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16章
吳老狼
「不是他還有誰?」張大少爺一攤手,冷笑道:「這件事最大的疑點就是那四萬兩銀子!先不說你家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就算拿得出來,你爹為為什麼不直接叫你的兩個哥哥直接去給九千歲送銀子?偏偏要叫一個東林黨的人在中間穿針引線?而且汪文言把話帶到九千歲面前後,你爹又反了悔沒給銀子,惹得九千歲勃然大怒——你爹腦袋傻了,想自己找死?」
「所以我可以斷定,這是汪文言的釜底抽薪之計!」張大少爺一拍桌子,斬釘截鐵的說道:「根據我的推測,真相應該是這樣——汪文言為了報答葉向高,就出手暗中營救王化貞,但汪文言也知道王化貞的罪責難逃,要救他就必須讓你爹替王化貞頂罪!所以汪文言就跑到九千歲的面前說你爹準備用四萬兩銀子保命,因為你爹根本是被冤枉的,九千歲認為這件事很容易就一口答應下來,等到九千歲在皇上面前替你爹說了話以後,汪文言就又跑在九千歲面前說你爹反悔了,九千歲一怒之下,當然就想殺你爹了!毒啊,這麼毒的計策,可還真不多見!」
「少爺,那汪文言就不怕熊老爺和九千歲見面,戳穿他的毒計?」張石頭小心翼翼的插話問道。張大少爺冷哼,答道:「汪文言才不怕被戳穿,熊廷弼熊公即便在九千歲面前說沒有這回事,九千歲也會認為熊廷弼是在繼續撒謊賴帳,只會更恨熊廷弼熊公——這也是汪文言這條釜底抽薪計最高明的地方!」
「汪——文——言!老娘和你拼了!」熊瑚終於爆發出來,怒吼着往門外就沖。張大少爺趕緊拉住這隻脾氣和她爹一樣暴躁的母老虎,問道:「你去那裡?因為陷害我的事,汪文言已經進了東廠大牢了,你想去東廠大牢和他拼命,你也要進得去啊?」
「我……」熊瑚楞了一下,馬上又怒氣沖沖的叫道:「那我去告官,讓朝廷知道是汪文言這個狗賊陷害的我爹!」
「你有證據嗎?我剛才說的話,只是我的推理,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如果汪文言矢口否認,你又能拿他怎麼辦?不要忘了,行賄這種事,就算是九千歲本人也不會承認的。」張大少爺一席話把熊瑚說得啞口無言。呆立半晌,熊瑚才害羞的說道:「是我不好,脾氣又衝動了,那你說怎麼辦?」
「先坐下來,讓我想一想。」張大少爺算是怕了熊瑚的火暴脾氣,硬把她拉回座位上坐好。可熊瑚卻又迫不及待的說道:「你不是九千歲的乾兒子嗎?你去九千歲面前解釋啊,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九千歲肯定會相信的。」
「沒那麼容易。」張大少爺沒敢把魏忠賢打算利用熊廷弼案狠整東林黨的事說出來,只能含糊的說道:「九千歲也是講證據的人,我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全靠推測,九千歲怎麼可能會聽我的一面之詞?而且我還打聽到,說現在的朝廷內外都有人想殺你爹,光靠九千歲,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就把你爹救出來。」
「那?那怎麼辦?」熊瑚又哭喪起了小臉。張大少爺安慰道:「別急,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是誰陷害你爹了,讓我再想一想,總會有辦法的。這樣吧,讓張石頭去給我們叫一桌酒菜來,我們邊吃邊談怎麼樣?」
「不了,我得趕快回去了。」熊瑚羞答答的說道:「你殿試那天晚上我沒回家,結果第二天回去,大哥二哥罰我在祖宗牌位前面跪了一天,跪得我腿都青了,還是嫂嫂求情才饒了我。」
「你腿都跪青了?」張大少爺眼睛一亮,習慣性的去挽熊瑚的褲腳,嘴上仿佛很心疼的說道:「那快讓我看看,要不要我給你塗點藥酒……哎喲,你剛才還說自己脾氣壞,現在怎麼又來……啊!」
張大少爺正被熊瑚狠揍的時候,客棧房間的門忽然被人敲響,張石頭過去打開房門一看,卻見來人是一個家僕打扮的中年男子,手裡捧着一份大紅請帖和一個木匣,向張石頭點頭哈腰的說道:「這位小哥,請問今科探花張好古張老爺可是住在這裡?」張石頭點頭答道:「是,你找我們少爺有什麼事?」
