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35章
吳老狼
「真的?」張清韻斜着眼,十分欣賞張大少爺臉上難得的嚴肅表情。誰知張大少爺的嚴肅表情眨眼即逝,立即又恢復了平時的嬉皮笑臉。笑嘻嘻的說道:「當然是真的——我身邊有一位你這樣的大美女,怎麼還捨得扔下你不管?去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
「呸!就你?下輩子吧!」張清韻紅着臉呸了一口,拉起小邢沅起身就走,表面上怒氣沖沖,心中卻着實又羞又喜。而張大少爺背手肅立原地,直到一曲終了,張大少爺才大步走到船尾,向小船上的楊宛微笑說道:「楊姑娘,多謝你的洞簫相送,小生慚愧,至到今天才完完全全的用心聽完姑娘一曲,姑娘在音律上的造詣天分,確實是天下無雙,小生佩服之至。」說罷,張大少爺向楊宛拱手行禮。
「多謝探花郎誇獎。」楊宛盈盈一福,還禮道:「探花郎,路途遙遠,奴家只能送到這裡,探花郎今後還請多多保重。」
「姑娘也請保重,今後如果有緣相見,小生一定再向姑娘請教音律。」張大少爺又拱了拱手。楊宛嫣然一笑,從懷中掏出物,揚手拋給張大少爺。然後吩咐船家掉頭,輕舟順流而回。張大少爺探手接過楊宛拋來的物件,入手綿軟,再攤開手時,一個五色絲線繡成的香囊躍然於目,而在香囊之中,還有一縷青絲。張大少爺不由嘆氣道:「唉,青絲,情絲?真是沒想到啊,本少爺的魅力會有如此之大?多好的一個姑娘,說不定就被我這下給毀了。造孽,我造孽啊!」
……
災情如火,龐大的運糧隊在途中不敢有半點耽擱,一直是日夜不停的趕路北行,經過十幾天的日夜兼程,張大少爺親自率領的船隊終於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進入了山東境內,而此刻的山東大地,完全已經是一片赤地。烈日當空,從船隊瞭望台上向遠處看去,運河兩岸已經看不到一點綠色,更別說能看到一點人煙,到處都是亮晃晃的一片赤色,晃得人眼暈,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燃燒一般。不管田地還是山丘都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偶爾能看到一兩棵枯死的樹木,樹幹上卻沒有半片樹葉,甚至就連樹皮都是不翼而飛,赤裸的樹幹聳立在龜裂的大地之上,顯得之淒涼。
「怎麼旱成了這樣?怎麼旱成了這樣?」不太了解氣象常識的張大少爺痛心疾首,捶胸頓足的說道:「下江南的時候經過這裡,災情沒這麼嚴重啊?邸報上面還說,六月初的時候山東境內還下了一場大雨,應該緩解了部分災情,怎麼看上去災情比我們來的時候還要嚴重了?」
「壞就壞在那場大雨啊。」張大少爺重金禮聘來的師爺宋獻策長嘆一聲,解釋說道:「北方的氣候就是這樣,久旱之後忽來一場大雨,雖然能夠緩解部分災情,可是蝗災必然接踵而來,東家你可以仔細看,那些枯死的樹,其實樹葉和樹皮都是被蝗蟲給啃光的,田地里雨水滋潤出來的一點綠色,也被蝗蟲給吃得一乾二淨了。」
被宋獻策這麼一提醒,張大少爺立即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看科學節目時,好象是說過大旱降雨過後會有蝗蟲泛濫,具體因為什麼科學原因,張大少爺卻一點都記不得了。又嘆了一口氣後。張大少爺問道:「那麼水利呢?山東境內也有不少的大河流,為什麼水利就不起一點作用?我記得黃河舊道大清河就是從濟南旁邊經過,怎麼那裡的災情反而最嚴重?」
「張大人,自萬曆三十三年李化龍李大人、曹時聘曹大人治理黃河以來,朝廷已經幾十年沒有撥過一兩銀子治理黃河了。」張大少爺麾下最懂水利的前任無錫縣令劉五緯站出來,拱手解釋道:「黃河水利年久失修,自然無法引水灌溉農田,而且朝廷為了保證漕運暢通,乾旱季節運河之水許進而不出,洪澇雨季保漕而不保河,寧可讓黃河決口泛濫,也決不容許泥沙淤塞運河。所以運河流經山東一帶,雖然給山東帶來了漕運之利,卻使百姓洪澇時無河泄洪,乾旱時無水灌溉,所以才災荒不斷。」
張大少爺抿嘴不語,運河事關大明南北交通,張大少爺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做放運河水灌溉災區農田的事。沉吟許久後,張大少爺向劉五緯問道:「劉大人,這次你隨本官進京述職,如果本官舉薦你為河道總督,治理黃河水利,你可敢接任?」
劉五緯拱手答道:「多謝大人,朝廷倘若真的任命下官治理黃河,只要能為百姓造福,劉五緯自然義不容辭。只是治河一職,投入大而見效,朝廷不撥給銀子,下官同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張大少爺又不說話了,腦海里卻下意識的想起自己船隊裡運載的一百多萬兩募捐賑銀——山東這邊的災情,張大少爺滿打滿算只使用了五十萬兩購糧運輸,賑濟災區,剩下的銀子張大少爺都是原封不動的送往北京,準備上交國庫用做遼東軍餉之用,還有就是準備賑濟陝西、河南這些同樣受小冰河期嚴重影響的災區,如果能從中提取一部分治理黃河,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可問題是,正在同時應對貴州苗亂和遼東戰火的朝廷會不會答應?
