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7章
吳老狼
擠進人群一看,卻見一幫子家僕打扮的人正圍着一個儒衫長袍的中年書生亂打,口裡還亂罵不止,「小雜毛,吃了豹子膽了,敢拿假畫到當鋪騙錢?爺我揍死你!」那二十多歲的書生則死死抱着一個捲軸,一邊躲閃着毒打一邊委屈的大喊,「這副王摩詰的《雪溪圖》是我的家傳之寶,不是假的,是你們不識貨!」
「原來是拿假畫去騙錢被發現了。」張大少爺看出名堂,可目光一轉間,張大少爺卻又發現情況有些不對——打那青年書生的人全是家丁打扮,並不象是當鋪夥計。不過雖然看出了這點不對,咱們的張大少爺卻一向懶得管閒事,只是躲在人群中看熱鬧,誰曾想該來的麻煩始終都逃不過,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中年書生不堪毒打,竟然強忍着疼向張大少爺這邊沖了過來,那十幾個家丁也是嚎叫着追了過來,人群紛紛避讓間,那中年書生走投無路,居然又將身藏到張大少爺身後,嘴裡還叫道:「請兄台救我。」
「你又不是我大舅子,我幹嘛要救你?」張大少爺心中有氣,正想把那書生推開,那十幾個家丁已經將張大少爺主僕和那書生包圍。其中一個為首的家丁指着張大少爺的鼻子罵道:「小雜種,不想死就給老子滾開,否則老子連你一塊揍!」
「操你娘的,你罵誰?」無緣無故挨罵,張大少爺脾氣再好也按捺不住了,將手中春宮畫扇一合,往手心一拍,指着那家丁的鼻子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不僅行兇傷人,還口出惡言,辱罵無辜路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大路不平旁人鏟,少爺我今天管定這個閒事了!」
「好!」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沒辦法,既然是遊玩,當然是能看的熱鬧越多越好。那中年書生也是感動得熱淚盈眶,向張大少爺哽咽道:「多謝兄台,多謝兄台為小生做主伸冤。」那幫家丁則勃然大怒,紛紛叫嚷道:「他娘的,小雜種吃了豹子膽了,敢管老子們的閒事?一起打!」
叫嚷着,那幫家丁擼起袖子就又沖了上來,可就在這時候,一隊順天府的衙役恰好聞訊趕到,及時把那伙家丁給攔住。為首的衙役班頭威風凜凜的喝道:「幹什麼?幹什麼?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你們當街鬥毆,想造反?」那伙家丁並不害怕,開始那個為首的家丁還興高采烈的叫道:「差役大哥,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抓到一個賣假畫的騙子。」
「賣假畫的騙子?」那班頭狐疑的上下打量張大少爺——很明顯,咱們張大少爺身上那股子獨特的淫蕩氣質已經在一瞬間就成功的抓住了那班頭的眼球,背上了兜售假貨的騙子嫌疑。還好,為首那家丁很快指着那書生叫道:「就是這個傢伙,拿着王摩詰的假畫到萬源當鋪騙錢,被我們發現要抓他見官,他就逃到了這裡。」
「冤枉啊。」那書生帶着哭腔喊了起來,「差役大哥,我這副畫是真的,是我的家傳之寶,只是我們兄妹在京城沒了房錢和飯錢,所以才拿出來當了換錢,將來我還要想辦法贖回去。」
「是不是冤枉,到了公堂上再說。」那班頭冷哼一聲,揮手下令拿人。那伙子家丁馬上歡呼雀躍,個個都是一副奸計得逞的奸笑模樣。事情到了這步,本來咱們張大少爺懶得管這樣的閒事的,可那伙家丁竟然又不知死活的指着咱們張大少爺主僕叫了起來,「差役大哥,賣假畫的還有兩個同夥,也應該抓起來。」那衙役班頭早就覺得咱們的張大少爺不象是好人,馬上便點頭道:「好,一起拿下。」
「他娘的,看來今天不給這幫傢伙一點教訓,他們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張大少爺終於動了怒氣,衝着那衙役班頭喝道:「很好,既然你不分青紅皂白就隨便抓人,那我就讓你抓,不過我可先警告你,只怕抓我容易放我難!」說罷,張大少爺轉向張石頭,傲然喝道:「石頭,馬上去鎮撫司衙門,給我那個當錦衣衛的大哥送信,請他到順天府衙門來給我做證……」
