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解藥 - 第25章

島頔(小八老爺)

  還沒碰到,就眼睜睜的,看着它被越過她臉龐的手給拿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轉回身去,猝不及防地,和他呼吸起伏的胸膛,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近的過分。

  冰箱裡的寒氣撲在背脊上,侵占她每一根神經。

  她進屋的時候就脫去了大衣,衣領不算低,但是能看見白皙分明的鎖骨,和一條細巧的鏈子。

  他薄唇抿起,抬高了視線。她微微抬頭,正好對上他漆黑的眼。

  當帶着淡淡煙草味的氣息,逐漸壓向她。

  燒着水的鍋開始冒出細小的水泡,逐漸有沸騰起來的樣子。

  周襄一偏頭,從他架着的胳膊下溜了出去,站到料理台前,關了火。

  耳邊傳來冰箱門關上的聲音,她不着痕跡的呼出一口氣。

  這顆小心臟喲,撲通撲通的跳,剛才她甚至在心裡默背了一遍乘法口訣表。

  起士放在一邊,他將馬鈴薯緩緩丟進滾燙的熱水裡泡着。

  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的說着,「過一遍熱水,一遍冷水,會很好剝皮。」

  他神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周襄暫時不敢和他對視,故作平靜的沒話找話,問着,「你為什麼會選擇當演員?」

  用平底鍋小火融化奶油,他簡單的翻炒了一下洋蔥和培根,停下動作等鍋里的食物軟爛,抽空回答着,「年輕的時候覺得有意思,現在是享受能有人認同我的想法。」

  周襄幫着攪動鍋里的湯,點着頭,「唔……」

  這答案聽着就覺得境界太高。

  「你呢?」

  被提問的人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碰上了他的目光,又迅速移開,低下來盯着鍋里紅紅黃黃的湯。

  她誠實的說着,「嗯,從小就有人誇我漂亮,除此之外,我沒有什麼特長,也沒有什麼愛好,畢業了不一定找得到工作,就算找到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資不高,而我又缺錢。」

  聽完她這一長串,吳鴻生是微微愣了一下,接着臉上笑意越發明顯。

  周襄想想也笑了,「是我的回答太現實了嗎?」

  他抿唇一歪,臉頰上那一撇弧線更加明顯,他點着頭,「有一點。」

  她拿出鍋里的湯勺,在鍋邊敲了兩下,瀝去湯水,「那我改改。」

  吳鴻生順着她的話,問着,「你為什麼要當演員?」

  她神情嚴肅的回答,「因為人活着太艱難了。」

  下一秒,他低下頭笑着。

  周襄歪着頭,「顯得很沒有內涵嗎?」好像是太空洞了點。

  「別笑了。」她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再問一遍。」

  吳鴻生像陪着她玩採訪遊戲似得,努力收起笑意,又正經的問了一遍,「你為什麼要當演員?」

  周襄彎着眼眉,眨眨眼,「不談這個,我給你背一段出師表吧?」夠有內涵了吧。

  吳鴻生笑了出聲,實在忍不住的,伸過手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麼……」

  這麼可愛。

  她回過神來,摸着臉,「我怎麼了?」

  落地窗外夜色漸濃,窗簾綁在一邊。

  餐桌上暖黃色的燈光下,西冷牛排配蘑菇汁,烤洋蔥湯,芥末奶油燉肉,脆皮鵝肝配珍菌。

  還有一小籃子,剛出烤箱的全麥酸奶麵包。

  吳鴻生保持一貫的紳士風格,先替她拉出椅子,再托起桌上的紅酒,緩緩倒入醒酒的玻璃瓶中。

  誘人的紅,映襯着一桌的美食,香氣都是勾着人的味蕾。

  周襄本能的咽下口水,舔了舔唇瓣,視線離不開餐桌。

  「完了,這周答應我經紀人飲食節制的。」

  吳鴻生手中晃動着醒酒瓶,輕輕皺起眉頭,同時說着,「我覺得你現在已經太瘦了……」

  藝人這個職業,有時候很摧殘健康,為了上鏡好看,必須比普通人瘦很多。更有的女藝人,在現實中看起來幾乎是病態了。

  幸好周襄骨架很小,看着是纖細,美在輕盈,沒到骨瘦如柴的地步。

  她深棕色的瞳仁一轉,接着他的話問,「抱起來感覺不好嗎?」

  吳鴻生愣了一愣,手裡的動作也停下。

  等了一會兒,他目光沉然的盯着她,笑了,「要試一試才知道。」

  