因為災害最為嚴重的濟南府不通運河,張大少爺率領河道軍隊押運的糧草必須先運到陸路距離濟南最近的家鄉東昌府,在那裡卸船裝車,再走陸路運往濟南發放,在此之前,張大少爺運糧船隊還得經過同樣受災的山東兗洲府,在那裡就近發放一批賑災糧食。不過在距離兗洲府濟寧碼頭還只剩下一天路程的時候,張大少爺忽發奇想,叫來幕僚部下還有志願監督賑糧發放的江南文人商議,「各位,明天我們就到濟寧縣碼頭了,在此之前,本官已經委託河道總督郭尚友郭大人派遣軍隊,先行押解了二十萬石糧食送往災區救急。這二十萬石糧食,本官雖然已經拿到了山東巡撫趙彥趙大人的回單,可具體的發放情況如何,糧食究竟有沒有送到災民手裡,本官心裡實在沒底,所以本官想提前微服登岸,騎快馬趕到船隊抵達濟寧之前,先到地方上去看看賑災糧食的發放情況,不知道各位的意下如何?」
「妙!欽差大人微服私訪,這樣最能了解真實情況。」志願前來監督賑糧發放的徐宏祖第一個鼓掌,贊同道:「草民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地方官吏巧立名目剋扣賑災糧款,中飽私囊,還有如何欺上瞞下,蒙蔽朝廷耳目。欽差大人如果想了解賑災糧款的究竟有沒有發放到災民手裡,也只有微服私訪、深入災民中間這一條道可走。」
「對,欽差大人,我們支持你,願意隨你同去私訪。」剩下十一個志願監督賑災發放的江南文人都是好事之徒,自然都是鼓掌贊成。張大少爺的心腹僕人張石頭卻堅決反對,大叫道:「少爺,你又要去微服私訪了,難道你忘了在松江府遇刺的教訓了?不行,太危險了,我不能讓你去!再說了,你走了糧船怎麼辦?」
「沒關係,船隊可以暫時拜託給宋公公和肖大哥。」張大少爺向宋金和肖傳笑道:「宋公公,肖大哥,辛苦一天如何?」
「探花郎放心去,船隊有河道衙門的三千軍隊守衛,咱家替你看着,出不了亂子。」宋金含笑答應。肖傳也點頭答應,又說道:「張兄弟,你去微服私訪可以,不過得帶足了人手保護你的安全。」
「多謝肖大哥關心,那就麻煩陳劍煌陳二哥帶上二十名東廠好手,扮着客商與我同去吧。」張大少爺點頭,又說道:「徐宏祖徐先生,張采張年兄,你們二位也和我同去一趟如何?還有宋獻策,張石頭,你們兩個也陪我一起去,剩下的人,全部留在船上,注意保密,押糧的是河道的兵,河道衙門就設在濟寧,要防止他們提前走露消息。」
「那我呢?」身着男裝的張清韻陰陰問道。張大少爺苦笑答道:「張公子你想去,那當然沒問題,這樣吧,你給我捧尚方寶劍——這次要是遇上貪官污吏,貪墨我辛辛苦苦籌款買來的糧食,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還差不多。」張清韻冷哼一聲,扭過臉去不再理會張大少爺。那邊宋金卻又問道:「探花郎,你打算去什麼地方微服私訪?我們在什麼地方會合?」
張大少爺看着地圖盤稍做盤算,說道:「濟寧是漕運衙門和兗州知府衙門所在,那裡只怕早就做好了表面工作,我就算去微服私訪,也查不出什麼——去滋陽縣!那裡不通運河,距離濟寧大約有三十多里,兗州知府孫朝肅就算想做表面工作也做不到那裡,我去那裡微服私訪,你們抵達濟寧以後,帶着兗州知府孫朝肅一起到滋陽縣和我會合。」
第九十章
張大少爺的微服私訪
巳時九點還沒到,太陽就已經爬到了東面的半空,火辣辣的亮晃晃的,曬得讓人難受,也晃得人眼疼,道路兩旁看不到一點綠色,褐黃色的土地一片赤紅,馬蹄隨便踩上起,都能帶起一片塵煙。騎着快馬走在這樣的土地上,連陳劍煌這樣的武夫和宋獻策、徐宏祖這樣經常東遊西逛的老頑童都有些受不了,就更別說從小嬌生慣養的張大少爺、張采和張清韻這三位張家三兄妹了,特別是張清韻,一邊不停的擦汗,一邊不斷的埋怨,「臭狗少,都是你害的,要死不死偏偏想出微服私訪的餿主意!哎喲,熱死我了!」
同樣汗如雨下,張大少爺裝聽不見,張大少爺對張清韻的雙重性格是太了解了,穿女裝時溫柔賢淑。斯文有禮,穿男裝時刁鑽蠻橫,無理也要攪上三分,所以張大少爺絕對不會去和男裝時的張清韻糾纏,那是自找麻煩。這時候,在前面開路的一名東廠番役沖了回來,向張大少爺叫道:「大人,前面有一個廢棄的村莊,屍臭味很濃,請做好準備。」
張大少爺點點頭,先吩咐隊伍停下準備,從懷裡掏出兩塊棉布,又從腰上解下一個裝滿米醋的葫蘆,倒醋浸透棉布,遞一塊給張清韻。沒什麼野外經驗的張清韻驚訝問道:「幹什麼?」張大少爺解釋道:「用這個包着口鼻,可以防臭,也可以防瘟。別小看了那個屍臭,比茅坑的味道還要恐怖。」
