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26章

吳老狼

  李實凝視張大少爺,發現張大少爺眼中儘是堅定,不動不搖,確實是決心已下的模樣。李實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咱家也只能盡力了。探花郎,你不是想知道江南的實際情況嗎?那咱家可以告訴你,江南是有錢,上百萬身家的商戶礦戶都為數不少,即便是普通百姓,生活也比其他省份要強上許多,即便是無田無地的赤貧百姓,只要有手有腳,也可以很輕鬆的在礦山、茶山、各種各樣的作坊和商業協會裡找到一份可以養家糊口的活干——按理來說,五十萬兩白銀分攤江南上千萬百姓頭上,其實很輕很輕!可問題是,你用什麼法子讓百姓們人人捐錢?」

  「探花郎,你不要忘了,咱家為什麼在江南象過街老鼠一樣處處挨罵,個個喊打?就因為咱家向他們收稅,向他們收錢!」李實優雅的抿了一口茶,繼續緩緩說道:「天下熙熙,皆名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不管是官員士紳也好,商人坊主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錢進了他們的口袋,誰還捨得平白無故的往外掏?咱家在江南為朝廷收稅,他們尚且想方設法的偷逃跑漏,三天兩頭的煽動礦工百姓鬧事抗稅,罷市抗議,現在你又來號召募捐賑災,他們又憑了什麼要白白給你錢?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說到這裡,說到這裡,李實又嘆了一口氣,平靜說道:「咱家實在想不出來,你能用什麼辦法讓江南的士紳百姓主動捐錢?而且還要捐足五十萬兩銀子?咱家現在擔心的是,探花郎你號召百姓士紳捐款賑災的告示剛貼出去,馬上就有人造謠說,你籌集到的銀子,五成進了你自己的口袋,四成歸了各級經手的官員,大半成了歸了官員手下的差役,最後的小半成才會被送到災區——咱家在江南收稅,百姓們也是這麼說咱家的。好了,大概的情況咱家已經說了,具體的地方探花郎有什麼不明白,可以隨時問我。」

  「多謝李公公指點,下官感激不盡。」張大少爺先謝過李實,又嚴肅說道:「不瞞李公公說,你說的情況,下官在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不錯,下官號召百姓士紳捐款賑災,是平白無故的從他們手拿銀子,是人都有私心,都會捨不得;再加上江南一帶是東林奸黨的老巢,他們一旦煽動百姓製造輿論,造謠生非,說下官號召募捐是為了中飽私囊,那下官的這個差事只會更難辦——別說五十萬兩銀子了,只怕五千兩銀子都難以籌集。」

  「那你還這麼有信心?你打算怎麼辦?」李實平靜的問道。張大少爺忽然露齒奸笑一聲,湊到李實耳邊輕聲嘀咕起來,「李公公,下官仔細考慮過,災情如火,雖說皇上和九千歲都沒給下官規定時限,可下官如果滿江南的籌款化緣的話,等銀子湊齊,災區那邊早就是餓殍遍野了。所以下官只打算在南京、松江(上海)、揚州、蘇州和杭州這五座天下最富裕的府城裡募捐,用這個法子募捐……」

  好不容易等張大少爺把話說完,喜怒不形於色的李實已經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來驚叫道:「絕!簡直太絕了!難怪九千歲這麼看好探花郎你!探花郎,你可真是讓咱家服了你了,竟然能想出這麼絕妙的主意!這五十萬兩,說不定還真能被你給籌齊了!」

  「李公公過獎了。」張大少爺謙虛一句,又嚴肅說道:「其實張好古認為,如果這個辦法能操作的好,說不定會成為朝廷的一個固定財源,不管是賑災救災還是遼餉苗餉,都可以用這個法子籌集。」

  「也許吧,得先試了一次才知道。」李實不置可否,又問道:「可你這麼做,東林那幫奸黨彈劾你是絕對少不掉的,雖說有九千歲護着你不用怕。可如果他們繼續在這五座府城裡造謠生事,搗亂破壞,你的五十萬兩還是很難籌集,你又打算怎麼應付?」

  「李公公放心,這一點也早在下官的預料之中。」張大少爺微笑說道:「所以下官準備一明一暗同時進行,殺東林奸黨一個措手不及!在明里,下官用老法子,四處張貼告示號召士紳百姓主動捐獻,讓東林奸黨把矛頭對準下官明這一招,讓下官去當這個擋箭牌,讓他們沒有精力顧及其他。至於暗裡嘛,就要辛苦李公公和江南的諸位大人了,到時候我們忽然使出這招,東林奸黨就算想破壞也來不及了。」說到這,張大少爺又補充一句,「當然了,事成之後,首功是李公公你的。」

  李實不動聲色,盤算許久後才緩緩說道:「首功是九千歲的,看在你賑濟災民的這份決心上,咱家全力幫你把這齣戲唱圓滿。」

第六十六章

深入虎穴

  「眾志成城,抗旱救災!古人云:人為陽善,正人報之;人為陰善,鬼神報之。人為陽惡,正人治之;人為陰惡,鬼神治之。故天不欺人依以影,地不欺人依以響。今山東旱魃作祟,連年乾旱無雨,災情已現,當今聖上仁德,覺未雨綢繆勝似臨渴而掘井,特命本欽差代天巡狩,赴江南籌款募捐,就地購置糧秣運往災區,賑濟災民,救蒼生於水火,脫百姓於苦海。望江南百姓官員士紳廣種福田,踴躍捐資,慷慨解囊,全皇上之德。造因於今世,積果於後世。欽命巡狩江南大臣,張。」