「小人是吏部侍郎姚宗文姚大人的管家,奉老爺之命,前來請探花公赴宴。」那中年人雙手捧起請貼和木匣遞給張石頭,微笑道:「還有我家老爺孝敬探花公的一點薄禮,請探花公務必笑納。」
「哎喲,終於有人給我家少爺送東西了。」張石頭一聽樂了,趕緊接過木匣打開——木匣里滿噹噹的全是銀元寶,少說也有二百兩。可就在這時候,剛放開張大少爺的熊瑚忽然鐵青着臉吼道:「張石頭,把人給我趕走!東西也砸了還他!」
「為什麼?」張大少爺和張石頭一起驚訝問道。熊瑚鐵青着臉哼道:「如果你們不把姚宗文的走狗趕走,那我走!」
「別,可你起碼給我一個理由嘛。」張大少爺苦笑着答道。熊瑚板着臉說道:「天啟元年,就是姚宗文這個老東西勾結御史楊淵、馮三元和大學士顧慥,造謠污衊說我爹在遼東假名增稅,勒索百姓,害得我爹下了天牢!後來查無實據,我爹才沒被殺頭。我們熊家和姚宗文有不共戴天之仇!」
「啊!原來害得我老泰山第一次進天牢的就是這個老東西!」張大少爺一聽大怒,馬上跳起來向張石頭喝道:「石頭,聽你少奶奶的話,把這個姚宗文的狗腿子給我打出去,他送的銀子也給我砸到街上去!他娘的,連我的老泰山都敢污衊陷害,找死!」
「探花公,誤會,這是誤會。」姚宗文派來的管家急了,趕緊解釋,可張石頭急於討未來少奶奶的歡心,二話不說掄拳就打,張大少爺也沖了上來,連踢帶打的把姚宗文的管家給打出了客棧,他送來的二百兩銀子也被砸到大街上,散落得滿地都是。張大少爺還乘機當着滿大街的人叫道:「回去告訴你家的老爺,我張好古雖然還沒有官職,可我也不會收一文髒錢黑錢!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
「太陽,我差點忘了這時代中國絕大部分地方還沒紅薯。」張大少爺及時改口,大叫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蘿蔔!我張好古來當這個官,不是來圖錢的!滾!再敢拿銀子來賄賂你張大少爺,我就皇上面前參你!」
「好,好。」張大少爺的精彩表演搏得滿街喝彩,無數不明真相的群眾為張大少爺鼓掌歡呼,同時張大少爺清廉自律的大名也再度轟傳京城,搏得滿城百姓、滿朝官員和滿皇宮大內的公公們交口稱讚,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只倒霉了那個姚宗文的管家,挨了張大少爺主僕的拳腳毒打不說,還被滿街百姓指指點點的嘲笑,後來他實在不好意思呆下去了,只得灰溜溜的跑回家中帶信,甚至連張大少爺砸在街上的銀子都沒去揀,白白便宜了那條街上的大明百姓。
……
姚宗文的管家灰頭土臉的跑回家中的時候,曾經參倒過熊廷弼的吏部主事姚宗文已經在家裡擺好了酒席等候——陪同在旁的另一位客人則是曾經和張大少爺起過衝突的陳文范陳老爺,見管家鼻青臉腫的回來,姚宗文和陳文范不由都是一驚,待管家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經過說完後,姚宗文和陳文范不由又是一驚,一起倒抽了一口涼氣。
「張好古是熊廷弼的女婿?你確定沒搞錯?」陳文范向姚宗文的管家厲聲喝問道。那管家抹着鼻血和眼淚,哭着答道:「陳老爺,絕對沒錯,張好古自己親口承認了。而且我進去的時候,親眼看到張好古和熊廷弼的女兒還正摟摟抱抱的坐在一起,他們如果不是夫妻,會有這麼親熱不?」
姚宗文和陳文范對視一眼,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揮手讓管家下去後,姚宗文跌坐在椅子上,哭喪着臉說道:「完了,想不到熊廷弼那個老東西會有張好古這麼一個女婿——他可是九千歲面前的大紅人!司禮監的其他公公也全部是把張好古當親人一樣看,熊廷弼這個案子,說不定就會被他給翻過來了。」
「不能讓他翻過來!」陳文范鐵青着臉說道:「你得立即動手,聯絡所有能聯絡的朝廷官員,一起上表,請你們皇帝趕快把熊廷弼給殺了!否則的話,等到張好古入朝為官,在朝廷里影響更大,說不定這個案子真會給他翻過來!」