女孩子沒有不愛乾淨清潔的,聽張大少爺這麼一說,張清韻趕緊接過棉布,學着張大少爺的模樣包住口鼻,待所有人都準備好後,二十餘人的隊伍這才繼續前進。又走了三四里路,一個廢棄的村莊果然出現在眼前,東倒西歪的房屋,乾枯見底小河,到處充滿了絕望的氣氛。而在空氣之中,則到處瀰漫着一股刺鼻的屍臭味道,張大少爺一行雖然已經用蘸醋的棉布包住了口鼻,可還是覺得難以忍受,有些想要嘔吐的感覺。
「狗少,前面太臭了,我們繞過去好不好?」難以忍受的張清韻懇求道。張大少爺搖搖頭,「不,我要親眼看看村子的情況。」說罷,張大少爺快馬加鞭,第一個衝進了已是一片殘垣斷壁的村莊,張清韻雖然暗罵張大少爺不懂體貼自己,可也還是忍不住好奇的跟了進去。
進得村莊,屍臭味更加濃烈,幾乎是中人慾嘔,張大少爺強忍噁心,尋到一間屍臭味道最為強烈的破爛房屋面前,下馬踹開破門,進門直看得一眼,張大少爺就差點吐了出來,就差點沒當場吐出來——房屋的地板上。兩具已經分不出男女老少的腐爛屍體交叉橫臥,無數白花花的屍蛆在屍體上爬來爬去,不斷蠕動,把其中一具屍體的肚皮都給拱破,青黃色的腸子內臟混合着不知名的液體流滿一地,惡臭異常,上面同樣爬滿了白花花的屍蛆,還有無數的大綠蒼蠅受驚飛起,密密麻麻在房間中舞動亂竄,看得讓人頭皮發麻,渾身都起雞皮疙瘩。跟在張大少爺背後的張清韻只看得一眼,馬上就衝出房間大吐特吐起來。
「統計一下,這個村子有多少屍體。」張大少爺走出門外命令道。陳劍煌等東廠番役依令而行,片刻後,陳劍煌過來報告道:「張大人,發現的屍體一共三十七具,還有一些屍體可能在此之前已經被埋了,具體死了多少人無法統計。」
「一個村子就死了這麼多?」張大少爺心中一沉,鐵青着臉說道:「五月初我剛離開京城的時候,九千歲就已經下令山東災區所有的州縣開倉放賑,怎麼還會餓死這麼多人?」沒有人能回答張大少爺的問題,但包括張大少爺本人在內,每一個人心裡都非常清楚——這樣的情況,只怕絕對和地方官員的吏治脫不開關係。張大少爺也沒糾纏,咬咬牙吩咐道:「上路,去滋陽城看看,咱們的滋陽縣令楊炳御張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放賑災救災的!」
把已經吐出黃疸的張清韻扶上馬,張大少爺一行匆匆離開了這個墳墓一般的村莊。快馬加鞭趕往滋陽縣城,一路上,餓死的災民屍體逐漸多了起來,一具具屍體全都是皮包骨頭,被野獸啃咬得七零八碎,慘不忍睹,沿途又經過的兩個村莊,也和第一個村莊一樣,屍骸遍地,毫無人煙。而張大少爺胸中的怒火也越來越大,終於怒吼出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死這麼多人?朝廷開倉放賑的糧食那裡去了?我從江南送來的首批二十萬石糧食,到底那裡去了?」
「滋陽縣肯定有問題!」宋獻策斬釘截鐵的說道:「滋陽縣令楊炳御,曾經在天啟二年的聞香教(白蓮教支派)作亂時守住了滋陽縣城,保護了世封兗州的魯王朱壽鏞產業,深得魯王寵愛,所以民間傳聞,連山東按察副使黃袞都不敢動他!有了這層保護傘,楊炳御只怕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山東按察副使不敢動他?那按察使呢?」張大少爺大怒問道。宋獻策苦笑,答道:「東家,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山東按察正使袁崇煥袁大人,現在正在遼東當山海關兵備副使,那有時間來管山東的事?所以山東按察的實權。其實在按察副使黃袞手裡。」
「山東按察使是袁崇煥?」張大少爺有些傻眼——如果說大明朝有誰是張大少爺最不願打交道的人,那麼他不是魏忠賢也不是東林黨的人,而是這個爭議不斷的未來遼東督師,這個能力高低、人品好壞至今沒有定論的袁承志老爸!宋獻策沒有注意到張大少爺的猶豫神色,只是點頭解釋道:「不錯,雖說山東按察使只是朝廷封給袁崇煥的虛銜,沒有履行過一天的職務,但他確實是山東按察正使。」
張大少爺搔搔腦袋,偷看一眼正在觀察自己表情的徐宏祖和張采,苦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先去滋陽縣看看。如果真是滋陽縣令楊炳御搞鬼,那麼該怎麼就怎麼辦——就算是袁崇煥,本官也是該參就參,決不姑息。」而宋獻策和張石頭等人聽出張大少爺話里的弦外之音,不免面面相窺,實在搞不懂張大少爺為什麼會對一個從沒打過交道的袁崇煥這麼顧忌?
