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與出租車 - 第17章
索斯
「這就是溝通自然的藥劑，能問一下叫做什麼名字嗎？」
「精類遺夢。」席琳回答道。
趙邁嚇了一跳，一字一字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知道自己差點聽錯了。不過在接過那瓶淡黃色的藥劑時，他還是不免有些犯噁心。
「我會為你施放祝福法術，幫助你獲得更好的表現。同時，一個持續為你的身體提供自然癒合效果的法術也會施放在你身上。感受它，控制它，並通過它和自然原力建立聯繫。」席琳女士最後說道：「願原力與你同在。」
恍恍惚惚之間，趙邁覺得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他盤膝坐在地上，手上的溫度不斷透過瓶子，傳遞到藥劑之中。時間的流逝好像在一瞬間變得緩慢，他需要好好理清自己的頭緒。
機場、老頭、父親的疾病。向上開的導航軟件，然後是天使與魔鬼的戰場。那個為了幫助自己而被偷襲死去的天使，她的面紗似乎掀開了，自己能夠看到她最終時刻的表情。帶有遺憾、但也帶着希望，唯獨沒有的就是痛苦。
她知道自己傳送走的是誰嗎？也許這個念頭根本沒在她的腦子中形成，一切都是憑藉感覺行事，善良早已在她的骨子裡了吧？一個被魔鬼追殺無戰鬥力的人類，怎麼也比不上一個戰鬥天使在戰場上的權重更高。如果是趙邁，他絕對不會管這種突然出現的NPC。作為一個數學系的畢業生，趙邁總是非常理性的分析一切，希望用一種可知、可衡量的系統來評估身邊的環境，這也正是他為什麼喜歡TRPG，並在其中擔當一個遊戲主持人的角色。可在德魯伊的體悟樹下，他看到了太多超過自已認知，完全應該被概率排除掉的可能。一個理性的自己是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切的。
抬起頭來，看着體悟樹巨大的樹冠，無數葉片在自己眼前晃動。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每個人都只能從自身的角度出發來看這個世界，那會不會被自己的影子遮住雙眼，從而看不見泰山呢？
一瓶藥劑喝下去，幾個法術在身上，自己坐在大樹下，看着小篆和隸書的德魯伊文字，就有可能連通自然原力，獲得施放法術的能力，這可能嗎？理性告訴自己，這肯定是胡扯！可是只有這胡扯才能解釋自己所知、所感的現在。他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希望移開障目的阻礙，能夠把一切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也許應該像那個天使一樣，相信直覺，而不是默守計算的結果。思慮太多，得失心太重，除了壓垮自己、搞砸事情，沒有什麼好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趙邁突然想到了道德經中的名句，然後再無雜念，打開精類遺夢藥劑，仰頭喝了下去。
第53章
呵
藥劑順着喉嚨滑下去，一股類似中藥的苦味湧上來，但過了一會兒之後便產生了淡淡的藥香，到不那麼難喝了。打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嗝之後，趙邁覺得全身像是被浸泡在溫水之中，又濕又暖，飄飄蕩蕩搖搖晃晃。
視野中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重影和殘影不斷出現。眼前的體悟樹變成了好幾棵，重複着移形換影、閃爍朦朧的變化。樹皮上的德魯伊文字，微微發出銀白色的光芒，開始變得清晰而巨大。果真如同紫月所說，和無數腦袋一樣，在天上飛來飛去。
