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面骰子 - 第5章
索斯
埃文愣了一下,他第一次見到對出身完全不敏感的傢伙。在繁星國,一直有着非常嚴格的等級階梯制度,血統和出身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個人一輩子能達到的高度。平民們非常注意這套方法,小心翼翼的維護着,耐心尋找每一次能夠提升階級的機會。反而貴族們放蕩不堪,經常製造些私生子,讓這些人游離在制度之外。與平民相比,即便是沒有姓氏的貴族私生子,也能接收到更好的教育和資源,眼界更開闊。但是因為完全沒有繼承權,他們也極少獲得家庭的溫暖——尤其是母愛,所以也承受着另一種滋味的痛苦。而他們的姓氏也將流傳下去,影響他們一個個後代。
而且越是高位的貴族,越會覺得私生子是對家族名譽的損害——可笑的是,在製造私生子的時候沒有大人會興起這個念頭。
「西格爾,你很喜歡吃肉嗎?」埃文問道。
「沒錯,我還從來沒吃的這麼痛快呢!」
「那你等我一下,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吃的。」
說完,埃文站起身來,溜進了大廳。西格爾本來想攔住他,大廳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地方,那裡有埃爾維斯莊園的僕人,他們會招來商盟衛士,把身份低微的人都扔出去。西格爾原本跟着比爾爵士,準備混進大廳里去,可那些眼光銳利的僕人在門口就把他攔了下來,計劃失敗。
擔心了沒一會兒,埃文就跑了回來,這讓西格爾大為放心。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埃文居然直接從大廳裡面端了一口鍋,急急忙忙跑了出來。
西格爾非常緊張,生怕被僕人發現。他伏下身子注意觀察,黑色的雙眼鎖定了每一個可能招來守衛把兩人扔出去的威脅。幸好這個時候大廳傳來了高聲的叫喊:「殿下再來一曲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快來!這是蜜汁燉肉,我知道這裡的主人一定會準備這道菜。」埃文得意的說。
在繁星國所有的蜜蜂都是領主的財產,這讓蜂蜜製作的甜食成了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只有貴族得以享受。普通人只有捨得花大價錢才能從訓蜂人那裡偷買到一點蜂蜜。晨曦教會是除了貴族圈子之外有權培育蜜蜂的組織,他們有的時候會在讚美日給大眾分發一些摻了蜂蜜的甜餅乾。幸運的索斯號曾經走私過一罐蜂蜜,西格爾在船長的示意下偷吃了一指頭。這件事被大副發現,為了維護船上的規矩,烏賊好好的挨了一頓胖揍。
現在有一整鍋蜜汁燉肉放在西格爾面前,他直接驚呆了。埃文很喜歡看着這個新交的朋友震驚的樣子,樂呵呵的笑着。西格爾看看周圍,推開凳子,抱着鍋一屁股坐到地上,隱藏在桌子後面。他招手示意埃文和他一同坐下,這樣就可以安心享用美食了。
埃文愣了一下,然後抓了一把桌子上的湯勺,興奮地盤腿坐下來。兩個年輕人每隻手一把勺子,左右開弓。倒不是因為餓了,純粹是感到開心。聚會絲毫沒有因為這兩個人有什麼改變,大家依舊氣氛熱烈,王子依然是眾人焦點。
「真過癮,沒想過能吃到這麼完美的食物。」西格爾躺在地上,無力地打着嗝兒,現在他已經撐得連一粒豆子都塞不進去了。「可咱們吃了,別人就沒有了。」
「管他呢,反正是招待太子的,少了一盤菜算什麼?再說,這又不是什麼最好吃的東西。我告訴你,在繁星王都,有一家叫做『月露潤夜』的精靈糕點鋪,那裡的星空蛋糕比這好吃多了。」
