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11章
吳老狼
「跑?」張大少爺眼睛一亮,心說對啊,我既然沒辦法考過殿試,我還可以跑啊?先跑回臨清躲幾天,如果魏老太監派人來抓我,我就化裝改名躲到其他的地方去,中國這麼大,我就不信魏老太監的手所有地方都能伸得到?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沒辦法在中國呆下去,我還可以逃到海外去啊!反正這個時代出國不需要護照,我逃到現在的美國和加拿大去,將來子孫後代再回國的時候,就是歸國華僑了啊!哈哈,就這麼辦!盤算到這裡,張大少爺又一次跳了起來,喝道:「石頭,收拾東西,現在就回臨清!」
「是。」張石頭這次沒有反對,趕緊收拾行李準備開溜。張大少爺又命令道:「衣服不能帶,店錢也別去退,把錢帶上就行了。要讓別人以為我們還是住在這裡,只是出去玩了幾天。」張石頭手忙腳亂的收拾着答應,又問道:「少爺,那我們這次走什麼路?」
「走水路!」張大少爺斬釘截鐵的答道:「先去運河碼頭上雇一條船,就說是遊覽運河風光。等出了京城,我們再拿銀子砸暈船家,讓他把我們送回臨清去。」
欲知張大少爺能否逃出生天,請看下章。
第二十七章
節外生枝
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張大少爺總算知道這幾句話的意思了,也開始後悔自己在京城裡名聲太響,風頭太盛。原因無他,張大少爺主僕藉口出門遊玩,背着銀票珠寶剛溜出客棧,還沒出門,迎面就被十幾個分屬於不同人家的家丁攔住,一個個手裡全都拿着拜帖和大紅請柬,爭先恐後的說道:「小的給探花公請安,敝家主人給事中楊所修楊大人,想請探花公移駕敝宅用飯,請探花公務必賞光。」
「探花公,我家老爺禮部尚書周如磐在家中擺下宴席,請探花公赴宴。」
「探花公,小的是侍郎黃立極黃大人的家僕,我家老爺想請探花公賞光赴宴。」
「探花公,兵部侍郎高第高大人想請你……」
「多謝,多謝諸位大人的好意。」溜須拍馬之徒的宴請鋪天蓋地而來,張大少爺慌了手腳,只好連連拱手推辭,藉口道:「實在對不住各位大人,今天我已經約好了和人見面,實在抽不出時間去赴宴,請你們回稟各位大人,我張好古改天一定登門謝罪。」
張大少爺一口咬定說自己今天已經約好了人,那些送請柬的家丁僕人也敢強迫張大少爺收下,只是點頭哈腰的賠笑着請張大少爺把自家主人的拜帖收下,讓張大少爺知道他們老爺的對張大探花敬意,張大少爺頭疼萬分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讓張石頭一一收下,客套感謝。可就在這時候,連升客棧門前忽然又來一行人,抬着兩頂轎子,在連升客棧門前停下,其中一頂轎子的轎簾掀開,下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推開人群走到張大少爺面前,二話不說就雙膝跪下,畢恭畢敬的磕頭說道:「侄兒顧天心,拜見世交張叔父,祝叔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你……你是誰?」張大少爺有些傻眼,心說我什麼時候跑出來一個侄兒子——看他的年紀,好象比我現在的老爸年紀還大幾歲啊?