趙邁像是落入了是個清醒的夢境，幻想與現實的分界線分崩離析。他一邊看到了地球：南極的企鵝和非洲的大象一起跳舞，海豚和蒼鷹比翼齊飛；另一邊，他看到了格拉利昂，準確來說是灰燼湖的美景：波光粼粼的湖面，成群結隊起飛的白色水鳥，在樹枝樹梢間靈動跳躍的黑豹。每一幅畫面都是真實的，每一幅畫面卻也都是虛幻的。圖像不斷變換，動物、植物、藻類、菌類、甚至微生物、病毒，一件件一樁樁從幻境中迸發出來。
德魯伊文變成的腦袋長出了眼睛，生出了嘴巴。千百雙眼睛盯着趙邁，千百張嘴巴同時開口：「你想要連接原力嗎？為什麼？」
為了自然？為了平衡？為了真理？趙邁搖搖頭，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我想要獲得力量，好幫助我的父親，祛除他的疾病。」
「你不配擁有這樣的力量，你毫無價值！」那些頭顱大聲怒喝着，火焰在他們的眼睛中燃燒。「吃得多、拉得多、學得多、毀的多！你不過是滅亡的載體，末日的工具！看在眼裡卻不記在心上，放入腦中卻沒融入感情，呼之於口卻毫無建樹，只有在滅亡自己的這條路上，你們奇思巧手、大步奔行！」
面對指責，趙邁抬起手來，用力鼓掌。「說得好！」
「你毫無羞愧之心嗎？」頭顱們瞪着趙邁，圍繞他緩慢飛行，仔細檢視。
「你們覺得我是應該抓緊時間羞愧，還是抓緊時間，趁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聯通自然原力？」趙邁只覺得自己眼皮開始變沉，已經很難盯着那些轉來轉去的頭顱看了。一股睏倦的感覺湧上心頭，就好像連續三天通宵學習一樣。「為什麼我的世界沒有德魯伊，沒有魔法，沒有神力？為什麼再沒有一顆參天的巨樹引人開悟？」
頭顱們沉默了，他們如同氣泡一樣上升，然後噗啪噗啪的炸掉。「我要幫助我的家人，之後才能有餘力去做別的事情。不知道你們聽沒聽過一句話，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理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最後一顆頭顱停了下來，裂紋出現在它的眉骨之間，但還沒有引起爆裂。他雙眼中的火焰消褪，變成海洋一樣的藍色。它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們給你修身的機會。」
一道閃電直劈下來，從頭頂灌倒腳底。趙邁直接被炸了起來，全身挺直站在地面上。德魯伊文字，哦不對，小篆和隸書的漢字，一個一個騰空而起，然後排成縱隊，飛入趙邁的雙眼之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連眨眼都不行，只能看着、讀着。
他經歷的這一切冒險，只是在他的思維海洋之中，或者說是在自然之力的領域裡面，是為內海。而在外面的廣闊天地里，趙邁不過是個躺在地上、全身顫抖、口吐白沫、眼白外翻的可憐傢伙。儲備糧在他身邊嗷嗷直叫，着急的蹦來蹦去，卻毫無辦法。
「老師，咱們怎麼救他，沒聽說過在開悟的時候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啊？」紫月拽着席琳女士的手臂晃來晃去：「咱們把他給拽出來吧？」
「紫月說的沒錯，我認為應該立刻終止儀式，一切以麥克同學的性命為優先。」盧修斯說道：「不自量力的行為往往隱藏着巨大的危機，毫無基礎就強行開悟，本身就是一種風險。老師，你一定有辦法終止儀式，對不對？」
精靈席琳和黑長直阿芙拉並沒有說話，而是一直盯着不斷抽搐的趙邁。從他身上，不斷向外散發着勃勃生機，這怎麼也不像有事的樣子。在持續的增益、治療法術的作用下，怎麼終止儀式，難道要把他拖出來、撬開牙齒然後往下灌毒藥嗎？
就算他的身體受到什麼傷害，在持續治療的作用下也應該能好了啊。能夠解釋目前這種現象的，只有精神方面的原因。精靈席琳專職教導學徒，在她悠長的生命里，見過的開悟有上千次，雖然和麥克一樣「撕心裂肺」的情況實屬首次，但並不是沒有可以參考的先例。
