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大清 - 第2章

吳老狼

  「那一位,是來自大理府的盧一峰盧大人?」那乾巴老頭打量着封翔一行人問道。封翔忙上前一步,向那乾巴老頭拱手行禮說道:「回老先生,下官就是曲靖知縣盧一峰,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盧大人,這位就是劉玄初劉先生。」那侍衛小隊長搶着說道:「劉先生是王爺帳下的頭號幕僚,深得王爺信任,你還不趕快磕頭?」

  「劉玄初?!」封翔有些吃驚——頗為愛好歷史的封翔雖然是工科出身,但也在史書上看到過劉玄初的大名,知道這個乾巴老頭雖然沒有擔任官職,但無論是在內政治理還是在戰略戰術的方面,都很有兩把刷子,是吳三桂最重要的謀士之一,同時這個劉玄初還是吳三桂麾下眾人之中反清復明立場最為堅定的一個,想來應該與自己志趣相投,加上封翔敬重劉玄初是老人又是古人,忙帶着二三十個家丁一起跪下,磕頭說道:「晚輩盧一峰,率家丁叩見劉玄初先生,先生萬福金安。」

  「免了,免了,盧大人快快請起。」劉玄初顯然沒什麼架子,親自攙起封翔,上下打量封翔一通,又點頭說道:「不錯,果然是少年英雄,盧大人真是年輕得讓老夫都有些吃驚,老夫還以為,能夠看出王爺病根所在的,起碼應該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文士了,說什麼也想不到,盧大人原來還這麼年輕。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劉先生過獎了,下官也只是湊巧而已。」封翔假惺惺的謙虛,又問道:「劉先生,不知平西王爺是否同意接見一次下官,讓下官為他診脈治病?」

  「如果王爺不想接見你,老夫也不會親自下山來迎接大人了。」劉玄初哈哈一笑,一拉封翔的手,招呼道:「盧大人請,老夫親自領你去見王爺。」封翔大喜,趕緊留下二郎等家丁在山下等候,自己則屁顛屁顛的跟着劉玄初上山,去拜見那個名氣臭得足以熏死半城百姓的老漢奸吳三桂——可真是不容易啊!

  上山的途中也不是一帆風順,快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劉玄初忽然停住腳步,斜眼看着封翔問道:「盧大人,老夫有一句話問你,望你千萬要如實回答。」

  「劉先生請問,晚輩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封翔老實答道。可劉玄初接下來問出的問題,卻差點把外號封夠膽的都封翔嚇了一個半死!劉玄初問道:「盧大人,你到底是不是朝廷派來的奸細?你如果老實說了,老夫定然保你平安。可你如果打算說謊,老夫也不騙你,平西王府的後門之外,已經為你備好了斷頭台和劊子手了。」

第四章

你是膽小懦弱之病

  「劉先生,你開什麼玩笑?」封翔大喊冤枉,哭喪着臉答道:「晚輩是西選官,又是土生土長的雲南大理府人,從未出過雲南半步,怎麼可能會是朝廷派來的細作奸細?」

  「這些我當然知道。」劉玄初平靜說道:「也正因為老夫從二王子口中得知,你是他替王爺提拔的西選官,土生土長的雲南大理府人,所以老夫才力勸王爺接見於你。否則的話,汪士榮可是已經建議王爺將盧大人立即處死,於絕後患了。」

  「多謝劉先生。」封翔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自己又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忙向劉玄初拱手道謝,又戰戰兢兢的問道:「劉先生,既然你知道這些,那劉先生為什麼還要懷疑晚輩是朝廷派來的眼線或者細作?」

  「既然你不是朝廷派來的奸細,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王爺所患的乃是心病?」劉玄初平靜問道:「你一個大理秀才,候補縣令,從未出過雲南,又從沒接觸過朝廷機密奏章,如何能得知王爺心病?」

  「回劉先生,晚輩是從朝廷今年公布的邸報中判斷出來的。」封翔老實答道。這次換劉玄初大吃一驚了,一楞之後驚訝問道:「朝廷公開發布的邸報?那上面除了少量官員奏章的節選之外,也就是一些皇帝祭天祭祖的消息,你怎麼能從上面得知王爺心病所在?」

  「很簡單,分析。」封翔頗有些得意的說道:「劉先生有所不知,各種各樣的所謂機密,其實從公開渠道至少能摸清楚八成,晚輩就是靠着這些看似雞毛蒜皮的瑣碎細節,分析出了王爺的心病所在。」