說話的同時,張大少爺一行馬不停蹄,終於在正午之前趕到了滋陽縣城外,遠遠看去,曾經的兗州府治府、第七代魯王朱壽鏞王府所在的滋陽城十分雄偉,遠超一般的縣城。可是在重兵鎮守的城門之外,卻聚滿了密密麻麻的山東災民,一個個全都是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或坐或躺,在毒辣辣的太陽下面暴曬,哭聲呻吟聲不絕,而在城門旁邊,還搭有一個大草棚子,棚子下面冒着煙,似乎正有人在那裡生火。張大少爺一行也不急着進城,一起下馬,把馬匹集中在一起交給兩個東廠番役看守,剩下的人則全部隨着張大少爺步行走近城門,到災民中間查探實情。
步行片刻,張大少爺一行逐漸走進災民人群,相互散開在近距離觀察情況,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張大少爺所剩不多的良心難免有些發疼,這些災民幾乎每一個人都是瘦得皮包骨頭,餓得奄奄一息,在烈日的暴曬下萎靡呻吟,不時還能看到失去親人的災民趴在屍體上號啕大哭,淒涼場面讓人不忍卒睹。張大少爺心下益發不忍,看準一個坐在地上呻吟的老人,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操着貨真價實的山東口音問道:「老人家。太陽這麼大,你們怎麼不進城去,找個陰涼的地方避避太陽?」
「小伙子,你是外鄉來的吧?聽口音,好象是東昌的?」那老人抬頭看了商人打扮的張大少爺一眼,有氣無力的反問道。張大少爺點頭,答道:「俺是東昌府臨清人,今天剛到滋陽。」
「東昌臨清人?小伙子,你有福啊。」那老人嘆了口氣,艱難的說道:「聽說你們那裡出了一個姓張的大官,山東的大官都要拍他馬屁,都跑到東昌府去接他了,那裡受災的百姓也跟着沾光。俺們滋陽人就慘了,魯王爺嫌俺們進城太多,到處要飯,弄髒了街道,就讓縣太爺和軍爺把俺們都趕出來了,本來俺們在城牆腳下蓋了一些草棚子,可以躲躲太陽,縣太爺又嫌俺們弄亂了縣容,又把俺們的草棚子都給拆了。」
「清理縣容?你們以為你們是大明城管啊?除了公務員的房子不敢拆,烈士陵園也敢拆?」張大少爺心中更怒,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又指着那個正在冒煙的草棚子問道:「老人家,那麼那個大草棚子怎麼沒拆呢?」
「那是放賑施粥的粥棚,所以沒拆。」老人答道。張大少爺點頭,又問道:「那他們一天施幾次粥?兩次?三次?粥稠不稠?象這樣的防賑粥棚,滋陽縣有幾個?」
古代生產力不高,再清廉的官員和地方官府放賑,每天也最多只是早晚兩碗米粥,現在是正午,滋陽縣的粥棚就在生火冒煙,這點相當不符合常理,所以張大少爺才有此問。不等那老人,旁邊一個青年災民已經罵了起來,「一天施粥兩三次?狗屁!滋陽縣就這麼一個粥棚,一天就中午這一頓麩子水,喝下去一泡尿就沒了!」
「麩子水?」張大少爺和跟在左右的張清韻、陳劍煌交換一個眼色,又試探着向那青年災民問道:「小哥,聽說朝廷不是下令讓災區州縣開倉放糧了嗎?怎麼你們還在喝麩子水?還有,我聽說有一個欽差大人已經從江南送了二十萬石糧食到山東災區,賑濟災民,怎麼,還沒給滋陽送來麼?」
「放屁的賑!賑屁的災!」那青年災民怒氣沖沖的說道:「五月初,俺們聽說朝廷下旨放賑,都跑到了滋陽縣等着放賑,可縣太爺根本就不放糧,每天只給俺們喝一碗麩子水,餓死無數的人!上個月,濟寧那邊倒是送來一些糧食,聽說是江南運來的賑災糧食,俺們還以為可以吃頓飽飯了,可不曾想,糧食運進了城就不見了,粥棚里煮的還是麩子水!本來俺們聽說濟寧那邊施的是稀粥,吃了勉強餓不死,就都想到濟寧去吃賑糧,可是往西走出還沒十里,狗縣令就派軍隊把俺們趕回來了,說是濟寧鄰近運河,不能讓運河上來往的官船看到俺們,丟了滋陽縣和兗州府的臉!」
「唉,這就是命啊。」開始那位老人哭了起來,流着渾濁的眼淚說道:「老天爺不開眼,把俺們生在了滋陽,攤上現在這個縣太爺。俺家隔壁的小三子餓得活不下,拿獨兒子和別人換了兒子煮了吃,小三子倒是吃飽了,他媳婦兒卻上了吊,命,命啊。」哀嘆着,那老人把臉埋在膝蓋上,難以遏制的大哭起來。