「你可真幸運,能知道這麼多事情,我只去過很少的地方。」西格爾笑着說道:「不過現在我也開始冒險了,跟隨者騎士老爺闖蕩世界,我也會見識到好多新奇的東西。對了,我剛剛獲得自己的武器,估計很快就能提高分紅。等我攢下錢來,也舉辦這麼場宴會。」
「你可要邀請我。」
「少不了你!」西格爾回答道。過了幾秒鐘,他突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歪着頭問道:「可是我怎麼找你啊?」
「我會闖出名堂,你肯定能聽說。」埃文信心滿滿。
兩個人又躺着聊了一會兒,直到深夜。埃文纏着西格爾,非讓他答應較量下劍術。「我才只是個騎士隨從,你真會找對手!」西格爾表示強烈不滿。
「等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吧,反正我的劍術會比你強,一直強下去。你信不信?」埃文說。
「我才不信呢,我還有好多時間來提升呢!」西格爾笑着努力坐直了身體,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健壯,更有活力。他感覺到自己的襯衣已經撕裂了,褲子也馬上要到極限,這讓他有些緊張,害怕在朋友面前出醜。正好在這時,有一個絕妙的方式可以引注意力:「看,我的騎士老爺來了,我必須要走了。」
第009章
溪木鎮(六)
比爾爵士明顯喝了不少,臉色通紅,走路搖搖晃晃,但是他仍舊準確的找到了庭院角落的西格爾。埃文趁機告別,借着庭院樹木的陰影溜掉了。他行動敏捷靈巧,倒是讓爵士對他的背影多看了幾眼。比爾爵士和隨從找到同樣吃飽喝足的戰馬,所以三個生靈踉踉蹌蹌的踏上返程的道路。
「對宴會有什麼感覺?」爵士問道。
「他們吃的真不錯,我還認識了一個朋友,叫做埃文。他是個很健談的人,感覺相處也不錯。」
「埃文·金葵?」比爾爵士摸摸下巴。在繁星國,國王有一個私生子這樣的事情沒什麼奇怪的,但是能把私生子帶回王庭卻極為罕見。埃文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當時王后被這件事情弄得下不來台,兩個人的感情幾乎破裂,王后的家族趁機發難,朝臣都分成兩派互相爭鬥,整個王國幾乎處在內戰的邊緣。直到國王和王后又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這件事情才慢慢平淡下來。所以埃文·金葵在繁星國內人盡皆知。
太子亞倫比埃文僅僅年長一歲,兩個人從小便在一起長大,這在譜寫私生子「歷史的長河」中也極為罕見。大家都說太子有一顆寬容和善良的心,他能夠作為兄長善待私生子弟弟,也就能用更寬容的信賴對待未來的臣民。另一方面,埃文對於政治什麼的從來不關心,一心一意練習劍術。據說他很早就開始挑戰王宮護衛,14歲的時候就能把他們挨個擊敗。之後他又去找晨曦護衛的麻煩,出人意料的居然獲得了幾場勝績,顯示了過人的實力。
「先別管埃文的事情,我有任務要交給你。我找到了一支正好要去樞紐堡的商隊,運送一些樹苗和肥土過去。雖說氣味不好聞,但是相對安全,管吃管喝。明天準備一下,中午就要出發。」兩人一馬借着明亮的月光走在回旅店的路上,爵士對西格爾吩咐道:「雖說吃喝不操心,但也要小心謹慎。路上要走大約一個月的時間,你去找些保存時間能長些的風乾肉帶着,以防萬一。多帶一些箭矢,路上很可能沒有補給。」
「好的大人,我會準備好行裝的。」
比爾爵士把韁繩扔給隨從,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然後說道:「我去活動一下,你牽馬回去好好休息。中午前不用找我。」
