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22章

吳老狼

  汪文言眼珠子轉得更快,過了許久,汪文言才試探着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叫我怎麼幫你收拾熊廷弼?」

  「聰明,果然識時務。」張大少爺微笑着說道:「其實也和簡單。你只要這麼招供就行,你告訴鎮撫司的審問官員——就說熊廷弼通過你的手,向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和顧大章六個東林黨罪員賄賂了許多銀子,請他們在朝廷上給熊廷弼脫罪。這麼一來,熊廷弼不就必死無疑了?」

  「哈哈哈哈哈哈……!」張大少爺的話還沒說完,汪文言已經仰天大笑起來,瘋狂大笑道:「張好古啊張好古,你這個小閹狗,終於還是露出狗尾巴了?!你這是想要熊廷弼的腦袋?還是想要楊漣和左光斗他們的腦袋?」狂笑着,汪文言吼出了他那句被後世文人爭相傳頌的千古名言,「世上豈有貪贓之楊大洪(楊漣)哉?!」

  「楊漣有沒有貪贓,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張大少爺搖頭,微笑道:「但我的乾爹九千歲要他們死,他們就必須得死。你願意幫我栽贓他們也罷,不願意幫我栽贓他們也罷,他們既然得罪了我的乾爹,那他們進了這鎮撫司大牢,也就別想再活着出去。」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汪文言傲然長喝,「不錯,我汪文言進了這鎮撫司大牢。就再沒打算活着出去,我相信楊大洪和左光斗左公他們進了這鎮撫司大牢,也沒打算活着出去!不過這沒什麼,我們縱然一死,卻可流芳於千古,揚名於萬世,死何足惜哉。」

  「啪,啪,啪。」張大少爺拍了幾下巴掌,微笑說道:「汪文言,你這番話說得很對,九千歲手裡有殺人的刀,你們東林黨手裡卻有毀名的筆,九千歲他老人家能殺掉你們幾個的腦袋,卻無法砍斷你們名垂青史的筆!——可是,你偏偏算少了一個人。」

  「我算少那一個人?」汪文言好奇問道。張大少爺指指自己的鼻子,微笑說道:「在下,鄙人,我!我不但有辦法除掉你們,更有辦法讓你們遺臭萬年,讓普天之下的士林學子,都對你們恨之入骨,都把你們罵得狗血淋頭,認為九千歲殺你們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呱呱叫!同時也讓普天之下的讀書人群起上書,誅殺你們七個國賊!」

  「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汪文言譏笑道:「你好象忘了,江南士林成千上萬,十之七八出自東林書院。也個個恨魏閹老狗入骨,你倒是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們這麼做?」

  「太簡單了,一道臨終謝恩疏即可。」張大少爺從袖子抽出一道奏章,奸笑着說道:「知道這是誰的認罪謝恩疏不?你最尊敬也最崇拜那位楊漣楊大洪——當然了,是我找人模仿楊漣的筆跡和口氣寫的。」

  「無恥小人,竟然偽造奏章!你在上面寫了什麼?」汪文言怒吼問道。張大少爺微笑着答道:「其實內容也很簡單,除了認罪謝恩之類的廢話以外,最關鍵的就是一條,奏請當今萬歲推行一條有利於國計民生的新政,藉以贖罪。」

  「什麼新政?」汪文言緊張問道。張大少爺淡淡一笑,答道:「攤丁入畝。」

  「攤丁入畝?什麼攤丁入畝?」汪文言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名詞。張大少爺笑着解釋道:「很簡單,我讓楊漣告訴朝廷,就說現在大明朝土地兼併情況嚴重,官員士紳家裡有良田萬畝,卻不向國家交一文錢的稅賦,平民百姓無田少田,卻要交納沉重無比的丁稅,經常因為交不起丁稅被逼得家破人亡。長此以往,國家能收上來的稅銀越來越少,官員士紳家手裡的土地卻越來越多。所以楊漣建議大明朝廷推行攤丁入畝,廢除人頭稅,按手裡的田畝數量交稅!這樣一來。老百姓的負擔就輕了,國家能收上去的稅銀卻多了,只是這麼一來,你們東林黨背後的讀書人和士紳名流可就倒大霉了……」

  「哈哈哈哈哈。」說到這裡時,張大少爺忍不住得意的悟住肚子的大笑起來。而汪文言則聽張大少爺說一句,臉色難看一分,到了最後,汪文言乾脆眼睛都直了,掙扎着只想把張大少爺活活掐死,瘋狂怒吼道:「你無恥!無恥!卑鄙!不會相信,天下的讀書人不會相信楊大人會上這樣的奏章!一定會認為是你們這些閹狗偽造的!」

  「天下的讀書人為什麼不會相信?」張大少爺大笑着說道:「你剛才也說了。楊漣為官清廉,家裡肯定沒有很多土地或者根本就沒有土地,所以他上這樣的奏章完全合情合理。而我們九千歲一黨的人,那一個家裡不是良田千傾,會傻到偽造這樣的奏章,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你說說,我如果把這道奏章用楊漣的名譽往朝廷上一遞,再把你和左光斗、魏大中他們的名字也簽上去,就說是你們上奏的,到那時候,天下的讀書人和官員士紳還不想抽你們的筋?扒你們的皮?」