  「哦,那老夫可要請教了。」劉玄初追問道:「盧大人你到底都是從那些瑣碎細節之中,分析出了王爺的心病所在?」

  「回劉先生,今年四月之前,朝廷的二十一份邸報之中,先後有七份涉及雲貴事務。」封翔也不謙虛,直接如實答道:「其中四份邸報提到雲貴一帶風調雨順,邊患杜絕,國泰民安;另外三份中,又有兩份提到雲貴土司歸化,接受朝廷管轄;最後一份則出現了戶部侍郎王煦的奏章節選,說是雲南貴州的俸祿和軍餉需紋銀三百餘萬,其中本地的賦稅收入只占支出的十分之一,剩下的開支全部得由其他省份供給,開支實在浩大,所以請求朝廷裁撤部分雲貴駐軍,精簡雲貴官員數量,藉以雲貴兩省的財政支出!」

  「可是邸報上還說,王煦的這份奏章被駁了啊?」劉玄初目光炯炯的問道。封翔微微一笑,答道:「劉先生,既然朝廷駁了王煦的這份奏章,為什麼要把其中內容公布在邸報之上呢?另外朝廷邸報又說雲貴兩省邊患杜絕,土司歸化,這難道不是暗示說,雲貴兩省已經不需要這麼多駐軍了?劉先生,晚輩把這些東西連起來,再加上王爺請求交出總管雲貴兩省管治權力的消息,學生還能分析不出王爺的心病所在嗎?」

  封翔解釋的時候,劉玄初一直一言不發,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只是緊緊盯着封翔雙目,直到封翔說完,劉玄初又凝視封翔雙目許久,這才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走吧,老夫領你去見王爺。」說罷,劉玄初頭也不回的領路就走,封翔則心裡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的解釋是否已經過關,只是硬着頭皮跟在劉玄初身後上山。

  到得山頂,進到了富麗堂皇的平西王府,劉玄初按封翔安排到了前院的客房之中暫時休息,交代了讓封翔耐心等待,自己則單獨進了平西王府的西院花園。又過了許久後,終於有兩個侍衛進來,非常客氣的向封翔行禮說道:「盧大人,請跟我們走吧,王爺在列翠軒接見你。」封翔點頭,努力平靜一下自己心中的激動與緊張,這才跟着兩個侍衛出門,進到了平西王府西院的王府花園。

  沿着大理石鋪就的曲折花徑走了許久,封翔被兩個侍衛領到了一大塊整齊平整的草坪上,在草坪邊上有一座華美異常的軒榭,榭中當中坐有一人,五十多歲的年齡,穿着綢緞平黃袍子,面容俊朗,鼻樑處有一道醒目刀疤;兩旁六七人或坐或站,有老有少,有俊有丑,劉玄初與盧一峰記憶中的吳應麒也在其中,全都在用異常的目光看着封翔。封翔先是在心裡罵了一句狗漢奸,又趕緊上前一步雙膝跪下,磕頭說道:「卑職雲南知縣盧一峰,叩見大清平西王爺,王爺萬福金安。」末了,封翔又在心底補充一句,「狗漢奸,遲早有一天宰了你!」

  「平身。」當中而坐的吳三桂淡淡說道:「盧一峰,起來吧,走近點,讓本王仔細看看你。」

  「謝王爺。」封翔又在心裡罵了一句,這才站起身來,小心走到吳三桂面前十步處,讓吳三桂仔細打量自己。而吳三桂打量封翔片刻後,忽然回頭沖劉玄初笑道:「茂遐先生,難怪你欣賞這個盧縣令,果然和你一樣,都是人不可貌相,看上去相貌平凡,實際上卻是胸藏韜略,滿腹才具。如果不是茂遐先生你事先告訴本王盧縣令的神奇之處,本王可就要看走眼一次了。」

  「操!老子以前比現在帥多了!」封翔恬不知恥的心裡咆哮起來——其實說舉良心話,如果沒有頭上那根令人噁心的金錢鼠尾,封翔的這個身體雖然又白又胖,卻怎麼都比過去那又黑又瘦的身體帥上那麼兩三分。劉玄初則微笑答道:「王爺過獎了,不過盧縣令確實是一位難得的少年英雄,飽學良才,還望王爺善待之。」

  「劉先生和盧縣令是王八瞅綠豆,對眼了。」一個相貌十分俊美的青年書生笑了起來,尖酸刻薄的說道:「雖說劉先生難得這麼誇獎人,可是王爺剛剛誇了盧縣令和劉先生是一類人,劉先生這些話,是不是有些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