張大少爺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衙役和家丁就已經全部傻了眼睛,下令拿人那個衙役班頭更是面如土色,額頭上汗珠滾滾,趕緊叫住手下衙役,衝到張大少爺面前點頭哈腰的說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公子還和錦衣衛大人沾親,多有得罪,得罪。敢問這位公子,你那位當錦衣衛的大哥姓甚名誰,官居何職?」張大少爺懶得說話,向張石頭一努嘴,張石頭心領神會的附到那班頭耳邊說了肖傳的官職和名字,那衙役班頭更是大吃一驚,脫口叫道:「錦衣衛十三太保的老十?!」
「咦?看不出肖傳那小子還是錦衣衛十三太保之一?」張大少爺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也有些驚訝,暗罵肖傳那小子嘴嚴,對拜把子兄弟都不講實話。而那班頭驚訝過後,馬上殺豬一樣的叫道:「小的真的瞎了眼了,竟然冒犯了公子,得罪了,得罪了。」
「不知者不為罪。」張大少爺無比大度的一揮手,又指着那伙家丁說道:「不過我有件事很奇怪,這些人既然一口咬定這位書生賣的是假畫,那當鋪的掌柜和夥計怎麼不報官?他們又為什麼這麼熱心?還紅口白牙的隨意污衊於我?」
「對呀。」那班頭這才回過神來,將疑惑的目光轉向那伙家丁。那伙家丁也知道踢上了鐵板,膽怯下忽發一聲,然後一起撒腿就跑,那班頭勃然大怒,當即帶着衙役追了上去,倒把張大少爺主僕和那書生給扔在了現場。見此情景,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書生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向張大少爺行禮道謝,「多謝公子相救,如果不是公子仗義施援,小生不但要被那伙潑皮無賴毒打,還得吃上官司,祖上留下來的這副絕世名畫,只怕也難保。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生沒齒難忘。」
「甭客氣,路見不平旁人鏟,那伙家奴仗勢欺人,本少爺品德高古,當然得管管。」張大少爺大模大樣的一揮手——就好象忘了剛才根本不想管這閒事的心思一樣。張大少爺又好奇問道:「對了,你賣的到底是不是假畫?如果不是,那幫家丁為什麼要這麼針對你?」
「公子,這副畫乃是小生的祖傳之物,怎麼可能有假?」那書生仿佛受了很大污辱,將懷中捲軸雙手捧到張大少爺面前,激動說道:「公子如果不信,盡可以親自驗看,如果名畫有假,小生就跳進這什剎海湖中,以死贖罪。」
「不用了,我相信你。」張大少爺擺手,心說是真是假我看得出來就好了,那我早就去倒騰古玩去了。那書生又解釋道:「至於那幫家丁,他們是故意和小生做對的。本來萬源當鋪已經答應用一百五十兩銀子買下這副畫,可正巧被那伙人看見了,他們就跳出來說是假畫,鬧得萬源當鋪不敢買我的畫,他們又要搶我的畫,還要抓我去見官,小生無奈,只好往這邊人多的地方跑,這才遇到了公子相救。」
「那些家丁和你認識?還有仇?」張大少爺追問道。那書生點點頭,答道:「他們的主人和家父一同入獄,他們的主人買通朝中權貴,不僅把罪責全部推到家父身上,還指使親屬家人在京中迫害我們兄妹,想把我們兄妹迫離北京,無人為父喊冤。」說到這,那書生又補充一句,「聽說我們兄妹租住的房東也被他們買通了,逼着我們在三天之內交齊一年租金,否則就把我們趕走,讓我們在京城無處容身。」
「可憐,大明版上訪難民啊。」張大少爺嘆了口氣,轉念一想,張大少爺又覺得自己竟然難得做一次好人,那就乾脆好人做到底得了,多積點陰德,說不定下輩子又可以投胎去做二十一世紀的公務員繼續享福。盤算到這,張大少爺便拿出兩張二十兩銀票,遞給那書生道:「既然那副畫是你的祖傳之物,那你就別拿去當了,這點銀子你先拿着,過了這個難關再說吧。」
出乎張大少爺的預料,那書生並沒有感激涕零或客套推辭,也沒有象一些窮酸腐儒那樣一蹦三尺高,大叫大嚷自己受到了侮辱,而是表情很平靜的向張大少爺拱手行禮,「多謝公子好意,但小生與公子素昧平生,蒙公子仗義相救,小生已經是感激不盡,這些銀子,小生就不能再收了。」
