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當才子 - 第8章

吳老狼

  「你這混蛋!」張大少爺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但不等張大少爺多講,熊瑚已經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象老鷹提小雞一樣把咱們的張大少爺拖進了空無一人的偏僻小巷,忠僕張石頭則非常忠誠的守在小巷路口——順便擺出隨時開溜的架勢。

  「哎喲,熊小姐,你揪輕點,我的耳朵快被你揪掉了。」張大少爺殺豬一樣慘叫哀求。而熊瑚也不理會,只是一直把咱們的張大少爺揪進巷子深處,這才終於放開咱們的張大少爺,然後飛快把柴刀架到張大少爺脖子上,嚇得咱們的張大少爺雙腿發軟,連聲哀求道:「熊小姐,有話好說,那天在臨清碼頭是我不對,可我絕對不是真的想欺負你,只是我和朋友打了賭,想讓你到我家休息一夜,第二天才能贏他們的錢。天地良心,我真沒騙你啊!」

  「閉嘴!」熊瑚粉臉漲得通紅,喝道:「碼頭上的事,我暫時不和你計較,我問你,你跟着我來京城幹什麼?又故意接近我的兩個哥哥,又是為了什麼?今天我二哥出去賣畫,找他麻煩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天地良心,我張好古有那麼壞嗎?」張大少爺哭喪起了臉,捶胸頓足的說道:「我可以對天發誓,今天找你二哥麻煩的人絕對不是我安排的,我真是好心才救他的!不信你去問你二哥,我為了救他,差點也被順天府的衙役抓了。我如果好心救他,會暗中保護他回家,又在你家替你們交了房租?」

  「真的?」熊瑚將信將疑的問道。張大少爺哭喪着臉答道:「我騙你有什麼好處?要是我早知道他是你的二哥,我還敢暗中送他回家?我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麼?熊小姐,你別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行不行?」

  「你會安好心?那太陽就從南邊出來了!」熊瑚冷哼,又問道:「那你來京城幹什麼?是不是我上次在臨清碼頭打了你,你想來京城找我報仇?」

  「當然不是。」張大少爺搖頭,如實答道:「我來京城,真是為了來參加會試。」

  「參加會試?就你?」熊瑚不屑冷笑,「撒謊也不會找一個好藉口,那天在臨清碼頭上的時候,我可聽人說了,你可是臨清城裡鼎鼎大名的名人——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張狗少!」

  「冤枉啊。」張大少爺委屈的叫道:「誰說我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了?眼見為實,我這就寫過你看!」說着,張大少爺從旁邊的牆上扣下一塊白灰,還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熊瑚的名字——這五個字里只有『張』字是繁體字,還非常簡單,所以咱們的張大少爺還真能寫出來。

  「咦?你還真會寫自己的名字?還能寫我的名字?」熊瑚有些吃驚,「那臨清城裡的人怎麼說你一個字不認識呢?」

  「那是他們妒忌我,我家是臨清首富——富貴長良心,貧賤生歹意,所以那些人就造謠污衊於我。」張大少爺理直氣壯的答道。熊瑚被張大少爺的話逗得破顏一笑,然後馬上又板起臉,哼道:「會寫幾個字又有什麼?還不是無賴流氓一個。」

  「我這不是改好了嗎?」張大少爺毫不臉紅的說道:「你父親蒙冤入獄,我不但不避嫌疑的三番兩次幫助你們熊家,還在想方設法的營救你父親出獄,象我這麼對你好的人,大明朝你還能找得出來第二個人不?」

  「你說什麼?」熊瑚嬌軀一震,柴刀一抖貼到張大少爺咽喉上,厲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蒙冤入獄的?」

  「當然是打聽到的。」張大少爺苦笑答道:「熊廷弼公如此大名鼎鼎,我想打聽他的事情還不容易?我就是因為知道熊公蒙冤,所以才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營救於他。」

  熊瑚被張大少爺的這個馬屁拍得十分舒坦,不由放鬆了一些柴刀,哼道:「我父親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想辦法救他?」