  「汪先生,老夫有這麼說嗎?」劉玄初平靜反問道。那俊秀書生笑得益發開心,答道:「劉先生別再意,晚輩沒說你自己有這麼說,晚輩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有這個可能啊。」

  「哈哈哈哈哈……」在場的其他幾人都大笑起來,早就習慣了手下幕僚們互相狗咬狗的吳三桂也不禁莞爾,劉玄初則拉長了臉。這時,封翔忽然向吳三桂抱拳,恭敬問道:「卑職盧一峰斗膽請問王爺,不知王爺是否說過『繡花枕頭』這句話?」

  「本王當然說過。」吳三桂莫名其妙的答道。封翔一笑,又沖那俊秀書生問道:「那麼請問汪先生,王爺說繡花枕頭的時候,你有沒有聯想到下一句?」

  「那一句?」那俊秀書生也是一楞。旁邊剛才還拉長臉的劉玄初卻笑了起來,「汪先生,繡花枕頭的下一句,通常都是肚子裡一包草,偶爾還有人說得更直接,繡花枕頭——草包!不過你可別多心噢,老夫可以擔保,王爺絕對不是在說你,盧大人更沒那個意思,只是聯想,聯想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俊秀書生的臉色由白轉青間,旁邊的幾個人楞了楞,然後猛的爆笑起來,吳三桂也是笑得前仰後合,指着封翔笑罵道:「好小子,不愧是茂遐先生看好的人,果然和他穿一條褲子!不過你這小子,剛一進平西王府就敢得罪汪士榮汪先生,你不知道汪先生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你在曲靖當知縣,就不怕他給你小鞋子穿?」

  「回王爺。」封翔不卑不亢的答道:「卑職是給王爺和二王子當官,當曲靖知縣,只要卑職對王爺和二王子忠心耿耿,鞠躬盡瘁,那卑職相信,王爺和二王子就一定不會虧待了卑職,更不會委屈了卑職。」說罷,封翔又笑眯眯的補充一句,「當初二王子決定指派卑職接任曲靖知縣時,也曾說過,只要卑職對王爺忠心,那麼卑職就什麼也不用怕。所以,卑職就什麼也不用怕了。」

  「是嗎?應麒你還對盧一峰說過這話?」好話誰都愛聽,儘管明知道封翔的話十有八九是故意捧自己和吳應麒,吳三桂還是開心大笑着回頭向次子吳應麒問道。那邊吳應麒也是好幾天沒看到漢奸老爸的笑臉了,見吳三桂笑得開心,吳應麒那還敢不湊趣,趕緊點頭哈腰的答道:「回父王,孩兒是這麼向盧大人交代過,只是孩兒也沒想到,盧大人還真的把兒子的話記到了心裡。」

  「不錯。」吳三桂點頭,幾天來頭一次誇獎吳應麒道:「這次挑的地方官還有點樣,總算沒象上次那個鹽源縣令那樣,十兩鹽稅敢給老子吃起八兩!以後挑人時得象這次這樣長點眼睛,多挑點象盧一峰這樣的人才。」吳應麒賠笑着答應,又向封翔點點頭,表示讚賞。在場的幾個吳三桂親信心腹也是個個面帶微笑,知道吳三桂的心情轉好,這幾天過的苦日子也算是看到轉機了,惟獨汪士榮是臉色鐵青,眼角瞟着封翔,簡直恨不得一腳把封翔這個混蛋踹死。

  好不容易等到笑夠了,吳三桂坐直身體,收起笑容沖封翔嚴肅問道:「盧一峰,你給本王開的脈案,本王已經看了,覺得不錯,本王現在想問問你,你覺得本王到底患的是什麼病啊?」

  封翔不答,先看看左右,吳三桂明白封翔的心思,淡淡說道:「直說無妨,在這裡的,不是本王的心腹,就是本王兄弟或者兒子,靠得住。」

  「那卑職就說了。」封翔拱手,又佯裝惶恐的說道:「不過卑職在說出王爺的病名之前,卑職還得先請王爺饒恕卑職的冒犯之罪。」

  「說說,別羅嗦了。」吳三桂揮揮手,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封翔又一抱拳感謝,站直身體,又清清嗓子,這才嚴肅說道:「王爺,卑職認為,你患的是膽怯之病!通俗些說,就是膽小病!懦弱病!」

  「什麼?」封翔的話音未落,在場的人包括劉玄初在內都變了臉色。吳三桂則先是一楞,然後猛的跳起來,鐵青着臉吼道:「你說什麼?老子是膽小病?懦弱病?!老子上戰場砍人的時候,你爹都還在你奶奶懷裡吃奶,你敢說老子是膽小病?懦弱病?!」

