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傳奇 - 第9章
林海聽濤
這是楚中天的足球啟蒙教練在訓練時經常提的一句話。小時候什麼都不懂,認為教練說的一定都是對的,所以他拼命練體能,最終在技術上沒什麼長進,倒成了隊伍中體能最好的一個。
現在他都不知道該怨恨那位連姓名都記不得了的啟蒙教練呢,還是感謝他……
楚中天覺得自己不算是一個很有天賦的球員。得出這個結論是從足校離開之後的事情,他認真反思過自己那十年的足校生涯,最後不得不承認在足球天賦方面,他略遜一籌。或許自己能夠在球隊打上比賽,真的只是因為老爸逢年過節塞的那些錢吧……
那麼現在能夠讓他在足球場上立足的唯一本錢或許就是自己的身體素質還算過硬了。
就這麼瞎想的楚中天被眼前一個人拽回了現實。
「嘿,小伙子,你是打後腰的嗎?」
那個教練手裡拿着參賽名單問他。
楚中天點點頭,用英語回答他:「是的,防守型中場。」
教練臉上鬆了口氣,露出了些許笑容:「那就好……」
他回頭看了看和楚中天同樣身穿黃色背心的人,接着說:「你們這隊情況特殊。嗯……你知道,來這裡試訓的人在各個位置上的人數不總是相配的。有些熱門位置的人比較多,你們這隊嘛,有五個前鋒……」
楚中天被嚇了一跳,他側頭繞過那個教練,看向自己的那群隊友們。怎麼看都看不出來這裡竟然藏龍臥虎……五個前鋒啊,要怎麼分配?
「所以呢……比賽的時候,中場的防守就交給你了。」
楚中天還能說什麼呢?只能點頭答應下來了。
那個教練勉勵地拍拍楚中天的肩膀,就轉身走了。他對着那群同胞們喊道:「還有五分鐘,你們做好準備!」
大家紛紛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掛着的草屑,再伸伸懶腰,扭扭屁股,壓壓腿,開始做熱身運動。
而這時的楚中天已經結束了他的熱身,一屁股坐在場邊,眯起眼睛看着那些在場上奔跑的人影。
一支球隊裡有五個前鋒,那麼就要打五前鋒的陣型了嗎?顯然不能。AFC溫布爾登俱樂部的教練為他們排兵布陣的時候,考慮到了這個情況,安排了433的陣型,三個前鋒,另外另個前鋒當攻擊型前衛,也可以客串前鋒。於是在四個後衛面前,就只有楚中天一個人孤零零的懸在中場,負責築起防禦對方進攻的第一道防線。另外他還不知道身後那四個後衛中的兩個邊後衛,是否是喜歡沒事就後插上助攻的主兒……
他的那些臨時隊友也意識到他將是他們在前場縱橫馳騁的一個保證,這時候都紛紛上前來對他打招呼。「嘿,中國男孩,全看你了!」
尤其是那五個前鋒,打招呼的時候格外熱情。他們很清楚這場三十分鐘的比賽代表着什麼。能不能被選入這支新成立的球隊,可能就看着一場比賽了。他們自己當然要有出色的發揮,但是球隊的成績也很重要,為什麼那些世界大賽的各項最佳總是冠軍隊的名額最多?一個道理,如果他們的球隊輸了比賽,他們的表現顯然也會在教練們的眼中大打折扣。於是一個肯安心在後場防守的隊友,這時候就顯得是格外的可愛。哪怕他是一個中國人……
楚中天向他們豎起大拇指,示意他們什麼都不用擔心。他會負責他們的大後方的。
事實真的如此嗎?楚中天心裡沒底。不過露出愁容來告訴自己的隊友他做不到,那不是他的一貫風格。既然自己答應了,那麼總要做到自己該做的事情,誰讓他們是一個隊的呢,哪怕是臨時的,也是一個集體了。
他總是這樣,比如在中國留學生隊的那場比賽,哪怕自己的隊友們已經放棄了,他還在努力拼,拼到筋疲力盡。他從沒想過「別人都不拼了,我像個傻子一樣拼什麼」這樣的念頭,他只知道自己既然踏上了球場,就有屬於自己的責任,不到比賽結束,這責任不能卸。至於那些沒拼的球員……等比賽結束了,再來秋後算賬。
