法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用兩根食指對着西格爾,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開始了。」
第076章
城牆山脈(十四)
恐懼令西格爾難以呼吸,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站起來逃跑的衝動。為了保證魔法陣的效果能夠不受干擾地正確運轉,燈神也被遣到遠處。現在矮足殿只有血魔法師一個敵人,而逃跑的出口就在身後。
不行,西格爾冷靜的對自己說,現在還不是時候。魔法能量的波動仍在加強,但是還沒到巔峰,血魔法師的控制力仍在,他還保有餘力,可以隨時抽得出手來施展其他魔法或者下達命令。而在這種時刻做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會被反制。只有等到咒語進行到最關鍵的一刻,在那個時候,血魔法師需要用到幾乎全部專注力來維持法術,就像是舉着千斤重物的大力士,他的雙手都被占用,已經難以做出防禦和反抗。「只有那個時候才行」,西格爾強迫自己一動不動,只是悄悄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用疼痛來刺激僵硬的肌肉,同時克服恐懼對反應速度帶來的影響。
血魔法師那張滿是皺紋、腐朽邪惡的面孔越來越近,他身上的血腥氣味清晰可聞,令人作嘔。距離靠得如此之近,西格爾通過皮膚都已經能夠感受到魔法涌動帶起的風。
「一切都準備好了。」血魔法師輕柔的說,「進入永恆的安眠吧……」
魔法陣開始運轉,綁在椅子上的人都醒了過來,痛苦的開始叫喊。他們不知道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看到自己頭上的血線,面容恐怖的魔法師以及周圍瀰漫的死亡氣息。幾個人都在用力掙扎,但是他們身上的鎖鏈難以掙脫,而且隨着被抽出的血液越來越多,他們的力氣不斷減弱。亞倫王子被抽出的血最多,所以他最是虛弱。可憐的傢伙皮膚都變得蒼白透明,體溫不斷下降,呼出的空氣都是冰冷的,活像一個雪人。
更加恐怖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血魔法師身上所有的皮肉如同火焰下的蠟油一樣融化掉,從骨骼上脫落下來,全身唯一剩下的器官只有心臟。眾人面前站立着一個被血管包圍的骷髏,心臟仍在跳動,血液仍在流動,骷髏仍在施法。魔法陣的能量隨着骷髏心臟的節奏而脈動,如同潮水一樣一波波拍打在西格爾身上。為了保證新身體容器的完整,血魔法師將自己本身以及從血液中掠奪而來能量注入西格爾的身體內,迅速補充他損失的體力,然後儲存起來,準備修補血脈轉移可能造成的傷勢。
血魔法師相信自己的魔法能力,並沒有用鎖鏈困住西格爾。他擔心在獲得新身體後,所有召喚物和製造物會藉機擺脫控制,有很大的可能反叛主人。那個時侯他會無比虛弱,全部的力量都用來壓制血脈反噬,沒有餘力再對抗叛亂。沒有召喚物,他就解不開身上的鎖鏈。如果法術成功之後,他再被困死餓死在自己的魔法陣中,那才是最大的諷刺。血觸手的麻痹效果足夠強大,而且只要等上半個小時就會自然消退。血魔法師相信半個小時之內這裡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念誦咒語的聲調越來越高,法術進行到了關鍵時期。隨着最後一個音節念誦完畢,周圍的聲音陡然間全部消失。骷髏變成粉塵灑落一地,心臟和血管變成灰白色的渣滓,只有一團人形的血液仍然站立在法陣中央。四條血線貫穿他的頂部,一條血線快速朝西格爾雙眉之間射來。
然後打偏了。
西格爾向後仰倒,帶動椅子也摔在地上。他把手伸向魔杖,念動密語「施拉克!」魔杖飛入了他的手心,而下一個咒語立刻激發了能量飛彈,射向血液組成的人形。在爆炸的衝擊中,血人被炸裂,像是狂風中的灌木那樣劇烈扭動。血魔法師現在沒有嘴,無法念動咒語,但他可以隨意聚合自己的身體,像水流一樣包卷、蔓延。他只需要鑽進西格爾體內就能完成咒語,所以血魔法師猛撲上來,如同浪濤擊打岩石一樣。