  東林書院所在的常州府無錫縣縣衙門前,高攀龍,黃尊素、繆昌期和錢謙益等一班東林大儒,領着數以百計的東林學子,低聲念讀無錫縣衙張貼出來的告示——這也是江南各府各縣衙門同時張貼的告示。而在縣衙大門的另一側,無錫縣令劉五緯領着一幫衙役抱着募捐箱子,向乞丐一樣向過往路人乞討吶喊,「鄉親們,鄉親們,山東遭災了,久旱無雨,田地顆粒無收,饑荒就在近前,我們無錫百姓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幫山東百姓一把!積善德,得善果,鄉親們,給山東的老百姓一點幫助吧。」

  時值五月,驕陽似火,身上有病的劉五緯一邊喊着,一邊劇烈咳嗽着,顯得十分的吃力辛苦。可饒是如此,近在咫尺的東林書生卻大都視若無睹,也只有一些過往的窮苦百姓漁民主動上去。掏出可憐巴巴的幾個銅板,放進劉五緯親自捧着的募捐箱子裡,個別百姓還說,「劉老爺,太陽太大,你身子不好,別在太陽下面站太久了。」劉五緯感激涕零的點頭,連說,「多謝老鄉,多謝老鄉。」

  看到這樣的情景,剛剛從通州趕回無錫的東林大儒錢謙益樂了,笑道:「劉五緯這個老贓官,居然還沒被撤職罷官?還這麼得愚夫蠢婦的愛戴?可真是奇哉怪也。」

  錢謙益笑得甚是大聲,不遠處的劉五緯聽得清清楚楚,卻半點不敢聲張——如果說天下誰受夾板氣最厲害,也就非這位無錫縣令莫數了。大名鼎鼎的東林書院就設在他的縣內,東林黨人遍布朝野,勢力盤根錯節,位卑職微的劉五緯當然惹不起。同時也正因為東林書院設在無錫境內,恨屋及烏,閹黨官員自然又視無錫縣令為出氣筒。三天兩頭挨罵挨整,上司刁難同僚責罵,那更是家常便飯。所以身為中立派的劉五緯也只好裝聾作啞,埋頭去干他的實事了,繼續喊道:「鄉親們啊,天下一家,山東的百姓,是我們無錫百姓的手足兄弟,他們遭災,我們無錫的老百姓不能坐視不理……」

  劉五緯裝聾作啞,錢謙益卻不肯放過他,不依不饒的又故意大聲說道:「還真賣命,是不是修什麼芙蓉圩貪污庫銀,怕被什麼欽差大人查出來啊?」言罷,錢氏一門的東林子弟哈哈大笑,陰陽怪氣的劉五緯冷嘲熱諷。而正在留職聽參接受朝廷調查的劉五緯身體一震,想要說話,卻又含淚扭過頭去,繼續為賑災募捐吶喊乞討。這時候,在場東林弟子中有一人看不下去了,站出來大聲說道:「錢大人,劉縣令是否貪墨,尚無公論,可他力排眾議修芙蓉圩,卻是一片為國為民的愛民之心,我們東林學子即便不贊成,也不能在此時刻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吧?」

  「史可法!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錢謙益勃然大怒,衝着提出反對意見的史可法喝道:「黃口小兒。你懂什麼?劉五緯為了區區數十畝田地,勞民傷財開鑿九河,名為水利,實為利己!光時亨光大人彈劾他的奏章早就遞上去了,你還打算學閹狗張好古,給他也翻翻案麼?你今天搞這個所謂的賑災募捐,騙到的錢,最終是便宜誰?便宜陷害你老師左光斗入獄的閹狗張好古!」

  史可法啞口無言,而那邊的劉五緯忍無可忍,放下錢箱正要過來和錢謙益理論,卻看到前任左都御史高攀龍、前任翰林院檢討繆昌期和前任都御史黃尊素都面無表情,錢謙益身邊還有兩百多名士紳人家出身的東林學子,劉五緯還是恨恨的放棄這個打算,重新拿起錢箱繼續向圍觀的百姓叫喊。這時候,無錫漁行的幾個商人走了進來,各自掏出幾錠大銀準備捐獻,錢謙益趕緊向自己的門人周鑣一努嘴,周鑣會意,上前攔住那幾個漁行商人,笑道:「幾位官人,你們這是打算幹什麼?」

  「當然是給災民捐款。」一個商人答道。周鑣笑道:「幾位官人,你們扶貧濟困的菩薩心腸,實在值得讓人敬佩。可你們如果捐款給朝廷派來的這位欽差張大人,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你們可知道,朝廷新派這位欽差張大人什麼人?」

  「什麼人?」幾個商人疑惑問道。周鑣微笑答道:「外號張扒皮,又叫張白地,人如其名,做官怎麼樣可想而知,幾位大官人掙點銀子不容易,何必拿這點去餵那樣的白眼狼?幾位捐進去的銀子,只怕五成要落入那個張好古的腰包,四成進了其他貪官污吏之手,剩下大半成歸了張好古的差役僕人。再剩下小半成能不能換成糧食送到災區,都還是兩說。」