……
特里·伊姆斯看着即將出場的這兩隊名單,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黃隊有五個打前鋒的?」
助理教練尼基·英格里希有些無奈的點點頭:「我們不能控制各個位置上來此試訓的人數。而且你也知道,特里。攻擊手總是很多,也更容易表現出他們優秀的一面來……所以通過測試的攻擊手有很多。」
AFC溫布爾登的主教練又把目光重新放到名單上。緊跟着那五個前鋒下面的是一個非英式的名字:「Chu_Zhongtian」他想起來那是艾米麗介紹來的中國留學生,似乎是司職防守型中場的。
在四個後衛前,就只有這一個單後腰了,而且他也別指望在比賽中那兩個客串攻擊型前衛和三個前鋒的隊友們會回防——大家只會拼命表現自己,在之前幾場比賽中,他已經看到太多這樣的試訓者了。
攻擊者們總是認為憑藉自己的能力就能掌控比賽,只要展現出這些能力,便能被教練看上眼。他們崇拜並且渴望模仿那些連過數人最後把足球射進空門的表演,這些大部分的業餘愛好者天生缺乏配合意識。他不否認在業餘球員中有不少個人技術出眾的人,但他們卻並不能很好的適應職業足球,因為他們的戰術素養實在太差了……這就是職業和業餘的區別了。
但是真抱歉,他們未來的主教練是後衛出身。
……
上一場比賽結束了,二十二名球員紛紛離場,有些人似乎還沒踢過癮,顛着足球跑下來,有意在主教練面前展示自己的球感和技術。贏了的那一隊興高采烈,輸了的那一邊則垂頭喪氣,不願意說什麼話。已經五點多了,球場上依然熱鬧非凡,不見傍晚的影子,夏天的黑夜來的總是很遲。
「輪到楚上場了啊。」
老本特喃喃道,等了一天等到現在,就是為了給頓斯酒吧唯一的代表加油。
「楚!」
艾米麗帶頭站了起來,向場下揮手叫道。
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楚楚」地喊着。
楚中天聽到了他們的喊聲,回頭看了看看台上,很容易找到了艾米麗他們。他向他們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他穿着黃色色的背心,黃色的背心下,一身紅色的中國隊球衣很特別,這身球衣是中國留學生隊的隊服,為了準備今天的試訓,他找楊洋借來的。同樣從楊洋那兒借來的還有腳下的這雙球鞋。
他想起來自己昨晚找楊洋借衣服的情形。
楊洋聽說楚中天竟然是接球衣球鞋去參加AFC溫布爾登的試訓,他開始是驚訝,最後則是高興,他還鼓勵楚中天一定要選上。
「我就知道你能行!」
楊洋對楚中天說,「你是我們當中踢球最好的人!」
楚中天可沒告訴過楊洋自己曾經在足校接受過十年的訓練,還參加過全國性的比賽。但是楚中天確實是那支英國留學生隊中踢球踢得最好的人,楊洋這不是在說好聽的。
「這鞋不太合腳,上次比賽你就說小了,不過我這裡只有這雙鞋了……我穿的更小。」
楊洋將上次比賽時楚中天穿的球鞋遞給他。「我說,如果被選上了,就去買一雙合腳的新鞋吧,大楚。」
楚中天點點頭。「好啊!」
他在英國讀預科、打工賺錢,根本想過還會去踢球,自然也就沒準備什麼踢球裝備了。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如果真的能夠通過試訓,成為這支球隊的一員的話,那麼就算他的財政再緊張,也必須去買一雙新球鞋。球鞋就是一名球員的戰靴,是吃飯的傢伙,自然要挑一雙適合自己的,那樣才能發揮出自己最佳水平。