「怎麼?嫌少?」張大少爺大咧咧的又去摸荷包,那書生趕緊擺手道:「公子誤會了,不是小生嫌少,而是小生不能收。聖人云,無功不受祿,又雲,知足常樂,公子與小生素不相識,收了公子的銀子便是無功受祿;公子仗義施援,小生又收公子的銀子,那就是得隴望蜀,有違聖人之道。」
「那好,那隨便你。」張大少爺最怕和這種念書念傻了的書呆子打交道,收起銀票轉身就走。那書生忙又問道:「這位公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和身份呢。」
「本科考生,張好古。」張大少爺頭也不回的答道。那書生又衝着張大少爺的背影叫道:「張公子,小生住在距離德勝門不遠的安康胡同,公子若是有空,請到鄙宅一游,小生一定倒履相迎。」
「德勝門旁邊的安康胡同?這名字好象在那裡聽過?」張大少爺有些狐疑,轉向張石頭問道:「石頭,你還記得肖傳給我們送來那張紙條上寫的是什麼地址不?那張紙條你有沒有帶在身邊?」
「不記得了。」張石頭搖頭,又補充道:「少爺你說暫時不想去找熊瑚,所以小的也沒把那張紙條帶在身上。」
「那算了,等晚上回客棧再說吧。」張大少爺一擺手,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不曾想張石頭眨巴眨巴賊亮的三角眼,又說道:「少爺,剛才打那個書生的那幫家丁沒被抓住,那個書生回家的路上,說不定又會被那伙家丁撞上——反正我們難得做一件好事,索性好事做到底,悄悄跟着他,暗中保護他回家如何?」
「操,你小子啥時候變得這麼有同情心了?」張大少爺笑罵問道。張石頭有些臉紅,搔着腦袋說道:「小的和少爺一樣大,都已經二十一了還沒娶上媳婦,想來應該是小的平時做的缺德事太多,遭了報應。所以小的偶爾也想做一個好人,給自己積一點陰德,將來也好早點討一個漂亮媳婦。」
「太陽!如果真有報應的話,就你小子平時乾的缺德事,積一百個陰德也討不了一個黃臉婆。」張大少爺對張石頭的迷信嗤之以鼻。張石頭無奈,只得施出殺手鐧,道:「少爺,其實小的想跟着去還有一個目的——聽說那一帶是京城的人牙子市場,小的想讓少爺順便去看看有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閨女,如果有,買一兩個回來給少爺洗衣燒水、鋪床疊被什麼的,怎麼也比小的一個大老爺們去干強,還有小的也可以偷點懶。」
「哦,那你早說啊。走,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咱們跟着去吧——要是那個賣畫的書生在路上又遇到仇人糾纏,咱們主僕倆就出手救他一次。」
第十五章
又見伊人
被張石頭有意無意的一慫恿,咱們的張大少爺馬上就來了興趣——沒辦法,張石頭雖然忠心,把張大少爺照顧得也算體貼入微,可他畢竟是一個大老爺們,鋪床暖被之類的事,最好還是買一兩個漂亮丫鬟回來乾的好。於是乎,咱們張大少爺主僕便良心發現一般悄悄跟到那已經走遠的書生背後,暗中護送他返回位於德勝門附近的安康胡同。
還好,開始找書生麻煩的那伙家丁大概被衙役追遠了,那書生返回德勝門的途中沒有遇到任何麻煩,而張石頭的話倒也沒有完全撒謊,德勝門外確實有不少頭上插着草標的少男少女等待出售。咱們的張大少爺本來想就跟到這裡就算了,停下來仔細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閨女出售,不曾想張石頭天良未泯,堅持要好事做到底,好說歹說又把張大少爺拉上了路,一路把那書生悄悄護送進了位於德勝門西北面的安康胡同。
這個時代的安康胡同還是屬於貧民的住處,來來往往的也全都是滿身酸臭汗味的苦力小販,還有衣衫襤褸的老人和光着屁股到處亂跑的小孩,空氣中充滿了腥臊味道,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垃圾和人體排泄物,幾乎無處下腳——當然了,這只是針對穿着二兩銀子一雙的千層底棉鞋的張大少爺主僕而言。見此情景,咱們的張大少爺一邊捂着鼻子,一邊氣呼呼的叫道:「不跟了,少爺我說什麼也不跟了,這種鬼地方,少爺我一分鐘也呆不下去!」