「現在殺熊廷弼?現在離秋決還有半年啊?」姚宗文哭喪着臉說道。陳文范冷哼道:「這我不管,但你自己可以想象一下——熊廷弼的案子如果被張好古翻過來,官復原職,那麼張好古內有以魏忠賢為首的司禮監眾太監扶持寵愛,外有熊廷弼手握兵權支援呼應,再想收拾你這個仇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姚宗文打了一個寒戰,戰戰兢兢的點頭說道:「好,我馬上去和其他官員聯絡,約他們明天早朝一起上表,請皇上儘快處死熊廷弼。」說到這,姚宗文又看了陳文范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只是這一活動,就需要……」
「放心,你不管用了多少銀子,我都給你報帳。」陳文范淡淡的說道:「四貝勒早就交代過了,只要你們能弄死熊廷弼,扳倒孫承宗,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第四十一章
指點迷津
找出了真正將熊廷弼逼上死路的罪魁禍首,張大少爺營救熊廷弼的行動前景忽然變得光明起來——雖說張大少爺只是推測還沒有拿到真憑據,可是以咱們張大少爺的手段,把自己的推測移植到九千歲魏忠賢的腦袋裡,還是大有希望的。可是張大少爺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才那麼一天的功夫下來,熊廷弼案卻又出現了難以想象的巨大波折……
那是在天啟五年三月十八的下午,張大少爺主僕花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在北京東城教忠坊的文丞相胡同買了一套極大的宅院,又把原主人留下的幾個年輕僕人也買了下來,剛開始指揮着他們在宅院裡打掃,熊瑚主僕就風急火燎的沖了進來。見到熊瑚,張大少爺不由一楞,驚訝道:「嘿,我的小瑚瑚消息簡直比東廠還靈通,我買下這套宅院還不到半個時辰,居然就找得到這裡?」
「少爺,是我早上在菜場上告訴秀兒的,說我們要來這裡看房子。」張石頭頗有些害羞的答道。張大少爺順手抄起扇柄就往張石頭腦袋上來一下,罵道:「有姦情無友情,連少爺的事都敢出賣?」罵完了膽大妄為的張石頭,張大少爺這才笑嘻嘻的迎上去,向走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熊瑚說道:「瑚瑚,你來得正好,快看看我們的這套新宅子怎麼樣?三進院,後面還有花園和池塘,可漂亮了,就是現在還在打掃,有點灰,家具也還沒買……」
「別……別說房子的事了。」熊瑚擺手阻止住張大少爺的吹噓,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熊瑚就抓住張大少爺的袖子,哭喪着臉說道:「張大哥,大事不好了!今天中午,徐爾一徐叔父去了我家,告訴我們兄妹說,今天早朝上有一些官員御史象是發了瘋一樣攻訐我爹,逼着皇上把我爹即刻問斬,明正典刑!我沒辦法,只好找到這裡來和你商量了。」
「即刻問斬?」張大少爺也嚇了一大跳,脫口問道:「為什麼?現在離秋決還有半年啊?」
「我怎麼可能知道原因?」熊瑚哭喪着臉說道:「聽徐叔父說,那些人一口咬定說我爹擅自撤退,丟失了遼東,非逼着皇上將我爹立即問斬!徐叔父和他們爭論,但他們人太多,徐叔父雙拳不敵四手。」
「那皇上是什麼意思?答應了沒有?」張大少爺緊張問道。熊瑚搖搖頭,答道:「皇上今天還沒表態,可徐叔父發現皇上態度有些鬆動,擔心再這麼下去情況不妙,就趕緊到我家給我們送信,叫我們兄妹做好心理準備。」
「只要皇上沒立即答應就好。」張大少爺鬆了口氣,又安慰道:「別急,先坐下來喝點水喘口氣,再詳細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到底都是那些官員抽風急着殺你爹。」