「張叔父,我是你的侄子顧天心啊。」那個年齡足以做張大少爺夫妻的中年男子抬起頭來,滿面笑容的說道:「家父內閣首輔顧秉謙顧公,是九千歲他老人家的義子,張叔父你也是九千歲的義子——按輩分計算,小侄顧天心正應該叫你叔父。」
「哦,原來是這麼一個侄子。」張大少爺恍然大悟。旁邊那些各級官員派來的僕人家丁則發出一陣誇張的驚嘆,紛紛打定主意——回去後一定得儘快把這事向自家老爺稟報,讓自家老爺把張大探花的馬屁拍得更重些。而這邊張大少爺也不好意思讓一個年紀比自己父親還大的人老是跪在自己面前,趕緊雙手把顧天心攙起,客氣道:「賢侄快請起來,我與你父親雖然已經是兄弟,但還沒有敘兄弟之禮,賢侄萬萬不可如此多禮。」
「叔父所言極是,家父和小侄也是這麼想的。」顧天心打蛇隨棍上,恭恭敬敬的說道:「所以家父已經在家中擺下酒宴,又派小侄前來迎接叔父,一來想請叔父到陋宅赴宴,二來家父想借着這個機會與叔父共敘同宗親情,行兄弟之禮,望叔父切莫推辭。」說着,顧天心往自己帶來的轎子一指,恭敬說道:「叔父請看,家父為了表示對叔父的敬意,又怕觸犯朝廷律條,不方便派官轎迎接叔父,就特地叫小侄把平時坐的四抬私轎帶來,迎接叔父過府。」
要換成前幾天,東閣大學士、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兼當朝內閣首輔顧秉謙派人來迎接張大少爺赴宴,又想和張大少爺稱兄道弟,張大少爺鐵定馬上答應——畢竟和顧秉謙這樣的達官顯貴拉上關係,對張大少爺的前途可是大大有利。可今天不同了,已經打算開溜的張大少爺現在是無比希望自己的知名度越小越好,又怎麼還敢去和顧秉謙結拜兄弟,讓更多的人盯上自己?所以張大少爺不免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趕緊推辭道:「賢侄,實在抱歉,我今天已經約了……」
「叔父。」顧天心根本不給張大少爺找藉口的機會,握着張大少爺的手,無比誠懇的說道:「侄兒剛才也聽說了,叔父今天已經有人有約,但沒關係,左右現在時間還早,叔父請先隨小侄到家中小坐,與家父共敘了兄弟之情,然後再去赴約如何?」
「可我和他約的時間就是現在。」張大少爺還想推脫。顧天心卻又問道:「那侄兒斗膽詢問一句,不知叔父與何人有約?小侄可以派人去向他解釋,如果叔父的朋友方便的話,小侄也可以把他接進家中與叔父見面,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張大少爺有些傻眼,但是看顧天心的架勢不善,今天象是不把張大少爺接到家裡吃飯就誓不罷休,張大少爺也沒了主意,又怕和顧天心繼續糾纏下去被人看出破綻,只得咬牙說道:「好吧,那我就先隨賢侄到顧閣老家中去一趟,然後再去赴約。」說罷,張大少爺回頭向張石頭使個眼色,吩咐道:「石頭,你先去我的朋友那裡等着,說清楚我遲到的原因,我去去就來。」
張石頭心領神會,知道張大少爺這是要自己先去準備好逃跑的船隻,同時又有藉口儘快從顧秉謙那裡脫身,便點頭答道:「是,少爺放心。」當下主僕倆分頭行事,張大少爺上了顧秉謙的轎子趕往顧府,張石頭則先行趕到運河碼頭僱船,等張大少爺從顧家出來就馬上開溜。
……
顧秉謙的宅院坐落在北京西城的李閣老胡同,距離張大少爺居住的連升客棧不算太遠,可是對現在的張大少爺來說,這一段路卻又顯得無比的漫長——簡直就象永遠都走不完一樣。這其中又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當然是張大少爺現在是心急如焚,第二個原因則是出在張大少爺坐的轎子問題上,張大少爺坐的這頂轎子不僅是四抬大轎,轎前轎後還有眾多顧府家丁前呼後擁,所以走在街上,自然是引來滿街注目,指指點點,嚇得張大少爺沒走多久就趕緊把轎子的窗戶簾放下,免得被更多的人認識自己,招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冤枉啊!」張大少爺今天肯定是出門沒看好皇曆,本來就已經是心急如焚心亂如麻了,眼看就要顧府的大門口了,新的意外又出現了。伴隨着一聲悽厲的喊冤,一名少女擠出人群,衝到張大少爺轎前雙膝跪下,雙手高舉血狀,慘聲大叫道:「冤枉!民女有冤,請首輔顧閣老為民女伸冤!」