西格爾一邊掙扎,一邊念頌咒語,從魔杖頂端釋放出寒冷的力量。相比於選用火焰蒸乾這些血液,西格爾對寒冷環境的承受能力更強,咒語也更加熟練。一層冰霜覆蓋到血人身上,大大減緩了它流動的速度。
一個血團鼓脹起來,就像是血魔法師乾癟光禿的頭顱。在他的眼窩位置是兩個空洞,讓整個血團就像是骷髏一樣。死靈法術和血魔法在這一刻完美結合起來,造就了這麼獨一無二的怪物。它甩出一條血手,一下子按在西格爾的臉上。無數血液灌進學徒法師的嘴巴里,把所有咒語嗆了回去。
「最終,我是贏家。」血液灌進了西格爾的耳朵,然後他聽到了血魔法師的聲音。「王者完美血統、縱貫神魔、跨越生死界線,我將通過你走向不朽。」
「去你媽的!」西格爾怒吼一聲,一邊不受抑制的抽搐,一邊咳出好多血沫。他努力拽着身上粘稠的血團,但是他就像是被蛛網越纏越緊的蟲子,努力揮動四肢。血水灌進他的鼻子、嘴巴,灌進他的腦袋,然後又被嗆出來,吐到地上。西格爾如同溺水之人那樣掙扎不休,抽動不止。他感到自己掙扎的力氣在不斷減小,頭腦開始眩暈,但仍舊為了生存不斷奮戰。椅子上的眾人也一個接一個暈過去,最後只剩下珍妮特還清醒着。她的淚水不斷湧出,痛苦的看着西格爾被裹成血繭。
然後珍妮特聽到「砰」的一聲,血繭炸開,西格爾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大量的血液通過血線猛地灌回幾個人體內,珍妮特覺得自己的視野中血紅一片,許多毛細血管受創破裂,全身都劇痛無比。在這血色的世界中,她看到一個又矮又小的血團緩慢站立起來,空洞的眼眶正對着西格爾的方向。一陣陣類似波濤的聲音在珍妮特腦海中迴蕩,除此之外遠方好像還有雷鳴般的聲音。
西格爾再一次抵抗了血魔法師的魔法,也將原本灌注在他體內的力量消耗殆盡。這超出他原本承受極限的魔法能量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傷,二十面骰子的數字一逐漸黯淡下去。西格爾現在還無暇發現,因為血魔法師仍在,通過血液的連線直接在他耳邊說話,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
「完美血脈的魔法抗性如此之高?」血魔法師聲音中充滿疑惑,他驚訝的看着趴在血泊中的西格爾。疑惑之下仍有欣喜,儘管他在剛才失敗的附體中損失了許多力量,但是魔法陣仍舊在運轉,四具祭品仍然活着,他只需要抽取更多的血液就可以彌補。而且他也能感覺到學徒法師已經油盡燈枯,他的身體敞開防禦,已經無力阻止融合的過程。
「沒有什麼完美血統等着你。」西格爾轉過身來,坐在地上看着血魔法師。他剛剛趴在地上,已經聽到遠處有沉重的腳步聲逐漸接近。燈神只會懸空飛行,不可能有這樣的聲音,只會是智能魔像——西格爾懷抱着最後的希望,向魷魚之神祈禱,祈求他派遣戰士擊敗邪惡。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拖延足夠的時間。西格爾心跳加快,聲音因為重獲希望而不斷的顫抖。他低聲說:「我只是使用了血脈秘鑰的法術,可以改變血脈狀態,從而應用其中的魔法力量。」
「這不可能!」血魔法師的聲音又急又氣,但是他從西格爾微笑的雙眸間沒有尋找到任何答案。「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法術,血脈只能融合,凡人沒能力創造和改變其中的力量。你一個小小的學徒法師怎麼會理解血脈中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法術?我精通亡靈魔法和血魔法,從不曾聽說如此偉力!」
「我的確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西格爾說道,他眼神中的嘲諷刺痛了血魔法師。「我的確沒有這樣的力量,但是這不影響我進行應用。你聽說過一個叫做賈坤的法師嗎?」