  「他娘的,原來那個張好古也是這個德行,老子們不捐了。」幾個商人本來就是看在劉五緯的面子上才來捐款,心本就不誠,被周鑣這麼一說,自是收回銀子,罵罵咧咧的扭頭而去,後面劉五緯氣得咬牙切齒,卻又懼怕東林黨人勢力,不敢多說什麼——還好,張大少爺並沒有把捐款強行攤派到各府各縣,劉五緯倒也不用擔心完不成攤派。

  「周鑣,回來。」李三才和葉向高之後的繼任東林黨魁、兼東林書院掌院高攀龍終於開口,叫回奸笑不已的周鑣,向眾東林學子吩咐道:「都回去念書吧,後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東林學子大會了,全江南的東林學子和無數江南士子都要來到無錫聚集,你們要向前輩先學們好生學習,也要讓他們看看你們學業的情況。」

  「謹遵院長學令。」東林眾學子齊聲答應,隨着高攀龍和錢謙益等人揚長而去。直到他們走遠,圍觀的窮苦百姓才紛紛上前,將一枚枚沾滿汗水的銅錢放進劉五緯捧着的捐款箱中,並紛紛勸道:「劉大人,你辛苦了,快休息吧,別頂着太陽站了。」「劉大人,你千萬要保重身體,你要是倒下了,還有誰帶着我們修芙蓉圩?」「劉大人,芙蓉圩修成了,我們老百姓就好過了。我們支持你,如果上面敢來撤你的職,我們無錫的老百姓就為你喊冤,進京給你告御狀!」

  「多謝,多謝各位父老鄉親。」劉五緯感動得淚流滿面,抹着眼角說道:「各位鄉親。請你們放心,我劉五緯現在雖然被留職聽參,可我相信,這一次朝廷派下來的欽差大臣,一定能為我劉五緯洗刷冤屈,還我清白。」

  「對,對,這一次的欽差大人一定是好人。」無錫百姓紛紛附和,又有人叫道:「鄉親們,我們當捐一點給山東的難民吧,我聽說了,這次朝廷派下來的欽差除了監察吏治,還有就是籌款賑災,我們無錫的百姓捐得多,欽差大人一高興,就一定會重查劉大人的案子,還劉大人清白。」

  一呼百應,窮得衣服補丁摞補丁的農民和漁民紛紛伸手入懷,掏出仍然帶着體溫的銅錢,爭先恐後的放進劉五緯面前的捐款箱中,弄得劉五緯還要反過來勸百姓,「老鄉們,你們也不寬裕,還要過日子,少捐點,千萬別影響到你們的生活。」

  ……

  人群逐漸散去的時候,時間已是下午,因為前幾日連降暴雨,身上有病的劉五緯不顧疲倦,又領着幾個衙役打馬趕往無錫縣城西北的芙蓉圩堤壩,查看圩中洪水有無泛濫。到得工地一看,劉五緯鬆了口氣——芙蓉圩中水位雖高,他率領無錫百姓修築的五十里塘岸卻完好無損,自發組織起來巡堤的無錫百姓也在堤壩上來往不斷,補堤所用的大石土袋也在堤旁堆積如山,隨時可以投入搶險救災。見此情景,劉五緯擦擦頭上的汗水,欣慰說道:「值得了,再怎麼挨罵,我都值得了。」

  「劉大人,劉大人來了。」巡堤的百姓也看到劉五緯,紛紛湧上前來給劉五緯行禮。還有百姓激動的大叫道:「劉大人,謝謝你啊,有了你修這條堤,我們以後就可以安心過日子了,再也不怕乾旱雨澇了!你真是我們無錫的水神啊!」

  「不對,不對,這條堤是無錫百姓修的,劉五緯只是帶了一個頭,真正修堤的人,還是你們無錫百姓啊。」劉五緯謙虛的答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劉五緯話音未落,窮老百姓都叫了起來,「劉大人,你要是這麼說,那我們可就要慚愧死了。誰不知道,劉大人你為了修這條堤,把自家的土地房屋都變賣了,把錢都捐給我們無錫人修堤?」

  「劉大人既然這麼好,把自己的家產都拿出來給老百姓修水利。」人群中響起一個不和諧音,操着北方口音大聲問道:「為什麼還有人在朝廷參他勞民傷財?還參他挪用庫銀?」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劉五緯也尋聲看去,卻見說話人是人群外圍的一名手拿摺扇的青年書生,容貌甚是俊美,身後還站着四個青年僕人。那輕搖摺扇的俊美書生見眾當百姓都眼含怒火的看着自己,便笑道:「各位老鄉,千萬不要誤會,我可不是說劉大人壞話。我是外地來的,不清楚這裡的情況,所以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劉大人這樣的好官,還會有人在朝廷里說他壞話?」