「好。」熊瑚感激的點頭,坐在張大少爺親自搬來的椅子上喝了兩杯水,這才將徐爾一告訴熊家兄妹的情況一一道來。原來,今天清晨的早朝上,以楊淵、馮三元、楊道寅、蘇琰和徐景濂五人為首的官員御史忽然向熊廷弼開炮,領着一幫擁護者歷數熊廷弼的所謂遼東之罪,要求明熹宗立即將熊廷弼明正典刑,以警效尤,徐爾一雖秉公直言,無奈勢單力薄,壓根不是楊淵等人的對手。還好,楊淵、馮三元等人事先顯然沒有向東林黨、魏黨打過招呼,所以勢力最強大的東林黨和魏黨都沒有立即附和,而是選擇了中立觀望,等待老大發話再決定站位,明熹宗才沒有立即同意——但態度已經有些鬆動。徐爾一知道事態嚴重,所以下朝後連家都沒回,立即就趕到熊家兄妹租住的宅院報信,讓熊家兄弟做好準備——其實就是做好心理準備。
「瑚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你好象說過,楊淵和馮三元、還有姚宗文,都是你爹當年的死對頭吧?」張大少爺捏着光滑的下巴,沉吟着問道。熊瑚點頭,又猛然明白過來,驚叫道:「對了,難道是姚宗文搞的鬼?昨天我叫你打了他的管家,他懷恨在心,所以就聯絡起我爹的其他仇人,想把我爹立即處死?」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他在背後搞起的風波。」張大少爺也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搖晃着嘆道:「所以說啊,衝動就是魔鬼,昨天你如果別那麼沉不住氣,何至於會有今天這樣的情況?寧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啊。」
「他是我家的仇人,我看到他能不火大?」熊瑚有些不服氣的嘟嘟小嘴,又抿着嘴問道:「事情也出了,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準備出血唄,現在還算好的了,起碼送銀子也有地方可以送了。」張大少爺打個呵欠,向正在威風凜凜指揮僕人打掃的張石頭叫道:「石頭,帶上一千……,不,帶上兩千兩銀子的銀票,陪少爺我去九千歲家裡走一趟。宅子這邊,就交給你的少奶奶和你未來的管家夫人打理吧。」張石頭連聲答應,趕緊把指揮權移交給面赤耳紅的熊瑚主僕,陪着張大少爺出門而去。
……
領着張石頭一路打馬趕到魏府門前,魏忠賢卻還在皇宮裡侍侯明熹宗沒有回家,還好張大少爺這次也不是來找魏忠賢——想用區區兩千兩銀子就打發了魏忠賢,那也無異於是痴人說夢——張大少爺這次的目標是楊六奇,可是門子通報得准後進府一看,楊六奇卻正與魏忠賢的頭號智囊崔呈秀在魏忠賢書房裡署理公文奏章,忙得簡直不可開交。張大少爺暗叫僥倖,幸虧自己多帶了銀子,趕緊上去行禮,「晚生拜見崔大人,拜見楊六哥。」
「探花郎,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啊?」崔呈秀還禮,開玩笑的問道:「是不是急着想當官了,所以來求九千歲儘快把你的實職給安排了?」楊六奇也笑道:「張兄弟,你可真能鬧騰啊,昨天在大街上當眾打姚宗文的臉,把他送你的銀子都砸到大街上,在京城裡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啊。昨天晚上,老泰山可還為了這件事誇了你幾句。」
「楊六哥取笑了,兄弟我家中薄有資產,不缺那幾個銀子,當然不肯為了那點銀子折了義父的名頭,更不會為了那點銀子丟了楊六哥你的臉是不是?」張大少爺笑着答道:「還有崔大人,我如果想當官還用得着求乾爹嗎?只要求崔大人你幫個忙,朝廷六部還不是隨我挑。」崔呈秀和楊六奇一起大笑,很是滿意張大少爺的奉承討好。
虛偽客套了幾句,丫鬟奉上茶張大少爺入座,政務正忙的楊六奇再不客氣,直接問道:「張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和崔大人很忙,有什麼事直接說吧。」張大少爺看看左右,楊六奇會意揮手,服侍在房間裡的丫鬟和僕人立即退出房間,留下張大少爺、崔呈秀和楊六奇三人在房中獨處。張大少爺這才從懷中掏出厚厚的銀票,分成兩份放在楊六奇和崔呈秀面前,微笑道:「楊六哥,崔大人,一點小意思,不呈敬意。」
楊六奇和崔呈秀各自瞟瞟銀票,見數額不菲,便一起微笑道:「張兄弟,太客氣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你這麼做,簡直太見外了——說吧,想找我們辦什麼事?」張大少爺微笑答道:「楊六哥,崔大人,其實也沒其他事,就是今天有人在早朝上建議將熊廷弼儘快砍頭那件事。」
