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傳奇 - 第13章
林海聽濤
「真可惜,那可是一個好球場……」
得知楚中天沒去過之後,伊姆斯搖頭咂嘴,似乎很為楚中天感到遺憾。「我去過。不過不是以遊客的身份,是以利物浦隊的敵人身份走進去的。在他們的球員通道上方有一塊牌子,那上面寫着:『這裡是安菲爾德(This_is_Anfield)』。我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想提醒我們正在和偉大的利物浦隊比賽嗎?他們想嚇我們,但我們不吃這一套!」
伊姆斯加重了語氣。「我還對着那塊牌子吐口水來着。不光我一個人,大家都這麼做了。」
這故事,楚中天倒是不知道了。他平時接觸到的都是溫布爾登的球迷,球迷們顯然無法告訴他以球員為視角的故事。敢對這香克利留下來的那塊牌子吐口水,溫布爾登估計是幾十年來的第一個吧……
「他們來我們的主場,一個小小的球場。我們在這裡讓『偉大的』利物浦知道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說到這裡伊姆斯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嘴會往一邊歪,這樣的笑容永遠都不會讓人覺得溫暖愉悅,只會讓人感到有些害怕。
「這裡是普勞巷!」
他揮舞着手臂,興高采烈。手中的香煙隨着他的動作,在空中用煙霧畫出一幅幅抽象畫。
「我們在這裡讓利物浦全隊的腿都軟了,面對我們兇狠的動作和看台上球迷們發出的噓聲、罵聲,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踢球了!哈哈!理所當然,他們輸了,我們贏了那支被認為是不可戰勝的球隊。你知道比賽結束的哨音一響,那些利物浦的球員連球衣都不肯換,就急着跑回更衣室的趣聞嗎?他們差一點哭出來!」
伊姆斯說的很得意,很開心,對他來說,這可是職業生涯中為數不多的光輝時刻。
關於這件事情,老本特是這麼對楚中天說的:「那時候我就在看台上,和我的同伴們一起,對利物浦的球員不斷發出噓聲和吼叫聲,偶爾再罵上幾句『婊子養的』,不停地豎中指。只要他們敢拿球,我們就噓他們,罵他們。搞得最後,幾乎沒有哪個利物浦球員再敢碰球了,哈哈!」
內容不盡相同,但是笑聲都一樣,笑聲中的得意之色也完全一樣。
「我聽說賽後他們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溫布爾登太可怕了,這個球場簡直就像地獄一樣。我對這個說法很遺憾。」
伊姆斯聳了聳肩,撇嘴道,「這裡根本就是地獄!」
「後來他們就都管我們叫『狂幫』了,或者叫我們『瘋子』。我們也引以為榮,因為這就是我們溫布爾登的足球。敵人充滿怨恨地叫我們『狂幫』或者『瘋子』,那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獎賞。」
「真是巧,兩年後我們拿到了足總杯的冠軍,在決賽中擊敗的就是強大的利物浦。也許我們和利物浦有緣?那場比賽真是令人激動,直到現在……有時候我還會偶爾想起來。比賽前沒有人看好我們,可是我們根本不擔心,在去球場的車上,我們還在打牌,我輸了點錢……」
伊姆斯皺起眉頭,他想不起自己究竟輸掉了多少。「然後在等待入場的時候,我們在通道里和利物浦狹路相逢,當時的維尼·瓊斯……你聽說過那個傢伙嗎?」
他突然問道。
楚中天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聽過他的名字,這裡的人有時候會提到他,但是了解不多。」
他指了指酒吧里的其他酒客們。
伊姆斯點點頭:「他可是一個惡魔,只要他在場上,就沒有人想去招惹他……呃,其實我想說的是,就算是在場下,也沒人會去招惹他。」