  「無恥——!無恥!」汪文言血紅着眼睛瘋狂怒吼,吼得幾乎把自己的嗓子都撕啞了。而在刑房之外,也響起了輕微的得意奸笑,還好汪文言這會情緒激動,沒有留心到。張大少爺見事不宜遲,趕緊喝道:「汪文言,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到底幫不幫我?如果你幫我除掉熊廷弼,那麼這道謝恩疏,我馬上就可以當着你的面燒掉,讓你的幾個知己好友即便掉了腦袋,也可以留下一個好名聲!如果你還在冥頑不靈,那麼你們就算死了,也只會遺臭萬年!到那時候,你們的家人朋友,就算九千歲不親自動手,恐怕天下的讀書人和官員士紳也要抽他們的筋,喝他們的血!」

  「無恥!無恥!無恥!」汪文言腦海里仿佛已經只剩下了這兩個字,只是不斷大罵張大少爺。張大少爺佯做發怒,喝道:「好,既然你不肯幫我的忙,那你也別怪我不講客氣了,我現在就把這道謝恩疏獻給九千歲去。對付東林黨這些人,本少爺有的是辦法,一個攤丁入畝如果不夠,本少爺還有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和火耗歸公侍侯着!」說罷,張大少爺轉身就走。

  「慢着!」汪文言總算回過神來。嘶啞着嗓子問道:「如果我幫你除掉熊廷弼,你真能把這道謝恩疏燒了?」

  「那是當然,本少爺一向說話算話。」張大少爺傲然答道。汪文言猶豫良久,終於咬牙說道:「那你現在就可以把這道謝恩疏燒了,你不用動手,熊廷弼已經死定了!」

  「熊廷弼已經死定了?為什麼?」張大少爺滿臉驚訝的問道。汪文言獰笑着答道:「很簡單,因為魏忠賢老狗已經中了我的釜底抽薪之計!鄒元標、王紀和周應秋三堂會審王化貞和熊廷弼的時候,他們都被判了死罪。我為了報答葉閣老的知遇之恩,就給王化貞出了一個主意,讓他主動假裝投靠魏老閹狗,先保住性命,等機會東山再起;然後我又跑到魏忠賢老狗的面前,說是熊廷弼準備送給魏老閹狗的四萬兩銀子,只求魏老閹狗饒他一命。後來魏老閹狗果然上當,在皇上面前替熊廷弼說了好話,所以熊廷弼和王化貞當年都沒有執行秋決。可是直到現在,一直蒙在鼓裡的熊廷弼還沒有把銀子送去給魏老閹狗!你說,魏老閹狗還能不殺熊廷弼?」

  「張好古,我的話你聽到沒有?」汪文言激動的叫道:「你根本不用出手對付熊廷弼了,熊廷弼已經必死無疑!現在,你可以把那道謝恩疏燒了吧?」

  「果然是你。」從進京以後,張大少爺臉上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微笑說道:「一切都和我推測的一樣,我的老岳父,果然是被你害的。」

  「你的老岳父?」汪文言也終於發現不妙,驚叫着問道:「誰是你的老岳父?」

  「讓咱家來告訴你吧!張好古的岳父,就是熊廷弼!」刑房的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穿着朱紅官袍的魏忠賢鐵青着臉怒吼着沖了進來,後面還跟着魏忠賢的十大心腹五虎五彪和女婿楊六奇,個個都是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瞪着汪文言就象要把他生吞活剝一樣。而汪文言則是呆若木雞,半晌才從張大少爺吼道:「小閹狗,原來你在陰我!」

  「好,好,汪文言,原來咱家一直被你當猴一樣耍。」魏忠賢滿臉的猙獰,盯着汪文言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不是咱家的乾兒子從你嘴裡套出了這一段話,咱家只怕要被你瞞一輩子了!」

  聽到魏忠賢這番殺氣騰騰的話,四肢被捆在鐵床上的汪文言象是如遭電擊,全身肌肉抽搐了一陣,繼而無力的癱軟在血跡斑斑的鐵床上,一動不動。張大少爺則向魏忠賢雙膝跪下,哽咽着說道:「乾爹,孩兒有罪,孩兒與熊廷弼之女情投意合,為了救她父親,不得已才將乾爹請到此地,讓乾爹聽聽這個大奸巨惡的陰謀詭計。孩兒不孝,請乾爹治罪。」

  「你沒錯,如果不是你套出這番話,咱家可真要上東林奸黨的大當了。」魏忠賢把手一揮,又從張大少爺手裡接過那道偽造的臨終謝恩疏,獰笑道:「最讓咱家高興的是,你竟然能琢磨出攤丁入畝這樣的妙計,這回咱家倒要看看,天下的讀書人還有誰,反對咱家處死這幾個東林奸黨?!你們幾個,從明天開始……不,從今天開始,就得把這道臨終謝恩疏里的內容散布出去,咱家不光要這些東林奸黨的命,還要他們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張好古,小閹狗!我就是變成鬼,也饒不了你!」汪文言忽然又怒吼一聲,抬頭張嘴一口鮮血噴出,然後腦袋猛然敲,口中鮮血狂噴。經驗豐富的許顯純趕緊大叫道:「不好,這個狗賊咬舌頭自盡了!」