「咦?聲音好熟悉?」張大少爺疑惑的從轎簾縫裡往外一看,但只看得一眼,張大少爺就又傻了眼睛——轎子外面跪着喊冤的人,赫然就是前些日子不辭而別的熊瑚!這時候,顧天心又從後面的轎子裡探出肥腦袋,怒罵道:「大膽刁婦,竟然敢攔轎取鬧?來人啊,把這個刁婦拖走!」
「得令!」顧府家人興奮答應,如狼似虎的撲上去拉扯熊瑚,乘機動手動腳,熊瑚不敢反抗,只是拼命掙扎着哭喊,「顧閣老,民女有冤!民女有冤情,請閣老為民女伸冤啊!」
「都給老子住手!」從轎簾里看到顧府家丁竟然敢直接去拉熊瑚的小手,張大少爺頓時無名火起,忍不住在轎子裡吼道:「住手,放開她!」
聽到張大少爺的聲音,都知道張大少爺是顧秉謙貴客的顧府家丁不由都是一楞,下意識的停止拉扯熊瑚,熊瑚則也是一楞,心說這聲音昨這麼熟悉?還好,這時候後面轎子裡的顧天心也從轎子裡鑽出來,湊到張大少爺轎窗旁邊點頭哈腰的說道:「叔父,真是抱歉,不小心讓這個刁婦打擾了你,讓叔父大人見笑了,侄子這就叫人把着個刁婦趕走。」
「原來是顧秉謙的兄弟,那麼肯定不是他。」熊瑚鬆了口氣,又是慶幸又是擔心,「糟了,看來我攔錯了轎子喊冤,攔成了顧秉謙兄弟的轎子,這可怎麼辦啊?」張大少爺則又在轎子裡低聲命令道:「賢侄,把這個女人帶到你家的門房裡,我一會有話要單獨問她。」
「叔父要單獨問她的話?」顧天心有些驚訝,又回眼瞟見熊瑚容貌,顧天心頓時恍然大悟,心說干爺爺的乾兒子果然都是一路貨色——不是貪財就是好色。弄明白了這點後,顧天心忙在張大少爺轎子旁邊小聲笑道:「叔父,這個小妞雖然長得漂亮,但也不算什麼極品貨色,叔父如果喜歡,侄子回去就給你安排幾個。」
「少廢話。」張大少爺沒好氣的喝道:「如果你不答應,我這就下轎帶着她走。」
「是,是。」顧天心無奈,只好肚子裡暗罵着回頭吩咐道:「放開這個女人,把她帶回府里去。」熊瑚聞言大喜,心說能有機會和顧秉謙顧閣老見面就行,我就有希望把狀子遞到皇上面前了。
當下,張大少爺一行重新上路,兩頂轎子後面跟着一個熊瑚,很快就到了顧秉謙府的大門前。而年過七旬的顧秉謙早已領着大群兒孫守在門前,張大少爺才剛剛掀起轎簾,大串大串的鞭炮就劈里啪啦的響了起來,顧秉謙的十幾個兒子孫子也呼啦啦跪滿一地,堵得張大少爺根本沒辦法下轎,異口同聲的叫道:「侄兒(孫兒)給叔父(叔祖父)請安,祝叔父(叔祖父)萬事如意,前程似錦。」
「糟了,忘記向張石頭要些金葉子發喜錢了。」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兒孫,張大少爺難免有些手足無措。還好,滿頭銀髮的顧秉謙顯然沒計較這些小事,只是爽朗大笑着迎到轎子面前,親自來攙張大少爺下轎,笑道:「老兄弟,快下來,老哥哥已經在家裡準備好了酒宴,就等老兄弟你開席了。」
「多謝兄長,兄長如此厚愛,小弟可真是承受不起了。」叫七十多歲的顧秉謙做老哥哥,咱們的張大少爺都難免有些臉紅,趕緊下轎給顧秉謙行跪拜禮。可曾經拉着兒子去拜魏忠賢做爺爺的顧秉謙卻是練出來了的,只是大笑着攙起張大少爺,無比親熱的說道:「咱們自家兄弟,客氣什麼?兄弟你要是客氣,那就是不給老哥哥面子了。快快快,裡面說話……」
「啊——!」顧秉謙的話還沒說完,隊伍後面的熊瑚就已經驚叫起來,指着剛下轎子的張大少爺失魂落魄的叫道:「是你?!你就是當朝首輔顧閣老的兄弟?」
「是,是我。」張大少爺扭臉去看熊瑚,無比尷尬的答道。熊瑚粉臉先是一紅,然後扭頭就走,張大少爺大急,趕緊推開顧秉謙,三步做兩步追上去,一把抓住熊瑚的小手,解釋道:「瑚兒,你別走,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你還解釋什麼?你走吧!別讓我誤了你的輝煌前程!」熊瑚也是氣急了,哭罵着回手就是狠狠一耳光張大少爺臉上抽去,只可惜張大少爺對熊瑚的火暴脾氣早有準備,及時一把抓住熊瑚小手,這才避免了一出探花郎當街被花刺的醜聞。