約瑟夫長老年輕時候的開悟，也是在痛苦和折磨中度過的。他的精神異能，也就是心靈感應能力，在溝通上自然原力的時候，被原力強行突破了。無數個聲音在他腦海中怒吼，按照約瑟夫事後的描述來說，「那就是一萬個海浪同時拍打在巨岩上的轟鳴，但偏偏每一次浪花的碰撞都能清晰分辨出來。一度我以為自己的頭腦會砰地一聲炸開，但在挺過去之後卻享受到了無比安寧、祥和與平靜的感覺。」
不知道麥克現在體會的到底是怎樣的感受，估計比約瑟夫還要劇烈吧。當年約瑟夫抱着腦袋大喊大叫，但至少沒有失去身體的控制，也沒有口吐白沫啊！在席琳的心中，不知不覺升起一個她都不怎麼相信的念頭來：「難道麥克的資質比約瑟夫還要好？」
正因為有這種想法，她並沒有上前終止儀式，而是耐心的等待着。自然的變化從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有耐心才能感受到風起雲湧、風清雲淡。
紫月可能也看出不對來了，咬着淡藍色的手指甲，好奇地看着跳蝦一樣的麥克。盧修斯還在聒噪，極力勸說自己趕緊把麥克「救出來」。唉，太急躁了啊，也許是因為他的血脈和天賦太好，所以不願意等待，沉不下心神來嗎？
應該在這方面多教育教育他，席琳打定了主意。
趙邁抖了一陣子之後，慢慢平靜下來，摸摸索索中把手放到了儲備糧頭上。小狗感受到了主人的撫摸，立刻冷靜下來。雖然趙邁之後又僵住不動了，它反倒搖晃着自己的腦袋，在主人手心蹭來蹭去。
風吹過菩提樹，枝、葉、果搖擺不定，奏出沙沙的樂響。一束陽光透過厚厚的樹冠，在趙邁緊閉的眼皮上掃過。他睜開了眼，土褐色、草綠色、水藍色和血紅色，逐個從他眼睛中褪去，只留下屬於光的白和屬於夜的黑。
再一次新生的喘息，化為唇齒間輕輕的一聲「呵」。
第54章
法術方面的難題（一）
睜開眼之後，仿佛新生，周圍的事物給趙邁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樹還是高大挺拔而古老的樹，草依舊是青翠柔軟而茂盛的草，只不過，趙邁覺得它們有了呼吸。
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想要用語言表述是很蒼白的。儘管早就知道樹木花草什麼的是生物，但此時趙邁才首次覺得它們「活了過來」。就像另一個人類？或者還沒有那麼聰慧，說是仿佛另一隻儲備糧一樣，已經擁有了抒發感情的能力。自己知道，它們正在用各種姿態表達着某種含義，或者是渴了，或者是渴望擁抱，總之它們不再是一幅風景畫卷中單調的背景。
儲備糧用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從中讀出了欣喜和依戀。每種生物都在散發着情緒，那是它們存在於天地之間的證據。所謂自然原力，就是所有生物保有並產生的一個能量場，包圍、滲透、互相連接，籠罩整個正態環境，凝聚着整個世界的力量。
席琳女士走到趙邁的面前，用關切的目光看着他。在她的自然知覺中，趙邁身體內的自然原力如同泉水一樣，不斷地逸散出來，泊泊然、綿綿然，緩慢但穩定，這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曾見到。就算是被譽為難得天才的盧修斯，開悟的時候，自然原力也只不過是蒸發狀態，形成了罕見的白霧而已。
這種異相持續了一會兒，便慢慢隱沒了，從外表上再也看不出端倪。精靈席琳回了回神，說道：「麥克，祝賀你，已經能夠感受到自然原力了吧？」
「是的，很神奇的感覺。」世界變得更加鮮活，沉浸在自然氣息濃郁的森林中，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享受。「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可以開始學習了？」
「今晚休息一下，我們的課程明天開始。從基本的禱念開始，你們將正式踏上德魯伊的道路。」精靈席琳說道：「按照原計劃，我今天晚些時候要帶着三名學生前去挑選動物夥伴。你可以一起來。」