「少爺,再跟進去看看吧,說不定還會有驚喜等着我們。」張石頭又好心好意的勸道。張大少爺冷哼一聲壓根不理,轉頭就走,可就在這時候,胡同里忽然傳來一陣叫罵聲,「滾!沒有錢就給老子滾出去!老子是靠房租吃飯的,不是開養濟院(明代福利機構)的!」「什麼?還想再拖兩天?放屁,老子已經讓你們拖了半個月了,今天要是再不交房租,老子就把你們的破爛家私全扔出去……喂,你想幹什麼?」
「少爺,有熱鬧看了。」張石頭趕緊又蠱惑道。張大少爺這才來了點興趣,停步點頭道:「好吧,過去看看也好。」
小心翼翼的穿過滿地垃圾,循聲尋到發出爭吵的一座破敗簡陋的宅院前,往門裡一看,張大少爺主僕第一眼就看到一個中年婦人領着幾個小孩在院中哭,開始那名抱着畫軸書生正拉着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書生,站在他們對立面的則是一大群歪戴帽、披衫袒懷的青壯男子,為首一人指着那高大書生罵道:「你大爺的,你這個狗雜種不但不交房租還想打人?好,你來打啊,今天你要是不敢打,你就是我大舅子!來,來啊!」
「老子打的就是你!」那高大書生的脾氣顯然非常暴躁,被那人一激就暴跳如雷,掙扎着要去和那伙人打鬥。還好那賣畫書生死死抱住他,哭泣道:「兄長,你冷靜,冷靜,君子動口不動手,不要和人爭鬥。」
「這大個子還真夠笨的,就你一個人,能打得過十幾個拿着傢伙的地痞?」張大少爺心中冷哼,已然看出那伙地痞流氓是在故意激將那高大書生動手。這時候,那伙地痞中有人發現張大少爺主僕在門外偷看,便叫道:「看什麼看?給老子滾,否則老子連你們也揍。」而那賣畫的書生被提醒後也是扭頭一看,立即驚叫道:「張公子,你怎麼來這裡了?」
「太陽!這回看來不出手不行了。」被賣畫書生發現,本來想置身事外的張大少爺也不好意思繼續隔岸觀火,只好背着手走進院子,向那賣畫書生笑道:「這位兄弟,開始我擔心那伙家丁在我走後又找你麻煩,就偷偷跟了過來保護於你,沒想到遇上這事。失禮之處,還望兄弟見諒。」
「少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如果不是我死拖着你來,你會管這些閒事?」張石頭一邊心中不屑,一邊一雙賊眼滿院子亂轉,象是在找什麼東西。那賣畫書生則信以為真,頓時感激得聲淚具下,「多謝張公子關懷,公子扶危濟困,真俠義中人也。」那高大書生則被弄得滿頭霧水,忙向那賣畫書生問道:「二弟,這是怎麼回事?」
「兄長,事情是這樣……」那賣畫書生哽咽着把咱們張大少爺『鋤強扶弱』的『俠義之舉』說了一遍。不曾想話音剛落,那高大書生不僅沒有立即向咱們張大少爺道謝,反而一巴掌抽在那賣畫書生臉上,怒吼道:「兆璉,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把我們的家傳之寶拿去典當?你對父親和熊家先祖嗎?」
「熊家?熊兆璉?」張大少爺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馬上把殺氣騰騰的目光轉向張石頭,嚇得張石頭直縮脖子,心知張大少爺已經猜到了事實真相。那賣畫書生熊兆璉則落淚道:「兄長,小弟也真的沒了辦法,如果再不想辦法換點銀子,我們兄弟在京城無家可歸也沒什麼,可嫂嫂、小妹和幾位侄子都是柔弱之軀,能跟着我們在京城裡顛沛流離嗎?」
「那你也不能賣家傳之寶!」那高大書生怒吼,舉起手來又要抽熊兆璉,還好那中年婦人和幾個小孩都及時上來拉住他,一家人哭成了一團。看到這,咱們的張大少爺臉上掛不住了,轉向那伙地痞問道:「這家人,欠你們多少房租?」
「一兩五錢銀子,再加上預付一年的房租,總共是五兩銀子。」那伙地痞大叫起來。張大少爺一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馬上從荷包里掏出五兩銀子砸過去,「拿好了,給少爺我滾,再敢來這裡鬧事,少爺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五兩銀子砸到面前,那伙青皮無賴面面相窺,顯然被張大少爺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打亂了陣腳。張大少爺看出他們的心思,便冷笑道:「怎麼着?怕沒辦法向你們的後台老板交差?沒關係,回去告訴告訴你們的後台,如果他想知道少爺我是誰的話,儘管去找魏良卿魏爺或者傅應星傅爺打聽。」