  「王爺,這個盧一峰擺明了是故意諷刺你!」汪士榮乘機叫道:「學生認為,應該立即把這個盧一峰推出去一刀砍了,讓他看看王爺你到底是膽大還是膽小!」說罷,汪士榮也不管不顧吳三桂是否同意,直接就叫道:「來人啊,把這個盧一峰推出去,一刀砍了!」

第五章

養賊自重(上)

  「來人啊,把這個盧一峰推出去,一刀砍了!」從第一眼看到封翔開始就覺得封翔不順眼的汪士榮見吳三桂發怒,馬上樂了起來,趕緊大吼大叫着讓王府的侍衛把封翔推出去砍成十七、八塊。那邊吳三桂手下的侍衛們也象條件反射一樣的衝過來,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把封翔按跪在了地上。不過還好,在場的還有一個從第一眼看到封翔開始,就覺得封翔很順眼的劉玄初,及時開口喝道:「住手,放開他!」

  吳三桂手下最得寵的兩個謀士同時發出兩道截然相反的命令,按住封翔的侍衛們頓時有些為難了,只能一起把目光轉向吳三桂,等待吳三桂的最終拍板。而吳三桂這會也有些恢復了冷靜,大步衝到封翔面前,一把揪住封翔的小辮子,把封翔揪得臉看自己,盯着封翔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小子,你告訴本王,本王到底那裡膽小懦弱了?說不出一個子丑寅卯來,本王保證,讓你後悔生到這個世上!」

  面對吳三桂的死亡威脅,封翔毫無懼色,只是平靜問道:「王爺,你如果不是膽小懦弱,為什麼要上表朝廷,請求交出雲貴兩省的政務總管權力呢?朝廷又沒有下旨讓王爺交出這個權力,王爺為什麼要主動提出?這難道不是王爺你膽小怯懦的病犯了?」

  「盧一峰,你少給老子胡說八道!」吳應麒也跟了上來,一邊殺雞抹脖子的給封翔使眼色,要求封翔別連累自己,一邊嘶吼道:「父王是因為眼疾犯了,所以才主動提出解除總管雲貴事務的職責!快,給父王磕頭賠罪,我還可以給你求情免死,否則我親手砍了你!」

  「二王子,王爺的眼睛真有病嗎?」封翔平靜問道:「既然王爺的眼睛不適,那為什麼剛才在十步之外,王爺就能看清楚卑職的容貌長相?」

  聽到這話,吳三桂和吳應麒都是一楞,這才發現剛才吳三桂已經不小心露出了破綻。封翔也真不愧是膽大心細狗膽量,又一字一句的說道:「王爺,或許昆明和京城是離得很遠,可是只要王爺身邊還有人,昆明到京城還有路,還有人來往,王爺的眼睛究竟有沒有病,京城就一定會知道。卑職的話說完了,要殺要剮,請王爺決定吧。」

  吳三桂身體一震,低頭凝視封翔許久,緩緩放開了封翔腦袋上的老鼠尾巴,又回頭去看劉玄初,劉玄初則表情平靜,向吳三桂點了點頭。吳三桂表情變幻,毒蛇一樣的目光忽然又轉向汪士榮,惡狠狠的瞪上一眼,汪士榮腦袋一縮,趕緊把腦袋低下,說什麼都不敢去吳三桂那凶神惡煞的目光。末了,吳三桂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的說道:「應麒,把盧一峰帶進列翠軒的西廂房來,再叫上一桌酒宴,讓他陪本王喝酒。還有茂遐先生,你也來。」

  「是。」吳應麒鬆了口氣,趕緊揮手把按住封翔的侍衛趕開,又親自把封翔拉起來,在封翔耳邊低聲說道:「狗奴才,剛才你差點把老子給嚇死了!不過算你運氣好,恰好說到點子上,當初劉玄初也很反對父王採納汪士榮的這個計策,看來父王現在也開始後悔了。一會到了酒桌上,說話給老子小心點,別再象二愣子一樣口無遮攔,你是老子提拔的人,得給老子爭氣,別把老子給害了。」封翔心中冷笑,嘴上則唯唯諾諾的答應。