「鍊金術師賈坤?」血魔法師的聲音開始顫抖,就連血團中的紅色都開始消褪。「他只在傳說和野史中出現,在游吟詩人的歌曲中被傳唱,沒有任何法師組織有這個人的資料,唯有我們血魔法師才知道此人的確存在。你從哪裡聽說的這個名字?」
「我讀過他的法術書。」西格爾繼續拖延時間,將血魔法師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書上只有兩個法術,血脈秘鑰和大破鎖之術。」
「快告訴我聽!」血魔法師大聲喊叫:「你將法術告訴我,我就饒你的性命。你的身體既然不是完美血統,我就放你一條生路,用那個老頭子的身體罷了。這是交易,法師都明白的交易。」
「我如果告訴你兩個法術,那你肯定還是會殺了我。」西格爾討價還價:「而且我的這幾個朋友都不能死,我就是來救他們的。」
「椅子上的這幾個?他們死不了。」血魔法師尖聲大笑:「只要我不讓他們死,他們就沒事,只要長時間的休息就能恢復。他們在魔法陣中被我激發了血脈力量,很有可能因禍得福。說吧,年輕人,法師之間的交易是神聖的。」
「我要先告訴你一個,然後等你完成你的那部分交易,才會告訴你第二個,如何?」西格爾假意考慮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看着血魔法師的雙眼。他心中擔憂那腳步聲被血魔法師發現,這種擔憂從他眼神之內有些許顯現。血魔法師捕捉到了這一細節,但他誤以為這是學徒法師對交易是否能夠執行的憂慮,是求生者最真實的感情流露。於是血魔法師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好的,我同意這個交易。來吧,告訴我血脈秘鑰的作用。」
第077章
城牆山脈(十五)
當粘土魔像出現在矮足殿的那一瞬間,血魔法師就明白了西格爾的想法。它發出尖利的叫喊聲,然後變成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學徒法師身上。粘土魔像不知道該如何對付血魔法師,而在這個時候燈神聽到召喚,呼嘯着從通道遠處飛來。它雙手燃燒起明亮的火焰,猛撲向粘土魔像。
不過魔像並不在意這樣的攻擊,他是為戰鬥而製造出來的人偶,燈神只不過是為服務而構造的僕役。他任憑火焰拳頭擊打到身上,然後用蠕動的黏土將其覆蓋、熄滅。魔像抬起手臂,抓住了燈神的雙肩。
紅色的燈神變成虛影,從指縫中溜走,重新在空中變回原形。它發出沙啞的笑聲,閃電在他的手掌中跳動。
粘土魔像扭過頭來看着西格爾,瓮聲瓮氣的說道:「一個男人說生死高于思考,某人同意。某人要拯救生命,男人說應如何做?」
「我不知道!」西格爾在地上打滾,努力掙脫血團的覆蓋。此次碰到的敵人都是非實體的怪物,很難用一般的方法對抗——拳頭、刀劍都沒有什麼作用。西格爾腦筋飛快的運轉,然後大聲對粘土魔像說道:「先把鏈子扯斷,把大家放下來!」
閃電擊打在粘土魔像的後背上,電流直接被引導進大地,一點效果都沒有。魔像根本不理會燈神下一個準備的寒冰法術,徑直走進了魔法陣中,伸出大手抓向捆綁眾人的鏈條。血魔法師怒吼一聲,猛地從「祭品」那裡吸收大量血液,甩開西格爾,撲向魔像。他就像膠水一樣粘着在魔像身上,從關節的縫隙中向內滲透,直接將蘊含在血液中的魔法能量向構裝符文發射,意圖破壞魔像的結構。
「你這個邪惡的怪物。」魔像聲音平靜無波,不過他加快了身上黏土的變形速度。黃褐色和深紅色的粘稠物質在他身上展開了陣地戰,互相扭曲摔打着,都想占據主動。
西格爾終於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他高高舉起魔杖,就像擎着火把一樣。剛才魔像那句「邪惡的怪物」讓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咒語。
「閃耀光輝,護佑善者,阻擋無形邪物!」