「區區兩千兩銀子就想買回熊廷弼的命?你小子算盤打得可真好。」崔呈秀和楊六奇一起心中冷哼。不曾想張大少爺又說道:「楊六哥,崔大人,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知道想救熊廷弼出天牢沒那麼容易,所以小弟只想求你們幫個忙,別讓那些人得逞,把熊廷弼的斬首之刑拖到秋決再執行就行。」
「哦,原來是這樣。」楊六奇鬆了口氣,點頭說道:「好吧,看在張兄弟你的面子上,今天晚上老泰山如果問我們熊廷弼的事,我就盡力把你拖到秋決去,只是成與不成,六哥可不敢給你打保票。」
「六哥,這事兄弟可得求你一求。」張大少爺急了,「熊廷弼如果現在就死了,兄弟我可就沒辦法再讓他活過來了,只要你幫忙讓他再拖上幾個月,兄弟我就有希望了。」
「為了熊廷弼的那個女兒?」楊六奇含笑問道。張大少爺坦率點頭,又笑道:「準確來說,是為了六哥你的兄弟媳婦。」楊六奇大笑,點頭道:「好吧,看在張兄弟和兄弟媳婦的份上,這個忙我盡全力幫,但我真的把握不大。」
「六哥……」楊六奇不給準話,張大少爺不免有些着急。這時,崔呈秀陰陰的插話說道:「張兄弟,你不要逼你六哥了,他說他沒把握,是他沒把你當外人看,所以才說實話——熊廷弼究竟什麼時候問斬,光靠我們兩個還真沒辦法幫你把這事一錘定音。因為這不僅牽扯到朝廷黨爭,而且還牽扯到了大明律的職權範圍。」
「請崔大人指點。」張大少爺虛心求教道。崔呈秀緩緩答道:「依大明律:凡遇有重大、疑難案件,均由三法司長官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和都御史共同審理,三堂會審擬定罪名刑罰,最後由皇上親自裁決——熊廷弼案子就是這樣。而這些環節中,九千歲執掌的司禮監並未牽涉,我們沒有辦法直接插手。」說罷,崔呈秀又苦笑着補充一句,「本來呢,如果九千歲本人肯幫忙,直接在皇上面前幫熊廷弼說話,那不管多少御史言官上本上奏,只要皇上不點頭,那誰也不敢立即殺熊廷弼。可九千歲對熊廷弼是什麼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說你了,就是我們也沒辦法說服九千歲幫這個忙啊。」
「那就真的無計可施了?」張大少爺有些着急——現在張大少爺還沒拿到汪文言用計離間魏忠賢和熊廷弼的證據,確實沒辦法一下子就說服魏忠賢收回殺熊廷弼的決心。
楊六奇聳聳肩膀,表示愛莫能足。崔呈秀則陰笑道:「張兄弟,看在自家兄弟份上,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如果你真想讓熊廷弼的死刑延後執行,那你可以去找一個人。」
「什麼人?」張大少爺迫不及待的問道。不料崔呈秀卻賣起了關子,搖頭笑道:「算了,還是不讓你去浪費力氣——那個老傢伙油鹽不進,光憑你,絕對沒可能說服他。」
「崔大人——。」張大少爺氣得簡直想把崔呈秀掐死,但又實在沒那個膽子,只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懇求,再三保證事後一定重謝崔呈秀,後來楊六奇也幫張大少爺說了好話,崔呈秀這才笑道:「好吧,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左都御史——鄒元標!」
「鄒元標?!」張大少爺和楊六奇一起驚叫起來。楊六奇又驚訝道:「崔大人,你開什麼玩笑,鄒元標可是東林奸黨的天傷星武行者,你叫張兄弟去走他的門路,自取其辱不說,老泰山也不會高興啊。」
「大錯特錯!九千歲其實並不恨鄒元標!」崔呈秀斬釘截鐵的搖頭,又奸笑道:「楊兄弟,你仔細回憶一下,這鄒元標當了左都御史之後,九千歲的人有沒有一個倒在他的手裡?」楊六奇仔細想了一想,便搖頭說道:「沒有,確實一個都沒有。」