  被吳應麒領着穿過一道月洞門,又穿過一大片奼紫嫣紅的花花草草,封翔進到了一個偏僻而又雅致的房間,房中置有一桌,吳三桂坐在首位閉目養神,劉玄初坐在次座抽着旱煙,見封翔進來,劉玄初也不說話,只是用旱煙槍指了指末席示意坐下,封翔會意,行了個禮便一言不發的坐到了末席上,吳應麒也坐到了三席。又稍過片刻,十來名嬌俏可人的丫鬟端着酒菜魚貫而入,獻上滿滿一桌酒菜,又行禮退出。直到房間之中只剩下吳三桂、封翔、劉玄初和吳應麒四人之時,吳三桂才睜開眼睛,向封翔微笑說道:「盧一峰,你運氣很好,剛才的話,你如果是在昨天對本王說,本王一定會宰了你。」

  「謝王爺不殺之恩。」封翔離席下拜,假惺惺的向吳三桂道謝。旁邊的吳應麒則好奇問道:「父王,為什麼同樣的話,昨天你一定會殺盧一峰,今天卻不殺呢?」

  「因為昨天晚上,你的叔父劉茂遐先生恰好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也指出本王落到如此尷尬處境,根子是在請旨交還雲貴地方政務管理權時的立場太過軟弱!」吳三桂淡淡答道:「如果換成汪士榮或者方光琛,為父肯定會懷疑這個盧一峰是他們指使了來助拳的,但茂遐先生不同,本王相信他。」

  「劉玄初也看出老漢奸吳三桂的膽小怯懦心理了?」封翔偷看一眼不動聲色的劉玄初,對這個貌不驚人的乾巴老頭益發感到欽佩。吳應麒則驚訝的向劉玄初問道:「茂遐先生,不會吧?你也認為我的父王膽小懦弱?」

  「二王子,王爺不是膽小懦弱,而是對朝廷太過示弱,這才導致朝廷得寸進尺。」劉玄初平靜說道:「自去年年底以來,康熙小麻子指使親信黨羽對王爺屢屢發難,為進一步削弱王爺實力和最終削藩打造聲勢,奠定輿論基礎,雞蛋裡挑骨頭對王爺百般刁難,萬般苛刻。在這種情況下,王爺卻不採取強硬手段還擊,反而採納汪士榮的建議,假稱眼疾請求解除自己總管雲貴兩省事務的權力,藉以試探朝廷對王爺的真正態度。結果弄巧成拙,今年親政的康熙小麻子……」

  說到這,劉玄初頓了一頓,淡淡看了一眼封翔的表情,這才接着說道:「康熙小麻子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王爺的請求,真的解除了王爺的這個權力,這才導致了王爺如今的被動尷尬局面。」

  「茂遐先生,你不用替本王掩飾了,本王確實是膽怯了,所以才聽了汪士榮的餿主意。」吳三桂緩緩說道:「本王原本以為,以本王為朝廷建立的功績,只要本王對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就一定不會對本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百年之後,也能與當今皇帝成就一段千古君臣佳話。所以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順治十七年,朝廷要求本王裁撤軍隊,本王毫不猶豫的將六萬軍隊裁撤為兩萬四千人,康熙四年,本王又主動上表朝廷,請求裁軍,又裁去五千四百餘人,手裡只留一萬七千軍隊鎮守雲貴地方。只是本王說什麼也沒想到的是,本王的步步退讓,換來的卻是朝廷的得寸進尺,咄咄逼人……唉——!」

  說到這,吳三桂長嘆一聲,再不言語,旁邊的劉玄初則接着說道:「盧大人,你分析得很正確,自今年過年以來,朝廷里確實出現了不少針對王爺不利的聲音,其中一部分聲音還已經被證明是出自朝廷最上面的那幫人的指使所為。正因為如此,王爺才聽了汪士榮的餿主意,主動上表朝廷請求解除雲貴兩省管理職權,結果弄巧成拙,朝廷竟然一口就答應了,雲貴總督和雲貴提督要求朝廷收回成命的奏摺也被駁了,一下子就把王爺逼到了兩難境地。」

  「劉先生,恕晚輩無禮。」封翔終於開口,語出驚人的說道:「晚輩並不認為汪士榮汪先生的計策是餿主意,而是一着妙棋。」

  「什麼?」劉玄初有些傻眼,心說你盧一峰吃錯藥了,剛才老子還從汪士榮刀下救出了你,你竟然還幫着他說話來反駁我?那邊吳三桂也十分驚訝,坐直身體向封翔問道:「盧一峰,汪士榮剛才想殺你,你還幫他說話?」

  「回王爺,卑職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認為卑職自己與汪先生的誤會只是私人過節,私人過節就私人解決。」封翔臉不紅心不跳,仿佛很忠心的說道:「但只要汪先生說的話、做的事,只要對王爺有利,那卑職身為王爺部屬、身受二王子知遇之恩的西選官員,就一定會支持他。為了個人恩怨而誤了王爺大事的事,卑職絕不會去做。」