  「不用管,拖出去剁碎了餵狗!」魏忠賢沒好氣的吼道。而張大少爺心中不忍,扭過頭,在心裡輕聲說道:「汪文言,你安心去吧,你是罪有應得,楊漣他們雖然是被冤枉,可過了幾百年,他們卻會名垂青史。唉,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

  張大少爺的複雜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至少到了晚上回家的時候,張大少爺就已經是笑容滿面。而熊兆珪、熊兆璉和熊瑚三兄妹早已經在張大少爺新宅子裡等候良久,見張大少爺回來,熊瑚兄妹立即迎上前來,由熊瑚問道:「狗少,你說我爹的事今天就有消息,現在怎麼樣了?」

  「成了。」張大少爺一揮手,笑嘻嘻的說道:「本少爺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張石頭帶着人把四萬兩銀子送進了魏府,九千歲就答應把你爹的案子發回重審了。你們兄妹明天有一個人得辛苦一趟,隨便找一個內閣官員的轎子攔住喊冤,把狀子一遞,然後九千歲就保奏一位品德高尚、清正廉明的青天大老爺,重新審理你爹的案子。」

  「真的?」熊瑚兄妹激動得幾乎不敢相信的自己耳朵。張大少爺微笑點頭,熊瑚又激動問道:「那九千歲準備保奏那一位青天大老爺重審我爹的案子?」

  「九千歲準備保奏那位青天老爺,他可是一位大大的好人,絕對算得上大明朝的道德楷模,清流領袖。他就是——。」張大少爺故技重施,又指指自己的鼻子,微笑着輕鬆說道:「在下,鄙人,不才,你未來的相公——偶。」

  後世史載,公元一二六五年,大明天啟五年四月初三清晨,前任遼東經略使熊廷弼長子熊兆珪,手捧血狀跪攔內閣首輔顧秉謙官轎,為父喊冤。顧秉謙觀狀,覺其中果有冤情,遂於當日早朝將血狀遞交御前,奏請熹宗重審熊廷弼案,內閣諸官與司禮監眾宦官皆言此案有疑,帝遂決議重審。司禮監秉筆忠賢奏曰:「新科探花張好古才堪大用,品德高古,可付重託,宜掌重審。」內閣與司禮監眾官皆附議,帝曰:「善。」

  同一天發生的還有一件轟動大事——那就是魏忠賢把東林黨六君子其中之二的楊漣和左光斗聯名的認罪謝恩疏公諸於眾,並且抄成邸報發往全國,要求全國各地的官員都上表闡述意見,看看楊漣在認罪謝恩疏提出的攤丁入畝一策是否可行。結果好嘛,這道謝恩疏發出去才短短半天,京城官員彈劾東林奸黨的奏章就雪片一般飛進內閣,眾口一詞要求朝廷立即把東林六奸賊明正典刑,凌遲處死!至於地方上的鄉紳名士更是暴跳如雷,上書要求重辦東林六奸賊的上書,送萬民傘給九千歲的送萬民傘,民間的輿論也瞬間轉向,全都變成了擁戴九千歲逮捕東林六奸賊!而最搞笑的還是正在保定府給東林六奸賊募捐籌款的范陽三烈士,這三位擁戴東林的烈士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就變成了倒東林三烈士,不僅當着自發前來捐獻百姓的面大罵東林奸黨禍國殃民,揭露東林賊黨的累累罪行,而且還當眾宣布,要把募捐所得的銀子換成黃金,請高手工匠把黃金打造成黃金萬民傘,獻給只手擎天、大成至聖的魏公公九千九百九十九歲!

  「小猴崽子,真不知道他那個小腦袋怎麼長的,竟然能想出這麼絕妙的主意?」看着堆積如山的彈劾東林黨奏章,魏忠賢哈哈大笑,同時一個念頭也漸漸在魏忠賢腦海中形成,「其實猴崽子琢磨出來的這個攤丁入畝也挺不錯的,要是推行下去,起碼賦稅可以多收上來一些。要不,咱家打着東林奸黨的名譽,在這幾年旱災最嚴重的陝西找幾個縣試一下?反正那邊現在根本收不上丁稅,失敗了也無關疼癢,挨罵的還是東林奸黨;要是成了,陝西那邊的麻煩可就少得多了。對,等魏大中那幾個東林奸黨抓上來,咱家就用他們的名譽上奏,在陝西試行!」

  「啪!」張大少爺最不抱期望的第四隻雕應聲落地——是人都知道,咱們九千歲的鐵血手腕,可絲毫不亞於建奴愛新覺羅·胤禛;咱們九千歲麾下那幫東廠緹騎,和建奴的粘杆處血滴子比起來,也絕對差不到那裡去啊。

第五十七章

大明青天張少爺

  「冤枉啊——!」張石頭放聲慘叫着,撲通一聲跪倒在張大少爺桌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慘叫道:「大人,小的王化貞冤枉啊,丟失廣寧的責任不在我,在熊廷弼!是他丟的廣寧,和我根本無關啊!青天大老爺你給草民做主啊——!」