說完,爵士拐了一個彎,推開一扇沒有上鎖的屋門,進去之後回身插上了門閂,然後噔噔噔上了二樓。在這個小別墅里,有一個房間始終亮着燭光,裝飾着蕾絲窗簾在打開的窗戶外輕輕擺動,一個倩麗的影子被投射在窗簾上。
戰馬打了個響鼻,邁開步子向前走去,然後回過頭看看馬倌。「好吧,我沒想偷看。」西格爾幾步便趕到了前面,順路拽了拽駿馬的鬃毛。「我說黑馬啊,你什麼時候才讓我騎一次?」
戰馬搖搖頭,好像沒聽懂年輕人在說什麼。西格爾抓住韁繩,隨後轉身準備離開。
「小子。」有人把他叫住,西格爾循聲看去。
一個諾克斯共同會的法師站在街口,他的影子又黑又長,似乎能夠自己扭動。油光光的禿頭反射着銀白色的月光,紅色的漩渦紋身似乎在緩緩旋轉。西格爾揉揉眼睛,確定這些都不是幻覺。
那人背對光線,所以看不清面容,只知道他雙手十指交叉立於胸前。他聲音緩慢而冰冷,問道:「你可知道躍魚雜貨在什麼地方嗎?」
西格爾搖搖頭:「這裡我也不熟。」
「真可惜。只好去問其他人。」那人嘆了口氣,然後又說道:「小子,那你知道溪木鎮哪裡能買到最好的寶石?」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一枚金幣。金幣在他的手指間跳躍,彈向空中,滑翔着,最後穩穩地停在西格爾的面前。這是枚學城金幣,更大更重,可換兩枚普通金幣。
西格爾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去雜貨店只能買些木桶竹筐,繩子漁網什麼的,寶石要去當鋪看看。我還知道港口第三泊位的對面有扇鐵閘門,走私販子和冒險者都喜歡去那裡碰碰運氣。」
說完之後,烏賊攤開右手,金幣就穩穩落在了他的掌心。他伸手掂了掂,把金幣放進口袋。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人已經走掉了。
遠方依稀傳來了樂曲的聲音和快樂的叫喊,即使夜半,歡樂也沒有終止。西格爾撓了撓頭,借着月光,朝街口每個方向都看了看,只有兩隻流浪狗正在追逐老鼠,其他什麼影子也沒有。他開始不確定剛才到底有沒有諾克斯的法師和自己說過話,就像他不確定那些愉悅的聲音到底是從埃爾維斯莊園還是從旁邊的二層別墅中傳出來的一樣。西格爾掏掏口袋,摸到了一枚明顯又大又重的錢幣,讓他不由的打了個寒戰。
西格爾快走兩步,牽着馬趕快回到了風暴之夜旅店。旅店仍亮着燈光,不過已經沒有什麼喧囂。熱情高漲的水手已經在酒桌上分出了勝負,勝者現在已經倒在了妓女的臂彎里,敗者仍舊趴在杯盤狼藉的酒桌上。
旅店老闆挨個找出醉鬼的錢袋,趁他們無力反抗的時候結清酒錢。他從來不會多拿水手們的錢——因為那樣做會惹來海神的詛咒——他只會按照記賬單上的數字拿出錢幣。久而久之,來這裡的客人都知道了這一點,也就不會再傻傻的去阻止他。蒂莫西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有太多水手在隔天早上醒來後,發現自己的同伴趁他喝醉時候大吃大喝,花掉了超出預計的錢,所以會對着賬單惱羞成怒,狡猾地找各種藉口逃避付賬。蒂莫西理解這種感情,不過他不會接受這種損失。
「嘿,烏賊,今晚玩兒的好嗎?」老闆朝他打了個大呵欠,扶着腰站直身子問道:「我這裡可累壞了,不過還剩下些燉菜和酸湯,要不要來點兒?」
「謝謝了,我今天差點沒撐死——吃了足有八個豬蹄,還有好多其他的東西。」西格爾回到熟悉的環境裡,呼吸着充滿酒氣和海腥味的空氣,又被火爐溫暖的光線一照,感覺好多了,至少這裡沒有陰森森的法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我明天就要出發,早上會去找你結清這幾天的房錢。」