「你是魏爺和傅爺的什麼人?」那伙潑皮中有人驚叫問道。張大少爺瀟灑甩開春宮畫扇,無比風騷的搖晃着露齒笑道:「你們還不配知道。」那伙地痞無賴更是慌張,交頭接耳的商議片刻,其中一人抱拳說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魏爺和傅爺的朋友,得罪了,告辭。」說罷,那伙地痞拾起銀子,一窩蜂的就逃出了小院。
那伙地痞無賴走後,那賣畫書生熊兆璉忽然向張大少爺雙膝跪倒,流淚道:「張公子,你兩次相救,熊兆璉無以為報,請公子受熊兆璉三叩。」說着,熊兆璉竟然真的向張大少爺磕了三個頭,那婦人也領着幾個小孩子向張大少爺下跪道謝,只有那高大書生狐疑打量張大少爺,問道:「張公子,我們熊家與你素不相識,公子為何兩次出手相救?張公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唉,這位兄台,難道素昧平生,就不能路見不平、仗義出手了?」張大少爺嘆了口氣,向那高大書生拱手道:「既然兄台懷疑小生心懷不軌,那小生就告辭了。」
說罷,張大少爺轉身就走——沒辦法不走啊,再不趕快走容易惹禍上身不說,要是着撞見某人,咱們的張大少爺少不得又得挨一頓拳腳了。但這麼一來,熊兆璉和那中年婦人都不樂意了,都向那高大書生埋怨,「兄長(相公),張公子是好心幫助我們,你怎麼能這麼說他?」那高大書生也有些後悔,忙追上來拉住張大少爺,向張大少爺拱手鞠躬道:「張公子,熊兆珪家中巨變,屢遭陷害,所以多疑了些,冒犯之處,還望公子見諒。公子請房中用茶,熊兆珪再向公子道謝。」
「熊兄不必客氣,小生並沒有生氣,只是確實有急事在身,所以才馬上要走。」張大少爺那裡敢留,只是不斷揮手告辭。不曾想那熊兆珪性格直爽,拉着張大少爺就不放手,說什麼都要咱們張大少爺喝一杯茶。正拉扯間,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大哥,二哥,我回來了。」
「娘呀,好事果然做不得啊,今天死定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咱們的張大少爺雙腿發軟,差點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第十六章
熊家兄妹
「大哥,二哥,我回來了。」伴隨着一個清脆的悅耳聲音,許久不見的熊瑚提着一個菜籃,和丫鬟秀兒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跑進了院門。剛進院沒看清情況,熊瑚還又問道:「大哥,二哥,今天房東又來催租沒有?我……啊!」
「砰!」說到這裡時,熊瑚手中的菜籃砰然落地,菜藍中裝的焉黃菜葉和蘿蔔灑滿一地。跟着後面的秀兒也是如此,不僅把裝滿野菜的菜籃摔在地上,還縮到熊瑚身後尖叫,「小姐,他們……他們怎麼來了?」——不用說,這當然是熊瑚主僕再會張大少爺主僕見面後的正常反應了。而咱們的張大少爺主僕則各自退後一步,擺出隨時開溜的架勢——當然了,碼頭事件的幫凶張石頭心理壓力小一點,還抽空又看了幾眼躲着熊瑚背後的秀兒。
「小妹,你怎麼了?」高大書生熊兆珪向熊瑚驚訝問道。熊瑚先是捏緊了粉拳又迅速放開,漲紅着臉指着張大少爺問道:「哥,這個人怎麼在我們家?」
「怎麼?小妹你認識張公子?」熊兆珪驚訝問道。熊兆璉也楞了一下,轉向張大少爺問道:「張公子,你認識我家小妹?」
「不認識!」張大少爺和熊瑚異口同聲的答道:「我不認識他(她),從沒見過!」
「咦,這鬼丫頭怎麼說不認識我?」熊瑚回答讓張大少爺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楞立當場——以熊瑚的火暴脾氣,是應該衝上來把張大少爺暴揍一頓再鞭屍三百才對,可熊瑚卻矢口否認見過咱們張大少爺,這點確實讓張大少爺廢解。抱着同樣心思的還有同是知情人的張石頭和秀兒,張石頭還好點,秀兒就忍不住了,從熊瑚身後探出頭來要說話時,卻被熊瑚用兇狠眼神制止。