  「我呸!」張大少爺一口唾沫飛過去,提起雞翅紅木做的驚堂木,猛的一拍桌子,咆哮道:「張石頭你演得象點好不好?王化貞是前任遼東巡撫,應該自稱犯官、罪臣或者罪官,你自稱小的就算了,還跑出一個草民來,不倫不類!還有,你這個廢物,喊冤都不會喊不?廣寧是在王化貞手裡丟的,這一點所有人都可以做證,他栽贓給熊廷弼,不是自討苦吃?你給我仔細想想,如果你是王化貞。想活命又想栽贓,會在什麼地方喊冤狡辯最有效果?」

  「這個……少爺,我沒當過官,實在想不出來。」張石頭跪在張大少爺面前直搔腦袋,絞盡腦汁也無法回答張大少爺的問題。無奈之下,張石頭只好指着站在張大少爺身後扮演師爺的陸萬齡說道:「陸公子,要不你來吧?你是貢生,算半個官了,肯定比我演得象。」

  「石頭兄弟,你別開玩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陸萬齡趕緊連連擺手,生怕裝扮一個將死之人過堂問案沾上晦氣,將來把自己給帶霉氣了。張大少爺則有點動心,命令道:「陸年兄,要不就由你來演王化貞吧,一是你演得象點,二是你熟悉官場上的事,思路上容易和王化貞接近,知道怎麼狡辯最有用——而且你和他的人品也差不多。哎呀,別推辭了,石頭,快把陸年兄扶了跪下。」被逼無奈,陸萬齡只好跪到張大少爺面前,學着官員的模樣磕頭,抱拳說道:「犯官王化貞,見過主審大人。見過國公大人,見過尚書大人、總憲(左都御史)大人,寺卿(大理寺卿)大人」

  「對,這才演得象嘛。——陸年兄,你以前該不會也被抓進衙門過過堂吧?」張大少爺誇獎一句,又提起驚堂木猛的一拍,吼道:「大膽王化貞,廣寧一戰,你喪師辱國,致使我大明十四萬將士全軍覆沒,廣寧要塞和遼東全境也淪入建奴叛軍之手,你該當何罪。」

  「罪臣罪該萬死,但遼東全境失陷,罪臣並非首惡,罪魁禍首另有他人。」陸萬齡確實學得有模有樣,就連王化貞抵賴推諉的語氣都學得惟妙惟肖。張大少爺又一拍驚堂木,吼道:「罪在何人?」

  「遼東經略使——熊廷弼!」陸萬齡理直氣壯的答道。驚堂木再響,張大少爺憤怒的喝道:「大膽王化貞,廣寧失守之前,城防在你手中,遼東十四萬主力將士也在你手裡。而熊廷弼的五千軍隊卻屯紮在距離廣寧四十里的右屯,你先丟廣寧後丟主力,隻身逃往右屯向熊廷弼求救,熊廷弼不計前嫌接納於你,你反倒誣賴於他?廣寧之失,遼東之失,與熊廷弼有何相干?」

  「探花公,下面我想不起該怎麼回答了,讓我看看上次上堂會審熊廷弼的案卷行不行?」陸萬齡哭喪着臉問道。張大少爺扮張青天正扮得起勁,極為掃興的把所有案卷全扔到陸萬齡面前,催促道:「快看,快想想王化貞該怎麼回答和狡辯?他怎麼狡辯抵賴,我們最難對付?」

  陸萬齡連聲答應,趕緊爬到案卷堆里翻看,以己度人分析王化貞可能採取的狡辯手段。這時候,熊瑚主僕從門外溜了進來,看到張大少爺提溜着驚堂木當中高坐,陸萬齡則跪趴在案卷堆里翻看,還有張石頭提溜着一根木棍子站在筆直不動,熊瑚不由樂了,笑道:「狗少,陸大哥,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唱戲啊?」

  「不是不是,我們是在搞公堂演習。」張大少爺趕緊解釋道:「皇上已經頒布旨意了,讓我以欽命主審的身份,會同三法司主官還有包括英國公張惟賢在內四名官員,五堂會審你爹的案子。我怕到時候鬧笑話,就先讓陸萬齡陸年兄扮演成王化貞,演習一遍如何過堂。如何審問。」說到這,張大少爺又難得嚴肅的說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還得防着王化貞耍花招,把罪責都推到你爹的頭上,所以讓陸年兄和張石頭都幫着我琢磨研究,分析王化貞可能會用什麼樣的手段狡辯推諉,還有他的同夥家人準備耍什麼花招,事先準備好對策,免得到時候被他弄得措手不及。」

  「哦,真是讓你費心了。」熊瑚恍然大悟,同時也很理解張大少爺的苦心——王化貞如果是那麼好對付的話,熊廷弼也不會被他坑得差點掉腦袋了。偷看了一眼張大少爺難得流露出認真表情時的俊朗容貌,熊瑚沒來由有的粉臉一紅,低頭看着腳尖小聲說道:「還有,多虧你出錢出力的上下奔走活動,我爹的案子才被發回重審,你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了。」