  「說得好,不枉我提拔你一場。」吳應麒大笑着一拍封翔肩膀,對封翔話語之中對自己的變相吹捧十分滿意。但老奸巨滑的吳三桂可不會被封翔的幾碗迷魂湯就灌暈了,只是向封翔說道:「你有這份心就好,那你說說,汪士榮這個把本王逼入尷尬境界的主意不是餿主意,道理在那裡?」

第五章

養賊自重(下)

  「王爺,道理很簡單。」封翔平靜的反問道:「汪士榮先生這條計策,目的想來應該是試探朝廷對王爺的真正態度,現在朝廷已經過出了答覆,這難道不是已經達成了目的?朝廷現在到底對王爺是什麼樣的態度,王爺難道還不清楚?」

  吳三桂驚訝的和劉玄初對視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們這些天只顧着心疼失去的雲貴兩省地方民政管理權力,還有就是頭疼失去這個權力之後,滿清肯定會接踵而來的種種削藩手段,卻完全忘記了自己們之前的試探目的。這時,一旁的吳應麒插話問道:「盧一峰,你的話是有點道理,可是為了刺探這麼一個目的,父王失去了雲貴兩省的地方政務管治權,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二王子,汪士榮先生向王爺獻計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過如何善後?」封翔驚訝問道:「難道他沒有考慮過,萬一朝廷一口答應了王爺的請求,並且乘機削弱王爺對雲貴兩省的地方控制力度?他就沒有準備好後着善後?」

  「那個蠢貨如果有考慮後果就好了!」吳應麒沒好氣的答道。那邊吳三桂答道:「這一點,茂遐先生事前也有警告,但本王當時急於摸清朝廷態度,又考慮到雲貴兩省地處邊陲,蠻夷雜居,局勢複雜難治,離不開本王坐鎮,所以才同意了這個主張。只是本王說什麼也沒想到,他……,朝廷竟然一口就答應了。事後你的頂頭上司卞三元他們上表挽回,也被立即駁了。」

  「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封翔眼珠亂轉,心中狐疑,心道:「以吳三桂的老奸巨滑,怎麼可能想也不想就採納汪士榮這麼一個顧頭不顧尾的建議?他難道就沒有考慮過這個杯具後果?或者說,這其中還另有內情,只是吳三桂這個老漢奸不想說?對我隱瞞了什麼?」

  盤算了片刻,手中情報明顯不足的封翔搖搖頭,決定暫時把這個探討究竟的好奇心拋到一旁。旁邊一直在注視着封翔表情的劉玄初微微點頭,意味深長的又看了一眼封翔臉上的表情,這才向封翔問道:「盧大人,既然你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經過,那你說說,王爺應該用什麼樣的法子擺脫目前的窘境?不用謙虛,也不用顧忌,王爺是一位很禮賢下士的君子。」

  「王爺,卑職近來聽到消息。」封翔吞吞吐吐的說道:「卑職聽說,順治十七年在貴州興仁作亂的馬乃土司龍吉兆被王爺剿滅後,至今仍有餘黨在雲貴一帶潛伏隱藏,聯絡雲貴各地不肯歸服王化的蠻族土司,欲圖不軌,搞不好就要在近期內起事反清——就是不知道,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馬乃土司餘孽作亂?」吳三桂和劉玄初都是眼睛一亮。旁邊的吳應麒則傻乎乎的說道:「盧一峰你開什麼玩笑?當然沒這回事了,七年前龍吉兆全家都被我們殺得乾乾淨淨,就跑了一個龍吉兆的女兒,龍吉兆的幫凶黨羽也死得差不多了,那還可能重新起事叛亂?」

  「笨蛋,給我閉嘴!」吳三桂呵斥兒子一句,又向封翔問道:「盧大人,光是龍吉兆逆賊的餘黨,恐怕還不夠吧?」

  「那卑職還聽到幾個消息。」封翔飛快答道:「說是緬甸、安南境內還有部分前明餘孽殘餘,近來好象也有些蠢蠢欲動的跡象。」

  吳三桂不說話了,一雙三角眼中眼珠子亂轉,腦海中飛快盤算,劉玄初則說道:「王爺,學生覺得盧大人言之有理,耿繼茂和耿精忠父子在福建,兵馬遠比王爺的多,軍餉開支也遠比王爺的大,但就因為旁邊一個台灣的鄭經,所以朝廷里對他們父子不利的言論就非常之少。同樣的道理,如果雲貴境內和周邊也有些象鄭經那樣危險的賊首,相信王爺在朝廷里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茂遐先生想讓本王養賊自重?」吳三桂漸漸的有些接受封翔在面前的存在了,當着封翔的面,吳三桂甚至都直接說出了養賊自重的話。沉吟了片刻後,吳三桂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緩緩說道:「可是本王身為大清臣子,身負國恩,做出這樣的事,是不是太對不起朝廷了?」