這個笑起來嘴是歪的,很兇惡的男人,在提到這個人物時,臉上的神情卻分明帶着些許畏懼。這讓楚中天對那個傳說中的維尼·瓊斯更感興趣了。他在酒吧打工的時候,偶爾也會聽到酒客們提及這個名字,但凡是球迷,提到他,都充滿了崇拜和尊敬的語氣。他們一致認為維尼·瓊斯是球隊歷史上最偉大的惡漢。不管此前這些人在爭論什麼,只要一談到這一點,他們就可以迅速達成共識,並且握手言和。
楚中天覺得真可惜,他沒有親眼看過那個最偉大的惡漢踢球。
伊姆斯沒有注意到楚中天臉上神情的變化,他繼續講:「總之當時瓊斯帶領球員們衝着那群利物浦的大明星和紳士們咆哮,整整三分鐘。」
他豎起三根手指,在楚中天眼前晃了晃,頗為得意。「我確定他們的鬥志已經瓦解了。事實也是如此,我們1:0戰勝了毫無鬥志的利物浦,戴夫在那場比賽中撲出去了個點球,這還讓他成為了足總杯歷史上第一個在決賽中撲出點球的人,我們都說他是走了狗屎運。唯一可惜的就是我們雖然拿到足總杯冠軍,卻沒辦法參加歐洲的比賽。」
伊姆斯說的沒法參加歐洲賽事的原因楚中天是知道的,那事情和利物浦也有關係。在1985年的歐洲冠軍杯決賽中,利物浦和尤文圖斯相遇了。比賽的時候雙方球迷不斷發生衝突,混在利物浦球迷中的足球流氓對尤文圖斯球迷大打出手,導致看台坍塌,當場壓死了三十九名尤文圖斯球迷,還造成了三百多人受傷,最終釀成了震驚世界足壇的「海瑟爾慘案」在那場比賽之後的五年時間內,所有英格蘭的足球俱樂部被禁止參加歐洲足聯組織的一切賽事。所以儘管溫布爾登歷史性地拿到了他們俱樂部歷史上第一座足總杯冠軍,卻沒辦法代表英格蘭去歐洲參賽。
「真可惜……」
伊姆斯聳聳肩。「如果我們去了歐洲,說不定歐洲足球的歷史就要改寫了……」
真是狂妄。楚中天心裡這麼想。但是他承認,那樣一支球隊或許不討絕大多數人喜歡,卻能讓他生出一種嚮往——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一支球隊的隊友,他們是一個集體,作為那支球隊的一員,在比賽的時候一定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吧?
當我面對着對方數倍於我的進攻球員時,如果在我身邊、身後有一群可以信任的隊友……那該多好啊。
楚中天低下了頭,在下面將自己的手緊緊攥起。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並不在乎你打過架這件事情了吧?」
伊姆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楚中天點點頭。他知道溫布爾登的一些歷史,但是他卻沒想過還有這樣的關係——這溫布爾登本身就是一群痞子流氓惡棍瘋子的集中營,打個架算什麼啊?估計他們以前平時在隊裡經常這麼玩呢……敢向「這裡是安菲爾德」這麼神聖的牌子吐口水的人,估計除了狂幫之外,別無分號了。
原來自己在那個主教練的眼中,也是一個脾氣的人啊……
雖然明白了自己不用為曾經和拉塞爾打架而被穿小鞋的原因,但是他還有疑問。
「你看上了我那一點呢?除了打架……」
「你是一個純粹的防守者。」
伊姆斯說道,「而我們現在很需要你這樣的人。來試訓的人當中大多數都是打前鋒或者攻擊型中場、攻擊型邊前衛的人,可我們不能靠十一個前鋒贏球。」
這道理楚中天明白。他那天觀察了一下,確實比較引人注目的都是攻擊者,來試訓的人當中這樣的人也多。那些在比賽中肯老老實實在後場呆着防守的人就只剩下中後衛和門將了。
說完這個,伊姆斯不再說話了,他今天已經說得夠多了,一個「小故事」被他拉成了幾乎整整一章……
楚中天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答。
但他還有問題:「那兩個嘲笑我的人……他們也合格了?」
伊姆斯點點頭:「他們是在之前那個溫布爾登職業足球俱樂部梯隊中接受過訓練的人,水平要比一般的業餘愛好者高出一大截。我可沒理由不要這兩個人,何況他們還配合默契。」
確實默契,耍人耍得很有默契。楚中天在心裡想。
雖然伊姆斯不是來找他要醫藥費的,拉塞爾也被他揍了一頓,但楚中天還是要認真考慮一下,如果去了的話,成天面對着兩個嘲笑自己、戲弄自己的隊友,要怎麼相處?他會不會再和對方打上一架?