  「要報答?那太容易了!」張大少爺難得認真的表情瞬間蕩然無存,涎着臉剛要說幾句下流話,知道張大少爺『正直』性格的熊瑚趕緊轉移話題,「對了,我爹的案子重審過堂的事你也別太擔心,我都聽說了,九千歲現在在朝廷里一手遮天。說一不二,既然他點頭同意免我爹的死罪,那肯定誰也不敢反對,估計重審也就是走走過場,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大錯特錯,這事比你想象的更複雜!」張大少爺果然放棄了下流打算,又表情嚴肅的搖頭說道:「九千歲已經給我打了招呼,說我放你爹可以,但必須依理依法,拿出真憑實據放人,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放人殺人。落人口實,影響九千歲好不容易在東林六奸賊案中建立起來的形象。而且這一次還有德高望重的英國公張惟賢陪同監審,他在朝廷民間都威望極高,我如果不明不白的就把你爹放了,他隨便一本奏章參到朝廷上,對我和對你爹都沒有好處。」

  「原來還這麼麻煩?我還以為你主審我爹的案子,我爹就肯定沒事了。」熊瑚哭喪起了小臉。張大少爺苦笑答道:「還不止這麼麻煩,還有一件更麻煩的事,當年你爹那個案子的主審官左都御史鄒元標病倒了,臥床不起,這也就是說,接替他參加重審的都察院主官,肯定就變成了鄒元標當年的副手楊淵——也就是你爹的那個死對頭楊淵!這麼一來,五堂會審中,只有屬於九千歲黨的大理寺卿周應秋肯定站在我這一邊,楊淵是肯定和我做對,而現任刑部尚書李養正和英國公張惟賢屬於中立派,我如果不拿出正當理由給你爹脫罪,他們未必買帳。」

  「除了這些之外,我還擔心另一件事。」張大少爺接着說道:「王化貞是前任內閣首輔葉向高的門生,同時也是葉向高力薦出任遼東巡撫的,和葉向高關係非同一般。王化貞和你爹是天啟二年接受的審判,葉向高又是天啟四年才告老還鄉,此前他一直控制着朝廷的大小事務和公文來往。在這兩年時間裡,王化貞有足夠的時間銷毀不利於他的證據和證人,也有足夠的時間偽造不利於你爹的證據,如果過堂的時候他拿出這些證據,狡辯抵賴,我又怎麼能去辨別真偽?」

  「啊?怎麼越弄越糊塗了?」熊瑚顯然不適應這種複雜的權利鬥爭,被張大少爺的一席話說得忽喜忽憂,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始終就放不下來。就在這時候,一直爬在案卷堆里翻找思索的陸萬齡忽然歡呼起來,「張年兄,我找到這個案子的漏洞了,知道王化貞會怎麼狡辯抵賴了!如果我是王化貞,我肯定會在這個地方把熊大人拖下水,而且還可以熊大人找不到任何憑據反駁!」

  ……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熊廷弼案重審的日子還沒有確定前,張大少爺早早就上奏朝廷,請求把關在天牢里的熊廷弼和王化貞轉移到東廠牢房關押,預防有人利用天牢看守相對寬鬆的機會,和王化貞取得聯絡串供——看過《明朝那些事兒》的張大少爺對鎮撫司大牢住着那位神秘莫測的燕大俠印象深刻,所以即便對鎮撫司大牢都不是那麼放心,也只有把王化貞關進魏忠賢直接掌管的東廠大牢,請拜把子大哥肖傳親自盯着,張大少爺才能稍微安心。可張大少爺實在太低估了站在王化貞背後那一伙人暗底下的實力,他的報告打上去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麼麻煩,在朝廷各大衙門裡轉來轉去,足足用了三天時間得到批准實行,在此之間,王化貞究竟和外界取得了多少聯繫,掌握了多少信息和串聯了多少供詞,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為此,張大少爺雖然沒少大發脾氣,可也無可奈何,畢竟自古以來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現在還是位卑職微的張大少爺沒有足夠實力能一手遮天。

  重審前的交鋒不只一次,依張大少爺的意思,為了預防夜長夢多,建議把重審的日期定在四月十五,這樣王化貞即便想耍新花招,也沒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可熊廷弼的老對頭、兼三朝老臣左副都御史楊淵卻堅決反對,理由是熊廷弼案事關重大,不能草率行事,應該把重審時期訂在五月底或者六月初,而且楊淵還提出,要把已經告老還鄉的葉向高從老家傳來,作為證人參與庭審,並以此和張大少爺據理力爭,互不相讓。

  對於楊淵的險惡用心,張大少爺心知肚明——葉向高是什麼地方的人?福建福州!等老得快要走不動路的葉向高從福州趕到京城,估計秋決大典都要開始了,而且葉向高還當過八年的獨相和十二年的首輔,門生弟子遍天下,真的讓他來到京城,他以前那些門生弟子群龍有首,還不一窩蜂的向張大少爺開炮啊?所以張大少爺當機立斷,立即放棄了牽連葉向高的打算,藉口葉向高並未實際涉入遼東戰事,堅決反對葉向高出堂做證。並且宣稱熊廷弼蒙冤一事已是證據確鑿,無需另傳其他證人,只需王化貞和熊廷弼當堂對質即可。