  「當然是為了你。」張大少爺以前在髮廊里是和坐檯小姐油嘴滑舌習慣了的,差不多是張口就來,還一把抓住熊瑚溫軟柔潤的小手,嬉皮笑臉的說道:「實不相瞞,我從上次在臨清碼頭和你見面以後,對你就是一見鍾情了,一心只想上門求親把你回家裡。為了讓未來老丈人答應這門親事,我當然得首先想辦法把他救出大牢。」

第十八章

金榜題名

  「為了讓未來老丈人答應這門親事,我當然得首先想辦法把他救出大牢。」咱們的張大少爺不愧是清正廉潔的公務員隊伍里混過的,大段大段的謊話說起來就象上輩子給書記起草演講稿說房價太低一樣的毫不臉紅,而且咱們張大少爺還把以前在酒吧KTV裡面泡妞的本事也拿了出來,握着熊瑚滑嫩的小手溫柔而又誠懇的補充道:「相信我,我的心肝小寶貝。」

  「啪!」咱們張大少爺演得太入戲,壓根就忘了大明朝是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結果自然而然的挨了熊瑚一記響亮耳光。不過打完張大少爺後,熊瑚的小臉又紅到了脖子根,退後兩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就憑你,也想到姑奶奶家裡登門求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錯,熊小姐你確實是天鵝。」張大少爺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道:「可少爺我卻不是癩蛤蟆?」

  「那你是什麼?」熊瑚紅着臉問道。張大少爺笑道:「我是獵人——專門抓你這隻天鵝的獵人!我知道你不會隨便答應,可是沒關係,我早就想好了,我這次來京城,怎麼都得想辦法把你父親撈出來,然後再向他老人家提婚求親,到時候我相信不光你父親不會拒絕,你本人更不會反對。」

  「呸,越說越不要臉了。」熊瑚又唾了一口,粉臉更紅,罵道:「真不知道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這麼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來?你要是再胡說八道一句,姑奶奶現在就砍死你!」說着,熊瑚又舉起柴刀,繼續擺出殺氣騰騰的模樣。

  張大少爺並不害怕,凝視着熊瑚的美目緩緩說道:「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胡說八道,說的絕對全是心裡話。」熊瑚被張大少爺極富侵略性的目光和語氣攪得一陣心慌,下意識的把臉扭開,放緩口氣說道:「說得倒好聽,那你怎麼救我爹爹?他的案子可通着天,就憑你一個土財主少爺,無權無勢,拿什麼把我爹爹從天牢里救出來?」

  「你說得不錯,我現在是無權無勢。」張大少爺一攤手,微笑道:「不過沒關係,再過幾天就放榜了,到時候我金榜題名,高中三甲,不就能在朝廷里說上話了?到時候我再想想辦法,怎麼都能把你父親從天牢里救出來。」

  熊瑚被張大少爺的話打動,紅着臉低頭盤算良久後,熊瑚才哼道:「吹牛,就憑你也能金榜題名?等你考上了再說。」說罷,熊瑚扭頭就走,張大少爺衝着她的背影叫道:「熊小姐,如果我真的考中了,又把你父親從天牢里救了出來,那我再上門求親,那你會不會答應?」聽到張大少爺的話,熊瑚頓了一頓,但很快又抬腿就走,連頭都懶得回一下,就更別說回答張大少爺的問題了。

  「你好歹給句準話啊?」張大少爺小聲嘀咕,「你家老爺子的案子那麼複雜,你不給準話,那我不是白冒險了?」嘀咕完,張大少爺又提高聲音叫道:「熊小姐,我住在北城的連升客棧,你如果有什麼難處,可以儘管到那裡找我。」而熊瑚還是頭都不回,徑直出巷離去。

  「少爺,你真笨。」這時候,張石頭不聲不響的從後面湊了上來,笑嘻嘻的說道:「熊姑娘恨你恨成這樣,既然沒有直接反對,那就是心裡同意了,小的這給少爺道喜了。」

  「道喜?好小子,剛才少爺我遇到危險,你竟然敢躲着一邊看熱鬧?看我怎麼收拾你?」

  「少爺,冤枉啊。小的知道熊姑娘對你沒有惡意,所以才故意讓你有機會和她單獨相處,少爺你可別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混帳東西,那隻母老虎剛才擺明就是來砍少爺我,你還敢說她對少爺我沒有惡意?」