有刁婦試圖毆打今科探花,顧秉謙府門口自然是一片大亂,張大少爺見旁邊的人太多不方便說話,便拉緊熊瑚的手就往顧府大門裡走,熊瑚掙扎道:「幹什麼?放開我?」
「少羅嗦!再羅嗦一句,我抽你!」張大少爺眼睛一翻,難得流露出兇狠模樣——還別說,張大少爺情急之中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還真有幾分威嚴,一時間到把熊瑚震住,不由自主的被張大少爺拉走。張大少爺又轉向顧秉謙叫道:「老哥哥,兄弟借你的門房一用,有幾句話要單獨對這個丫頭說。」
「這個小娘們是誰?」顧秉謙心中嘀咕,但出於討好張大少爺的考慮,顧秉謙還是含笑點頭道:「兄弟儘管用,用多久都行。」
第二十八章
熊廷弼家的上古孤本
硬是把熊瑚拖進了顧秉謙府的門房裡,張大少爺先是把熊瑚推進房間正中,然後關上房門,背靠房門,一邊留心是否有人偷聽,一邊壓低聲音,向熊瑚惡狠狠的喝道:「臭丫頭,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那天在連升客棧里,我有說過我不管你爹的事嗎?你幹嘛要悄悄跑了?」
熊瑚扭轉臉不說話,似乎看都懶得看一眼張大少爺,直到張大少爺再一次追問,熊瑚才回過頭來,板着臉說道:「行了,張大探花,你考中一個探花不容易,別為了我家的事耽誤了你的光輝前程了!你這麼得司禮監王公公和九千歲賞識,升官發財易如反掌,要是牽扯進我家的事誤了你的前程,那就太不值得了!」
「我有說過我怕你耽誤我的前程嗎?」張大少爺沒好氣的追問道。熊瑚楞了一下,回過神來時,熊瑚雖然還是板着俏臉,口氣卻已有些鬆動,低聲問道:「那……那麼說肖傳叫你把我趕走,你沒聽他的?」
「我豈止沒有答應?」張大少爺氣呼呼的說道:「後來我聽張石頭說你哭着走了,我就知道你是誤會了,趕緊又跑出去追你,只是其中又出了一些問題,才沒追上你,也一直沒機會去安康胡同找你解釋。」說着,張大少爺將那天自己被東林黨盯上的事,還有自己被魏忠賢約束不許出門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末了,張大少爺又說道:「東林黨那幫言官御史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就是被他們給弄進天牢里去的,我要是再被他們陰了,還拿什麼想辦法救你爹?」
「這麼說,是我誤會你了?」熊瑚臉上發燒,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張大少爺沒好氣的答道:「當然是誤會了!真沒想到你的心眼會小到這地步,話沒聽完全就衝着走,末了還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小心眼,我就……」
「你就什麼?」熊瑚又板起了臉。張大少爺膽怯的瞟一眼熊瑚握緊的粉拳,小聲說道:「我就不從臨清追你追到京城來了。」
「哼,我本來心眼就小,你現在該知道了?」熊瑚極不高興的哼哼起來。張大少爺乾笑兩聲,不敢答話,熊瑚也沒再說話,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良久後,熊瑚才又背轉身體,用蚊子哼一樣的聲音輕輕說道:「依你這麼說?你還是願意為了我去救我爹了?我那張給我爹喊冤的血狀,你能不能在殿試的時候呈獻給皇上?」
「殿試?」熊瑚不提殿試的事還好,一提這件事,張大少爺就象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樣,馬上就清醒過來——自己都是準備開溜逃跑的人了,怎麼又攙和進熊廷弼這件事來了?那邊熊瑚見張大少爺久不回答,還以為是張大少爺不見兔子不撒鷹,便又害羞的輕聲說道:「如果你真的能把我爹從天牢救出來,那你就是我們熊家的大恩人,我爹他老人家肯定會感激你……,你去求他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熊瑚都把話說到了這一步,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可張大少爺現在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又怎麼敢隨便答應?所以反覆盤算片刻後,張大少爺才吞吞吐吐的說道:「熊姑娘,不是我不同情熊伯父所受的冤屈,也不是我不想幫你們擺脫困境,只是我已經試探過九千歲魏公公的口風,他……他下定了決心要殺你爹,我實在……實在沒辦法了。」說罷,張大少爺又趕緊補充一句,「這次我可沒騙你,我真的在九千歲面前提出要見你爹,可九千歲馬上就拒絕了,還懷疑我和你爹有什麼關係。」