  ☆、23

  23

  吳鴻生此時的聲音是優雅慵懶的。

  周襄異常冷靜的抱了抱自己,點着頭評價,「嗯,還不錯吧。」

  她只能呵呵的乾笑了幾聲。

  真不知道該為自己的機智鼓掌,還是為一時糊塗去調戲人家點蠟。

  反之,吳鴻生卻沒說話,倒是笑得山明水淨。

  一對比就更顯周襄的不自然,也不妨礙美食總能很快讓人放鬆情緒。

  周襄屬於吃東西非常走心的人,無論在什麼環境下,而且有光盤光碗的習慣,小時候吃飯喝粥,到最後都會把碗刮乾淨。

  可吳鴻生卻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所以覺得很有意思,也很喜歡。

  結果在進食的過程中,還是將菜餚的烹飪方法,饒有興趣的講述給她聽。

  等到周襄面前的盤子已經剩下一點湯汁的痕跡,她捏着酒杯,才記起了『請』他吃飯的目的。

  她一五一十的說了關於鄭溫蒂的事,以及她的想法和決定。

  說完,周襄眸光發直的盯着他,他神情是在思考,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過了半響,他微笑,聲線卻不是,「你都能為朋友做到這樣,怎麼不能為我多考慮。」

  他指的考慮,是考慮什麼,周襄很清楚。

  吊着人不給答案,這樣不好,周襄很清楚。

  清楚又有什麼用。

  她眼眸低垂,長睫微閃,想繞過這段,於是故作輕鬆的說着,「飯後話題好沉重啊。」

  「不要避開。」

  吳鴻生深若寒淵的眼,望進她在燈光下似有氤氳水汽的眸。

  一聲重重的鼻息後,他眼底溫和。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的抉擇對嗎?」

  周襄放下手中的酒杯,燈光透過殷紅的酒,四散成一條條細線。

  出神了須臾。

  她不看他,心裡忐忑,語氣卻淡淡,「你會因為……我這樣猶豫不定,而討厭我嗎?」

  吳鴻生搖了搖頭,笑了,十分無奈。

  「可能就是沒辦法討厭你,才覺得你太討人厭了。」

  一個三十幾歲的人,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感情。說起來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沉重的飯後話題,最終如此平靜的結束。

  吳鴻生起身,端着盤子走去了廚房。

  她心緒紊亂,卻沒有當知曉有個人為自己神魂顛倒着了魔的得意,只有翻湧不定的煩躁,和想要擁抱,但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愧疚。

  周襄把杯中最後一點紅酒,滑入口中,拿着酒杯也走到廚房,站在他身旁,伸手插隊進漱漱的水柱下,沖洗着杯子。

  他的側臉溫柔細緻,輕緩的說着,「換人的事我會和製片說的,鄭溫蒂又是春秋的人,很容易搞定,你不用多想了。」

  周襄默默頷首。

  不到片刻,她又說着,「你知道我十幾歲之前,都是在香港長大的嗎?」

  吳鴻生只是揚了下眉骨,笑了,「那你國語挺好的。」

  這句話讓她漾開一抹笑,很快又慢慢斂去。

  她說,「我媽媽是蘇州人,在家沒人講廣東話。」

  「後來她改嫁,去了泰國,我就搬去蘇州的外婆家。」

  話到這,周襄頓了頓。

  以前在她心裡是『丟下』,今天脫口而出的是『改嫁』,結果還是時間最厲害,讓人釋然成長。

  「我外婆身體很不好,舅舅又欠了一屁股的債。」

  她突然回過頭來,向他無奈一笑,「我大學的學費,還是我現在經濟公司老闆掏的。」

  周襄說着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搖着頭,像在講述別人的事。

  聽完她的話,吳鴻生什麼也沒問,水池裡盤子碰盤子的嘈雜中,也有他的聲音,划過耳畔。

  「現在我還沒有資格說,以後我來成為你的倚靠。」

  他說,「所以先保留,你知道就行。」

  周襄曾經把生命莽撞的浪費過,因為沒想過『以後』是什麼。

  突然在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之間,渴望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