  「哎喲!少爺,別敲了,小的腦袋快被你敲破了……!」

  ……

  因為和熊瑚兄妹有過了接觸,為了不讓遍布京師的東廠密探懷疑惹來麻煩,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張大少爺主僕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客棧里休息,等待今科放榜。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初一放榜這天,張石頭早早就起來到東市買了一包信香和一團鞭炮,又請了一張孔夫子神像,回來將神像掛上,又點燃信香,然後就去叫張大少爺起床了,「少爺,少爺,醒醒,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小的給你請了一張孔聖人神像,你快起來給孔聖人磕幾個頭,請他保佑你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給孔聖人磕頭?孔聖人是誰?」睡得正香的張大少爺迷迷糊糊的反問道。張石頭又好氣又好笑,解釋道:「孔聖人當然就是孔子了,讀書人的老祖宗,讀書人都得給他磕頭。剛才我買香請神回來的時候,住在這個客棧里的舉子考生都已經在磕頭了,你也快給孔聖人磕頭吧。」

  「牛鬼蛇神,少爺我才不信,不磕,我再睡會。」張大少爺嘟噥一聲,又翻過身去呼呼大笑。張石頭無奈,只好自己跪在孔聖人的神像面前,拈香禱告,口中念念有辭,「孔聖人在上,我家少爺今天不舒服,小的代他來給你磕頭,你老大人大量,就請別在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再請你老保佑我家少爺本科金榜題名,高中三甲——雖然我家少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進考場以後也沒寫一個字,但是有個當官的說我家少爺已經被內定為一甲第三名,請你老好生保佑保佑,千萬別出岔子誤了我家少爺的功名,也保佑那個當官說的千萬是真話,別騙我們少爺……」

  念念有詞的禱告了半天,張石頭終於說到正詞,「還有一點請孔聖人你老人家千萬記住,你一定得保佑我們少爺娶到熊瑚——順便保佑少爺能把那個丫鬟秀兒賞給我。到時候小的肯定給你供奉三牲祭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說罷,張石頭這才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順便把信香插進了香爐。

  可能是孔聖人他老人家真的聽到咱們張大少爺忠僕張石頭的禱告了吧,信香剛剛插好,客棧外面的街道上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銅鑼聲音,聽到這聲音,住在連升客棧里的舉子考生頓時叫嚷成了一片,「我們客棧里有人中榜了!是不是我?孔聖人保佑啊,但願是來給我報喜的啊!」張石頭也有些激動緊張,三步做兩步就衝出了房間,隨着一大群激動萬分的舉子考生沖向前廳。

  「那一位是張好古張老爺?恭喜高中了!」張石頭的前腳剛跨進大廳,客棧外面就衝進來幾個在街上幫閒的混混,手裡拿着大紅喜帖大叫大嚷,「張老爺,山東東昌府臨清城的張老爺,恭喜你老高中!小的這給你道喜了,賞幾個喜錢吧。」

  「山東東昌府臨清城的張好古?這名字怎麼沒聽過?」大廳里的考生舉子一片大嘩,都對張大少爺的這個名字非常陌生——沒辦法,咱們張大少爺從不參加什麼文會詩會,也從不去舉子聚居的會館露面,所以這京城裡的考生舉子雖多,還真沒有一個認識咱們張大少爺的。而咱們張大少爺的忠僕張石頭則腦袋一暈,一屁股坐在地上,激動的大叫道:「中了?真的中了?!」

  「原來這位就是張老爺!」報喜的街混混一哄而上,圍着張石頭就伸手要喜錢,客棧外面也進來三個禮部官差,舉着報帖衝着張石頭異口同聲的叫道:「恭喜山東東昌府張好古張老爺——探花及第!請張老爺出店升轎,到國子監報到嘍。」