兩對主僕的反應如此奇特,熊兆珪兄弟兩人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情況不對了,熊兆珪怒道:「小妹,你撒謊都不會嗎?你如果不認識張公子,那你看到他為什麼會驚叫?」
熊瑚的粉臉更紅,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到熊瑚這個模樣,張大少爺猛然醒悟過來,這隻母老虎肯定沒把臨清碼頭上發生的事告訴家裡人!不過這也不奇怪,不管那一個黃花閨女差點被人誘姦,都會不好意思把這事情說出去的——更何況熊瑚事後還把張大少爺送的五十兩紋銀的奠儀給帶走了,這事要是讓脾氣暴躁的熊兆珪知道,熊瑚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哈哈,原來這隻母老虎怕羞沒把事情說出去,今天可以報仇了。」張大少爺心中奸笑幾聲,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兼吸引熊兆珪兄弟注意力,然後咱們的張大少爺才擺出一副無比嚴肅的模樣,向熊瑚拱手說道:「這位小姐,請恕小生無禮多言,聖人有雲,女子有四德,第二德便是端莊穩重持禮,切忌輕浮隨便。小生雖然生得貌比潘安,顏賽宋玉,風流倜儻,與小姐你卻是初次相識,小姐你如此驚叫失儀,豈非太過?」
「你……!」熊瑚差點沒氣暈過去,壓根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張大少爺這麼不要臉的人。而因為咱們張大少爺的小臉蛋還算過得去的緣故,熊兆珪兄弟卻信以為真,當下兄弟倆一起拉長了臉,熊兆珪是衝着熊瑚怒吼:「不象話,快收拾好東西,和你嫂嫂到廚房裡做飯去!」熊兆璉是長喝,「還有,做完飯後回房去把《列女傳》和《女兒經》背三遍!」
「是。」熊瑚無奈,只得低聲答應,蹲下身去檢拾菜蔬,也是直到此刻,咱們的張大少爺才敢放下心來偷看欣賞熊瑚的美色。一別多日,熊瑚似乎清瘦了一些,身材也更顯婀娜,脫下孝服換了一身青色粗布衣裙,又襯托得她的肌膚勝雪,在陽光下幾如透明,動人無比,看得咱們張大少爺直咽口水,垂涎三尺。不曾想熊瑚恰好也偷眼來看張大少爺,四目相交,熊瑚臉上先是一紅,又雙目充滿殺氣,咱們張大少爺則無所畏懼,仍然是一副欠揍的奸笑。
撿起了灑滿一地的蔬菜,熊瑚低着頭就跟着熊兆珪的妻子下廚房做飯去了,熊兆珪兄弟則熱情的邀請張大少爺留下用飯,而咱們的張大少爺明白了熊瑚不敢當着她的兩個哥哥找他算帳後,早把不想摻和進熊廷弼案的打算拋在了九宵雲外,很高興的就接受了熊兆珪兄弟的邀請,隨着兩兄弟進廳落座,聊天等待開飯。期間,熊兆珪兄弟少不得打聽張大少爺的身份來歷,張大少爺也不客氣,毫不客氣的在兩個內定大舅子面前胡亂吹噓起來,先是大吹特吹自己出身書香門第,祖上十八代都是當世大儒,家有良田萬傾,平時里修橋鋪路、扶弱濟困,行善積德,自己飽受這樣的家庭薰陶,所以才會在京城裡兩次出手救援熊兆璉。而熊兆珪和熊兆璉兄弟壓根不知道咱們張大少爺的底細,只是真正得到了張大少爺的兩次幫助,倒也信之無疑。只有張石頭心中嘀咕,「大少爺肯定是在說別人吧?你在臨清城裡,那可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角色。」
「原來張公子乃是臨清名士,怪不得如此文採風流,愚兄佩服,佩服。」被張大少爺的吹噓弄得一楞一楞的熊兆璉感慨萬千,熊兆珪則問道:「那公子這次遠離家鄉父母,來到京城,又是為何?」
「當然是為了來參加會試。」張大少爺毫不臉紅的答道。熊兆璉點頭,笑道:「以公子的人品相識,相信今科一定榜上有名,進士及第。」
「我呸!就他也考得中進士,那太陽得從西邊出來!」偏門裡傳來熊瑚氣鼓鼓的聲音,側門推開,熊瑚和秀兒一起板着臉,端着碗筷飯菜走進了房間。熊兆珪和熊兆璉兄弟一起大怒,異口同聲喝道:「小妹,你今天吃了火藥了?怎麼能對張公子如此無禮?」