  「還不是因為這條堤壩。」一個百姓大聲叫道:「劉大人沒有重修芙蓉圩堤壩以前,這一帶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幾萬多畝良田白白荒廢,根本收不上什麼莊稼,劉大人上任以後,帶着我們重新修好芙蓉圩堤壩,又開鑿了一條圩河直通運河,雨大的時候可以把水送進運河,乾旱的時候可以把運河水引過來澆灌莊稼,幾萬畝荒地又變成了良田,還有漁民,也多了一個地方可以打漁,不用冒着風浪進太湖。無錫的大財主眼紅了,就又給劉大人送銀子,想讓劉大人逼着我們把原來的荒地、現在的良田賣給他們,又想讓劉大人禁止老百姓在芙蓉湖裡打漁,只讓他們漁行打漁。劉大人不答應,他們仗着有親戚在朝廷里當官,就到朝廷上誣告劉大人,想把劉大人逼走,他們好搶我們的土地。」

  「哦,原來是這樣。」那俊美青年點點頭,又問道:「那麼你們怎麼不為劉大人喊冤呢?我聽說大名鼎鼎的東林書院就在無錫縣城裡,在裡面講學的夫子,個個都是朝廷里隱退回來的大官,在朝廷上極有勢力;還有裡面的學子,也個個家裡都非富即貴,有的是官宦子弟。你們到東林書院去喊冤,肯定有的是人給你們做主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俊美青年的話也不知道是那裡說錯了,在場的窮苦百姓紛紛大笑起來,好幾個百姓都同時嚷道:「這位公子,你真是外地來的人啊,我們的無錫大財主,那個不是把自己的兒子送進東林書院念書,那個不是年年給東林書院送錢捐銀子?我們去東林書院告狀,他們會理麼?」還有一個百姓大叫道:「聽說在朝廷里告劉大人黑狀的人,就是東林書院出去的官!」

  那俊美青年楞了一下,半晌才苦笑道:「想當年,我年紀還小的時候,我爹還打算把我送到江南東林書院念書,現在看來,我當年死活不來,還真是做對了。」俊美青年這句話總算是對了無錫老百姓的胃口,無數百姓都點頭贊成,說道:「對,對,從那個書院裡面出去的,沒一個好人,全都是些贓官。」

  「劉大人,我看你面有病色,千萬要保重身體。」那俊美青年一邊說着,一邊轉身離去,「你是個難得的好官,也有好人,我相信這個世上有報應,你一定會有好報,朝廷也一定會還你清白,讓你做更大的官,為更多的百姓造福。」

  註:劉五緯,史實人物,四川萬縣人,天啟年間無錫縣令,他上任之初,無錫西北各鄉每年莊稼歉收,不是旱荒,定是水災,農民缺糧嚴重,他實地勘察發現這一帶地方所有河流大多淤塞,乾旱時無水灌溉,黃梅時節又是一片汪洋,造成了嚴重的損失。於是主持興修水利,清理淤塞,開鑿圩河,乾旱可引運河之水灌溉農田,水大則開閘放水入運河,同時河面闊了,也能興起漁業水產之利。因為工程浩大,資金不足,劉五緯散盡家資方才成功,並因此積累成疾。但大功告成之時,當地士紳官宦見有利可圖,紛紛妄圖霸占水利所得良田,劉五緯又為民主持公道,力扼土地兼併,遂遭誣告調任(一說為病情過重,歿於任上)。後,當地農民與漁民集資為劉五緯建廟,初稱水仙廟,又稱劉侯廟,現今仍存。舊時每逢農曆六月十一日劉五緯誕辰,便會有廟會演戲,熱鬧非常。

  清順治年間,滿韃子為收買人心,追封劉五緯為水仙。

第六十七章

東林大會序曲(上)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天下還真有這麼傻的官,火耗收到一錢二分就算了,連自家的房子和田地都搭進去,白送給老百姓?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殺了我也不信!」私下從無錫百姓口中仔細打聽了劉五緯的官聲和真正情況後,張大少爺的首席幕僚兼狗頭軍師陸萬齡就罵開了,「無錫的太陽不會是從西邊出來的吧?大明朝的官要都得象他這樣,那我寧可回家守着家裡的幾畝薄田,打死我也不去當這個官了!」

  「對,對,我們也不當東廠的官了——反正那時候我們也沒用了。」同樣扮做張大少爺隨從的肖傳和陳劍煌一起點頭,和陸萬齡深有同感。而張大少爺則很有清官模樣的冷冷哼着補充一句,「如果天下的官都象劉五緯這樣,那老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建奴也別想再猖狂了。」

  陸萬齡、肖傳和陳劍煌三人啞口無言,張大少爺卻又仰天長嘆,「我做夢也沒想到,東林黨那幫偽君子天天喊着愛國愛民。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卻絲毫不知。呵呵,這個劉五緯難怪這麼默默無名,他的存在,對東林黨來說,就是再大不過的諷刺啊!」嘆罷,張大少爺又搖搖頭,心中苦笑道:「也難怪劉五緯在後世史書上也默默無名,有他這樣的官員存在,不是給東林黨臉上抹黑麼?」

  等張大少爺嘆罷,張大少爺四個隨從中唯一貨真價實僕人的張石頭上前,向張大少爺躬身問道:「少爺,天色不早,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客棧用飯了?英國公的小公子可還在客棧里等着我們回去。」張大少爺稍一沉吟,笑道:「不用,張清那小子反正不合群,等就讓他等吧。後天就是東林書院的大會了,全江南的文人士子大部分都會來到無錫,我們再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傑出的人物,然後去無錫城裡最好的醉仙樓,嘗嘗無錫肉骨頭是什麼滋味。」陸萬齡、張石頭、肖傳和陳劍煌一聽叫好,滿口答應——當然了,還在客棧里等着張大少爺回去吃飯的張清就不是這麼高興了。