趙邁搖了搖頭，把儲備糧抱起來：「我已經有了，就不去了。我想在這裡多體悟一會兒，熟悉一下自然原力的感覺。」
「當然可以。」席琳女士一擺長袖，帶着三個學生離開。紫月蹦蹦跳跳地跟上，偷偷朝趙邁比了個中指，然後指了指他的嘴角和領口。
趙邁低頭一看，自己吐的白沫弄髒了衣服，是該找個時間處理一下。
次日，一株高樹的粗大橫枝上，念誦咒語的聲音不斷響起。
趙邁穿着和其他德魯伊一樣的長袍，忍受着粗麻布對皮膚的刺激，顫顫巍巍地站在樹枝邊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安靜下來，一遍又一遍對着手心的毒蘑菇施展咒語。自然之力就在他的手邊，但就是不能明白他要做的事情。一個簡單的淨化糧食禱念，他已經試驗了上百遍。
在他身邊，盧修斯、阿芙拉和紫月都已經完成了這個法術，開始學習造水禱念。為了不錯過學習，現在必須停下來，先聽課再說。淨化糧食咒語，可以之後再練習。
他還是基礎太弱，並且在內心中還存有對法術、咒語等神奇力量的不適應。之前二十多年，他都生活在只有魔術沒有魔法的世界，神跡不再、神奇不現，一切的事情都只和科學有關，神秘學完全成了娛樂用的故事。就算是看到約瑟夫的神奇變身，看到了席琳女士的法術演示，這種思想慣性也不會立刻被扭轉過來。
接下來法術的學習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對於咒語的發音、對於動作和姿態，趙邁都能做好，但最終卻都無法完成咒語。只有在施放光亮術的時候，指尖凝結了星星點點的微弱光芒，還沒讓他死心。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們三個多多練習，將禱念變成身體和精神熟悉的咒語，隨時可以釋放出來。麥克，你留下。」
「抱歉，老師，我今天什麼都沒學會。」趙邁苦笑着說道：「整整八個禱念，沒有一個釋放出來的。」
「你的動作和語言都達到了標準，你身上也具備了自然原力。」席琳女士將一根手指戳到趙邁的胸口：「但是你這裡好像還沒有做好準備。給我說說，你使用咒語時候的感覺。」
「嗯……當我念頌咒語的時候，我能感受到有力量對我進行了呼應。這些力量來自於周圍的自然生物，尤其是腳下的大樹。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部分來自於我身上的力量。我讓它們移動，到目標身上去，完成我的想法。」趙邁撓撓頭：「法術就終止在這裡，並沒什麼效果出現。」
「我明白了。」席琳女士翻開趙邁的手心，看了看他的手掌，然後又看了看他的肩膀和脖頸。「你是不是一個貴族的後代，並沒有做過什麼工匠，也沒有種過地？」
貴族後代算不上，但之後的兩條的確是對的。高度商品化的社會裡，趙邁從沒有種植或者養殖過任何自己吃的東西，食物的獲取途徑只有一個：市場。「你說的沒錯。」
「那你想一下這個情景：你播下了種子，澆好水，然後你能命令植物立刻生長、開花、結果嗎？」
「那肯定不行。」趙邁搖搖頭。
「我們德魯伊要融入自然，將自己的小原力和周邊的大原力連接起來，溝通、請求然後共同協力，才能達成目標。我們不是牧師，沒有神靈幫助完成咒語效果；我們不是法師，操縱、命令、甚至扭曲元素重新組合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席琳說道：「德魯伊是什麼？適合周圍的環境和諧統一，達成無間，才能做天地中的自由行者。」
「我再試試。」趙邁拿起毒蘑菇，開始重複淨化糧食的咒語。他不斷放鬆自己，避免對力量的過多干預，順勢而行。可一分多鐘過去了，咒語依舊沒有出現。
精靈席琳一直在仔細觀察趙邁的表情，從他臉上肌肉的變化、從他的眼神深處閱讀他的心思。趙邁再次失敗之後，她大概也找出了原因。
「麥克，你是不是不相信法術能夠成功？」席琳皺着眉頭說道：「約瑟夫長老說你來自異界，曾經受過德魯伊的訓練，但你以前從未見過法術嗎？」