出乎張大少爺的意料,他這段話說完後,熊瑚並不沒有象想象中一樣大發雌威或者拂袖離去,只是背對着張大少爺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張大少爺的話一樣。可這麼一來,張大少爺卻更覺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內疚的說道:「熊姑娘,實在抱歉,我實在無能為力。不過你今天攔顧秉謙的轎子喊冤,其實也是白白浪費力氣,顧秉謙和我一樣拜了九千歲做乾爹,九千歲不點頭,借他一百個膽子也敢給你爹翻案。」
熊瑚終於有了一點動靜,瘦削的雙肩微微顫動,張大少爺心中有愧也不敢說話,直到又過了良久,熊瑚才慢慢回過來,瓜子臉上珠淚滾滾,已經是哭得梨花帶雨一般。熊瑚哽咽說道:「我就知道,我是在騙我自己。上次在安康胡同的時候,你說你為了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把我爹救出天牢。我雖然不信,但還是騙自己說,也許你能行,也許你是一個不拘小節的真英雄,真豪傑,也許你真能幫爹爹洗刷冤情,對你還有一點點期望……」
張大少爺慚愧的低下頭,熊瑚卻越哭越是傷心,哽咽得幾乎連話都說不清楚,「現在看來,我是在自欺欺人,我還真是傻,居然相信你這麼一個無賴,相信你這麼一個騙子,我……我……」說到這裡時,熊瑚已然是泣不成聲,晶瑩的淚水完全打濕了胸前的粗布衣衫,更有幾點幾滴掉落地面,發出噼噼啪啪的清脆聲響。而張大少爺也咬緊了牙關,胸中氣息翻滾,呼吸益發粗重。
又過了許久,熊瑚終於止住哭泣,抹着通紅的杏眼哽咽說道:「算了,我不怪你,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什麼資格怪你。從今以後,我會把你忘掉,你也可以把我忘掉,你去做你的高官顯貴,我繼續去為我的父親喊冤,你不用管,也不要你管。」
說罷,熊瑚又抹去眼角的滲出淚水,低着頭走到張大少爺面前,想推開張大少爺出門離去。而張大少爺嗅到她身上的幽香,本來就紛亂如麻的腦子忽然一暈,熱血上涌,突然張臂抱住熊瑚,嚇得熊瑚又怕又羞,趕緊掙扎道:「放開我,你幹什麼?放開我!」
「熊瑚小丫頭,你給我聽好了。」張大少爺緊緊抱住熊瑚,凝視着熊瑚紅腫的美目,一字一句的說道:「以前的我,確實不是什麼東西,可以說從沒幹過一件好事。但這一次,我下定決心了,不管多難多危險,我都要把你爹從天牢救出來,也要把你娶回家裡做媳婦!你逃不掉,你爹也死不了!」
說罷,張大少爺也不等熊瑚回答,直接就強吻到熊瑚的櫻唇上。熊瑚大羞,拼命掙扎反抗,無奈張大少爺這次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雙手臂就象鐵鑄的一樣緊緊抱住熊瑚,熊瑚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他的懷抱,最後熊瑚無奈,又見張大少爺只是親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也只好隨張大少爺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張大少爺憋不住氣放開,熊瑚的櫻唇已經被張大少爺吮吸得有些紅腫,熊瑚更羞,趕緊從張大少爺懷抱里掙扎出來,擦着嘴唇嗔道:「又來騙我,你說的話,什麼時候有過實話?」
