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 第11章

島頔(小八老爺)

  目送着李然的車開走,她瞬間沉下臉,轉身走向另一輛車。

  而坐在車裡的宋迢,正通過後視鏡看着她。

  因為白天上班的需要,她穿着風格簡單的職業裝,中袖的白襯衫,領口微開,麂皮的高腰半身裙,帶着溫柔的氣質。

  趙嫤打開副駕座的車門,坐進車內,拉過安全帶繫上,這過程中她臉上的表情可不溫柔。

  宋迢是完全不在意身旁散發出的怨念氣息,也不用問她路線,直接開車上路。

  車窗外的燈光換過幾輪,她終於憋不住,語氣有些沖的開口說道,「身為集團的最高決策人,怎麼能用無理由的辭退來威脅別人。」

  他不緊不慢的回應,「下屬不聽從上司合理的安排,也不算無理由。」

  趙嫤提着氣轉向他,用手指打着手錶說,「現在是下班時間!」

  宋迢輕輕點頭,「你說的對,我以後會避免同類錯誤。」

  他突然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低頭認錯的姿態,反而讓她懵了一下。

  趙嫤先是輕聲細語,「我不是有意要指責你什麼……」但是,她話沒說完,忽然想明白什麼,呵的一聲,扭頭看向車窗。

  路況還算暢通,宋迢只能很快的看她一眼,「怎麼又生氣了?」

  趙嫤渾然不覺自己在鬧彆扭,也忽略掉了他語氣中的寵溺。

  她篤定的說着,「你就是想着先把我騙上車再說,對吧?」

  目的被看穿,他很是淡定,還模仿起她的句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對吧?」

  趙嫤又一次把臉轉向車窗,深知自己鬥不過他,但是她可以拒絕和他對話。

  似乎是看出她想法,宋迢輕笑出聲。

  趙嫤聽見他輕笑,宛如落在心湖的水滴,泛起漣漪,她不自覺抿唇,看着行駛過這條路帶起的風,吹動路旁樹梢上的一片六月雪。

  保時捷換成賓利,停在她的公寓樓前。

  趙嫤解開安全帶,正準備抬頭向他道謝,卻見宋迢低眸偏過頭,按下身側扶手裡的保險,一下鎖住兩邊的車門。

  四周安靜,車門鎖上的聲響尤為清晰,她愣在一時。

  「趙嫤。」

  他靠向椅背,轉過頭來看着她,用低沉的嗓音繼續說,「你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很遲鈍?」

  「是。」她肯定的回答,對上他的目光,她瞬間就瞥開,又觸及他堆疊着袖口的小臂,青色的脈絡,線條明顯的腕骨,每一處都在加快她的心跳。

  她的視線無處安放,乾脆盯着自己的手,「所以你千萬別說破,我承受不起。」

  安靜了一會兒,才聽見宋迢有些疲憊的深吸氣,妥協道,「好,我不說。」

  「可是李然這個人心思重,很危險,不要接近他。」

  也許李然功利心重,兩面三刀,有種種不好,但是他唯一的優點,就是不吸引她。

  所以,趙嫤輕咬一下嘴唇,看向他說道,「對我而言,你更危險。」

  白月光再美,也是觸不可及的東西,卻總是讓人渴望不止,這樣還不夠危險嗎?