張大少爺再也聽不下去了,起身沖走,免得自己的眼淚當眾流出,張清韻和陳劍煌從後面追上來,張清韻咬牙切齒的說道:「狗少,進城,找狗縣令算帳!我支持你,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抗!」張大少爺努力忍住眼淚,搖頭說道:「先別急,再看看,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
帶着張清韻和陳劍煌又轉了一圈,打聽到的情況大同小異,魏忠賢命令災區開倉放糧的公文確實送到了滋陽,不少滋陽難民也聽說過風聲。同時張大少爺先期送來的賑災糧食,兗州知府孫朝肅也確實分撥了一批給滋陽縣,可不管是滋陽縣原先的存糧,還是張大少爺送來的賑災糧食,滋陽難民都沒見到一顆一粒,每天吃的都是清得和水差不多的米糠麩皮粥,至於糧食究竟去了那裡,那恐怕就只有滋陽縣令楊炳御自己說得清楚了。而怒容滿面的徐宏祖、張采與張大少爺會合後,又給張大少爺帶來了楊炳御其他劣跡——乘着山東大旱的機會,滋陽城裡的不少士紳都乘機以二、三十斤糧食一畝田地的價格大肆兼併土地,到災民中間低價購買年輕女子淫樂,而楊炳御不僅不制止打擊,反而經常派人到一息尚存的鄉村催租催稅,鬧出不少人命。
「九千歲沒給山東免稅,這點我倒知道。」張大少爺沉吟着說道:「如果免稅的話,你們信不信,滋陽縣衙肯定逼稅逼得更厲害。因為他們現在收的稅需要上交朝廷,他們撈不到什麼好處,所以不怎麼上心——可如果免稅的話,收的錢就是他們自己的,他們只會逼得更厲害。九千歲出身貧寒,可是太清楚下面的這些道道了。」說到這,張大少爺又獰笑道:「不過沒關係,光是貪墨賑糧這條,就足夠楊炳御受的了!」
「大人,楊炳御是魯王爺面前的紅人,請謹慎行事。」陳劍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張大少爺猙獰一笑,哼道:「魯王?大明宗王根本無權干涉政務,我怕他做鳥!走,到粥棚看看去,先把楊炳御弄出來再說!」
第九十一章
欽差大人到
「鐺鐺鐺鐺鐺鐺!」張大少爺走向粥棚的時候,粥棚里正好響起了施粥的銅鑼聲音。聽到這聲音,數以萬計的垂死災民紛紛掙扎着站起,拖着破爛的陶碗步履蹣跚的走向粥棚,走得慢的,就象是一具具的行屍走肉,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倒,走得快的,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一步三趔趄,漸漸匯成十條長隊,排列向散發着古怪酸味的粥棚。張大少爺使個眼色讓眾人散開,單獨領着張清韻和陳劍煌率先走了過去。
粥棚很大,幾十口的大鐵鍋在草棚里依次排開,可同時發放賑糧的僅有十個灶台,而在粥棚之外,有兩百多名荷刀持槍的滋陽本地守軍士兵維持次序,但動作神態懶散,一看就不象是長期經過訓練的模樣。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張大少爺把張清韻和陳劍煌留在二十步外。自己背着手單獨溜達過去,悄悄探視施粥情況——和災民們說的一樣,幾十口大鐵鍋子裡煮的全是灰黃色的麥殼碎屑(麩子)和灰白色的米糠,聞上去又酸又貴,也不知道是不是從牲口棚里淘換出來的——就這,米糠麩皮粥都還是又清又稀,可以照見人的衣冠。
張大少爺強忍怒火,又去看觀察伙夫發放賑糧的情況,卻見那些肥頭大耳的伙夫手裡拿的全是帶有缺口的木勺,每個災民一勺所謂的粥,還不夠裝滿一個破碗。就這,那些伙夫還在不停的罵罵咧咧,「賊廝鳥,嚎什麼嚎?養了你們兩個多月了,居然還厚着臉皮不走,養你們一輩子啊?」「狗娘養的,嫌少別吃,餓死你全家!」「臭老太婆,滾遠點,只有一勺,多了沒有!」還有一個最胖也最矮的伙夫伸手去摸上來領粥的青年女子,淫笑說道:「長得不錯嘛,配刀爺睡一個晚上,保管你今天晚上吃飽!」說着,那胖子竟然還公然在那青年女子胸口捏了幾把。
「哈哈哈哈……!」幾十個伙夫一起淫笑起來,「刀頭,你那個活兒那麼短。玩也是白玩,還是給我們兄弟玩吧。」那瘦得可憐的青年女子滿臉通紅,幾乎是逃一般跑開,走得急了又腳步不穩,一下子就摔在地上,把手裡的破碗摔得粉碎,那刀頭瘋狂淫笑,大聲叫道:「別怕,摔了不要緊,多配刀爺一個晚上,刀爺賞你一個破碗。」