「這一次千真萬確是實話。」張大少爺斬釘截鐵的說道:「而且我馬上就可以證明,你現在馬上去運河碼頭找我的僕人張石頭,叫他回客棧等我,就說我不回臨清了。」
「回臨清?你剛才打算回臨清?為什麼?你不參加殿試了?」熊瑚楞了一下。張大少爺先從門縫裡看看門外,又回頭低聲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詳細情況你去問張石頭,現在就走,注意別讓東廠的密探盯上你。」
熊瑚也是凝視張大少爺良久,見張大少爺這一次臉上的堅定表情不再象是作假,這才紅着臉將信將疑的說道:「好吧,我最後相信你一次,我現在就去碼頭給你給你帶信。」說罷,熊瑚推門就往外走,不過在小手碰到門的時候,熊瑚又頓了一頓,羞澀的低聲說道:「不過,你這一次如果又騙我,那麼我就要和你新帳老帳一起算——把你那張欺負我的臭嘴割了!」
……
熊瑚走後沒有多久,張大少爺那個七老八十的當朝首輔乾哥哥顧秉謙就背着手慢慢的踮了進來,雖說在外面等了許久,可顧秉謙臉上卻看不到半點不悅之色,只是既慈祥又和藹的向張大少爺招呼道:「老兄弟,正事辦完了就快請客廳里做吧,老哥哥招待你的酒菜,都快要放涼了。」
「多謝兄長,讓兄長在門外久等,小弟失禮,還望兄長恕罪。」張大少爺也是官場上練出來的人,明知道顧秉謙那張和藹的笑臉背後肯定憋着什麼壞主意,可還是彬彬有禮的行禮道謝,隨着顧秉謙步入正廳赴宴。期間,張大少爺自然少不得大誇特夸顧秉謙的府邸如何如何豪華,如何如何風雅,顧秉謙的兒子孫子如何如何孝順乖巧,酒宴如何如何豐盛美味,滿嘴儘是虛情假意之語,文中不說也罷。
酒過三巡後,話入正題,顧秉謙舉起一隻酒杯,看似無心的向張大少爺問道:「賢弟,如果愚兄剛才沒看錯的話,先前與兄弟在門房裡說話那位小姐,好象就是犯官熊廷弼的女兒吧?」
「兄長慧眼無差,她正是熊廷弼之女。」張大少爺倒也痛快,直接就點頭承認。顧秉謙先是楞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張大少爺居然沒有狡辯否認,然後才放下酒杯,捻着沒有一根雜色的純白鬍鬚微笑說道:「賢弟,既然如此,愚兄就要勸你幾句了——那熊廷弼乃是丟失遼東的重犯,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三堂會審議定的欽犯,我們的義父九千歲魏公公也點頭判死的死囚!賢弟你和這種人的女兒來往密議,誤了自己的前程,要是義父知道了,只怕他人家也不會高興。」
「娘的,這會魏老太監肯定已經知道了——說不定還是你這個老不羞通的風報的信。」張大少爺心中不屑嘀咕,嘴上卻微笑道:「兄長放心,兄弟與那熊廷弼之女密議來往,其實是有特殊原因,義父他老人家如果知道其中關節,肯定不但不生氣,反而會非常高興。」
「哦,那愚兄倒是要請賢弟指點指點了。」顧秉謙好奇問道:「賢弟與那熊廷弼之女來往,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張大少爺不答,只是看看左右,顧秉謙會意,忙屏退陪席的兒孫和服侍在旁的丫鬟僕人,只留下二兒子顧天心,這才笑道:「賢弟,現在沒其他外人了,請說吧。」
「兄長,你可聽說過這麼一件事?」張大少爺招手叫顧秉謙父子把耳朵湊在自己面前,神秘兮兮的說道:「那熊廷弼初入仕途時,只是一個進士出身的六品小吏,在朝廷里又沒有什麼靠山,為什麼能在短短二十來年裡就爬到遼東經略使、兵部尚書這樣的顯赫位置?在官場上幾起幾落都沒被人徹底打倒?我大明自與建奴開戰以來,大小名將屢戰屢敗,為什麼只有熊廷弼屢戰屢勝?——兄長你不要說天啟二年那次的廣寧慘敗,那次慘敗的責任在誰,咱們大家都心知肚明。」
張大少爺的話不偏不倚,全部都打在為了升官發財可以不擇手段的顧秉謙的心坎上,所以顧秉謙也顧不是和張大少爺爭辯廣寧慘敗熊廷弼和王化貞誰的責任更大,只是迫不及待的追問道:「為什麼?賢弟千萬不吝賜教?」旁邊還是一個翰林學士的顧天心更是激動,趕緊給張大少爺倒酒,諂媚道:「叔父,請再飲一杯。」