  「我呸!你這個老不要臉的老漢奸!」封翔心中破口大罵,「你要是真有什麼忠心?當年為什麼要引韃子兵入關?為什麼要絞死南明永曆皇帝?滾你娘的,管你對蟎蟲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忠心,既然老子來了,怎麼都要把你這個老東西給逼反了,讓蟎蟲們和你都沒有好日子過!」

  「王爺,飛鳥射光之前,弓箭是不會藏到箱子裡的。」劉玄初慢悠悠的說道:「同樣的道理,只要雲貴境內和周邊還有能夠威脅到朝廷安全的賊寇,王爺你在雲南貴州就可以穩如泰山,最起碼,那些看王爺不順眼的奸臣賊子和無道昏君也不敢這麼囂張。」

  「王爺請恕罪,卑職說句誅心之言。」封翔也乘機蠱惑道:「順治十七年王爺第一次裁軍之前,雲貴境內土司作亂,前明餘孽在一旁虎視耽耽,朝廷對王爺那才叫有求必應,賞重恩寬!可是到了王爺蕩平了這些叛逆之後,又兩次裁撤了超過七成的軍隊之後,王爺你又得到了更大更重的恩典了嗎?所以卑職覺得,似乎王爺你手裡的力量越強,雲貴境內和周邊的亂賊越多,朝廷就越不敢對王爺怎麼樣,就是不知道王爺有沒有這個感覺了。」

  被封翔和劉玄初兩個大清蛀蟲禍害這麼一鼓動,吳三桂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的一些舉措確實有些愚不可及,主動上表請求裁軍自挖牆腳就算了,竟然還為了向滿清朝廷表示忠心,把雲貴境內和周邊的反清勢力一口氣殺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親手絞死了南明永曆皇帝——結果兔子倒是殺光了,自己這條忠心耿耿的老獵狗,倒面臨被做成花江狗肉的危險了。懊悔歸懊悔,吳三桂可不會當面向心腹走狗們承認錯誤,所以盤算許久後,吳三桂舉起筷子,邀請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先吃飯喝酒,菜都快涼了。來來來,盧大人,嘗嘗本王王府廚子的手藝,喜歡的話就多吃點。」

  封翔佯做受寵若驚的答應,又是鞠躬又是道謝,還不斷的向吳三桂敬酒,迷魂湯一碗接一碗吳三桂灌過去,吳三桂笑着連酒帶湯一一喝下,同時也開始追問起封翔的出身來歷,封翔一一如實答了。當弄清楚封翔確實和北京沒有來往之後,吳三桂大為高興,拍着封翔的肩膀說道:「在曲靖好好干,干好了,本王不會虧待你。」

  「多謝王爺,卑職一定在曲靖好好干,力爭不辜負王爺的知遇之恩,二王子的舉薦之恩。」封翔滿臉歡喜的答應。旁邊的吳應麒則動了心思,心說想不到老子收銀子提拔這個曲靖縣令,竟然還是一個連父王和劉玄初都欣賞的人才,如果把他留在身邊做個參謀幕僚,以後在父王面前肯定也就輕鬆許多了。想到這裡,吳應麒主動說道:「父王,兒子聽盧大人一番談吐之後,覺得人才難得,在曲靖當知縣實在是太屈才了。孩兒斗膽,想把盧大人調到孩兒麾下任事,幫助孩兒料理軍務政務,還望父王恩准。」

  「這個……」其實吳三桂也很想把封翔這個難得的人才弄進自己幕府的,封翔當然也不希望自己到曲靖去當一個芝麻綠豆官,趕緊正襟危坐準備着接受吳應麒的邀請。不曾想旁邊的劉玄初卻忽然說道:「王爺,二王子,學生認為不妥,盧大人出任曲靖知縣的安排已經上報到了吏部,吏部也已經下令讓盧大人入京陛見,在這個時候貿然更改盧大人的官職任命,只怕又回給王爺招來奸臣佞賊的閒言碎語。所以學生認為,還是讓盧大人先去一趟京城,然後再回曲靖上任,日後再慢慢提拔不遲。左右曲靖距離昆明不遠,王爺和二王子即便有用得着盧大人的地方,也可以隨叫隨到。」