  張大少爺和楊淵都各有道理,自然是爭得不可開交,最後脾氣火暴的張大少爺差點和楊淵當場打起來。最後是外號油泥鰍的刑部尚書李養正站出來和稀泥,勸雙方各退一步,勸說楊淵放棄讓葉向高出堂做證的打算,勸說張大少爺寬限重審時間,最後建議把重審時間定在四月二十五,讓熊廷弼和王化貞在刑部大堂當面對質,如果不能定案,再商議另傳證人一事。面對這個建議,楊淵低頭盤算了許久,終於點頭同意,而張大少爺同樣也眼珠亂轉的盤算許久,終於也是點頭同意——不過議定之後張大少爺離開刑部大堂時,連家都沒回,直接就去了東廠找到肖傳,又通過肖傳找到東廠的幾個掌班和領班,一千兩銀子砸出去,很快就拿到了東廠密探監視楊淵的所有記錄備份……

  ……

  緊張的暗中布置和安排進行中,十幾天的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四月二十五重審的日子。清晨天還亮,張大少爺就領着僕人張石頭、小鋪子和臨時師爺陸萬齡來到了刑部大堂,着手準備重審事宜,可到得刑部大堂外一看,張大少爺才發現情況不妙——大堂外面竟然是人山人海,擠滿了來看熱鬧的京城百姓,擁擠得差不多是水泄不通。張大少爺不由冷笑,「不錯嘛,看不出楊淵那個老東西還挺有頭腦的嘛,知道內閣司禮監已經倒向我這一邊,居然就想到了利用民間輿論來牽制我,讓我不敢放手直接為熊廷弼脫罪。」

  「張年兄,你是主審官,可以命令關門密審,不讓百姓圍觀審問。」臨時狗頭軍師陸萬齡建議道。張大少爺有些心動,可稍一轉念,張大少爺又冷笑說道:「不用,君子袒蛋蛋,小人常兮兮,我如果下令關門密審,他們肯定會散播謠言,說我故意包庇熊廷弼,所以才做賊心虛,倒不如這麼光明正大的開門公審。」話雖如此,外表忠厚內心奸詐的張大少爺還是把小鋪子叫到了面前,在他耳朵邊吩咐道:「小鋪子,你馬上回家去,把咱們家裡的男僕人和你在街面上的朋友叫來一同觀審,到時候如此如此……,等事情成了,我有重賞!」

  派出了小鋪子,張大少爺又把張石頭留在刑部大堂門外,這才和陸萬齡繞到後門,從刑部的後門進到了刑部後堂。到得後堂一看,英國公張惟賢、大理寺卿周應秋和地頭蛇刑部尚書李養正都已經在場,還有東廠派來監審的太監也來了——大概是魏忠賢故意照顧,派來的這個太監正好是和張大少爺關係不錯的宋金,只有這場重審案中最大的危險因素楊淵還沒有到場。張大少爺無奈,只好一邊和幾個陪審官虛偽客套,一邊等待楊淵到來。

  左等右等,眼看辰時正的開堂時間就要到了,可楊淵還是不見蹤影。最後宋金沉不住氣了,發話道:「諸位大人,楊大人怠到現在還沒來,我們總不能一直等下去吧?依咱家看,我們現在就升堂吧,楊大人怠慢公務的事,咱家會如實向皇上和九千歲稟報的。」李養正和周應秋一起點頭稱是,張惟賢也沒有意見,只有張大少爺心知必然有異,卻毫不畏懼,只是點頭笑道:「宋公公所言極是,我們升堂吧。」

  「威武——!」伴隨着刑部大堂衙役的長喝與刑杖頓地聲,張大少爺身着六品官袍,手捧尚方寶劍,大模大樣的坐到了『明鏡高懸』的橫匾之下,儒生打扮的陸萬齡站在張大少爺的背後,張惟賢、李養正和周應秋分座兩側,東廠監審太監宋金則笑嘻嘻的坐到了大堂右面。各自坐定,張大少爺提起檀木驚堂木猛的一拍,喝道:「將犯官王化貞、熊廷弼押上堂來!」

  「慢着!」不等在場的刑部主事答應,大堂外的人群中忽然響起了楊淵的聲音。人群涌動,又干又瘦的楊淵從人群中擠進堂來,向張大少爺和宋金等人拱手笑道:「張大人,張國公,周大人李大人,還有宋公公,實在抱歉,下官來晚了。」

  「楊大人,這可是皇上欽點、九千歲關心的潑天大案,你怎麼現在才來?」宋金冷冷的說道:「你最好給咱家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否則的話,咱家現在就可以免了你的審判官差事。」

  「宋公公,實在不好意思,真的是有差事耽擱了。」楊淵又是作揖又是拱手,解釋道:「事情是這樣,今天本來下官早就來了,可轎子到了半道上,忽然被人攔住,那個百姓手捧狀子跪在下官的轎前,要告一名朝廷官員——而且還是告今天在場的一名官員,所告內容也和今天的案子有關!下官覺得事關重大,所以就耽擱了。」