  「恭喜,恭喜。」天下永遠不缺的就是阿諛奉承拍馬屁的人,剎那間,街上的街混混、店裡的店小二、周圍的店夥計和附近的百姓一哄而上,幾十號人或是伸手討喜錢,或是七手八腳的把張石頭抬起就往走,二話不說把張石頭抬出客棧戴上大紅花就往轎子裡塞,也是直到此刻,一直懷疑自己身在夢裡的張石頭才醒悟過來,趕緊掙扎着大喊大叫,「錯了,錯了,我不是張好古,張好古是我家少爺。」

  「你們抬錯人了,張好古是我家少爺。」張石頭使勁的掙扎叫喊,只可惜周圍的鞭炮亂響,人聲鼎沸,張石頭那點個人聲音很快就埋沒在了人民群眾的滔滔洪流之中,本人也被硬塞進了官轎,抬着就往國子監走……

第十九章

子房先生的後代

  還好,官轎抬出大半條街後,張石頭終於逮到機會說明自己的身份,大明朝也才終於沒在鬧出文盲探花醜聞後又鬧出假探花醜聞,不過禮部派來的官員急匆匆把張石頭送回連升客棧時,仍然光着屁股躺在床上睡覺的張大少爺聞訊勃然大怒,提起扇子就往張石頭頭上亂敲,「好小子,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少爺我的處女官轎,你也敢占先?」

  「少爺,饒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是那些人認錯了,硬把我抬上轎子的啊。」張石頭一邊捂着腦袋被張大少爺打得上躥下跳,一邊大聲喊冤。好不容易等張大少爺打夠了消氣了,張石頭這才向張大少爺賠笑道:「小的向少爺道喜了,恭喜少爺心想事成,終究還是金榜題名了。要是老爺和十一位夫人知道這事,一定會笑得嘴都合不攏,少爺這次背着老爺偷偷溜到京城的事,老爺肯定提也不會再提了。」

  「哼,這是少爺我命中注定的功名,想跑也跑不掉。」張大少爺嘴上冷哼,內心卻也激動非凡,喝道:「還楞着幹什麼?趕快服侍少爺更衣,再準備好賞錢出去灑,少爺要讓這條街上的人也陪着樂一樂。」

  「是,小的這服侍少爺……不,服侍老爺更衣。」張石頭點頭哈腰的賠笑答應,又手忙腳亂的服侍張大少爺穿上早就買好卻從沒穿過的玉色圓領大袖衫,戴上四方巾——還別說,咱們勉強還算生得帥氣的張大少爺換上這套衣冠後,還真有幾分儒生才子的風範——當然了,如果咱們張大少爺手裡別老是提溜着那把唐伯虎的春宮畫扇,那就肯定更象了。

  換好衣衫後,張大少爺正式步出客棧升轎,而客棧門口早已經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擠滿了看熱鬧說吉利話的店中客人和附近百姓,還有大把大把的本科落榜的舉子考生,一個個瞪着張大少爺瞪得兩隻眼睛都在噴火,簡直就象想用目光把咱們的張大少爺撕成碎片,滿臉七個不服八個不滿的神色。而張大少爺也不在意,瀟灑的將扇子一揮,指着大說吉利話的人群喝道:「石頭,打賞!」

  「小的遵命。」張石頭也難得買弄些風雅的答應,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滿滿一大包銅錢,一把一把的掏出來往人群里拋,這下子連升客棧門前徹底開了鍋了,成百上千的人你爭我斗,拼命哄搶張石頭灑出來的銅錢,亂得完全不成樣子,搶到的歡天喜地,沒搶到的則又跑到張大少爺面前作揖鞠躬的繼續說過年話,捧得咱們張大少爺骨頭髮輕,志得意滿的哈哈大笑,又揮手命令道:「石頭,把這包銅錢全灑……」

  張大少爺的話叫到半截就猛然打住,因為張大少爺的眼角忽然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再仔細一看時,張大少爺的小心肝就開始乒乒乓乓的亂跳了。人群外,一身青色粗布衣裙的熊瑚提着一個菜籃,正在遠處靜靜的注視着被眾人簇擁的張大少爺,當發現張大少爺看向自己時,熊瑚的粉臉不由自主的一紅,掉過頭就快步跑開,心臟跳得比張大少爺還快。張大少爺本想去追,無奈包圍張大少爺的賀喜群眾太多,張大少爺連擠都不擠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熊瑚跑遠,最終消失在街角。