「這就是這個老東西的滑頭之處,他知道九千歲不好惹,可又不好意思公開投靠九千歲,所以才耍了這麼一個花招。而且九千歲掌權之後,鄒元標其實還在暗中幫過九千歲一個大忙。」崔呈秀奸笑着解釋道:「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你們應該聽說過萬曆朝首輔張居正吧?張居正死後為什麼會被抄家奪諡?就是因為他的一條鞭法徵收商稅,惹惱了以東林黨為首的江南士紳商人,所以他才在死後被反攻清算!後來的泰昌元年,東林黨執政,第一件事就是廢除商稅礦稅,再後來到了天啟年九千歲執掌朝廷的時候,遼東軍情緊急,國用不足,九千歲被逼無奈,只好又撿起張居正留下的稅法,重新向東林黨的後台江南士紳商人伸手徵稅!」
「難怪東林黨會把乾爹恨成這樣,原來根子在這裡啊。」張大少爺恍然大悟。崔呈秀點頭,笑道:「對,就是在那個時候,東林奸黨的人就把九千歲的稅法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百般詆毀攻訐,想方設法要逼着九千歲重新廢除商稅礦稅,幾乎把九千歲弄得是焦頭爛額——也就是這個時候,曾經被張居正打斷了腿的鄒元標站了出來,向皇上萬歲上了一道奏疏,請求皇上恢復張居正的名譽,重新追封賜爵!」
「高啊!」張大少爺醒悟過來,一拍大腿叫道:「恢復了張居正的名譽賜爵,等於就是承認張居正的功績,同時也是間接承認九千歲徵收商稅礦稅合法合理,東林奸黨再想攻擊九千歲的稅法,也就沒了藉口了。」
「這小子悟性很高啊。」崔呈秀瞟了張大少爺一眼,微笑答道:「說得不錯,皇上為張居正平反昭雪以後,東林黨那幫腐儒也就沒了攻擊九千歲的藉口,九千歲的稅法也才得已順利推廣。雖然不知道鄒元標這麼做是不是為了協助九千歲施政,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九千歲就沒向鄒元標下過手,所以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和鄒元標接觸,九千歲不會生氣。」
「多謝崔大人指點迷津,多謝多謝。」張大少爺樂得直搓手,又擔心的問道:「可是崔大人,只找鄒元標一個人行嗎?光靠他一個人,能壓制住那些叫嚷要立即殺熊廷弼的官員不?」
「放心,他一個人就足夠了。」崔呈秀淡淡的答道:「老東西在萬曆五年就步入仕途,是朝廷資格最老的官員,期間又講學三十年,在士林和東林黨中都威望極高,名聲極響,只要他反對現在就殺熊廷弼,朝廷里立即有一大幫子人擁護附和,根本不用你去浪費力氣。而且這個老東西就是三堂會審熊廷弼的主審官,刑部尚書王紀和大理寺卿周應秋都惟他馬首是瞻,是否立即處死熊廷弼,也要由他遞交廷議。」
「多謝崔大人,多謝崔大人。」張大少爺笑得連嘴都合不攏,趕緊告辭道:「崔大人,楊六哥,多謝了,改天張好古一定重謝,不打擾你們了,告辭。」
說罷,張大少爺也不等崔呈秀和楊六奇答話,立即撒腿就往外跑。崔呈秀又好氣又好笑,趕緊提醒道:「張兄弟,我可警告你,千萬別想着給鄒元標送銀子……」只可惜張大少爺跑得太快太急,崔呈秀又不好叫得太過大聲,所以張大少爺楞是沒聽到這句話。
……
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張大少爺沒聽完崔呈秀的話就跑出了魏忠賢府,結果就很不幸的再一次驗證了這句至理名言。好了,咱們看慣了張大少爺在京城如何如何的風光,現在就讓咱們看看張大少爺來到京城後的首次吃鱉吧……
那是一個陰風慘慘的傍晚,咱們的張大少爺帶着張石頭和新僕人小鋪子,又帶着大包小包的重禮,一路打聽着尋到了朝廷元老、左都御史鄒元標鄒府所在的羊皮胡同。可是到得鄒府大門仔細一看,張大少爺主僕三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叫什麼府邸啊?歪三倒四的幾間木房又破又爛,夯土的矮院牆,牆上到處是雜草和耗子洞,風一吹就搖搖晃晃,隨時有可能倒下,甚至就連院門上的兩個鐵門環都不見了去向,露出兩個拳頭大的破洞。弄得咱們的張大少爺簡直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心說大明朝最高檢察院院長就住這裡?——以前我當公務員的時候,一個小派出所的隊長的房子都比他強一千倍!
