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 - 第2章
海青拿天鵝
「不錯,還是上等的合浦珠。」他頗有興致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比.
「耿爺想要也成!」有人嚷嚷道,「先討個嫂夫人!」
旁的山賊一陣鬨笑。
「嫂夫人還不簡單!」尖臉漢子吳三打量着縮在地上的女子,笑得色迷迷的,「這就有個現成的。」
眾人大笑地附和。
可憐的女子剛醒過來,聽到這話,又暈了過去。
耿二笑罵:「老三你閉嘴!還有你們這些小兒,鼓譟個鳥!」說着,眼睛卻不住往女子身上轉。
「耿爺!」又有人道,「這些人怎麼辦?」
耿二斜眼瞥瞥那些面如死灰的家人:「什麼怎麼辦,殺了丟山溝里。」
「殺了?」田郎轉過頭來,不緊不慢地扯開圓領袍上的扣子,「我等出來之前,兄長一再吩咐,只取財物不傷人命。」
「不殺?」吳三嚷嚷:「難道讓他們去報官?」
田郎沒有說話,只將眼睛清凌凌地看着耿二。
耿二面上哂然:「便如老七所言,放了他們。」說罷,瞥瞥地上的女子,咽咽喉嚨,「不過這……」
「不綁人亦是先前商議好的。」田郎接道。
耿二被他一句話堵住,眼神有些惱怒不甘,卻只得將手一揮,「把貨搬走,回山!」
眾人一哄而起,紛紛搬起財物,躥回密林。
☆、2契書
回到山寨里,頭領張信正在堂上。
張信身長不足五尺,卻身形壯碩,耿二等人早摘了蒙面布,紛紛上前抱拳行禮,口稱「兄長」。
「回來了?」張信看看眾山賊抬來的箱籠財物,笑笑,「呵,不少!」
「那是!」耿二得意地說,「兄長也不看看誰出的手!」說罷,他命收下將箱籠打開,只見全是滿滿的綾羅珠寶,看得人眼饞。
「不錯,」張信點頭笑道,「梓州大賈黃氏果然名不虛傳,隨行的細軟都比小富之家的家當來得多。」
眾人大笑,嘰嘰喳喳,堂上鬧哄哄的。
張信看向立在一旁的田郎,讚許地拍拍他的肩頭,「還是老七聰明,今日當記首功!」
這話出來,有人讚許叫好,耿二等人卻有些不快之色。
「兄長,二兄帶着我等一路緊跟
,貨也是二兄截下的。」有人嚷嚷道。
「就是,我等埋伏了許久,論功勞也不比他差!」
張信皺眉,眼風朝堂上一掃,眾人紛紛噤聲。
田郎雙手抱胸,目光淡漠。
「哦?」張信神色喜怒不辨,「老三不服?你說說。」
吳三剛才喊得最大聲,聽得這話不由僵了僵。他瞥瞥耿二,哂了哂,瓮聲瓮氣道,「也不是不服,可老七不過就穿着錦袍騎馬擺擺架勢走一圈……」
「擺擺架勢?」張信笑一聲,「就算擺擺架勢,讓你去擺你擺得來麼?上回也不知是誰穿同樣的衣服去城裡找娼家,還沒進門就給鴇婆轟了出來。」
眾山賊哄堂大笑。
吳三臊得臉紅,卻硬着脖子嚷道,「就算他穿衣好看些,那最後劫物的可是我等兄弟,老七刀都沒摸一下!」
「老三你這話端是狗屁!」張信身後的王四道:「老七在城中打探了幾日,又親自出馬才將人引了來,沒他你們劫個球!」
眾人議論紛紛,爭論不休。
「吵什麼吵!收聲!」張信臉上有些不好看,瞥向邊上的耿二:「老二,今日出山是你領的頭,你說話。」
耿二瞄一眼田郎,笑笑:「弟兄們都有功勞,全聽兄長分派便是。」
張信又看向一直沒做聲的田郎:「老七,你的意思?」
田郎嘴角勾起:「我自然也聽兄長的。」
張信沉吟,轉頭對王四道,「既如此,老規矩,三成留在公倉,其餘平分。」
王四答應。
正待再說旁事,外面忽然有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神色興奮,「兄長……人!我等劫到了人!」
眾人愕然。
「女……女人!」那人一抹臉上的汗水,兩眼發光,「一個新婦!」
寧兒緊張地縮在牆角,手裡握着金釵,心裡默念着女誡,眼睛緊盯着面前兩個晃悠地山賊。
她的羃離在被劫的時候失落了,頭髮鬆散,臉上的粉妝也被汗水糊掉了,兩隻大眼睛裡汪汪噙着淚水。
「小娘子,別哭呀。」一個山賊嘻笑地上前,想伸手摸她的臉。
「別過來!」寧兒啞着嗓子,忙將金釵在空中一划。
「喲,還挺凶!」山賊縮回手,差點被扎中。
寧兒咬着唇,差點哭出聲來。