  張大少爺所說的東林大會,其實是東林書院一年一度的例會。東林書院的學會頗多,每月一小會,除正月、六月、七月、十二月祁寒盛暑不舉外,二月、八月,以仲丁之日為始,會各三日。願赴者至,不必遍啟。每會推一人為主,說「四書」一章;最重要的則是每年一度的大會,每當舉行之時,必然提前半月遣帖啟知,邀請江南東林學子及部分非東林出身的清流名士參加學會,同時一些仰慕東林的社會名流和英雄豪傑也會不請自來,與東林學子一起諷議朝政,裁量人物,指陳時弊。所以這一年一度的東林學會,絕對算得上江南文人的第一盛會,也是議論國事的主要輿論中心——更絕對是魏閹一黨的頭號眼中釘,肉中刺!而且東林書院的大會通常是在春天或者秋天舉行,這次應錢謙益強烈要求、破例在夏天舉行,其醉翁之意,自然也勿須多言。

  來了這麼多人。東林書院的學舍當然不可能全部住下,住不下的人也只好在無錫縣城的客棧投宿,這麼一來,無錫城中自然是變得非常的熱鬧,街上路上隨處可見直裰軟巾的文人士子,提刀佩劍的江湖人士也不少見,河道上來往的則全是歌船花船,船上文人吟詩弄月,飲酒品宴,歌姬彈琴唱曲,擊鼓傳花,真可謂:堆金積玉地,溫柔富貴鄉。直看得咱們土包子出身的張大少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暗嘆不虛此行。

  東遊西逛了許久,天色漸黑,肚子開始抗議的張大少爺本想領着陸萬齡等人去品嘗相傳為濟公所創的無錫肉骨頭,路邊一名青年書生手裡擺弄的東西卻吸引了張大少爺的目光——單筒望遠鏡!眾所周知,望遠鏡是十七世紀初在荷蘭發明,距今最多也不過二十來年,在此期間雖然有少量傳入中國,但數量極其稀少,就連皇宮大內也不多見,更沒有應用於戰場,而這個衣着平平的書生手裡卻拿有一柄望遠鏡,自然不會是凡人。張大少爺心中好奇,上前行禮道:「這位兄台,小生姓古,山東人氏。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古兄,小生姓薄名珏,長洲(吳縣)人氏。」那書生很是奇怪張大少爺為什麼主動向自己打招呼,出於禮貌,謹慎抱拳還禮。張大少爺笑道:「原來是薄兄,小弟剛才注意到薄兄手中的望遠鏡,覺得十分珍稀,所以想向薄兄借來一觀,不知薄兄可否答應?」

  「望遠鏡?」薄珏楞了一下,舉起手裡的望遠鏡問道:「古兄,你是說這個麼?這是千里鏡,不是什麼望遠鏡啊?」

  「慘,忘瞭望遠鏡是後世才出現的名詞。」張大少爺暗罵自己蠢笨,嘴上卻笑道:「對,就是這個千里鏡,這個東西在西洋又被叫做望遠鏡,用西洋話念的話是:Telescope,在我們大明才被翻譯成了千里鏡。」

  「古兄真高人也,小弟佩服,難道古兄年紀輕輕,也曾去過西洋?」薄珏被張大少爺隨口瞎掰的一句英語驚得目瞪口呆,趕緊雙手把望遠鏡捧到張大少爺面前,恭敬說道:「古兄。你請你仔細看看,我自己做的這架望遠鏡,與西洋人的望遠鏡相比,究竟如何?」

  「你自己做的?」張大少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薄珏點頭答道:「古兄明鑑,小弟自幼喜歡擺弄機械,年前在杭州見到佛朗機商人使用此物,也是十分好奇,借來一觀記下形狀之後,小弟就自己仿造了幾個。」(注)

  「你只看了一次,就自己會做望遠鏡?」張大少爺這一驚非同小可。再細看薄珏送來的望遠鏡時,發現筒身是用兩截青竹製成,可以前後拉動,確實很象是中國人自製,趕緊又用望遠鏡觀察遠處景象時,張大少爺初步估計這個單筒望遠鏡擁有八倍變焦,視物相當清晰,絕對可以用於戰場偵察和海上航行所用。而陸萬齡和肖傳等人都從沒見過望遠鏡,在張大少爺指點下將望遠鏡試過一試時,幾個人都驚叫起來,「天哪,我竟然可以看這麼遠?這是妖術麼?」

  「什麼妖術不妖術的?這叫科學。」張大少爺訓斥幾個土包子幾句,又瞟一眼緊張萬分的薄珏,微笑道:「薄兄,小弟對你可真是佩服五體投地了,依小弟之見,你親手自製這個望遠鏡,絕對可以和西洋原品可以媲美。」

  「真的?!」薄珏驚喜追問。張大少爺點頭,心中卻在盤算怎麼把這個薄珏給拐到北京去,讓他給遼東軍隊造上千八百架望遠鏡去打建奴。不曾想薄珏又問道:「古兄,那麼你可知道西洋人有沒有把這個望遠鏡安在火炮上,用於瞄準?」