「不敢欺瞞兄長賢侄。」張大少爺更加神秘兮兮的說道:「小弟剛開始和熊廷弼之女熊瑚接觸的時候,除了有些貪圖熊瑚的美色,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懷疑熊廷弼著有什麼兵書韜略,想從那個小丫頭手裡騙過來學習一二,將來也好為義父陷陣立功——這件事義父也知道,因為小弟曾經在義父面前提起過想向熊廷弼學習用兵之法——可是到了今天,小弟才借着兄長你的門房,從熊瑚那個小丫頭嘴巴里掏出實情來!」
「什麼實情?」顧秉謙父子一起屏住了呼吸。張大少爺又看看左右,這才壓低聲音說道:「熊瑚那個小丫頭告訴我,熊廷弼之所以在官場上和戰場上都那麼厲害——是因為熊廷弼手裡有一本絕世奇書的孤本!而且熊廷弼只不過學到了那本奇書的皮毛!」
「熊廷弼手裡有一本絕世奇書的孤本?還只學到了皮毛?」顧秉謙父子將信將疑,一起心道:這可能嗎?雖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那是說四書五經,什麼書還能比這些書更厲害?
「老實說,兄弟開始我也根本不信。」張大少爺看出顧秉謙父子的疑惑,便又說道:「可是熊瑚那個小丫頭為了證明,就背了那本書的一段給兄弟驗證,兄弟一聽,覺得果然是至理名言,字字珠璣,這才相信真有此事。——如果兄長也有興趣,兄弟可以把這一段也背給你聽。」
「請兄弟賜教。」顧秉謙脫口答道。張大少爺一笑,緩緩背道:「古之為英雄豪傑者,不過面厚心黑,不薄之謂厚,不白之謂黑。天命之謂厚黑,率厚黑之謂道,修厚黑之謂教;厚黑也者,不得須臾離也,可離非厚黑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厚,恐懼乎其所不黑,莫險乎薄,莫危乎白,是以君子必厚黑也。喜怒哀樂皆不發謂之厚,發而無顧忌,謂之黑。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厚黑,天地畏焉,鬼神懼焉。」
張大少爺背誦這段文字甚是深奧,饒是顧秉謙父子學富五車,也是花了不少力氣才領會到這段文字的微妙精義之一二,只覺得越是研究越是覺得深奧,越是琢磨越是覺得這段話深不可測,回味無窮,以前自己做的一些事——比如拉着兒子去拜魏忠賢做爺爺之類的事,和這段文字聯繫起來,竟然有不少暗合之處,但遠不如其博大精深,簡直就是至理名言,顛撲不破,聖經傳賢!當下父子倆一起大叫一聲,異口同聲的向張大少爺問道:「賢弟(叔父),這本書叫什麼名字?」
張大少爺抿口酒,慢條斯理的答道:「此書名曰:《厚黑學》。」——張大少爺上輩子混公務員的時候,可是在短短一個月里就把這本公務員寶典給背得滾瓜爛熟了。
「唉,真是可惜,義父他老人家十分厭惡熊廷弼,小弟也不敢和熊廷弼的女兒經常來往,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從那個小丫頭手裡把這本書的全本給騙出來了。」
「賢弟,你別擔心,這事情交給愚兄。愚兄這就去向義父解釋,保管說服義父不再反對賢弟和熊廷弼女兒來往!——心兒,快取紙筆來,把你叔父剛才那段話全部記下,一個字都不許漏!」
顧秉謙跑到魏忠賢面前解釋了張大少爺和熊瑚密談的原因、順便又把那段話背給魏忠賢的幾個心腹後,魏忠賢的幾個心腹智囊馬上個個雙眼放光,爭先恐後的向魏忠賢鼓吹張大少爺向熊廷弼學習的兵法韜略的好處,建議魏忠賢順水推舟,默許張大少爺和熊家兄妹來往。而文盲睜眼瞎魏忠賢雖然一個字不懂,可是看到一幫心腹走狗都如此急切熱情,還是點頭道:「好吧,反正熊家那幾個小崽子也鬧不起風浪,那個猴崽子和熊廷弼的兒女往來,以前咱家沒理會過,以後咱家也不管了。」
第二十九章
刀山火海我往矣
雖說暫時穩住了顧秉謙不去魏忠賢面前打小報告下爛藥,可張大少爺的心情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張大少爺在熊瑚面前扔下了大話說的一定要救熊廷弼出獄,可究竟該怎麼救,張大少爺到現在還是一籌莫展,束手無策;第二個原因則更是迫在眉睫,那就是殿試的問題——這個問題如果處理不好,那麼張大少爺可愛的小腦袋能不能保住,都將是一個大問題!