「哦,又要上路了?要不要給你準備些餅子乾糧?」
「少準備一點就可以,應該用不上多少。」西格爾回答道。
這時他身旁的一個醉鬼從椅子上翻了個身,突然像指揮官一樣揮動手臂,大喊了一聲:「啊!寶石!去給我搶寶石!」
西格爾嚇了一跳。
「這幫醉鬼,還在做發財的夢呢!」老闆笑着說道:「諾克斯的法師要修建燈塔,出高價收購各色寶石。尤其是紅寶石,他們願意用500金幣收購一枚。可水手們或許能有些珍珠,寶石這東西就稀罕了。」
西格爾又想到了那個月光下的黑影,街道上陰冷的氣氛又重新浮現,讓他骨頭髮抖。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似乎在周圍的空氣中有漁網的陰影,正從遠處不斷收緊空隙,朝可憐的小魚頭上罩來。於是他跑出旅店,用力拍響了雜貨鋪的門,直到只穿着睡衣的侏儒從打開的窗戶中跳了出來。陂鴨一手拿着油燈,一手拿着短棍,氣惱的叫喊着:「該死的,是誰不讓我睡覺?」
「陂鴨,我賣給你的紅寶石呢?你沒有賣給諾克斯的禿頭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後,侏儒才真正張開雙眼。他抬頭看看月色,把短棍別到腰帶後面,疑惑地問道:「啥?你慢慢說。」
西格爾深吸一口氣,決定把事情全部情況告訴朋友,並把他的擔心說了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麼諾克斯的法師會關注紅寶石,可我直覺這其中有些關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贖回那顆寶石。」
「贖不回去了,沒辦法了。」陂鴨笑着說:「我已經把那寶石磨成粉末,當原料來製作矮人的符文藥水,不可能變回去了。我請了一個工匠大師,過幾天就會來給我製作蒸餾水灶台的符文石,這樣就可以省去大量的柴薪錢。別擔心,紅寶石再貴重也比不上我的秘方!我很快就要財源滾滾了!」
「寶石沒了?」
「徹底沒了。」
「那就好。」西格爾長舒了一口氣,他覺得這麼一活動腸胃輕鬆些了。
「還有啥事嗎?我想要回去睡覺了。」侏儒的大腦袋晃晃,眼皮開始逐漸合攏。
「別!我趁機給你說了吧。我需要買些肉乾,還有箭矢、甜酒和草料;兩條毛毯,一對馬蹄鐵,新的磨刀石和一個火絨盒。」烏賊不懷好意的笑笑。
「該死的,你什麼時候出發?」侏儒強打着精神說道。
「明天中午。」
「現在備貨三倍價格,明天早上有八折!」侏儒幾乎是喊了出來。
「我來只是給你定金的。」西格爾摸了枚金幣出來——他確定這不是學城金幣。「快去睡吧,明早我再來找你。」
第010章
斗篷大道(一)
第二天中午,西格爾跟隨比爾爵士一同出發,離開了溪木鎮的西大門。在這裡,他們和「金幣」商隊的十個人一起,護送三輛大車前往樞紐堡。
商隊的人看上去都是些老實巴交的平民,他們有長期勞作留下的痕跡,肩膀和手掌上滿是老繭,粗布衣服也被繩子磨的破破爛爛。這些人互相交談,但是不願意與比爾爵士分享話題。每當爵士騎馬經過的時候,他們都會小心的低下頭去,趕緊忙活手頭的工作。
只有商隊的會計麥凱特會與爵士交談,準確的說他是主動過來攀談的。這個人三十多歲,正是富有野心的年齡。他言語和神情都透着一股精明勁兒,喜歡邊說話邊舔嘴唇,就像總是口渴一樣。他從不多透露什麼信息,卻不斷提各種問題。你只要一開口,就會引來他無窮無盡的話語。西格爾覺得聽他嘮叨就很累了,所以更沒有太多興趣和他說話。