  宋迢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微微頷首,「原來是這樣。」

  下一秒,是解開保險的聲響,趙嫤顧不上其他,連忙打開車門,彎腰下車,迅速關上車門,沒敢往回看一眼的朝前走去。

  直到她站在公寓樓的大門前,才轉過身,而那輛賓利只留給她車尾的燈光,在夜色中。

  趙嫤失神的走進電梯,倚靠着牆,反覆回想着,他最後那一句,再輕一些就聽不清的話。

  在她心煩意亂時,即將關上的電梯門中間,突然擠進一個人來,伴隨着撲鼻的酒氣,那人直接軟倒在趙嫤身上,她嚇得哇哇叫着。

  電梯門打開,趙嫤扶着齊肩短髮的女孩走出來,剛剛電梯上升的十幾秒內,她已經認出這醉鬼,就是她對門的小鄰居。

  趙嫤把她往牆上一靠,搖晃着她說,「到家啦,你醒醒啊!」

  小鄰居像活着的屍體,半點反應也不給她,趙嫤嘆口氣,去搜她身上的口袋,一邊問着,「鑰匙在哪兒?」

  她臉蛋緋紅,閉着眼睛,嘴裡發出一聲叮嚶,就是沒說鑰匙的事。

  趙嫤扯起她耳朵,「我說!你家鑰匙呢!」

  這下,她連聲也不出,腿軟的要往下墜。趙嫤平時就不愛運動,纖細的身板還沒有二兩肌肉,自然支撐不住一個大活人的重量。

  看着地上癱坐的女孩,仿佛有聲音在她耳邊說着,不可以趙嫤,她會把你家吐得一團糟,想想那些酸臭的味道,你怎麼能忍受的了,早晨起來面對亂七八糟的家呢,所以不可以把她帶回去!

  這聲音成功說服她,趙嫤最後看一眼對面地上的女孩,緩緩關上了她自己家的門。

  甩下包,坐進沙發里,她放空三秒,接着伸個懶腰,掏出手機。

  幾乎是電話撥去就被接通,趙嫤已經習慣他的速度,連招呼都省略,直奔主題,「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李然前女友款式?」

  陸琛含着吸管,另一頭在聽裝的雪碧里,他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摸上鍵盤,順便吸空一罐雪碧,馬上就聽見那邊的人說,「少喝點碳酸飲料。」

  他一愣,條件反射的抬頭,四處尋找攝像頭,沒幾秒就鎮靜下來,然後對她說着,「發你微信了。」

  趙嫤將手機拿到眼前,開揚聲器,打開微信,第一個就是陸琛的頭像,旁邊顯示的幾條未讀,她點開來,慢慢的變成問號臉。

  來回滑動這幾張照片,趙嫤不由得想,難道是她臉盲,「怎麼感覺就像一個人?」

  「的確是三個人,照片是她們自己貼在社交網絡上的。」

  陸琛的話說完,她發現看久了還是有區別,不過,這清一色的大眼睛、空氣劉海、粉□□白的皮膚,甜美可人的模樣。

  「和你完全不是一路人。」陸琛替她說出心中所想。

  他以為趙嫤在用沉默表示認同,其實她正在思考着,李然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就憑這專一的口味,八成不可能是因為看上她,還有他選的餐廳如果不是巧合,一定和宋迢有關。

  可是,他是怎麼知道她認識宋迢,又為什麼真的好像不知道一樣。趙嫤越理越亂的同時,一直想起躺在門外的小鄰居。

  她忍不住尖叫一聲,「啊——」

  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陸琛腦袋一炸,扯掉耳機,差點撞倒桌上的泡麵,等了幾秒,小心翼翼戴上一邊耳機,「你沒事吧!」