  「茂遐先生言之有理,那就這麼辦吧。」吳三桂對劉玄初倒是言聽計從,馬上就一口答應。封翔和吳應麒雖然心有不甘,可是又不敢當面頂撞吳三桂的決定,只得老實答應了。末了,封翔還在心裡嘀咕,「太陽啊,歷史上的劉玄初好象不是什麼嫉賢妒能的人啊?他怎麼就不讓我在吳應麒手下做事呢?不能接近吳三桂集團的核心人物,參與到他們的高層決議,我還怎麼鼓動吳三桂老漢奸造反抗清?」

  酒席用罷,吳三桂與封翔約好改日再讓封翔叩見,又讓吳應麒親自送封翔出府,直到封翔和吳應麒都離開廂房之後,吳三桂才微笑着向劉玄初問道:「茂遐先生,盧一峰這個傢伙你怎麼看?應麒打算把他留在麾下任用,你為什麼要阻止?在本王印象中,茂遐先生你好象不是什麼妒賢嫉能的人啊?」

  「王爺,盧一峰確實是人才難得,但是,還太嫩了。」劉玄初平靜答道:「王爺你想想,今天盧一峰為了表現自己,冒了多少危險?這樣酷愛冒險的性格,不加磨練,如何能成大器?還有,學生剛才一直觀察盧一峰,發現他雖然天生聰穎,頭腦靈活,城府卻稍微淺了一些。尤其是在王爺你說完卞三元他們上表遭拒之後,那個盧一峰立即發現王爺你沒有把話說完,雖然沒有敢當面質疑王爺,臉上表情卻極不自然——這樣年少氣盛而又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能夠立即委以重任嗎?」

  「不錯,這小子確實太大膽,也太愛冒險了一些。」吳三桂點頭,微笑說道:「如果不是他運氣實在夠好,恰好碰上了對本王忠心耿耿又求賢若渴的茂遐先生你,本王早就把他一刀宰了!這樣的人,是應該多多磨練,將來才有可能象茂遐先生你一樣,成為本王的臂助。」

  「王爺,學生有一個想法,可以讓這個盧一峰多磨練磨練。」劉玄初拿起旱煙說道。吳三桂先是親自拿起火石火鐮給劉玄初點上旱煙,這才說道:「茂遐先生有什麼好主意儘管說,本王手下武將倒是足夠,最缺的就得用的文官,可是比茂遐先生你更求賢若渴着呢。」

  「王爺,既然盧一峰要入京陛見,不如讓他繞道去一趟廣東,替王爺把學生昨天晚上建議那件事給辦了。」劉玄初抽着煙說道:「本來那件事對王爺來說,成與不成關係並不大,能夠辦成的把握也不是很大。與其讓其他人單獨跑一趟廣東浪費時間和開支,倒不如讓盧一峰去一趟,成了是意外之喜,即便不成,也可以讓盧一峰得到磨練,增長一些閱歷,王爺將來也好任用於他,順便還可以考驗考驗他,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王爺託付重任,還有就是看看他對王爺你到底是不是忠心耿耿。」

  「主意不錯。」吳三桂只稍一盤算就點頭道:「那就讓他去廣東吧,如果他真能給本王把這事辦成了,倒也又不失為一樁意外之喜。」

第六章

指引道路(上)

  「峰少爺,你真給平西王爺治好病了?」二郎滿臉通紅,非常激動的向封翔追問。見封翔點頭,二郎二話不說,也不管這裡是從五華山回昆明城的途中,一把就抓住了封翔的袖子,更加激動的追問道:「峰少爺,那你有沒有乘機求王爺給你換個縣城當縣太爺?王爺有沒有答應?」

  「換一個縣城當縣令幹什麼?」封翔有些糊塗的反問道。那邊二郎等無良家丁馬上一起咋呼起來,「換一個地方當縣令幹什麼?當然是換一個有錢點的縣當縣太爺好撈銀子了!」

  「少爺,還是你告訴我們的,曲靖在大清只是掛名的二等縣,實際上窮得和三等縣差不多,一年到頭苦巴巴的刮地皮敲竹槓,能撈到四五千兩銀子就阿彌陀佛了!如果能放到一個富縣去,一年就算撈上一、兩萬兩銀子,臨走的時候那些刁民都得給少爺你送萬民傘!」

  「峰少爺,你常說你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到揚州去當上一任知府,然後就可以買上十匹八匹揚州瘦馬回家享受了!以前少爺你一天至少念八回,怎麼現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