張石頭敲着新宅僕人小鋪子腦袋問道:「小鋪子,你不是吹牛說全京城的大街小巷你閉着眼睛都能闖嗎?這怎麼可能會是左都御史的家?簡直比我家在臨清鄉下的房子還破!」
「石頭哥,絕對錯不了,這絕對就是鄒大人的家。」小鋪子抱着腦袋慘叫答道。還好,鄒元標家的院子裡正好有一個穿着粗布衣衫、腳踩草鞋的中年男子出來,上下打量一通拿着大包小包的張大少爺主僕,開口問道:「這位相公,請問你們找誰?」
「敢問這位兄長,這裡可是左都御史鄒元標鄒大人的府邸?」張大少爺拱手,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中年男子點頭,答道:「對,我是鄒大人的長子,叫鄒德淇,你是誰?找我父親有什麼事?」
「原來是鄒公子,失敬失敬。」張大少爺嚇了一跳,心說我該不會那麼倒霉,碰上了海瑞那樣的變態了吧?如果是的話,那這件事就有得麻煩了。當下張大少爺也不敢再油腔滑調,難得正經的向鄒德淇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禮節,雙手奉上名刺,正聲說道:「煩勞公子通稟鄒大人一聲,晚生張好古叩見。」
「張好古?」鄒德淇一楞,驚訝問道:「難道你就是今科探花張好古?」
「賤名有辱尊聽,晚生正是今科探花張好古。」張大少爺微笑答道。可張大少爺話音未落,鄒德淇就怒髮衝冠的向院子裡大叫起來,「父親,張好古來了!那個害得王洽大人和汪文言汪大人下獄的張好古來了!他還帶了禮物!」
「不好。」張大少爺心叫不妙。果不其然,才那麼一眨眼的功夫,鬚髮皆白的鄒元標就一瘸一拐的衝出了院門——手裡還拿着一根手腕粗的竹杖,身後又跟着五六個穿着開襠褲的半大小孩,一個個手裡也拿着細竹竿子。張大少爺心中叫苦,可還是向鄒元標行禮道:「晚生張好古,見過鄒大人。」
「張好古!你還有臉來見老夫?!」鄒元標鬚髮怒張,揮杖就往張大少爺腦袋上招呼,打得張大少爺眼冒金星,頭上頓時鼓起一個大包。疼得張大少爺殺豬一樣慘叫,「鄒大人,你聽我解釋啊!」
「老夫鬥嘴是斗不贏你,可老夫打得贏你!」鄒元標也知道張大少爺狡辯功夫了得,所以乾脆就絲毫不給張大少爺機會解釋,揮杖只是往張大少爺身上臉上招呼。鄒元標又怒吼道:「你這個無恥小人,害得我大明正臣蒙冤下獄不算,還敢拿禮物來敗壞老夫的一世清名,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今天和你拼了!」
「鄒大人,冤枉啊!王大人下獄根本和我無關。」張大少爺被打得雞飛狗跳,慘叫連連,「至於汪文言,他更是罪有應得!鄒大人,你聽我解釋——!」
「老夫不聽!老夫只知道你是個不忠不孝的無恥小人,你給老夫滾!滾!」鄒元標一邊打一邊罵,還向幾個半大小孩叫道:「孫子們,給爺爺打這個無恥小人,叫他給我滾!給我滾!」
「打呀!」五六個半大小孩歡叫着沖了上來,揮起細竹竿往張大少爺身上亂抽亂打,甚至連張石頭和小鋪子都沒倖免,打得咱們的張大少爺主僕三人上躥下跳,鬼哭狼嚎,最後不得不夾着尾巴抱頭鼠竄,狼狽逃出鄒元標家所在的羊皮胡同……
欲知咱們的張大少爺能否擺平咱們的鄒大清官,請看下章《以毒攻毒》。
第四十二章
以毒攻毒
「哎喲哦厄,疼死我了,死老頭,下手還真狠……熊瑚,你輕點!娘啊!疼死了!啊——!」