  「哈哈,想不到張石頭這小子愚者千慮,還真偶有一得。」雖說沒能逮到機會在熊瑚面前吹噓自己說到做到,但張大少爺心裡還是暗暗歡喜,「從安康胡同到這裡得穿過小半個京城,母老虎就算買菜也不可能跑這麼遠,既然她出現在這裡,那她肯定是來看我是不是真的考中前三名了。哈哈,看來這事有戲了。」回憶起熊瑚那嬌媚的臉蛋和婀娜的身段,咱們張大少爺竟然在人群中當眾產生了衝動……

  偷樂歸偷樂,正事還是得辦的,好不容易撒完喜錢,張大少爺留下張石頭在客棧里等候,自己則上了官轎,被禮部派來的轎夫抬着就直奔國子監。到得位於安定門內的國子監衙門時,大門前更是人山人海,官員唱名,張大少爺的轎子剛剛落地,成百上千的學子士林就包圍了上門,一個個口裡都是大叫,「恭喜張探花,賀喜張探花。」擠得咱們的張大少爺都下不了轎子。見此情景,張大少爺倒有些心虛,心說今天看來有得辛苦了,光是虛偽客套,怕也得說干口水。

  果不其然,張大少爺步入國子監登完記報完到才剛剛站定,光是跑到張大少爺面前自我介紹套近乎的監生和官員都多達百人,讓咱們的張大少爺應接不暇,頭暈腦脹。不過這還算是好的,真正麻煩的還是那些張大少的同科進士,在張大少爺面前不僅自我介紹姓名字號,還動不動就搬出籍貫家世炫耀——其實主要就是炫耀自己的家族祖上出了多少官吏名士,弄得咱們鄉下土財主出身的張大少爺既是慚愧又是尷尬,甚至開始後悔跑來考這個功名。

  「張年兄,久仰年兄大名。在下倪元璐,字玉汝,號鴻寶,祖上乃是……」也不知道是第幾個同年上來炫耀攀談時,咱們的張大少爺終於按捺不住火氣了,大聲說道:「倪年兄,小弟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小弟張好古,字中正,號中山,大漢開國三傑之一的張良張子房,是我的五十三代先祖!」

  「子房先生是張年兄的先祖?」本打算在張大少爺面前炫耀一番的倪元璐目瞪口呆——他祖上再是什麼風流名士,也比不上張良一根小腳指頭啊。而周圍打算和張大少爺攀談的進士同年也個個臉上變色,只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咱們的張大少爺,不斷驚嘆道:「今科探花公是子房先生的第五十三世孫?名門之後!名門之後啊!」而本科一甲第一名的會元劉若宰和第二名的余煌雖然排名在張大少爺之前,此刻也不敢怠慢,趕緊上來給張大少爺行禮,拜見大漢張子房的第五十三世孫。只是張大少爺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他這個隨口拉來張良後裔身份,竟然在一夜之間傳遍京城,讓咱們的張大少爺聲名鵲起,遠遠蓋過了第一名劉若宰和第二名余煌。

  「張探花是子房先生後裔?」當然了,也有表示質疑的,正當咱們張大少爺洋洋得意時,正在給中榜進士登記的一個國子監官員就站了起來,陰沉着臉,用極不友善的口氣向張大少爺問道:「張探花,據本官所知,子房先生的後裔一直是默默無聞,從未見過典籍,張探花自稱子房先生之後,不知可有證據?」

  「咦,這傢伙是誰?我好象沒得罪過他啊?」張大少爺有些糊塗,心說這傢伙是吃了炮藥了,幹嘛要當眾我的臉?而周圍的進士監生誰都不敢隨便得罪,紛紛閉嘴觀望,剛才還鬧哄哄的場面頓時鴉雀無聲,那國子監官員則又追問道:「張探花,你自稱子房先生之後,那為何我們從沒有聽說給你呢?」