  「攔轎告狀?還是告在場的一名官員?告誰啊?」宋金不動聲色的問道。楊淵笑笑,直起身體往張大少爺一指,大聲說道:「就是告張大人,告我們這位主審的張大人!」

  「呼——!」大堂外的百姓一陣騷動,個個驚訝不已——主審官在開堂第一天就被人告了,這在大明朝可絕對算得上開天闢地的第一次。咱們的張大少爺則面色平靜,微笑着問道:「哦,原來是告我啊?那麼楊大人,那個告狀的人是什麼人?又告我什麼呢?」

  「告狀的人,自稱是被你驅逐出府的僕人,姓康名良。」楊淵朗聲叫道:「他告你和今天過堂的犯官熊廷弼有親眷關係,卻隱瞞不報!懷疑你在堂審之時將徇私舞弊,執法不公!」

  「我和熊廷弼有親眷關係?」張大少爺仿佛很驚訝的問道:「我和熊廷弼有什麼親眷關係?」

  楊淵大聲答道:「根據那個告狀人的口供,你是熊廷弼的女婿!」

第五十八章

棋高一着

  「根據那個告狀人的口供,你就是熊廷弼的女婿!」大聲叫喊這話時,楊淵的聲音裡帶着陰險,也帶着無盡的得意,那獰笑的表情更象是在說,「小樣的,現在知道楊大爺我的厲害了吧?楊大爺我故意遲到,就是要當着所有京城百姓的面,戳穿張好古你的真面目!」

  「哇——!啊——!」果然不出楊淵所料,他的話喊出去後,在場的人包括英國公張惟賢幾個審判官員在內的人都是臉上變色,失聲驚叫,至於大堂外面那些圍觀看熱鬧的百姓,更是驚叫大喊成了一片,還有人大聲叫嚷,「太不要臉了,世上那有女婿審老丈人的道理?公公,公公,罷了張好古的官,罷了他!」此言一出。全場響應,倒張聲音山崩海嘯,矛頭全都指向咱們做賊心虛的張大少爺。聽到這些聲音,易裝隱藏在人群中的熊瑚小臉煞白,又羞又怕,實在沒想到楊淵一伙人會陰險到這地步。

  「張大人,有人告你是熊廷弼的女婿,可有此事啊?」東廠監審太監宋金終於開口,笑嘻嘻的向張大少爺說道:「如果這事情是真的,那咱家可就行使監審職權,停止審問案犯,還得下令把你綁了,送到鎮撫司接受審問了。」

  「宋公公,別人不知道我,你老還能清楚我是什麼人?」張大少爺面色如常,微笑着答道:「下官至今未婚,也從沒定過什麼親事,這一點,我的家中僕人和周圍鄰居都可以做證,那會有什麼老丈人?也真不知道楊大人是怎麼想的,竟然給我安排了一位泰山大人?——當然了,楊大人如果打主意把他家裡那位十六歲的小千金許配給我,我倒可以考慮一下,叫他一聲岳父泰山。」

  「張好古,公堂之上,不得戲言。」張惟賢神情嚴肅的呵斥。但這些呵斥明顯還是晚了,大堂上的衙役軍士和外面的百姓都已經笑成了一片。隱藏在人群中的熊瑚則是又羞又恨,暗罵張大少爺天生無恥,走到那裡都喜歡占別的女人便宜。這時候,熊瑚忽然聽到旁邊有人低聲罵道:「不要臉!楊淵那個女兒又黑又丑,你有本事你就娶去!」聽到語氣古怪的罵聲,熊瑚不免好奇偷眼一看,卻見罵人的是一名學子打扮的少年,生得甚是眉清目秀,熊瑚頓時心中生疑,「這小子,好象在那裡見過吧?」

  畫面轉回刑部大堂,聽完張大少爺的回答後,宋金點了點頭,又笑嘻嘻的向楊淵問道:「楊大人,張探花矢口否認此事,還說想當你的女婿,這可怎麼辦?」楊淵怨毒的瞟一眼張大少爺,哼道:「張大人,那個告狀人我已經帶到了堂外,你可敢與告狀人對質麼?」

  「本來呢,對於這種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小人。本官是不屑一顧的。」張大少爺打着官腔說道:「但為了證明本官的清白,也為了讓天下人都知道本官的清正廉明,本官願意與告狀人對質。」

  「說得好,探花郎果然是正人君子,身正不怕影子邪。」宋金鼓掌,起身走到張惟賢面前,向張惟賢行着禮笑道:「張國公,現在主審官要與告狀人對質,辛苦你一下,先審理此案如何?」

  在場諸人之中數張惟賢的爵位最高,張惟賢自然是義不容辭,立即點頭說道:「也好,老夫可以先審此案。但老夫有言在先,如果告狀人所言不實,張大人確係無辜,那麼我們就接着審王化貞和熊廷弼案子。如果告狀人所言屬實,張大人和熊廷弼確實有親戚關係,那麼熊廷弼案立即停審,張大人也得移交鎮撫司衙門,追究他的隱瞞之罪。」

  大堂上宋金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張國公所言極是。」人群中熊瑚身邊那位小爺也小聲嘀咕了一句,「如果是真的,最好把他剮了,叫他敢騙我!」一直留心注意他的熊瑚嬌軀一震,情不自禁的又回眼去看那位小爺,那人恰好也注意到熊瑚,四目相交,兩人心裡同時升起一個一模一樣的念頭。「這傢伙,怎麼看着就不舒服?」