因為新房子還需要重新粉刷和購買家具的緣故,所以張大少爺主僕還是寄住在原先那家客棧里,也正因為如此,張大少爺在鄒元標家大門口挨打回到客棧後,這間客棧的老闆、店夥計、其他客人和附近的百姓可全都遭了殃——張大少爺那殺豬般的摻叫聲極具穿透力,不僅吵得客棧里里外外不得安寧,就連街道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這間客棧的其他客人聽說過張大少爺的大名,肯定得有人衝過來對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飽以拳腳了。
「你叫什麼叫,吵得人耳朵都快聾了。不就是上點藥嗎?真有那麼疼?」正在給張大少爺腦袋上塗藥的熊瑚沒好氣問道。張大少爺慘叫道:「那我這麼打你一頓試試?你自己看,我腦袋上被那個死老頭打出了三個大包,都腫了,哎喲,疼死我了。」
「活該。」熊瑚心中嘀咕卻不敢直接說出來——畢竟張大少爺是為了她才挨的打。所以熊瑚只能埋怨道:「你可別怪我沒良心,今天你去給鄒大人送禮物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鄒元標鄒大人是我大明朝野皆知的大清官,著名的直臣,你給他送禮,不是找打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他是真的清官啊?」張大少爺理直氣壯的反駁道:「從古至今的司法官員排成一排,逐個砍頭可能有冤枉的,隔一個砍一個,絕對有漏網的!我怎麼知道我就這麼倒霉,偏偏就遇上了這種冤枉的極品?現在好了,我白挨了一頓打不說,恐怕東林黨那幫言官御史還得拿這個藉口參我。」
「那我爹這件事怎麼辦?你還是打算去找鄒大人幫忙嗎?」熊瑚擔心的問道。想到又去拜見鄒元標的後果,張大少爺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可眼下的情形又容不得張大少爺做其他選擇,張大少爺只能硬着頭皮說道:「不去找他找誰?只有他能阻止朝廷立即殺你爹,給我們爭取時間,另外想辦法救你爹。為了你,我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何況區區一頓毒打。」
熊瑚幽幽的看張大少爺一眼,俏臉有些泛紅,含羞說道:「那你這次千萬別帶禮物了,鄒大人真的是清官,也出了名的正直,民間都有這麼一句話形容他——割不盡的韭菜地,打不死的鄒元標。你原來那套對付其他官員是戰無不勝,可是到了鄒大人這裡,不會管用,鄒大人一世清名,怎麼可能為了你的銀子丟失晚節?」
「慢着。」張大少爺心中一動,打斷問道:「瑚瑚,你把剛才的最後一句話再說一遍。」
「最後一句話?」熊瑚莫名其妙,複述道:「是不是這句——鄒大人一世清名,怎麼可能為了你的銀子丟失晚節?」
張大少爺不答,而是把熊瑚推開,抱着腦袋閉目思索。良久後,張大少爺終於睜開眼睛,長得還算清秀的臉上也露出得意神情,奸笑道:「你說得對,名利名利,名在利先——對一些人來說,名氣確實比銀子更重要。呵呵,有辦法了,鄒元標,這次我看你逃得出我張大少爺的手掌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