  「這傢伙到底是誰?」張大少爺越聽越是糊塗。這時候,一個國子監的監生忽然湊到張大少爺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張年兄,此人是國子監司業(副校長)林荘,與東林賊黨來往密切,這次聽說張年兄的考卷在審閱時得過九千歲的人關照,就對年兄你懷恨在心,年兄可得小心。」

  「哦,原來是魏忠賢的死對頭,怪不得這麼針對我。」張大少爺恍然大悟,又瞟了一眼那個中年監生,低聲問道:「這位年兄,那你又是誰?」那監生低聲答道:「小生陸萬齡,對九千歲和張年兄都十分景仰。」(注)

  「陸萬齡,你和張探花嘀嘀咕咕說什麼?」林荘又厲聲喝問道。陸萬齡似乎甚怕林荘,被嚇得膽怯了退後了幾步,張大少爺則不慌不忙的抱拳說道:「林大人勿怪,小生與陸年兄乃是故交,今日在國子監久別重逢,所以互相問候了幾句,而且這國子監也沒有任何規定禁止故友交談,林大人你心胸開闊,想必不會為難陸年兄吧?」

  張大少爺話里藏針,暗諷林荘心胸狹窄,林荘當然聽得出來,所以林荘難免老臉一紅,轉移話題道:「張探花,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子房先生後裔從未見於典籍,你自稱子房先生之後,可有證據?」

  「當然有證據,小生的家譜就是證明。」張大少爺隨口胡吹,「如果林大人不信,改日小生命人從臨清取來家譜,再請林大人鑑別真假如何?」——關於這點張大少爺可是胸有成竹,只要張大少爺砸出一百兩銀子出去,別說一本家譜,就是十本家譜都能變出來。而林荘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便追問道:「那子房先生後裔從未見於典籍,這點張探花又做何解釋?」

  「很簡單。」張大少爺毫不臉紅的攤手說道:「大漢開國之時,高祖大殺開國功臣臣,先祖身為開國三傑,樹大招風,先祖為了讓子孫避禍,遺命子孫不得入仕為官,之後小生的歷代祖先牢記祖訓,代代都是耕田讀書,不求聞達於諸侯,只願藏賢於市野,所以各朝各代典籍都沒有子房先生後裔的記載。張氏一門遵從祖訓,孝道為先,這難道有錯嗎?」

  張大少爺強詞奪理的本事着實了得,饒是林荘學富無車,此刻也被張大少爺頂得是啞口無言,而那個監生陸萬齡乾脆就鼓起掌來,大聲叫道:「好,張探花一門盡忠盡孝,堪比古之聖賢,真乃我等學子之榜樣!諸位年兄,你們說是不是?」只可惜國子監里敢象陸萬齡一樣當眾得罪司業的監生和進士不多,大部分都是微微點頭贊成,不敢直接流露出來。

  事情到了這步,本來林荘對張大少爺再不滿也該閉嘴,可陸萬齡好心做了壞事,無意之中提醒了林荘一件事,林荘眼珠子一轉,忙又向張大少爺追問道:「張探花,既然你的先祖子房先生遺命,不許張氏後人出仕為官,那張探花你卻又參加會試,謀求功名,這又做何解釋?」

  註:陸萬齡與林荘具為史實人物,天啟六年,陸萬齡為諂媚魏忠賢,上書在國子監為魏忠賢建立生祠,林荘辭官以抗議。

第二十章

張大少爺的讚歌

  「張探花,既然你的先祖子房先生遺命,不許張氏後人出仕為官,那張探花你卻又參加會試,謀求功名,這又做何解釋?」

  林荘的這個問題問得異常刁毒,幾乎堵死了張大少爺的所有退路,張大少爺無論如何回答,一個違背祖訓的不肖罪名就怎麼都跑不了——甚至連不做回答都躲不開這個罪名。所以林荘這個問題問出來以後,不光是傾向於張大少爺的陸萬齡皺緊了眉頭,就連周圍看熱鬧的進士監生也替張大少爺捏了把汗,暗暗奇怪林荘為什麼如此針對今科探花。只有咱們的張大少爺不慌不忙,一邊三角眼亂轉着盤算對策,一邊笑嘻嘻的問道:「林大人,你真想知道小生違背祖訓的原因?」