看到這裡,張大少爺怒火中燒,正要上去掀翻鐵鍋,城門口卻響起了聲音,「五王子到,太爺到。」張大少爺扭頭一看,卻見城門中一群衙役簇擁着兩人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打頭兩人一個身穿胸前綴有鸂鶒補子的七品官服,想來就是滋陽縣令楊炳御,另一個青年男子年齡和張大少爺相當,滿臉的酒色之氣。穿的卻是親王或者王子才能穿的朱紅長泡。張大少爺心中好奇,又暫時忍耐退到一邊,觀察楊炳御與那青年男子下一步的動作。
看到楊炳御到來,幾十個伙夫一起扔下木勺,衝到楊炳御與那青年男子面前客體,雜七雜八的叫道:「見過太尊,見過五王子。」楊炳御揮手讓那些伙夫起來,先問了一下施粥情況,又向那被稱為五王子的青年男子做了一個尊敬的手勢,大模大樣的說道:「你們聽好了,五王子身邊缺人,打算從這些災民里挑十個閨女進王府侍侯,你們去把災民隊伍里的黃花閨女都叫出來,請五王子親自挑選。」
「遵命。」幾十個伙夫欣喜若狂,一起衝到災民隊伍旁邊大叫,「你們都聽好了,魯王府要在你們中間挑十個丫鬟,你們中間沒有出嫁的黃花閨女,都站出來!」那個胖子刀頭叫得最為大聲,「姑娘們,你們發達的機會來了,快站出來,要是被五王子看中了,你們一家都可以吃香喝辣的了。」
可惜不管他們怎麼大喊,死氣沉沉的災民隊伍里還是無人動彈,幾乎每一個女子都低下頭,似乎都很害怕一般。見此情景,那五王子不免大為掃興,喝道:「繼續施粥。本王子自己挑選。」說着,那五王子領着幾個隨從走到災民隊伍旁邊,逐個逐個的親自挑選起來。看到這裡,張大少爺心生一計,趕緊溜達回張清韻和陳劍煌身邊,在滿面怒容的張清韻耳邊輕聲嘀咕起來……
「做夢,我不去!」張清韻白了張大少爺一眼,一口拒絕了張大少爺的要求。張大少爺嘻嘻一笑,又在張清韻圓潤的耳邊輕聲說道:「清韻妹子,做哥哥的求你了,你要是不幫我拿到把柄,我就算弄掉了楊炳御,換了其他的官來,這裡的災民也未必有好日子過。」張清韻紅着臉躊躇半天,最終還是把布包着的尚方寶劍塞給張大少爺,又擦去臉上的灰塵,解開藏在軟帽里的髮簪,這才大步沖向粥棚鍋台。
「站住,幹什麼的?」守衛粥棚的士兵攔住張清韻,張清韻理都不理他,直接衝到灶台旁邊,抓鍋沿奮力一掀,大鐵鍋里剩下的小半鍋麩皮立即灑得到處都是。燙得鍋台背後的伙夫哇哇大叫。這麼一來,粥棚旁邊的兩百多個士兵起衝上,紛紛舉起刀槍包圍張清韻,那邊滋陽縣令楊炳御和那五王子也沖了過來,楊炳御大怒喝道:「大膽刁民,竟然敢在粥棚搗亂?來人啊,給我拿下!」
「住手!」張清韻先是尖聲大叫一聲,喝住周圍士兵,又指着鐵鍋脆聲大叫道:「粥?這是粥嗎?豬食也比這個強!你這個狗官,朝廷讓你開倉放糧,又從江南給你調來糧食放賑。你卻拿這些豬都不吃的東西給災民吃,官倉里的糧食那裡去了?江南送來的糧食那裡去了?」
「反了!反了!」楊炳御當眾被人戳疼傷疤,頓時暴跳如雷,又蹦又跳的大叫道:「拿下!拿下!給本官拿下!抓到衙門裡,本官要親自審問這個妖言惑眾的刁民!」
「慢着!」正如張大少爺所料,那滿臉酒色之氣的五王子果然站了出來,先是喝住滋陽縣的衙役士兵,又上下打量張清韻一通,忽然喝道:「挑去他的帽子!」
「啊!」尖叫聲中,張清韻頭上的軟帽被槍尖一挑,應聲而落,滿頭的青絲也飄然灑落,配合上張清韻那張清秀得讓人心動的俏麗臉龐,那怕是瞎子都能認出她是女兒身了。看到這裡,滿場又是一陣轟動,不少人脫口叫道:「真漂亮!」那五王子則哈哈大笑,「果然是個娘們,長得還真不賴!」
「你……你想幹什麼?」張清韻雙手護胸,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向那五王子問道。那五王子淫邪一笑,說道:「幹什麼?當然是干你了!來人啊,把這個搗亂放賑的娘們給我抓進城裡去,本小王子要和楊大人一起審問她!」
「你敢!你知道我爹是誰不?」張清韻尖聲大叫。那五王子則迫不及待的衝上去抓住張清韻的袖子,淫笑道:「我管你爹是誰,把我服侍得好了,我說不定還叫他一聲岳父。」誰着,那五王子拉着張清韻的袖子就要把她拖走,張清韻乘機大叫道:「非禮了!欽差大人,有人非禮我啊!欽差大人,救命啊!」
「欽差大人?那個欽差大人?」那五王子和楊炳御都是一楞。就在此時,陳劍煌率領二十來個東廠番役一起大吼,「欽差大人到——!」
長喝聲中,張大少爺抖開布包,露出明黃劍穗的尚方寶劍捧在懷中,手捧欽差大印的張石頭和宋獻策護衛左右,在陳劍煌等東廠番役的簇擁中大步走向粥棚。而張清韻也乘着那五王子發愣的機會,掙脫他的魔爪沖向張大少爺,藏到張大少爺背後尖聲叫道:「張大哥。有淫賊非禮我!抓他,快抓他!」