趙邁咬着嘴唇，緊皺着眉頭。他看着精靈老師，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關切的情緒。之前，趙邁為了能夠獲得德魯伊訓練的機會，在約瑟夫面前造出一個叫做達爾文的德魯伊老師。自己現在應該繼續這個謊言嗎？
第55章
法術方面的難題（二）
「我……讓我再想想吧。」趙邁還是不敢完全信任精靈席琳，所以說道：「我們世界的法術看上起和你這裡施展的不一樣，請給我時間練習。」
精靈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麥克，記住一句話，你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你不論做什麼事情，都需要這個世界的幫助。自然原力就在你的身邊，它們也在等待着、期盼着與你溝通，正如你希望能和它們溝通一樣。」
趙邁一路沉思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還沒有固定的住所，只是在距離地面一米多的高度綁了一個吊床。儲備糧就趴在吊床邊，嘴巴里啃着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見到趙邁回來，搖着尾巴撲上來，圍着他的腳亂轉。
蹲下身子摸摸小狗，狗臉上永遠掛着的傻笑讓趙邁心情好了許多。他看看天色，時間尚早，自己也不餓，於是決定再去練習一下。最好的練習場所莫過於體悟樹，在那裡趙邁獲得了第一次的成功。
他想試試能不能進入開悟時候的狀態，好和那些德魯伊文字變成的頭顱在進行交談。當時的情景有很多已經忘了，那些射入自己眼睛的文字到底說了什麼，已經完全模糊不清。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狀況，但卻極少有人像他這樣，在開悟後完全釋放不出法術來。
如果有個什麼系統來輔助自己就好了。那就可以見到有人發射火球，就能分析出火球的上百種模型，然後優化，然後就學會了。趙邁自嘲的笑笑，自己沒那命，抱不上粗大的金手指。而且，那手指那可真是異想天開啊！誰說見到結果就能反推出過程的，那豈不是看到個人，就能分析出當時他父母造人時候的姿勢，順便還能優化下？學習哪有簡單的，自己基礎不如本地的人，對世界的感悟也不足，那便只有一種辦法：多練習。
反正法術如果不施放出來，消耗的不過是口水和一點體力而已。趙邁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這點消耗忽略不計。
當然，練習也不能傻練，要靜下心來體會、總結，爭取每一絲每一毫的進步。趙邁盤膝坐在大樹下，手中托着毒蘑菇，一遍又一遍施展法術。
這一坐就是半天，天空已經被繁星和夜幕淹沒的時候，趙邁依舊沒有離開。儲備糧百無聊賴的睡着了，它早就看煩了。作為一個會傳送的狗，對於主人這種基本法術都不會使用的狀況深感無奈。如果它能說話，也許早就開口指導了。可惜狗嘴裡只能喊出汪汪聲，除了造成干擾外，沒有任何幫助。
「如果是某一個法術釋放不出來，那可能是動作、語言等外在配合上有問題，或者單純因為原力還不到水平。」一隻鸚鵡落在趙邁身邊，說這話的同時開始變形，最終成為精靈老師席琳的模樣。「麥克，你的心裡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如果不解決的話，自然原力很難為你提供幫助的。」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自然原力的能量進入蘑菇，就能淨化掉裡面的毒素？」
「原來你在想這個問題嗎？」席琳和趙邁並肩坐下來，側着頭看着他：「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幾個德魯伊能夠說清為什麼。倒是有那麼幾種說法，形成了幾個流派，但因為誰也說服不了誰，互相之間還產生了裂隙。」