他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枚一英鎊的硬幣,捏在手中反覆把玩着。
伊姆斯不知道這個中國人神神叨叨要做什麼,他只能在旁邊看。
楚中天當然不會告訴這個英國人,自己又要做選擇題了。
上次那個「女王去,字不去」的題究竟算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呢?去的話,就能被選中,就能重新開始足球之路,哪怕只是在業餘比賽中。現在球隊的主教練跑來找自己,說自己通過了測試,正式成為了球隊的一員。這麼看的話,女王去的答案是正確的。
可中間卻發生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讓他和艾米麗的成了仇人,贏了踢球的未來,卻輸掉了唯一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英國女孩。
女王去,字不去。
楚中天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但是他卻並沒有將手中的硬幣拋出去,將硬幣在手指間捏了一會兒,他又將硬幣塞回了褲兜。
他突然想起來。艾米麗來找他是想要勸他去嘗試一下,因為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想踢球的。如果自己拒絕了艾米麗的邀請,擲出五次字的話,那麼不等他和拉塞爾在球場上干一架,他就已經失去了那個英國女孩了。
原來命中注定是要失去的東西……只是可惜,現在想起來,艾米麗的手還真的很柔軟,很溫暖。
伊姆斯覺得自己的耐心正在耗盡。眼前這個中國人跟自己玩什麼神秘主義啊?就數他架子最大,不僅要自己親自跑來,還給他講了一大通故事,現在還得這麼耐心地等他一句回應。
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子在那次防守中所表現出來的全部東西,他可能早就拂袖走人了。
楚中天抬起頭,對眼前的伊姆斯微微一笑:「很高興我能加入AFC溫布爾登,謝謝你,伊姆斯先生!」
他微微鞠了個躬,其實和點頭差不多。
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沒有看到伊姆斯臉上的表情,因為他在伊姆斯的背後又看到了一個人影。職業習慣讓他的目光擦着伊姆斯的臉頰越了過去。
「頓斯酒吧」敞開的大門口站着一個身穿藍色T恤的女孩子,她的金髮在中午燦爛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那炫目的光芒讓楚中天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低下頭伸手揉揉,再次抬頭睜眼,門口沒人了。
人已經走到了他跟前,站在了伊姆斯的旁邊。
「艾米麗?你怎麼來了?」
說這話的人不是楚中天,他這時候還愣着呢。
發問的人是伊姆斯。
「啊,伊姆斯先生。」
艾米麗對伊姆斯點點頭,「我來看望朋友。」
說完她看着站在吧檯後面的楚中天。
「請給我來一品脫健力士,夥計。」
她調皮地笑了起來。
第一卷
狂幫歲月
第10章
溫布爾登的今生前世
試訓AFC溫布爾登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楚中天在經歷了一番波折之後成為了這支新組建球隊的一員。胖胖的約翰老闆決定為楚中天漲薪水,時薪從現在的四點五英鎊漲成五英鎊,以表彰楚中天對AFC溫布爾登所作出的「卓越貢獻」而且他還告訴楚中天,如果楚中天在代表溫布爾登的比賽中有了進球,他還有額外獎勵。
作為一個喜歡溫布爾登足球的球迷,在這上面他可一點都不吝嗇了。楚中天現在覺得自己決定去參加試訓,是多麼的正確啊……早知道這樣就能討好老闆,給自己加薪水,他早就一口答應艾米麗了,也不用搞的那麼糾結。
常來酒吧的酒客們也知道了楚中天成了AFC溫布爾登的一員,都會在來喝酒的時候稱讚他,鼓勵他,並且拍着胸脯保證,等有楚中天的比賽,他們一定會去給他加油的。
楚中天突然有這麼一種感覺。雖然他以前在這裡幹了快一年,對這些人也非常熟悉了,但是大家只是把他當作一個還不錯的中國夥計。當自己成了AFC溫布爾登的一員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那些英國人似乎開始把他當作自己人了。他真正融入到了這群英國人的群體當中。
約翰老闆看了看表,快下午三點了。於是他挪到門後,搖了搖鈴。這是要打烊的意思了。
正在喝酒的酒客們紛紛喝掉杯中的酒,起身向外走。楚中天有點奇怪,平時這群酒鬼一聽到這鈴聲,就會都衝到吧檯前來買最後一杯酒,然後一直磨磨蹭蹭再喝半個小時,才戀戀不捨的離開。怎麼今天都這麼自覺?