比爾爵士也懶得理他,總是用各種各樣的藉口離開。有的時候他會從袖口裡抽出一條淡黃色的絲質手帕,輕輕擦擦乾澀的眼角,裝作見風流淚的樣子,好打斷會計的嘮叨。這條手絹總是會吸引別人的主意,那是爵士的戰利品——溪木鎮是個熱情的小鎮,這裡有很多不被人注意的戰場,無數值得肉搏的對手,讓人疲身勞神。爵士把戰利品塞回袖子中去,重新在馬上挺直了身子,他還有整個新大陸需要征服。
「把東西放到貨車上,然後開始訓練吧。」用完手絹做道具,爵士就會策馬經過西格爾身邊,對他說道:「先跑起來,然後一邊行走,一邊揮劍。」以至於到後來,這條手絹就成了西格爾需要開始訓練的標誌了。
就這樣,在五月的晴朗溫和的天氣中,一行人踏上了斗篷大道。這是一條綿延的平整商路,從丘陵和山谷中延伸向西。路的兩旁可以看到成片的翠綠農田,零星幾個農夫正倚靠在大樹下為好天氣祈禱;見到商隊走過,他們也會湊過來詢問馬車上都裝的什麼。會計會很友好的掀開帆布讓他們查看:瞧,多好的蘋果樹苗和肥土啊。
爵士騎馬沿着道路奔馳,照顧好商隊的兩端。剛剛離開城鎮的時候最危險,這裡的農夫很多都是強盜和劫匪的眼線,他們不介意能從贓物中分一杯羹,或者單純得到賣消息的幾枚銀幣。不過「金幣」商隊的貨物實在沒什麼吸引力,只有樞紐堡需要在山丘上種植大量果木來改善糧食短缺,強盜們可沒有果農的手藝,對種植也不感興趣。
商隊一路上都非常平靜,車夫們自顧自低頭走路。只有偶爾停下來用餐的時候,他們會捧着食物高興談笑幾句。為了能儘快趕到目的地,他們一天只停下來1次——在用晚餐的時候停下來休息,用過早餐就上路。
沒有午餐這件事情令西格爾非常難受,尤其是他還一直保持着大運動量的鍛煉。就商隊的車夫看來,這簡直是在接受殘忍的虐待。西格爾早上要來回跑二十里,平刺兩千、揮砍五千,然後再跑二十里。這還只是上午的量,下午的時候他需要在地上蹲着跳,要倒立行走,然後不斷揮劍,直到天黑。
所以,沒有午餐絕對是難以容忍的。
這樣鍛煉每天都在進行,好處也是異常明顯的。西格爾體態更加修長,耐力得到了極大提高。他的肩膀和腿部肌肉膨脹起來,後背也顯現出明顯的線條。
一開始,他們還在能看到人煙的地方旅行,很快這樣的好路就結束了,商隊步入了更加荒涼的地區。在新大陸有很多這樣的區域,大多是沒有固定水源、不適合定居的地方,它們被簡單的統稱為野地。這裡沒有居民,更不會看到旅店,路況也糟糕很多,斗篷大道有時會被雜草覆蓋,只能依稀看到痕跡,需要小心前進。這裡的樹林陰森森的,被腐敗的樹葉和扭曲的藤蔓覆蓋,行人難以通行。不少動物居住在這種無人打擾的樹林裡,經常能聽到它們對於野性自由的高歌。
有時候,當道路爬上山丘頂點的時候,西格爾能夠遠眺整片荒野。在他們的西面和北面,是連綿起伏的高山,被稱作「城牆山脈」,是文明與蠻荒的分界線。那裡懸崖林立,難以攀援,山頂終年被一層皚皚白雪覆蓋,隱藏在厚重的雲朵上面。西南方向是一片死水沼澤,就算是每年最熱最晴朗的日子,那裡也會被一層黑色的霧氣籠罩。傳說沼澤有邪惡的鬼怪出沒,把生靈變成恐怖的死靈,困在黑色霧氣中遊蕩不休,永不得安寧。
道路開始下坡,西格爾也只能收回視線,重新專注於每日的鍛煉。正在這時,他感到整個商隊停了下來,爵士騎馬過來。
「前面有一架馬車的殘骸,沒有貨物和屍體,只看到地精的短箭。讓所有人警覺起來,把棍子和叉子放在手邊,我們快些通過這裡。」
西格爾獲准可以暫停訓練,他終於能夠坐在貨車上,端着短弩、全神戒備。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路旁的那輛貨車:車輪被拆走了,車廂變成了碎片,幾個破碎的木桶歪倒在一旁,桶身有不少劈砍的破口,鐵箍已經生鏽。比爾爵士就是在這破桶的底部發現了箭頭,從製造工藝上看,是地精的風格。周圍沒見到其他東西,定然是被強盜收拾得乾乾淨淨。