一團乳白色的亮光從魔杖頂端擴散,就像是被吹漲的氣球。在這團光芒之中,蘊含着安寧、平和、幸福以及所有人類謂之以善的感情。這個法術可以驅散邪惡的意念,保護使用者的意識不受傷害。在光芒照耀之下,血魔法師終於受到了傷害,不斷有黑色的煙霧從它的血團中升騰而起。
儘管法術起到了作用,但最終的效果還是要看施法者之間力量的對比。血魔法師即使變成血團,所擁有的魔法能力也高於西格爾。他在白光之中發出尖利的笑聲,如同指甲划過玻璃一樣。然後,他沒有在浪費時間,高聲命令燈神前來幫助。一道音波襲來,把西格爾掀翻在地,從魔法陣的一端摔倒另一端,撞上了埃文的椅子,這才停下來。二十面骰子毫無動靜,一點魔法抵抗的效果都沒有發揮出來。
「你這個愚蠢的奴僕!」血魔法師大聲喊道:「別毀了我的容器,難道要我去附身一個垂死的老頭?快點把魔像困住,或者把他傳送出去!」
西格爾倒在地上,剛才他的頭磕到了椅腿上,衝擊力讓他雙眼直冒金星。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踢了一腳,抬起頭來正看到埃文·金葵正盯着他,使勁擠動一隻眼睛,示意西格爾解開他的鏈條。
西格爾趕忙爬起來,用咒語招來掉在地上的匕首。趁着粘土魔像正與敵人廝打,他斬斷了埃文的鏈條。
「不!」血魔法師大喊一聲,連接埃文與他的血線隨之中斷。魔法陣出現異常,地面開始不斷顫抖,灰塵持續從屋頂上被震落。西格爾重新施展咒語,讓防禦邪惡的光芒點亮整個房間。藉助這光亮,埃文拾起了西格爾的彎刀,撲向敵人。
他的武藝遠高於學徒法師,連綿不絕的刀光如同龍捲旋風一般,切向血魔法師和燈神。不斷有血團從粘土魔像身上被斬下來,不斷有紅藍相間的碎塊從燈神身上被削掉。埃文越戰越勇,剛脫離禁錮的他還有些虛弱,可是現在已經變得動作矯健有力。
「沒有了咒語,法師什麼都不是!」埃文一邊喊叫,一邊戰鬥:「邪惡的東西,傷我哥哥,殺我朋友,囚我自由還想要奪我兄弟!死,死,死!」
燈神飛過來掩護自己的主人,卻被粘土魔像和埃文聯手攻擊。被刀光限制了行動範圍,然後它的構裝核心被粘土魔像一拳擊碎。燈神哀嚎一聲,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淡。
血魔法師覺得形勢不好,他看到西格爾正要去解開魔裔女人的鎖鏈。如果讓這個該死的學徒法師做成,他就沒有足夠的力量保持血團狀態,會立刻化成血水,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為了活命,血魔法師以最大速率快速抽取祭品們的血液能量,讓法陣最後一次開始運轉,將自己射向正逐漸消失的燈神軀體。
這是他無奈的選擇。不管是金龍血脈還是學徒法師,他們的身手很有可能避開這次附身。被捆在椅子上的傢伙提供了法陣運轉所需要的能量,收到咒語的限制他們不能作為附身目標。而粘土魔像是個死物,連血液循環系統都沒有,附身必定會失敗。只有燈神,雖然也是魔法造物,但是他算得上是生物的一種,具備簡單的身體構造,還有魔法親和力,原本的控制核心被毀滅,而且它無法躲避附身過程。這是個冒險的過程,但是血魔法師別無選擇,最終鑽入了燈神的體內,他努力控制咒語,重新適應這個新形態世間。
法陣停止運轉,珍妮特等人頭上的血線消失,不會再被抽取力量。不過他們仍舊在昏迷之中,絲毫幫不上忙。
燈神迅速被染成純紅色,它漂浮在屋頂處,像是一團煙霧般不斷翻滾。西格爾身為一個法師,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煙霧中不斷增長的魔法力量。他無力阻止,只能趕快把椅子上的人解救下來。埃文砍斷了王子的鎖鏈,西格爾抱着珍妮特,粘土魔像站在他們身前,像是一堵牆一樣保護着身後的眾人。
很快,從翻滾的煙霧中射出閃電,在矮足殿的牆上炸裂。空氣被點燃,惡臭充滿了整個房間,石頭碎塊如雨飛濺。之後,紅色和紫色的火焰在屋頂燃燒起來,順着牆壁和石柱四處蔓延。整個房間如同地獄一般,到處都是危險的元素能量和詭異的扭曲黑影。
「這可怎麼辦?」埃文把亞倫王子放在地上,手中攥緊了彎刀。他看着西格爾,目光堅定的說:「如果你有辦法,就趕緊說。我會去辦,一點遲疑都不會有。」