  「把望遠鏡安在火炮上?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那一瞬間,張大少爺幾乎懷疑薄珏和自己一樣——也是個穿越人士!而薄珏則笑着答道:「不瞞古兄,小弟其實已經造過火炮模型,所以小弟有這麼一個設想,如果能把望遠鏡安在火炮上,那麼火炮不就可以指那裡打那裡了?」

  張大少爺瞠目結舌,回過神來後,張大少爺又眼珠亂轉片刻,這才從張石頭手裡要回望遠鏡,指着那柄單筒望遠鏡說道:「薄兄,你的望遠鏡確實神妙,可僅是單筒,視物不便,如果能將兩柄單筒望遠鏡並在一起,中間相連讓其可以活動,那麼雙目同時觀察。不僅方便,視野可以寬闊許多。」

  「古兄,我們真是一見投緣啊。」薄珏激動得一把抓住張大少爺的手,指着路邊的小酒館說道:「古兄如不嫌棄,由小弟做東喝上幾杯,一邊吃飯一邊細談如何?」

  「好是好,不過這種小館子不好。」張大少爺哈哈大笑,拉起薄珏就走,笑道:「走,醉仙樓,小弟做東。」

  一路交談着來城裡最好也最坑人的醉仙樓,酒樓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擠滿了來自江南各地的士子墨客,張大少爺一行等了許久,終於在二樓找到一張桌子,叫上酒菜邊吃邊聊起來。席間,張大少爺不斷追問薄珏究竟還能做些什麼機械,原意是來觀摩東林大會的薄珏倒也坦白,告訴張大少爺說,他目前已經做過水車、火銃、地雷、水雷和地弩等武器模型,目前還打算重製渾天儀,只是一直得不到家人理解和資金支持,所以很多東西都只停留在書本和草圖上。而張大少爺雖然欣喜若狂,卻不敢表露出來嚇跑薄珏,只是婉轉的試探薄珏有沒有興趣為朝廷效力,到工部去給大明軍隊製造火器。

  「砰!」忽然傳來的巨大拍桌聲音打斷了張大少爺和薄珏的親切交談,張大少爺驚訝回頭看去,卻見拍桌子的人是一名年齡比自己大了多少的青年壯漢,那壯漢站起身來,怒目圓睜的向同桌的一個掌柜打扮的人吼道:「張好古那個狗咋種,真的有你說的這麼壞?」

  「小的那敢欺瞞一官兄?」那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苦笑道:「我們家的錢謙益錢老爺,就是被張好古那個狗官陷害,以致於被罷仕奪籍,因為錢老爺親眼看到張好古那條狗官給魏忠賢魏老閹狗出餿主意,要給我們海上的商人加稅,錢老爺當場反對,結果張好古就和魏老閹狗勾結,把我家老爺給罷官免職了。而且我家老爺還聽到風聲,說是張好古那個狗官這次打着籌款賑災的招牌來江南,其實是查看江南那裡還能加稅加賦,怎麼才能從我們海上商人和江南百姓頭上搜刮更多的金銀珠寶。」

  「他娘的,狗咋種!」那壯漢脾氣十分不好,又猛拍一下桌子,罵道:「張好古那個狗官,最好不要讓我鄭一官碰到!要是讓我碰到了,我鄭一官一定捅他三個透明窟窿!」

  聽到那個壯漢鄭一官大罵魏忠賢和張大少爺,東廠出身的陳劍煌和肖傳自然是臉上變色,想要站起來動手,張大少爺趕緊使個眼色制止,心說讓罵就讓他們罵去,這個姓鄭被錢謙益的人鼓動一下就激動成這樣,這樣的蠢貨能幹成什麼大事?——不過張大少爺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剛才的論斷,因為那個看似粗魯的鄭一官坐下去後,又壓低聲音向那掌柜模樣的人問道:「陳掌柜的,你們錢老爺說,如果我鄭一官除掉張好古,就給我一條大海船——這個刺殺欽差大臣可不是小罪,一條大船是不是太少了?」聲音甚低,如果不是張大少爺恰好就坐在鄭一官旁邊,酒樓嘈雜,只怕未必能夠聽清。

  「兩條,最多也就兩條了。」那陳掌柜低聲答應。那鄭一官不動聲色,與同桌的同伴又低聲交談起來。又過片刻,那鄭一官這才對那陳掌柜說道:「兩條就兩條,不過我還有兩個條,第一,從今往後,錢家商號給我的貨,價格必須比其他人低半成。第二,請錢大人給我從江南鑄造局弄四門紅夷大炮出來。」

  「這個……,我得先請示老爺。」那陳掌柜猶豫着低聲答道。張大少爺則心中一驚,心說,「海船?貨物?大炮?難道這個鄭一官是海盜?呀!我怎麼忘了,這個鄭一官,不就是鄭成功的老爸鄭芝龍麼?鄭芝龍居然還這麼年輕?那鄭成功生出來沒有?」

  註:薄珏,明末機械製造家。字子珏,長洲(今吳縣)人。幼家貧,好鑽研,因屢試不第,又目睹官場腐敗,決心改學天文、數學和機械製造等。注重實踐,自設實驗室,配置各種工具設備,反覆研製。崇禎中,巡撫張國維令他造銅炮。經過多次試驗,所制銅炮精密度高,構造先進,炮上裝有千里鏡,提高了命中率。又製造水車、火銃、地雷、地弩等器。其高超的機械製造技術,對後世蘇淞一帶製造業的發展影響較大。