「難道這不是很重要的問題嗎？」趙邁奇怪地問道：「我們不應該探究原因，了解規律，然後因勢利導，做出改變嗎？」
「你的這種想法是一種非常嚴謹的想法，但德魯伊關注的重點並不是在那，至少我們無間行者不是。」席琳解釋道：「就像你吃飯一樣。你不會去命令自己的胃腸蠕動消化，你不會命令自己的身體吸收營養，你相信它們會好好工作。你要吃飯了，它們就知道並做好準備；如果出現問題，它們也會及時告訴你。德魯伊的法術也是如此，我不會去影響原力是如何做到，它們有自己的方法、有自己的竅門。你所要做的，就是用你自身的原力告訴他們你的想法，就像把食物放進嘴裡一樣。剩下的，你要相信自然，自然自有自己的智慧。」
「也就是說，我管的太多，想得太多，自己的想法影響到了原力的工作？」
「我不是你，不能肯定的說所有的原因就是這個。」席琳溫柔地說道：「我看你一次又一次在這裡練習，比其他人都刻苦，便知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但我覺得，你對法術還是存有困惑，這困惑深植於你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辦法可以讓你消除這種困惑，那就是親身體會施放法術的感覺。」
「這怎麼做到？」
精靈將手指併攏，頂在趙邁的太陽穴上。「放鬆呼吸，集中精神，我將自己的感官傳遞過去。」
趙邁咽了下口水，然後依言放緩了呼吸。精靈手指輕彈，首先釋放了梟之睿智這個法術，提高趙邁對於周邊環境的感知能力。不管是對於神力還是自然原力，施放魔法的首要條件就是感受這兩種力量的存在。在法術的作用下，趙邁變得耳聰目明，精靈老師又濕又涼的手指在他皮膚上的觸覺，更是清晰異常。
不僅僅是手指，現在整條手臂的形象都映射到自己的頭腦中。趙邁皺皺眉頭，現在這種情況不該是梟之睿智法術的效果吧？席琳注意到了趙邁的變化，輕輕說了一句：「別多想，要多多體會。」
手臂之後是軀幹，然後是其他的四肢和頭顱。趙邁發現自己進入了女精靈體內，正通過她的雙眼觀看，用她的雙耳聆聽。心跳緩慢，胸部有些癢，一頭長髮有點沉，這是席琳每天的感覺嗎？
「注意體會我的原力和周圍原力的互動。」
席琳接連釋放咒語，從普通的禱念到稍高等級的法術，都為趙邁演示了一邊。趙邁顧不上體會精靈身體帶給他的感受，而是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自然原力層面上。新鮮的第一人稱視角帶給他的啟發，是幾萬次旁觀者視角也不足以表達的。他在一次次的法術洗禮中，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誤在什麼地方。
從精靈體內退出來，兩個人都大汗淋漓。席琳顯然消耗更大，囑咐趙邁保重身體之後，便略有些搖晃的離去了。趙邁閉上眼睛，在頭腦中仔細回味剛才體會到的感覺，然後重新撿起地上的毒蘑菇。
「原來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哀求，更不是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上去。」趙邁心想，「我只不過是自然中的一環，唯一的區別是擁有更多的能動性。我和自然要保持和諧，但和諧也不是平等。所謂平等依舊是兩個獨立的靜態個體，而和諧則是動態的互利互助、互惠互補。」
所以，全部的關鍵在於一個「度」和一個「法」。趙邁閉上眼睛，順着自己的感覺，與周圍的原力共振起來。世間生物全都是原力，沒有你我、沒有它。趙邁覺得自己找准了感覺，於是念誦淨化糧食的咒語，將信任首次交給大自然的力量。法術施放完成後，他連眼都不睜，一口將蘑菇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