西格爾搖搖頭,先是深深親吻了珍妮特的嘴唇。魔杖仍舊散發着乳白色光芒,但是在這魔法能量的風暴中搖曳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西格爾無奈的說道:「那魔法師的力量現在更加邪惡、極端,但是越來越不穩定,咒語隨時可能失控,將他僅存的意識消滅。如果我的力量再強些,也許能夠通過驅散他的邪惡意識,讓魔法效果崩潰。」
魔像紅色的雙眼閃了閃,然後轉過頭來看着西格爾。從他的黏土軀體中發出低沉的聲音:「你需要我驅散邪惡嗎?」
「是的,如果你可以的話。」西格爾點點頭。
魔像轉過頭去,紅色的雙眼看着血魔法師。他高舉起雙手,沉悶的祈禱聲迴蕩在整個房間:「造物之神,我尊你為父,敬你為主,願你的造物永存世間,不受邪惡侵襲。」隨着這個聲音,一團如同太陽的光芒從粘土魔像身上放射出來,照亮整個房間。閃電和火焰都被熄滅,陰影無所遁形。西格爾和埃文不由自主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沐浴在難以名狀的幸福感中。只有血魔法師瘋狂的尖叫着,在光芒中翻滾扭曲,然後消失不見。
光芒散去,矮足殿恢復了平靜和安寧。西格爾驚訝的看着魔像,他覺得自己腦子中的知識完全不夠用了。法師聯合會的書籍中介紹,製造出來的魔像是可以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例如火焰拳頭或者毒雲護甲之類,但是從沒有聽說可以施展驅散邪惡的。而且西格爾剛才非常清楚的感覺到,魔像釋放的驅散邪惡比自己使用的多了一種神聖感,裡面蘊含了更多更強更純粹的善念和神力。這種法術已經屬於神術,是神賜予他們牧師的力量,只有堅定的信仰者才能使用。可一個有信仰的魔像牧師?
『我已經見過變成一團血還能施咒的法師,就別再對魔像牧師大驚小怪了。』他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以騎士的風度向魔像表示感謝:「感謝你的援手,我欠你一條性命。」
「造物之神說你們命不該絕,於是某人執行。」魔像回答說:「其他人應離開,安靜的回歸,某人要繼續思考。」說完,魔像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埃文大喊一聲:「某人,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好記得你!」
「可以叫某人瑞德」魔像轉過拐角,走向了地城深處。
第078章
城牆山脈(十六)
矮足殿終於安靜下來,儘管這裡被戰鬥和魔法破壞的一片狼藉,石柱倒塌、牆壁破裂、地板碎開,魔法陣被燒得一塌糊塗,不過西格爾還是長舒了一口氣,戰鬥結束,終於暫時性的安全了。
珍妮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抱里,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全身軟綿綿的,已經虛弱到了極限。西格爾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從鑰匙空間中找到保存下來的紅酒,加上半瓶糖,餵進珍妮特的嘴巴里。然後看着她的臉色變好了一些,呼吸平穩,這才放下心來。
然後他把剩下的酒遞給埃文,金髮的青年接了過去,先灌進王子的嘴裡。「這次多謝你救命。」埃文說道:「沒想到這次居然還能活下來。」
「別再招惹這麼危險的事情了。」西格爾看着胸前的二十面骰子,上面的數字一已經完全黯淡下去。魔法抗性已經救了他很多次性命,但是卻在這次冒險中毀掉了,這讓他非常傷心。不過西格爾也不怨恨別人,畢竟進入洞穴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有好多次他可以選擇離開,不過有是什麼讓他一直堅持下來的呢?西格爾捫心自問,也許是死板的騎士精神?