心裡懊悔萬分。她原本計劃着待到迎親的牛車走到這山里時,她託言下車方便,借着樹叢逃走。可隊伍才進山,忽然呼嘯聲起,山上躥下十幾山賊。吹打的伶人和迎親送嫁的人見勢不妙,立刻驚慌逃走了,待山賊將牛車團團圍住,她衣長袖寬行走不便,只能束手就擒。
要是在沒進山之前就下車就好了,一想到剛在被山賊扛在肩膀上帶進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母親曾經告訴過她,女子最重的乃是貞潔。她父親是益州司戶,是官宦之人,做女兒的切不可做出不檢點之事,讓父母蒙羞……想到這些,寧兒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嗚嗚嗚……母親……
嗚嗚嗚……父親……
「……」
兩個山賊面面相覷。
「怎麼了?」一人茫然道。
另一人撓頭:「不知道呀……哎哎,別哭……哎……」
「怎麼回事?」這時,一個粗魯的聲音響起,二賊回頭,見是山寨幾個頭領都來了,連忙站到一旁。
寧兒抬頭,看到幾個形貌邋遢的漢子走來,更加恐懼,背脊幾乎把牆角牴出個洞來。可眼神一晃,她突然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裡面,愣了愣。
她眨眨眼,用袖子擦擦眼睛。
「呵,果真是個小美人!」吳三眼睛發亮,正待湊上前去看,卻見她望向一邊,「稹郎……」
寧兒聲音微顫,指着田郎,「你是稹郎麼?」
事情突如其來,眾人皆愕然,順着她的手指,目光一下聚集到表情僵住的田郎臉上。
田郎看看他們,又看看寧兒,卻一臉懵懂:「我……」
「田老七,你的舊識?」一人道。
「田老七?」寧兒茫然,望着田郎,「你不是姓……」話沒說完,她的頭已經被田郎緊緊抱在懷中。
「表妹!」田郎聲音激動,「原來是你啊!表妹!」
眾山賊:「……」
陽春時節,山裡的風依然帶着些寒涼,順着木屋牆板的縫隙颼颼地透進來。
寧兒坐在一張簡陋的矮榻上,好奇地望望四周,只見除了榻案之外,物什少得可憐,最大的擺設不過是角落一口木箱。
「你不是叫邵稹麼?」寧兒已經不再害怕,朝站在門口的那人問道,「他們為何叫你田老七?還是個藥名,田七……」
「不是田七。」田郎,不,邵稹望了望門外,確定無人偷聽了,才把門掩上。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坐在木榻上的寧兒,狐疑又煩躁。
榻前的案台上已經擺着飯食,有肉有菜,寧兒餓了一天,口水早已流到肚子裡去了。
「沒人看着,放開吃吧。」邵稹早看出她眼裡的綠光,一語道破。
寧兒得了這話,猶豫了一下,終於拿起碗筷,低頭吃起來。
邵稹在木榻的另一邊坐下,手摸着下巴打量這女子,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寧兒被他盯得不自在,停住筷子。
「我看我的,你吃你的。」邵稹道。
寧兒聽話地再度埋頭苦吃。
「你到底是誰?」半晌,邵稹疑惑地說,「我們以前認識過?」
「你不認得我了?」寧兒抬頭。
「是有些面善,讓我想想……」邵稹認真而誠懇,擰起眉頭,「洛陽琉璃街的柳香?嗯……不像。揚州花棲館的紅嫵?也不對,你年輕多了……利州白桐巷的小青……還是隋州的阿紈?不是?永州?定州?秦州?長安?」
寧兒:「……」
「……哦對了,」邵稹眼睛忽而亮起,一拍腦袋,「你是劍南人,那是萬安春香館的凝翠!」
寧兒的臉忽然紅起來:「萬安春香館?那不是伎館麼……」
「不是麼?」邵稹更加疑惑。
「你真不記得我了?」寧兒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眼淚搖搖欲墜。
邵稹啞然,正要再說話,卻見寧兒背過身去。
「你……你也背過去,不許看。」她紅着臉說。
邵稹一頭迷霧,依言背過身。只聽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邵稹忍不住偷偷回頭,只見寧兒低頭翻着自己寬大的裙子,不知在幹什麼。
好一會,她終於抬起頭來吁口氣,手上竟多了個折得扁扁的包袱。
邵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