現在因為這雙臨時借來的鞋子不太合腳,有些小,加上這一整天都在做劇烈運動,雙腳的小腳趾哪兒已經頂得生痛了,走路都會有股刺痛從腳尖傳上來,估計指甲已經磨劈了。
可他沒怎麼在意,他已經走上了球場,站在對面的是他們的對手。
他突然發現在對方陣中有兩個人在不停地對自己扮鬼臉,其中一人還低着頭原地轉圈。
他眯起了眼睛,認出了十幾米外的那兩個人。
在一個星期前的那場溫布爾登藝術學校國際留學生友誼賽上用來回傳遞的方式戲弄他,在今天上午的傑克·古德柴爾德巷子外面無情嘲諷他的兩個未來校友——阿萊·拉塞爾和加文·博爾傑。
他們穿着紅色的背心,是楚中天在這場比賽中的對手。
第一卷
狂幫歲月
第6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阿萊·拉塞爾接住加文·博爾傑的傳球之後,並沒有把足球轉移到邊路自己另外一位已經在舉手要球的隊友那裡,他反而帶着球直奔楚中天而去。
當楚中天做出防守姿態,準備接敵的時候,他卻又把球傳給了在另外一邊的博爾傑,博爾傑已經插上了。
從楚中天身邊跑過,拉塞爾在他耳邊低語:「你死定了,中國小子!如果你還嫌不夠丟人,我很樂意讓你在更多的人的面前出醜!可惜,只有三十分鐘。」
楚中天回頭看,拉塞爾已經跑到了前面,而他的搭檔博爾傑也很有默契地把足球傳了過來。兩個人連續做出二過一配合,不愧是同在一個俱樂部梯隊中受訓,還上了同一所大學的搭檔,配合確實很默契。從這點來看,他們還真有戲弄楚中天的資本……
接到球的拉塞爾稍作調整,馬上來了一腳遠射。
足球最終偏出了球門。
射偏了的拉塞爾很懊惱的跺了跺腳,向地上啐了口:「媽的!」
他轉身從楚中天身邊跑了過去的時候,還沒忘用肩膀用力撞一下他。
楚中天並沒有被撞開,兩個人的身形一晃,吃虧的是瘦高瘦高的拉塞爾。撞人不成反被撞的拉塞爾回頭不懷好意地瞪着他。
楚中天沒有瞪回去,他眯起了眼睛,盯着對方的背影。
……
比賽真的像楚中天之前所想的那樣,當黃隊進攻的時候,五個前鋒隊友們都一股腦的衝到了最前面,期望用最簡單的傳遞配合就打開通向進球的大門,可是缺乏中場組織的他們只能一次次無功而返。
這還不算什麼。當他們丟球之後,往往只在前場象徵性的搶一下,就在原地看戲。眼睜睜看着對方的好幾名球員向自己球隊的後半場殺奔而來。
而且更糟糕的是,兩個邊後衛也如楚中天所願,是那種進攻欲望非常強烈的助攻型邊後衛,雖然插上去了之後還知道跑回來,可人跑的再快也快不過足球的飛行速度,他們身後兩條邊,空蕩蕩的,在對手的眼裡,簡直就是兩條直通球門的高速公路。
楚中天作為球隊唯一的防守型中場,不僅需要保護禁區中央的前沿地帶,兩個邊路也需要他的馳援。
「這場比賽對楚不利啊……」
見多識廣的老本特很快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傑克遜也點頭表示同意。「大家都各自為戰,都想在進攻中出風頭,誰也不想去防守,結果讓楚總是一個人面臨很困難的局面。」
「這些人真自私!」
艾米麗不滿道。
「哈,這種比賽還就應該自私一點,艾米麗。」
老本特為艾米麗孩子氣般的話笑了起來。「只有充分表現了自己,才可能被教練選中。那些默默奉獻的人是沒辦法引起人們注意的。」
艾米麗嘟起了嘴,不說什麼了。
「如果紅隊肯充分利用球場的寬度,來回用長傳進行調度的話,楚將在兩個邊路之間疲於奔命,根本無法完成防守任務。他們也很容易獲得更多的進攻機會。」
傑克遜說道,「但是奇怪,紅隊一點這麼做的意思都沒有。」