  「本官好奇,請張探花賜教。」林荘陰陰的答道。張大少爺哈哈一笑,說道:「既然林大人誠心誠意的不恥下問,那小生就畢恭畢敬的如實回答——林大人,你請聽好了。」

  「本官洗耳恭聽。」林荘笑得更冷。同時在場官員中又站出幾個官員,紛紛說道:「本官右都御史曹於汴,僉都御史王洽、李若星、周起元,都願意聆聽張探花高見。」

  「咦,少爺我的人緣有這麼差嗎?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出來和我做對?」還沒想出對策的張大少爺嚇了一跳。那邊陸萬齡更是慌張,趕緊又在張大少爺耳邊嘀咕道:「探花公,小心了,這幾個御史都是東林賊黨的人,你今天要是稍微露出點破綻,他們明天就敢把彈劾你的奏章送到萬歲面前!」

  「太陽!少爺我以前還念着你們東林黨有幾個好人,不想和你們為敵,既然你們送上門來,那少爺我今天非好好治治你們不可!」張大少爺勃然大怒,心說真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少爺我和魏忠賢才剛沾上點關係,你們東林黨就這麼打壓我,找我麻煩,要是以後少爺我和魏忠賢再見上幾面,你們還不把我象熊廷弼一樣弄進天牢里去啊?但怒歸怒,林荘的刁毒問題,張大少爺一時半會還真難找到答案。

  「張探花,怎麼不說話啊?」官職比林荘還高的右都御史曹於汴冷笑,「聖人云,忠孝仁義。張探花既然自稱是子房先生後裔,又說子房先生臨終時留有遺訓,不許子孫後代入仕為官,張探花卻又來參加會試,謀求功名官職,這難道不是違背祖訓的不忠不孝之舉嗎?」

  「忠孝節義?有了!」張大少爺靈機一動,忙又大笑兩聲,昂首挺胸的正色說道:「諸位大人,不錯,小生張好古參加會試謀求官職,確實是違背祖訓的不孝之舉!」

  「很好。」幾個御史一起點頭,心說是很好,明天的奏章有內容了。不曾想張大少爺又飛快說道:「但是——!正如曹大人剛才所說的一樣,聖人云:忠孝仁義!眼下大明內有奸臣做亂,外有建奴犯邊,內憂外患,朝廷不堪其擾。張某空有滿腹經綸,卻限於祖訓不能入仕報國,但忠在孝先,為了大明江山和黎民百姓着想,張某不得不下定決心違背祖訓入仕為官,上報國家、皇上和九千九百九十九歲,下救黎民百姓於水火!」說到這,張大少爺嘆了口氣,又補充道:「這恰恰印證了一句古訓,忠孝難兩全,小生雖有罪於祖先,卻無愧於朝廷啊!」

  「這傢伙的臉皮到底是怎麼長的?」林荘和幾個東林黨御史張口結舌,心說這傢伙的臉皮簡直是非同一般的厚,明明是自己想當官發財,竟然還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過和幾個東林黨御史截然不同的是,在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馬屁精監生陸萬齡卻大聲鼓起掌來,大聲叫好道:「好!張探花說得太好了,不愧為我大明官員之楷模!我輩學子,在忠孝難以兩全時,是應該以效忠於大明江山、大明萬歲和九千九百九十九歲先!」

  「說得好,說得好,張探花說得太好了。我輩學子,是應該以忠字為先!」雖說不願象陸萬齡那樣刻意去拍魏公公的馬屁,可張大少爺搬出了忠君愛國這頂大帽子壓人,在場的數百進士監生還是乖乖的鼓起了手掌——沒辦法,誰敢不鼓掌就得當眾背上不忠君不愛國的黑鍋,誤了美好前程自不用說,說不定連小腦袋都難以保住。所以就連針對張大少爺的國子監司業林荘和幾個東林黨御史都不敢怠慢,乖乖的鼓掌叫好。