  趙嫤冷靜的說,「有事,先掛了。」

  幾分鐘後,她架着爛醉如泥的小鄰居進來,用腳往後勾上家門。

  「我警告你哦,要吐就去廁所,我家馬桶蓋隨時為你敞開,不准吐在超出廁所範圍……」趙嫤把她放倒在沙發上,看着她現在的狀態,感覺這番話說了也是白說。

  驀地,趙嫤靈光一現,打個響指。

  她先將浴缸中鋪着沙發靠枕,再把人放進去,浴缸旁邊擺上臉盆和水桶,預防萬一半夜要吐。

  做完這一切,趙嫤站在熟睡的女孩身旁,感嘆着,「我真是中國好鄰居。」

  保安在電話里說先生的車已經開進園子,陳叔掛上門旁的聽筒,匆匆趕來門口等待。

  走進門的宋迢擰着眉,臉色略顯蒼白,一手按着胃部的位置,他沒停下,只說了一聲,「陳叔。」

  陳叔點着頭,立刻轉身吩咐傭人幾句,而他自己上樓去拿藥。

  早些年,在宋迢承擔起整個集團的時候,因為作息不正常,顧不上吃飯,傷了脾胃,累積成老毛病,只要飲食不當,或者情志不暢就會犯病。

  沒一會,陳叔出現在書房,他端來的木質托盤中放着一杯水,和白瓷小盤,裡面是幾顆藥。

  看着宋迢仰頭喝水,將藥吞咽下去,他關切的說道,「先生,我讓廚房煮點粥,光吃藥也傷胃。」

☆、第12章

車禍

  第二天早晨,趙嫤是被門鈴聲吵醒的,她從門上的貓眼往外看去,心裡咦了一聲,就把門打開。

  站在她家門外的女孩,留着淺淺的栗色齊肩短髮,眼睛清澈明亮,穿着白t恤,牛仔背帶褲,整個人就像夏天清新的風。

  倒是和昨天晚上的醉態判若兩人,只不過,她是什麼時候醒來又出去的?

  陶嘉抬起胳膊,舉着手中的塑料袋說,「你好,昨晚真是不好意思,我買了些早餐……」

  趙嫤走進廁所環視一圈,浴缸里的靠枕已經不在,下面擺的臉盆水桶也乾乾淨淨,她還算滿意的拿過漱口杯盛水,擠上牙膏。

  洗漱加護膚完畢,她習慣性的去撥開一排衣架,正要拿出一套衣服時,旁邊突然幽幽地傳來一句,「早餐要涼了哦。」

  趙嫤嚇一跳,猛地轉過頭,就見那女孩扒在門框邊上,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她。她余驚未退,緩緩拿下衣架,勉強的笑着,「……我換件衣服,很快。」

  十分鐘後,趙嫤坐在餐桌前,目光掃過桌上的早餐,豆漿、油條、生煎包、水煮蛋,雖然很平常無奇,但是數量未免也太多,光是油條就有七八根。

  趙嫤猶豫一下,拿來豆漿配生煎包吃着,還沒吃上幾口,就聽對面的人說道,「真的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微笑着回應道,「沒關係,大家都是鄰居嘛。」

  「對了,我叫陶嘉,陶淵明的陶,嘉獎的嘉。」

  她點點頭,繼續保持微笑,「趙嫤。」

  陶嘉咬下一大口的油條,還沒來及的咽下,就好奇的追問,「趙錢孫李的趙嗎?哪一個嫤?」

  趙嫤放下豆漿和半塊生煎包,抽着桌上的紙巾盒,同時說着,「我現在要去上班了。」

  陶嘉嘴裡塞着油條,聲音含糊的說道,「我送你吧,我有車。」

  這還是趙嫤頭一回下來停車場,陶嘉開心的走在她前面,掏出車鑰匙,響應的是不遠處那輛紅色的大眾polo。

  坐進不算寬敞的副駕座,看見內視鏡下墜着一串食物形態的掛件,趙嫤認命的拿出粉餅和口紅,伸手去翻下擋陽板,結果唰唰掉下一堆小票單據。

  陶嘉見此情景,憨笑着說,「我都是順手夾在上面,然後我頭頂這裡夾不下,就塞到那邊去了。」

  趙嫤乾笑幾聲,開始一張張撿起來,包括腳下的,接着她直起身時,就被隨着拐彎而搖晃的一長串掛飾打到額頭,她輕呼一聲。

  陶嘉趕緊問道,「沒事吧?」

  其實挺疼的,趙嫤抿了抿唇,「沒事。」

  將這疊小票收拾好,她總算可以打開粉餅,對鏡整理着自己。

  開車的陶嘉,時不時瞥着身邊的人,她安靜的在補口紅,棗色染唇,冷艷動人。

  「其實,因為我和男朋友……前男友分手了,所以就喝多了。」

  趙嫤捏着口紅的手一頓,有些尷尬的說,「抱歉,我不太懂怎麼安慰人。」

  陶嘉連忙說着,「沒事沒事,我也是想着,說出可能會好些。」

  緊跟着,她嘆息道,「我是倒霉體質,從小到大就沒有好事輪到我頭上,我買的茶葉蛋永遠是最小的,上學時吃食堂的雞腿也比同學的小一半,一個月手機能掉馬桶三次,錢包被偷總是在監控死角。」

  趙嫤想說點什麼,卻又着實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聽起來確實有夠倒霉的。

  陶嘉轉過頭來看着她,「不過,我最慶幸的,就是在我開車以來,還沒出過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