第六十八章

東林大會序曲(下)

  雖說張大少爺極不喜歡絕大部分的東林黨人,可張大少爺也不得不承認,東林黨和東林書院在江南一帶的影響確實十分巨大,振臂高呼一聲,江南士林學子和江南的三教九流都聞風而動,齊聚無錫,甚至就連薄珏這樣的天才科學家和剛出道的未來大海盜鄭芝龍都聞風而至,其他更加出名和更加牛叉的人物就更知有多少。也正是因為如此,張大少爺才越來越欽佩自己深入賊穴、親赴無錫參加東林大會的英明決定——如果放任錢謙益一伙人在東林大會肆意污衊攻訐張大少爺,那麼張大少爺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名聲自然更臭不說,以後魏忠賢一旦倒台,張大少爺這顆腦袋無論如何也別想保住了。

  和薄珏用完飯後,時間已然是將近二更,和張大少爺聊得十分投機的薄珏本來還想邀請張大少爺到他入住的客棧中,與他柢足夜談,張大少爺卻笑着拒絕,只是問清楚了薄珏的客棧所在,便即與薄珏拱手告辭,領着陸萬齡和肖傳等人趕回自己入住的關寧客棧。路上,張大少爺又把陳劍煌叫到面前,在他耳邊低聲吩咐道:「你去聯繫東廠在無錫的番子。讓他們盯住剛才鄭一官那伙海盜,別驚動他們,只要查到他們的落腳點和行蹤就行了。」

  「遵命。」陳劍煌心領神會,答應一聲匆匆離去。陳劍煌走後沒過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沒帶雨具的張大少爺一行不敢怠慢,趕緊快步跑回客棧,可跑到客棧時,張大少爺幾人還是被淋成了落湯雞一般,匆匆回房更衣時,張大少爺發現住自己隔壁的張清房間燈還是亮着,便在門外順便說了一聲,「張公子,我回來了,你早點睡吧。」

  「站住!」房間裡傳出張清憤怒的聲音,張清尖叫道:「你給我站住,你把我扔在客棧不管,現在才回來,你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嫌我煩你?你等着,等我換好衣服你再進來,我有些話要問你。」

  「阿嚏!」張大少爺打個噴嚏,揉着鼻子說道:「張公子,那你換吧,我也去換衣服,一會過來找你。」說罷,張大少爺根本不理會張清憤怒的叫喊,徑直回房更衣去了。又過片刻。張大少爺換好衣服重新出房,卻見同樣換了衣服的張清已經殺氣騰騰的守在門口,身後還跟着他的僕人,也全部象是剛剛換了衣服一樣。張大少爺不由笑道:「張公子,你還好意思說我把你扔在客棧里,你還不是出去玩了?看,個個都挨淋了不是?」

  「是因為等你等不回來,我們肚子餓了,才出去吃飯。」張清紅着臉辯解一句,又低聲吼道:「你少給我廢話,進我房間來,我有話問你!」

  「好。」看在張惟賢和張清韻的面子上,張大少爺懶得和張清計較,只是笑着答應一聲,大步進了張清的房間。可前腳剛進房間,張大少爺就發現一股複雜而又奇異的香味撲面而來,中間還混雜着一種頗為熟悉的香味,張大少爺不由隨口問道:「你薰香了?怎麼這麼香?大男人的住個客棧還熏什麼香,象個婆娘一樣。」

  「要你管。」張清怒氣沖沖的頂了一句。而張大少爺卻很快找到熟悉香味的來源——張清房間的桌子上,赫然放着幾個烤得香噴噴、還在冒着熱氣的紅薯!張大少爺如遭雷擊,撲上去一把抓起紅薯。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向張清問道:「這東西,你什麼地方得來的?」

  「街上買的。」張清隨口回答一句,又得意洋洋的說道:「知道這是什麼不?這叫番薯,是福建人陳振龍在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從呂宋國帶回大明的好東西,聽說呂宋那邊的紅毛鬼子不許商人把番薯運出國,陳振龍是把這個番薯的種子藏在繩子裡,才帶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張大少爺激動問道。張清本來想吹吹牛,可是看到張大少爺那副急切的模樣,便如實說道:「是賣番薯的人告訴我的,他從福建運了一些番薯過來,想在這次東林大會上推廣,讓江南的人也種這種番薯。可江南的人誰也沒見過這些東西,誰都不敢種,他一氣之下就當街烤番薯叫賣,讓江南的人先嘗後種。我聞着香,就買了一些,味道還不錯,差不多和蜜糖一樣甜,所以我就多買了一些回來當夜宵。」說罷,張清又極為小氣的補充一句,「不過,你可別想吃,要吃你自己去買。」

  「哈哈,我才懶得和你搶。」張大少爺把烤紅薯塞還張清,笑道:「不過我可警告你,這東西吃多了愛放屁,你喜歡吃就多吃一些吧。」張清臉又是一紅。簡直想把那塊烤紅薯砸到張大少爺臉上!張大少爺卻又握住張清的手說道:「張公子,有件事拜託你,明天早上,你一定得帶我去見那個賣烤紅薯的人。」