心事重重的回到客棧,張石頭早已經被熊瑚叫了回來,兩人都在房間裡望穿秋水一般等着張大少爺,見張大少爺進房,張石頭馬上迎上來問道:「少爺,你總算回來了,熊小姐去碼頭叫我回來等你——還說如果我不回來,她就要把我扔進運河裡,這是真的嗎?」
「我是讓她叫你回來,可我沒叫她把你扔進運河裡啊?」張大少爺有些糊塗,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坐在桌子旁邊的熊瑚。熊瑚粉臉一紅,轉開臉哼道:「誰叫他不相信我的話?我如果不這麼威脅他,能把他逼回來不?」
「果然還是一點沒變。」張大少爺小聲嘀咕一句,又拍拍張石頭的腦袋,苦笑道:「石頭,算了,你家少奶奶的脾氣不好,你讓着她點。」熊瑚一聽馬上跳起來,揪起枕頭就往張大少爺臉上砸,紅着臉吼道:「誰是你家的少奶奶?你再胡說一句,姑奶奶馬上宰了你!」
「好,好,不胡說。」張大少爺臉上賠笑,又把枕頭扔回床上去,順便又貪婪的在熊瑚的臉上胸前掃了幾轉,羞得熊瑚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這邊張石頭可沒張大少爺的好心情,愁眉苦臉的問道:「少爺,這麼說真是你讓熊小姐叫我回來的了?那我們還回不回臨清了?」
「對了,那個……張狗少。」熊瑚紅着臉插話問道:「你叫僕人去碼頭僱船回臨清幹什麼?三月十五就要殿試了,你不參加?」
「就是因為怕這個殿試,我才打算回臨清啊。」張大少爺也苦笑起來。熊瑚楞了一下,非常奇怪的問道:「你為什麼會怕殿試?一般來說,只要參加了殿試就不會落榜,最起碼也能混一個進士,放到地方上去做縣令。而且會試的時候你考中的是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基本上不可能變動名次,更不可能落榜了,你為什麼還要害怕殿試?」
「唉,這個問題,就說來話長了。」張大少爺繼續苦笑,先是看看門外和窗外,預防被人偷聽,然後才把熊瑚叫到面前,在熊瑚耳邊低聲將自己考中探花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了,張大少爺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被劉寶瑞給騙來京城的,而美其名曰為自己為了追求熊瑚而遠赴京城,結果不小心撞了魏忠賢的轎子,為了保命才裝成進京趕考的舉子,又被魏忠賢派人送進了考場,這才有了後來的事。
好不容易等張大少爺說完,熊瑚的小嘴已經張得可以塞進兩個雞蛋,跌坐在板凳上,半晌才失魂落魄的問道:「這麼說,你真的是一個字都不認識?」
「勉強能認識和能寫幾個吧。」張大少爺苦笑着答道:「但是要我寫八股文,那是殺了我也辦不到。」旁邊張石頭也補充道:「是啊,所以今天我和少爺才打算逃回京城,否則殿試的時候被皇上萬歲知道真相,我家少爺的腦袋就難保了。」
熊瑚的臉上表情異常古怪,既象是在偷笑,又象是在失望,還有一種深深的失落。良久後,熊瑚才跳起來說道:「那你還楞着幹什麼?快帶着張石頭跑吧,回臨清去帶上你的家人,隱姓埋名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否則皇上一旦追查起這件事情,你的家人也要被你牽連。」
「對,對,少爺,我們快走。」張石頭膽怯,又想拉着張大少爺逃跑。張大少爺卻一把甩開張石頭,凝視着熊瑚平靜的說道:「我跑了,你爹怎麼辦?誰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