「大膽楊炳御,見到本欽差,為何不跪?」張大少爺板着臉向楊炳御喝道。楊炳御這才如初夢醒,趕緊率領在場衙役士兵雙膝跪下,向張大少爺磕頭行禮,自報官職名號,旁邊的災民也是呼啦啦跪下一大片。那五王子則呆立原地,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大少爺也不客氣,直接向他喝道:「你是何人?見到尚方寶劍,為何不跪?」
「微臣世封兗州魯肅王朱壽鏞第五子朱以海,叩見欽差大人。」那五王子勉強跪下,聲音卻甚是傲慢。張大少爺大怒喝道:「朱以海,楊炳御,你們好大的膽子,一個身為王侯之子,卻公然強搶民女;一個助紂為虐,卻剋扣貪墨賑災糧食,致使災民餓死無數!你們知罪嗎?」
「胡說八道,我搶什麼民女了?再說了,你是個什麼欽差,叫什麼名字?」朱以海傲慢的反問道。張大少爺更加傲慢的答道:「本官乃是奉旨出使江南籌款賑災並監督賑糧發放的欽差大臣,姓張名好古,皇上聖旨,山東大小官員一應聽命!來人啊,把這個調戲強搶民女的不法皇親拿下!」
「誰敢?你們知道我是誰?敢拿我!」朱以海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大吼大叫。只可惜張大少爺早就對東廠番役打個招呼,說是出什麼事自己一力承擔,所以陳劍煌毫不遲疑的一揮手,四個東廠番役立即一起擁上,三下兩下就把朱以海制服,拖到一邊按了跪下。朱以海更是大怒,衝着自己的隨從大叫道:「你們這些賊廝鳥,還楞着幹什麼?還不去給我父王送信,請他來收拾這個張好古!」
朱以海的隨從應聲而去,有恃無恐的張大少爺卻毫不理會,只是嗆啷一聲拔出尚方寶劍,用雪亮的劍尖挑起滋陽縣令楊炳御的下巴,厲聲喝道:「楊炳御,本官問你,朝廷命令你開倉放糧,為什麼災民從頭至尾沒有見到一顆糧食,吃的都是米糠麩皮?還有,本官從江南給滋陽送來的賑災糧食,到那裡去了?」
楊炳御全身顫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張大少爺大怒,又喝道:「說,賑災的糧食那裡去了?」楊炳御還是不說話,只是盼着救星魯王朱壽鏞趕快過來解圍。張大少爺怒極反笑,獰笑說道:「好,不說是吧?沒關係,本官這次帶來的侍衛全是東廠的刑訊好手,不怕你不開口!來人啊,給我摘去滋陽縣令楊炳御的烏紗帽,剝去官服!」
「我是朝廷命官,你無權處置我!」楊炳御終於大叫起來。張大少爺獰笑說道:「不好意思,你雖然是朝廷命官、七品縣令——可九千歲奏請、皇上恩賜,山東官員三品以下者——對了,還包括三品,本官都有先斬後奏之權!動手!」
「得令!」四個如狼似虎的東廠番役一起衝上,眨眼之間就把楊炳御的官帽和官服扒掉,重新按到張大少爺面前跪下。而張大少爺收起尚方寶劍,上前一步一把揪起楊炳御的頭髮,盯着他的瘦臉獰笑說道:「本欽差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現在交代的話,免受皮肉之苦,否則的話,本官就不客氣了。」
楊炳御還是不說話,眼神中除了恐懼之外,還保持着一點希望——希望魯王朱壽鏞能夠儘快趕來。張大少爺一笑,轉向陳劍煌說道:「陳二哥,我常聽錦衣衛的弟兄說,你不僅是錦衣衛十三太保的老幺,還有一個絕技是讓死人開口說蠻語,今天可要見識一下你的手段了。」
陳劍煌活動手指關節,獰笑答道:「欽差大人放心,三柱香時間內,我保管讓他把小老婆穿什麼肚兜都招出來!」而楊炳御差點沒嚇出尿來,大吼大叫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對我用刑!不能對我用刑!」
「你這個朝廷命官的烏紗帽,早就被本官給摘了,現在不是了。至於能不能對你用刑,這可不由你說了算。」張大少爺獰笑兩句,又轉向跪在旁邊的滋陽災民,大聲叫道:「山東的父老鄉親們,俺張好古身為你們的同鄉,今天來這裡為你們主持公道,審問這個貪墨了你們救命口糧的贓官——你們說,俺該不該對他用刑?」
「該——!」無數災民憤怒的大吼起來。張好古點頭,向陳劍煌一揮手,陳劍煌立即獰笑着把手一攤,袖子裡立即飛出三根尖銳鋼針,陳劍煌合拳夾住,獰笑着一步步走向楊炳御,口中念念有詞,「刺那幾個穴道呢?大椎、陶道、風池,好象不夠爽?頭維、下關、頰車,疼是夠疼,可口水淌得太多……」