「因為紅隊中組織進攻的人是加文·博爾傑和阿萊·拉塞爾。」
艾米麗撇嘴道,「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個和楚有仇。我曾經看過在學校內的友誼賽中,他們兩個利用來回傳球來戲弄楚。他們今天似乎也還想那麼做。」
「是這樣?」
其他人都有些驚訝。楚在他們的印象中雖然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乖孩子,卻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得罪人。
「今天上午在球場外面,他們還嘲笑過楚是一個不會踢球的中國人呢。」
聽到艾米麗這麼說,大傢伙都沉默了。看起來這場比賽對楚中天十分不利。也許頓斯酒吧的參訓者在這最後一步就要全軍覆沒了。
是的,拉塞爾和博爾傑到現在都還對在友誼賽最後時刻被楚中天拼命斷下兩人的傳球,那一幕而感到耿耿於懷。比分是5:0,對於那些英國同學們來說,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但是對於兩個出身職業足球的驕傲青年來說,最後時刻被他們存心戲弄的小角色給斷了球,實在是很丟臉。
那時候的場邊,有不少笑聲。兩個人並不清楚那些笑聲有哪些是針對他們,又有哪些針對中國小子,他們固執的認為那些都是嘲笑他們的聲音,而一切的原因都來自於那個小子頑強的一鏟。
他們顯然不想那麼輕易放過楚中天,所以他們把主攻方向放到了中路,他們要直接衝垮楚中天,在這個比校內友誼賽更大的舞台上令曾經讓他們出過丑的中國小子出更大的丑,來作為彌補。
在這個時候,他們自然就主動忽略了自己是怎麼戲弄對方的這個「起因」了。總之,錯的都是那個中國人,自己是肯定沒問題的,是無辜的受害者!
……
楚中天分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發現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被動地等待對方找上門來。而且他還特別希望對方上來作弄自己,最起碼那樣自己還有機會與他們兩個正面對決。如果被對方用不斷的長傳球反覆調動,那就真是慘到家了,一身力氣都無處使去,只能在一趟又一趟的衝刺折返跑中無謂地消耗掉體力,還絲毫不能阻止對方的進攻。
自己的隊友在前面發起了又一輪攻勢,他卻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兩個中後衛,一個門將,這就是他的後盾,虛弱的簡直經不起一陣風。那兩個喜好助攻的邊後衛又衝上去了,而且沒打算回來。他們也想用這種表現來引起場邊那個主教練的注意。
個人英雄主義者總是比那些沉默的基石更耀眼,他們是璀璨奪目的鑽石,綻放光明引人注目就是他們的特權。
那自己算什麼?
一個可憐的傻瓜?總算是想要重新拾起足球了,來參加的這場試訓卻只是為了在更多的人面前丟臉嗎?被人戲弄,聽着場下無情的嘲笑聲,再一次感受那種孤獨無助的滋味?
自己的五個前鋒加兩個邊後衛——不,或許應該叫他們邊前衛——隊友的攻勢結束了,他們的簡單傳遞被對方的中場攔了下來,連三十米都沒推進去。
斷下球的紅隊發動反擊,兩個邊後衛在拼命回防,作為邊後衛,攻要能上的去,退要能回得來也是吸引主教練的一個特製……只可惜他們的兩條腿跑不過在草皮上快速滾動的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