  閒話不敘,幾個主審官都同意先審張大少爺一案後,張大少爺先是摘掉頭上的官帽,和尚方寶劍一起放在公案上,然後下堂跪倒,楊淵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張惟賢則坐到了張大少爺的位置上,一拍驚堂木,喝道:「帶原告。」長喝聲中,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青年男子被衙役押進公堂,按倒跪在張大少爺左側,張惟賢又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下原告,報上姓名身份。」

  「回大人,草民姓康名良,小名康小三。」那個曾經被張石頭和小鋪子亂棍打出家門的張大少爺舊僕人康小三磕頭,大聲答道:「草民原先是張好古張大人的家僕,前幾天剛被張大人的管家張石頭給攆出了家門,現在無業,現在在街上靠幫閒為生。」

  「被趕出家門的僕人?莫非你是想挾仇報復?」張惟賢喝問道:「那你告張好古何罪?」

  那一瞬間,不知多少人屏住了呼吸,堂外的熊兆璉和熊瑚兄妹甚至緊張得心跳都停頓了——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康小三竟然一咧嘴,驚叫道:「大人,草民沒告張大人啊?草民什麼時候告張大人了?草民雖然被張大人的管家趕出了家門,那也是因為小人酷愛賭博,賭輸了偷了家裡的東西去抵債被張管家發現,本來張管家還要把草民送到官府法辦,還是大慈大悲的張大人饒了草民一命,草民感激張大人還來不及,為什麼還要來誣陷張大人?」

  「你說什麼?你不是告張好古?」張惟賢目瞪口呆。楊淵則猛的一下跳了起來,指着康小三氣急敗壞的咆哮道:「大膽草民,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大人。草民膽子很小,所以不敢誣陷張大人。」康小三笑眯眯的答道。此言一出,滿堂大嘩,堂外的圍觀百姓更是驚叫聲如雷,逼得張惟賢不得不連敲十幾下驚堂木,這才勉強壓制住喧譁。張惟賢向康小三喝道:「康良,本官問你,既然你不是告張好古,那你為什麼要攔轎告狀?」張惟賢又舉起楊淵開始呈遞上來的狀子,問道:「還有,這份狀子是怎麼回事?」

  「大人,冤枉啊,草民根本就不識字,那份狀子不是我寫的!」康小三再度矢口否認。張惟賢再度目瞪口呆,他從生下來就當官,到現在馬上就滿五十年了,可這樣的事,絕對還是第一次碰到。而楊淵更是覺得天旋地轉,情知中計,卻又不知道那裡出了毛病。這時候,監審太監宋金開口了,尖聲尖氣的問道:「大膽刁民,咱家問你,既然你不是來告張好古,這狀子也不是你本人寫的,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給咱家如實招來!」

  「這位公公,草民不敢說,怕有人害我。」康小三磕頭答道。宋金把眼睛一瞪,尖聲叫道:「好啊,原來誣陷張好古一事,果然有幕後黑手!康良,你給咱家如實招來,咱家派錦衣衛和東廠番役保護你和你家裡人的安全。」——張大少爺聽得直翻白眼,心說宋太監你別浪費口水了好不好?他在鄉下的父母兄弟,現在不正被你們東廠的人看管着嗎?

  「多謝公公,那小的說了。」康小三磕了一個頭,大聲說道:「公公。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時間,草民被一個賭友帶進了吏部主事姚宗文姚大人的府里,姚大人的管家給我二百兩銀子和一張狀子,讓我今天來這裡攔住一個大人的轎子喊冤,誣告我原來的主人張好古張大人。草民不敢答應,姚大人的管家就威脅我說,如果不答應,他就要殺我全家,草民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今天早上,姚大人的管家早早就帶着人把草民抓到刑部大堂外面等候,草民還想反悔,可姚大人的管家又拿刀架在草民的脖子上,把草民逼到了楊大人的轎子面前告狀。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草民如果有半句虛言,情願被凌遲處死。」

  「撲通。」楊淵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張惟賢同情的看他一眼,又喝道:「康良,那你上得堂來,為什麼又反悔翻供呢?」

  「因為張大人對我們下人太好了。」康小三抹着眼角說道:「以前我給其他人當下人的時候,一個月才拿兩錢銀子,吃得象豬食一樣,還經常挨打挨罵。可張大人當了我的主人以後,不僅從不打罵我們,我一個月就還可以拿一兩銀子,天天都是大魚大肉,只是草民管不住自己的手,這才自作自受被趕出了家門。所以草民根本不想誣告張大人,只是當時有人想要草民的命,草民才被迫答應,上了這個大堂,草民看到有這麼多大人和東廠的公公主持公道,可以保護草民和草民家人的安全,草民就大膽說了良心話,還草民的舊主人清白。」

  「康良,你很不錯,很講良心。」宋金尖聲笑道:「你放心,咱家這就派人保護你,再派人去保護你的家人——如果讓你被奸人害了,從今往後我們東廠和鎮撫司的臉還往那裡擱?」宋金的話,立即博得滿堂喝彩和熱烈掌聲,畢竟東廠和鎮撫司也不完全是壞名聲,偶爾也會幹幾件查處貪官和保護窮苦百姓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