  一時間,國子監內掌聲如雷,叫好聲如潮,目標則全是衝着咱們的張大少爺,幾乎把張大少爺捧上天去,而咱們的張大少爺則洋洋得意,四方拱手,尾巴也幾乎翹上了天。看到張大少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林荘和幾個東林黨御史心中更是有氣,互相交換眼色,全都是在琢磨如何繼續刁難張大少爺。果不其然,好不容易等到掌聲平息後,林荘果然又站了出來,陰陽怪氣的說道:「張探花在忠孝難以兩全之際,毅然舍孝取忠,這點確實值得敬佩,也無可指責。可張探花卻在忠於朝廷和皇上同時,又忠於什么九千九百九十九歲,這又做何解釋?」

  「九千九百九十九歲魏公公忠君愛民,德配天地,仁比聖賢,乃我大明之擎天巨棟,小生在效忠於皇上和朝廷的同時效忠於他,有何不可?」張大少爺毫不臉紅的反問道。林荘勃然大怒,脫口叫道:「無恥小人!魏忠賢不過與閹宦,談何聖賢?」

  林荘話音未落,剛才已經有些活躍的氣氛頓時又降到了冰點,幾乎每一個人都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左顧右盼的偷看,生怕東廠密探忽然從那個犄角旮旯竄出來。曹於汴等幾個東林黨御史也嚇了一跳,趕緊去拉林荘衣角,低聲說道:「林兄,失言了,請小心。」而林荘本人也有些後悔,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林荘索性橫下一條心,繼續大聲喝問道:「從古至今,歷朝歷代的宦官誤國害民屢見不鮮,有什麼可值得尊敬?張探花你剛入國子監就對閹宦阿諛奉承,豈非太過無恥?」

  林荘把話說到了這步,暗藏在人群中的東廠密探自然是摩拳擦掌的準備拿人,在場反對閹黨的監生、舉人和官員則是微微點頭,心中贊成卻不敢附和,只有咱們的張大少爺例外。稍一盤算後,張大少爺把畏畏縮縮的陸萬齡拉到面前,微笑着向陸萬齡大聲問道:「陸年兄,林大人說歷朝歷代的宦官都是誤國害民之人,這個觀點你可同意?」

  陸萬齡不敢答話,臉上賠笑,心中只是破口大罵張大少爺把自己拉出來當出頭鳥,回答這個要不得罪太監要不得罪天下士林的問題。還好,張大少爺沒讓陸萬齡太過為難,張大少爺馬上又搖頭,大聲說道:「這個觀點,我不同意——在我看來,自古內臣才多英豪!」

  「呼。」張大少爺的話音剛落,在場的上千進士監生就是一片騷動低呼,幾乎每一個人都在肚子裡罵咱們的張大少爺厚顏無恥,公然拍閹宦馬屁。而咱們的張大少爺毫不臉紅,又向陸萬齡大聲問道:「陸年兄,我再問你幾個問題,還望賜教——華夏數千年,芸芸眾生,是誰造出了紙張,傳承了我華夏文明?」

  「蔡……蔡倫。」陸萬齡顫抖着答道。張大少爺嘻嘻一笑,追問道:「那蔡倫是什麼人?」

  「公公。」陸萬齡回答得有些大聲了。張大少爺點頭,又微笑着問道:「那麼第二個問題——是誰寫下了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太史公,司馬遷!」陸萬齡總算明白張大少爺的用意,趕緊大聲答道。

  「很好很好,第三個問題——是誰七十掛帥,伏邊定遠,以二萬大唐子弟大破四十萬蠻兵,為大唐平定西南蠻夷?」

  「楊思勖,楊公公!」

  「是誰拓邊西北,經略幽燕?」

  「童貫,童公公!」

  「回答得很好,陸年兄果然是學富五車。」張大少爺哈哈大笑,轉向圍觀的數百進士監生大聲問道:「各位年兄年弟,張某不才,也來考考你們本朝的事——我朝之中,是誰張帆遠航,揚我大明國威於萬里之外?」

  「鄭和,鄭公公!」陸萬齡第一個大叫。其他的監生進士也紛紛點頭,參差答道:「鄭和,鄭公公。」

  張大少爺舉起拳頭一揮,大聲問道:「那麼我朝之中,又是誰平定安化叛亂、擒殺劉瑾、瞬殺寧王?救心學大師王陽明公於牢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