「有的時候大家都身不由己。」埃文應了一句。他發現被吸血的晨曦護衛已經死透,於是便把他的屍體拖到一旁。托德伯爵幸運的活着,他被倒塌的柱子砸倒,頭部和背部受傷,暫時昏迷着。他躲過了被血祭、被魔法攻擊、被附身,只是受了些皮外傷。埃文為他清洗了傷口,用水將他喚醒。托德伯爵低哼着醒來,謹慎的看了一下周圍的形勢,然後勉強站起身來。
「小伙子,謝謝你的援助。」托德伯爵彎腰致意:「繁星王國不會忘記你的幫助。」
「哦,謝謝繁星王國,我只是在幫助我的主人,比爾爵士,我想你們都認識他。」西格爾沒有站起身來回禮,不過大家看到他懷裡的珍妮特,也就沒有在意這點。英雄總是有些特權,救命恩人更是。托德伯爵點點頭,說道:「所以你就是比爾男爵的扈從?你多大了?」
「十七。」
「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可沒有機會救王子的性命,否則我早已經成為公爵了。」托德伯爵笑笑,短短的白色鬍鬚隨着他的微笑而抖動,他說到:「十七歲的時候我還在為追求馬琳娜小姐而努力,想要在舞會上獲得她的青睞。那個時侯我不知道什麼是荒野,什麼是危險,什麼又是騎士的責任。你瞧,我第二年便成婚,再三年便從亡故的父親那裡繼承了伯爵頭銜。」
他靜靜的聽完伯爵的話,但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珍妮特。隨後西格爾笑笑,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幸運,不過別在年老的時候置身險地了。那邊躺着的是王子,有太多人的福祉還維繫在他的身上。」
「說的沒錯,小伙子,責任總應該是第一位的。」伯爵回答道:「我成為伯爵之後好多年才明白這個道理,我相信王子在這次之後也會吸取教訓。成長固然重要,可回報善意比成長要重要得多。小伙子,你想要什麼?」
托德伯爵靜靜的看着西格爾,目光炯炯有神。很多人都會在他這雙明亮的眼睛面前心生懼意,因為他可以洞察人心。如果在王子清醒之後再讓西格爾提出要求,那麼王子只能答應,這是一個未來國王面對救命恩人的必要姿態。如果這個年輕人要求過分,會讓殿下十分尷尬。托德伯爵打算先問清楚,好有個緩衝鋪墊。
「我這次來完全是為了比爾爵士,他一直想成為封地領主。」西格爾終於抬起頭來,直視伯爵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儘快達成,讓比爾爵士成為比爾領主。」
「他是我的騎士,我的封臣,這件事沒有問題。」伯爵說道:「我會將河沿城安排給他——原本那是給我次子準備的,是一座富裕而平靜的城鎮。我相信比爾領主先生會成為一個好臣子。至於你,小伙子,你是我封臣的扈從,你願意也成為我的騎士嗎?」
西格爾很驚訝,剛想要答應,卻看到埃文朝他使眼色。埃文站在伯爵身後,急促而隱蔽的搖搖頭,又伸出一隻手指着還在昏迷中的王子,然後才點點頭。西格爾突然笑了,他明白了朋友的意思,於是他說到:「如果我要成為騎士,也應該由王子冊封,不然怎麼突顯殿下的恩典?」
伯爵嗯了一聲,對於沒有將兩個人都納入麾下有些失望。不過他也不會喜形於色,畢竟最基本的探底目的已經達到。「咱們離開這裡吧。」伯爵說道。西格爾穿着晨曦護衛身上的衣服,終於結束了赤裸的狀態。他收拾好地上的東西,除了隨身帶着的匕首和魔杖外,其他都扔進了鑰匙空間。埃文過來幫忙,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包括沒有毀於戰火的屬於血魔法師的東西都交給西格爾。「以後要學着輕裝上陣,好朋友。」他故意說道:「都拿好了,別再亂丟了。」
西格爾並不在意其他東西,但是當他看到血魔法師的四本魔法書全都完好無損的被扔進鑰匙空間的時候,還是非常開心的。剛才的戰鬥讓他有些頭暈,差點忘記了打掃戰場。估計是珍妮特的受傷,讓他滿腦子都是「儘快離開這裡,去外面找個醫師」的想法。他低聲向埃文表示感謝,然後等整個空間被塞滿之後,重新抱起珍妮特,與扛着王子的一老一少一同向外走去。
他們以最短的路徑回到了頭骨大廳,這裡除了沒有珍妮特之外和之前一模一樣。西格爾想到自己的承諾,於是從平台上拿起龍頭。「隆克拉迦?」他輕聲呼喚,然後就看到顱骨眼眶中重新點燃了火焰。
「年輕的法師學徒,你回來了。」龍頭說道:「很抱歉不能保護你的女人。我不能在血魔法師面前展露行跡,那樣太危險。」
「我明白。」西格爾說道:「如果你被他發現,我們就沒有一絲獲勝的希望。」
「謝謝你的理解。」太古巨龍的靈魂回應他道:「你是來摧毀我的嗎?」
「如果你仍舊這樣希望的話。」
「終於,我可以安息了。」巨龍平靜地說:「我歡樂過,幸福過,憤怒過,悲傷過,然後又經歷生死,被無盡的歲月磨平了所有情感,我的靈魂已經沒有顏色,和死物無異。我只要求能夠解脫,進入永恆的平靜睡眠。為此,我將會報答你。」
「別再說了,隆克拉迦,否則我的內疚感會破壞你的願望。」西格爾把龍骨放回台子上,掏出了黑曜石匕首。「你覺得這樣能夠起到作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