「欽差大人!欽差大人!」就在這時候,遠處的官道上忽然沖煙滾滾,一大隊騎兵橫衝過來,為首幾人看到張大少爺懷裡捧的尚方寶劍,趕緊連滾帶爬的下馬,衝到張大少爺面前雙膝跪下,磕頭說道:「下官山東布政使熊文燦、按察副使黃袞、兗州知府孫朝肅、兗州千總王伯敬,叩見欽差大人。」
「諸位大人請起,運糧船隊到濟寧了?」張大少爺斜着眼問道。熊文燦抱拳答道:「回欽差大人,運糧船隊兩個多時辰前到的濟寧,下官等聽聞欽差大人先到了滋陽查訪賑糧發放情況,擔心欽差大人安全,所以急忙趕來滋陽與欽差大人見面。」
「有勞諸位了。」張大少爺點頭,又喝問道:「兗州知府孫朝肅是誰?」身材清瘦的孫朝肅站了出來,抱拳答應。張大少爺哼道:「孫大人,你做得好知府啊,滋陽距離你的知府衙門不到四十里,可滋陽縣令楊炳御在這裡貪墨賑糧,你卻不加阻止糾正,你到底是裝做沒看到?還是收了楊炳御的好處,和他共同貪墨?」
孫朝肅擦把冷汗,紅着臉答道:「回稟欽差大人,下官不敢貪墨,山東巡撫命令下官調撥二千石糧食賑濟滋陽,下官沒敢剋扣一斤一兩,全數運到了滋陽。下官還帶來了滋陽縣的回單,請欽差大人過目。」說着,孫朝肅從懷中掏出公文,雙手捧到張大少爺面前。
孫朝肅自己的官聲不錯,可是他實在不敢得罪有魯王撐腰的楊炳御,所以對楊炳御所作所為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不敢剋扣發放給滋陽楊炳御的賑災糧食——也僥倖因為如此,在得知張大少爺到了滋陽微服私訪之後,孫朝肅雖然天旋地轉心知不妙,卻也不用擔心人頭落地——當然了,張大少爺如果去了兗州的其他縣城微服私訪,調查他有沒有剋扣賑糧,他恐怕當場就得跳運河自殺了。而張大少爺查看回單無誤後,果然哼道:「算你聰明,不過你御下不嚴,治地內出了這麼大的貪墨案件,你卻毫無知覺,也不上奏朝廷,回去等着聽參吧!」
「多謝欽差大人。」孫朝肅又檫了一把冷汗,慶幸這次僥倖保住了腦袋。但又在這個時候,滋陽縣城裡忽然又衝出一支馬隊,為首一人大聲怒吼,「張好古,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從六品的芝麻綠豆官,竟然敢抓孤的兒子!你今天不給孤一個交代,孤就要你好看!」
聽到這聲音,被東廠番役按了跪着的朱興海馬上象打了雞血一樣,掙扎着大吼大叫起來,「父王,父王,快來救我啊!」滋陽縣令楊炳御也是激動萬分,扯着嗓子大喊道:「王爺,救命啊!張好古,他要對下官用刑啊!」
從六品的芝麻綠豆官VS大明王爺,誰勝誰負?請看下章。
第九十二章
太祖聖訓
「張好古,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從六品的芝麻綠豆官,竟然敢抓孤的兒子!你今天不給孤一個交代,孤就要你好看!」咆哮聲中,大明第七代魯王朱壽鏞快馬加鞭,領着一大群全副武裝的王府侍衛,殺氣騰騰的從滋陽縣城裡沖了出來。被東廠番役按跪在地上的滋陽縣令楊炳御和朱以海則馬上象打了雞血一樣,掙扎着大叫大嚷起來,「爹,救我!」「王爺,救命啊!張好古,他要對下官用刑啊!」
「那個是張好古?」關心則亂,歷史上以擅畫花鳥蘭石的朱壽鏞此刻全無平時的溫文爾雅模樣——雖然那只是裝出來的,而是雙目赤紅的策馬奔到張大少爺一行面前,跳下馬氣勢洶洶的喝問道:「誰是張好古?站出來,孤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把孤的兒子怎麼樣?能把楊炳御怎麼樣?」
「下官張好古,拜見魯王爺。」張大少爺有意無意的把尚方寶劍的舉高几分,向朱壽鏞拱手行禮。而在場的山東布政使熊文燦、按察副使黃袞、兗州知府孫朝肅、兗州千總王伯敬則心中暗暗叫苦,雖說魯王朱壽鏞這一支皇室支脈與皇室的血緣已經很遠。可朱壽鏞的王位還是貨真價實的世襲罔替,同時論輩分,朱壽鏞還是明熹宗朱由校的叔輩,照樣還是他們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的皇親國戚,而張大少爺的背後卻有權勢熏天的魏忠賢撐腰——神仙打架,他們當然不敢隨便摻和,只能乖乖的上前行禮,又乖乖的站到一邊,默不作聲的觀望形勢,隨時準備在那一方占優勢時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