  「放開我,我帶你去就是了。」張清紅着臉掙開張大少爺的手,又氣呼呼的指着桌子旁邊的椅子說道:「你給我坐下,我有話問你。」張大少爺笑嘻嘻的答應,大模大樣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張清則隔着蠟燭坐到了張大少爺對面。也是直到此刻,張大少爺才算真正看清張清的容貌,非常清秀的一張臉,眼大嘴小,簡直就象是一個女孩子一般,只是燭火太暗,無法更進一步看清,張大少爺不由脫口問道:「張公子,你和你姐姐張清韻長得很象吧?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有什麼可惜的?」張清楞了一下。張大少爺奸笑道:「如果你和你姐姐長得很象,那麼不用說,你姐姐絕對是一位大美女。雖然我到現在還沒娶妻,可惜我姓張,你姐姐也姓張,所以我註定沒有什麼希望……」張大少爺的話還沒說完。張清手邊的烤紅薯已經迎面砸了過來,還好張大少爺早有準備,及時閃過,笑道:「別生氣,開個玩笑,大家都姓張,一家人嘛。」

  「去死,敢打我姐姐的主意?等我回到京城,我一定找我姐和我爹告狀!」張清紅着臉哼道。張大少爺笑道:「說了開玩笑,何必這麼認真?再說了,其實我也有心上人了。你姐姐就算不姓張,我也不會去追求她的。」

  「心上人?」張清又是一楞,低下頭低聲問道:「熊廷弼的女兒,熊瑚嗎?」

  「你怎麼知道她?」張大少爺也是一楞。張清扭轉臉,哼道:「你為了她,想方設法的把熊廷弼從死牢里救出來,這點誰不知道?」張大少爺更是奇怪,心說我和熊瑚的關係,在京城裡知道的人並不多啊?張大少爺正要再問時,張清卻迅速轉移話題,問道:「說正事,我問你,你奉旨到江南籌款賑災,到了江南,怎麼貼幾個告示讓地方官去募捐就不管了?象你這樣的籌款,等五十萬兩銀子籌齊了,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你到底有沒有把心思放到公事上去?」

  「誰說我沒把心思放在公事上了?」張大少爺也怕張清是張惟賢派來監視自己的,便解釋道:「我來到無錫參加東林大會,就是為了更好的籌款賑災。」

  「參加東林大會是為了籌款賑災?是來遊山玩水或者找死才對吧?」張清怒道:「你到街上去打聽打聽,現在街上那些東林學子把你罵成了什麼樣?貪財、好色、無恥、卑鄙、下流、猥瑣、陰險、殘忍,歹毒——簡直就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天下第一髒官!如果你到街上去大喊一聲自己是張好古,十個人里起碼有九個想跳出來把你碎屍萬段!你還敢去參加東林大會,只怕人還沒走進東林書院,江南那些讀書人的口水和唾沫就已經把你給淹死了!」

  「天下第一髒官?我有這麼優秀嗎?」張大少爺又笑了起來。可是看到張清那副怒目圓睜的模樣,張大少爺還是解釋道:「張公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過你別擔心,東林學子對我這樣的評價,其實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畢竟我在京城得罪了相當不少的東林黨人,甚至還害得他們不少人下了大牢,他們如果還不恨我,還不造謠生非攻擊我——那他們就不是東林黨了。」

  「那你還來無錫幹什麼?討罵還是找打?」張清剜了張大少爺一眼。張大少爺難得擺出嚴肅面孔,沉聲說道:「錯,正是因為東林學子,我才不得不來!東林書院是天下第一書院,在江南文人士紳中影響巨大,這個書院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可以左右江南輿論走向!我如果不親自來一趟,那麼東林大會上就不會有一個人替我說話,錢謙益那一幫人也肆無忌憚的對我造謠攻訐,污衊我籌款賑災的動機。到那時候,我不要說在江南籌款賑災了,就是走在街上,也會象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所以,我這次不僅要參加東林大會,而且還要用欽差大臣的名譽在東林大會上發言,為我自己辯護,不讓錢謙益那幫人輕易得逞。」

  「你還要在東林大會上說話?」張清仿佛女孩一般清秀的臉上有些發白,低聲說道:「你就不怕東林書院那幫人殺了你?還有,你為自己辯護,他們會聽你的嗎?」

  「放心,東林書院的人絕大部分都是有身家的人,不會膽大妄為到公然在東林書院裡對我動手!」張大少爺胸有成竹,又嚴肅說道:「還有一點,你也不要以點帶面,認為東林書院裡的人全都是象錢謙益和光時亨那樣的偽君子,真小人!他們中間,也有不少真正愛國愛民的大英雄大豪傑,我如果說得在理,他們還是能聽進去的。所以我也不求能讓東林大會上的學子士紳人人服我,只要有一部分認為我說得在理,支持我的籌款賑災,同時也和污衊辱罵我的東林小人做鬥爭,那我的差事就好幹得多了。」

  說到這,張大少爺情不自禁的又恢復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笑嘻嘻的說道:「再說了,我這張嘴你還不知道?死人都能讓我說活,樹上的鳥都能讓我哄下來,到了東林大會上,東林黨那幫士子文人如果和我鬥嘴,那他們就是自討苦吃了。」

  「油嘴滑舌,還好意思自吹?」張清又把臉扭開,哼道:「既然你這麼胸有成竹,那就隨你的便了。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