「兆珪兄,兆璉兄,不必動怒。」張大少爺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道:「依小生看來,熊小姐所言不差,小生雖然不才,這進士及第,小生並不放在眼裡。這一次會試,小生的目標只在三甲!倘若排在三甲之外,小生就寧可不要這個功名!」
「只取三甲?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這回就連熊兆珪兄弟都有些聽不下去了。熊瑚則冷笑連連,繼續板着臉把飯菜摔在張大少爺面前,轉過身就沖回了廚房,弄得她的兩個哥哥又是尷尬又是疑惑,只能裝成沒看見,舉筷邀請張大少爺共同用飯,「張公子,粗茶淡飯,請千萬不要嫌棄。」
熊家兄弟說的倒是實話,熊瑚一家已經落魄到連房租都交不起了,飯菜自然好不到那裡去,飯是摻有米糠的糙米飯,菜則是一個蘿蔔湯和一盤炒白菜和一盤炒豆腐——就這,張大少爺還惡意的懷疑炒白菜用的材料是菜市上撿來的菜葉。不過還好,熊瑚的手藝還算不錯,加上張大少爺天天大魚大肉的早吃膩了,偶爾換換這些清淡口味倒也喜歡,吃得也還算開心,三兩下就把一碗糙米飯扒拉下肚。見此情景,被張大少爺救了兩次的熊兆璉非常歡喜,忙叫道:「小妹,快給張公子盛飯。」
「來了。」出乎張大少爺的預料,熊瑚這次沒有再板臉,而是輕快的答應,端着一碗米飯巧笑嫣然的進到前廳,將張大少爺手中的空碗換走,柔聲笑道:「張公子,請慢用。」
「好,好。」難得看到一次熊瑚溫柔的笑臉,咱們的張大少爺難免有些腦袋發暈。可是剛把飯碗舉到嘴邊時,張大少爺卻心裡一動,「不對呀,這隻母老虎憑什麼會對我這麼溫柔?」想到這裡,張大少爺放下碗筷,將熊瑚端來那碗糙米飯遞到按規矩站在旁邊服侍的張石頭面前,笑道:「石頭,今天累了一天,你也餓了吧?坐下來一起用飯,這碗飯你先吃。」
「多謝少爺。」折騰了許久,張石頭早餓得前心貼着後脊背,也沒多想接過飯就坐到了張大少爺旁邊。張大少爺則向熊家兄弟解釋道:「二位兄台勿怪,這個僕人是小弟從小到大的玩伴,小弟一直是把他兄弟看待,所以吃飯也是在一張桌上。」
「沒關係,沒關係。」熊兆珪兄弟點頭微笑,很是欣賞咱們張大少爺的寬待下人。可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剛扒拉了一口飯的張石頭就已經放下碗捂着嘴沖了出去,嘴裡還含含糊糊的叫道:「媽呀,這是什麼飯?怎麼這麼澀?」
「怎麼了?」熊家兄弟大吃一驚。熊瑚又驚叫起來,「糟了,難道剛才牆上掉石灰,不小心掉進碗裡了?」
熊家兄弟一聽大怒,一起喝道:「那你還不快給張公子的僕人換一碗。」
「沒關係。」張大少爺擺手,微笑道:「顆顆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一點點石灰不算什麼,不用換了,等張石頭回來,我叫他把這碗飯全吃掉。」
第十七章
危險時刻
在熊家兄妹租住的宅院裡用完晚飯,天色已然微黑,因為連升客棧距離此地極遠,張大少爺當即提出告辭,熊家兄弟挽留不住,只得一起將張大少爺主僕送出家門。臨走時,財大氣粗的張大少爺少不得又掏出五十兩銀子交給熊家兄弟,幫他們度過難關,熊家兄弟開始還堅決推辭拒絕,可架不住張大少爺的熱情,加上手裡實在緊張——家裡差不多連隔夜之米都沒有了,最終還是千恩萬謝的接過了張大少爺留下的銀子,緩解了燃眉之急。
「哎喲,少爺你太壞了。」返回客棧的路上,張石頭基本上是每看到一口水井都要衝上去漱一次口,不斷抱怨道:「你明知道熊瑚那隻母老虎不懷好意,還硬逼着我把那碗飯吃下去,你可坑苦我了……嘔……」
「活該,誰叫你小子連少爺都敢坑?」張大少爺奸笑,「你以為少爺我不知道,今天你是故意把我騙去熊瑚那隻母老虎家的?你以為少爺我真的記不得那張紙條上的地址了?」張石頭楞了一下,連漱口水都來不及吐出來,直接咽下肚子裡就問道:「那少爺你為什麼還被小的騙到安康巷?」
「兩個原因,第一,少爺我確實很想去看看熊瑚那個漂亮小妞。」張大少爺附在張石頭耳邊解釋道:「至於第二個原因嘛,今天我們第一次救下熊兆璉的時候,難道你沒注意到有兩個人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們?少爺如果不故意上你的當,直接就傻乎乎的跑去找熊瑚,那還不讓人懷疑少爺我和正在蹲大牢的熊廷弼有什麼關係啊?」