離開了犯罪現場,周圍不知不覺間開始變得陰鬱,路兩側的樹林也逐漸散發不懷好意的氣氛,商隊所有人都有所感覺。比爾爵士一直領着商隊前進,也不再騎馬遠離,而是守在貨車一旁。緊繃的神經一直堅持到晚上,他們必須要露營為止。
天上斜着飄下了小雨,雨點又細又密,被風吹拂的好像霧氣一樣,整個樹林全都是噼里啪啦的聲音,道路變得濕滑難以前進。商隊找到一處略高的地勢,搭起簡單的帳篷避雨。五月新大陸的雨不會下太長時間,晚上星星依舊會閃耀。
「那些強盜應該不會出現了吧。」車夫躲在帆布下面,低聲交換着意見,「下雨天誰也不會出來的。」
比爾爵士則是另外的理論,他有種戰場的直覺。他對西格爾說:「下雨前,我聞到了地精的臭味,所以他們不會距離太遠。唯一對我們比較有優勢的是月亮——今晚是月圓之夜,咱們不至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戰鬥。」
果然如他所說,雨停了之後雲彩迅速散去,皎潔的月光灑滿了營地。在比爾爵士的堅持下,車夫們滿腹怨言的把三輛大車圍攏在一起,擺成簡單的三角形。把騾子趕到中間,牢牢拴在大車上。會計極不情願的貢獻出兩根樹苗——因為一直在帆布下面,樹苗沒有被打濕。篝火好不容易燃燒起來,火光讓大家好受了很多。西格爾一直忙碌着,他需要不斷烤乾濕柴,並且製造了許多簡易的火把。
爵士讓一些人先去睡覺,另一些人和他一起守夜。他們藏在貨物後面,儘量減少自己暴露的輪廓。開始的時候周圍非常安靜,只聽到身後木頭噼叭噼叭燃燒的聲音。
到了後半夜,樹林裡傳來了嘩啦嘩啦的水聲,像是又下起了雨。爵士警醒着,知道這是有東西移動,晃動樹幹,抖落下雨水。他把所有人都叫了起來。不管他們是否害怕的直打哆嗦,都必須拿着木棍或鐵鍋站在貨車後面,為生命而戰。果然過了一會兒,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從密林里亮了起來,一小隊地精強盜終於追上了商隊。
地精是一種駝背、醜陋而矮小的生物,他們長着野豬一樣的臉,頂着蝙蝠耳朵。他們是種討厭的傢伙,總是會給農夫、獵人造成些麻煩。如果只有幾隻地精的話,集合起來的村民就能驅趕他們。但是這種生物繁殖力很強,而且什麼都吃,所以一不注意就會生出一大群。
這些地精悄悄接近商隊,但是並沒有從密林中走出來,他們似乎仍在觀望。這種情況十分反常,因為地精總是一擁而上,利用數量迅速壓垮對手,這是他們的天性。這群地精顯然另有詭計。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商隊的另一個方向突然爆發出驚呼,然後就聽到一陣低沉的吼叫。西格爾站起身來查看,但是被爵士猛地一把拉倒。一支地精箭矢嗖地從烏賊頭上飛過,差點命中他。
西格爾知道自己的錯誤,不由得羞紅了臉。不過他立刻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報告。「剛才我瞄了一眼,有一隻強壯的大地精騎着野豬正準備衝上來。」
比爾爵士指了指馬車底,其實從這個方向他已經看到了野豬騎士的情況,西格爾臉更紅了。爵士說道:「小崽子,你幫着防守地精。我去把那隻熊地精處理掉。」
野豬騎士發起了衝鋒,足有半噸的坐騎邁開粗壯的四蹄,舉着獠牙沖向車陣。另一面的地精也開始衝鋒,他們興奮地跳出密林,揮舞着狼牙棒,發出咿咿呀呀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