「下午四點,夥計們都去國王牧場,參加我們俱樂部的成立儀式。今天下午這酒吧的開門時間就要晚點了。」
約翰老闆站在門口對離開的老顧客們說,也解了楚中天心中的疑惑。
他想起來了,在今天下午四點,AFC溫布爾登俱樂部要在他那天去試訓的球場上舉行成立儀式。聽艾米麗說還會有媒體去報到,因為AFC溫布爾登算是在商業化越來越嚴重的英格蘭足壇,第一支完全有球迷們自發成立的俱樂部,很有歷史意義。
到時候作為球隊中的一員,他也要去。
……
國王牧場球場是一個很簡陋的球場,這裡只能容納四千出頭那麼點人,官方統計是四千兩百人,坐席也只有可憐的六百九十個,還都是在主看台上。
別看這座球場小且簡陋,就這麼大點地方還是兩支球隊共用的一座球場呢。和米蘭城裡的梅阿查聖西羅(排名不分先後)一個意思。新成立的AFC溫布爾登是後來者,本來這裡是屬於另外一支當地球隊金斯頓人俱樂部(Kingstonian)的,AFC溫布爾登成立之後需要一個能夠讓他們訓練比賽的球場。而在溫布爾登鎮上只有一座球場,就是以前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使用的主場普勞巷球場(Plough_Lane)但是新成立的AFC溫布爾登卻無法回到那座球場,據說那裡正在進行全新的規劃,普勞巷球場可能會被推平了興建住宅,當地議會正在研究這件事情。
所以狂幫的繼承人們不得不離開溫布爾登,來到距離溫布爾登幾英里之外的金斯頓,從金斯頓人俱樂部手中租用這座球場。
前兩天艾米麗沒來找楚中天,楚中天以為艾米麗是生氣了。其實那時候的艾米麗根本顧不上想試訓中發生的事情,她在忙着為了球隊的募捐而奔走。
球隊租用這座球場,每年要支付兩萬英鎊。但是一家完全由普通球迷組建起來的俱樂部哪來這麼多錢?所謂普通球迷就是指這批人里並沒有什麼家財萬貫的大富翁,都是賺辛苦錢的普通老百姓。為了解決這一大筆錢,俱樂部發布了公告,希望溫布爾登的球迷們捐款支援新成立的俱樂部。
艾米麗就是去忙這件事情了。她並沒有在俱樂部中擔任任何職務,但是她熱心且樂於助人,加上她在溫布爾登球迷中小有名氣,和俱樂部中不少人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俱樂部的很多事情她都會去幫忙。
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這是我們自己的球隊」為我們自己的球隊做事,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是下午四點二十五分,夏天的驕陽在這個時候威力並沒有減弱,氣溫依然很高,站在毫無遮攔的球場中間,會覺得酷暑難耐。
楚中天眯着眼睛站在人群中,陽光還有些刺眼,腳下的草地讓陽光曬得有些發白。在他身邊都是他的隊友,很多人他都還不認識。他們之間甚至尚未進行自我介紹,就被匆匆拉到了球場上,向新聞媒體和趕來的球迷們做展示。他略微觀察了一下,黑頭髮的人不止他一人,可黃皮膚的就他一個,他身邊有白人也有黑人,他這個黃種人在一堆人里還挺顯眼的。
俱樂部的董事會主席克里斯·斯圖爾特(Kris_Stewart)手持話筒站在球場中央,正在對所有前來的球迷和新聞媒體發表講話。楚中天腦子中一直以為俱樂部的主席應該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但是站在他們面前的克里斯·斯圖爾特先生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這讓他吃驚不小。
他正在感謝那些在俱樂部成立過程中幫助過他們的人和機構。
「……感謝所有捐款幫助我們成立頓斯信託的球迷,你們是溫布爾登足球俱樂部的基礎。感謝在成立過程中大力協助我們的溫布爾登獨立支持者協會,我知道你們永遠都是站在球迷這一邊的!另外感謝我們的贊助商體育互動(Sports_Interactive,簡稱SI)公司,你們做的冠軍足球經理非常棒,我也經常玩。」
看台上發出了一陣笑聲。
被他感謝到的代表們都在看台上,他們的位置在僅有的六百九十個坐席中間。看起來似乎身份高貴,其實都是球迷,而且對他們來說,站在球門後面才是最高榮譽——那可是最鐵杆球迷聚集的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