張石頭仔細一回憶,發現今天救下熊廷弼次子後,確實是有兩個人好象是在盯着自己們,差不多一直跟到德勝門才消失,只是路上人來人往,自己才沒把他們當成扒手小偷留心。想到這,張石頭打了一個寒戰,忙壓低聲音問道:「少爺,那你知道跟蹤我們的人是誰嗎?」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東廠的人。」張大少爺沉吟分析道:「京城這麼大,肖傳能夠在幾個時辰里拿到熊瑚一家的住所地址,這證明東廠錦衣衛很可能在暗中監視熊廷弼幾個兒女的動靜,今天熊兆璉出來賣畫,東廠的人不可能不跟蹤監視,我們救下了他,他們自然得注意我們。所以我才故意裝成被你騙了,還說得那麼大聲,就是要讓東廠的人和肖傳知道我們救熊兆璉的事只是巧合,而不是熊廷弼家有什麼關係,省得他們以後象陰魂不散一樣跟着我們。」
眾所周知,大明朝的情報工作一向是搞得非常好的,相傳海瑞上書罵嘉靖的時候,海瑞還沒把奏章遞到嘉靖面前,東廠就已經知道了奏章內容,還好那時候的掌管東廠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人還不錯,如實稟報了海瑞冒死進諫的決心,海瑞這才沒被廷杖打死,這個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張石頭當然也聽過。但正是因為聽說過這個故事,張石頭才更加心驚肉跳,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說話都帶上了顫音,「救……救個人都被東廠盯上,這……這會不會出事?」
「沒用的東西,我們和熊廷弼又沒有關係,怕什麼?」張大少爺倒是很看得開,哼道:「錦衣衛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講理,和熊廷弼的幾個兒女有點接觸就要抓,那安康胡同的人早就抓光了。再說了,本少爺現在已經是內定的今科探花,東廠就算想動我們,也得先掂量掂量後果。」
「那就好,那就好。」張石頭拍着胸膛直叫慶幸,又好奇問道:「少爺,有一個問題我剛才就想問你了,那隻母老虎熊瑚今天看到你,怎麼沒有衝上來把你撕成碎片?砍上十七八刀?」
「太陽!給你點顏色你就太染坊!」張大少爺勃然大怒,正要教訓越來越放肆的張石頭時,路邊的小巷中忽然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那是因為我哥哥嫂子都在旁邊,我怕他們拉着我,把你們給放跑了。」
「熊瑚?!」張大少爺主僕臉色大變,同時驚叫起來。
「不錯,是我。」冷哼聲中,俏臉陰沉的熊瑚手裡提着一把柴刀,殺氣騰騰的從小巷中走了出來。張大少爺象受驚的兔子一樣尖叫一聲,轉身要跑,熊瑚卻搶先叫道:「站住!要是你敢跑,我今天就把砍死在大路上!」張大少爺打個寒戰,下意識的收回了已經邁出去的腳步——熊瑚說到做到那種火暴性格,張大少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很好,算你聰明。」熊瑚冷哼一聲,向剛才藏身的小巷一努嘴,喝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過來,我有話問你。」張大少爺有些猶豫,熊瑚又哼道:「怎麼?怕了?男子漢大丈夫的,敢做不敢當?當初你在臨清碼頭上騙我的時候,怎麼又不怕?」
「死就死了!如果這個臭丫頭真來砍我——我就推張石頭去擋刀子!」張大少爺一咬牙,把手裡的扇子一合,抬步就走向熊瑚,喝道:「石頭,走,少爺我倒要看看,我三番兩次的幫助他們熊家,她敢把少爺我怎樣?」
「少爺,你和熊小姐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小的就不打擾你們單獨談話了。」張石頭非常忠心的說道:「少爺你進去吧,小的在巷子口給你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