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大清 - 第3章

吳老狼

  「是啊,少爺你還說過,我們跟着你到曲靖,一年到頭收門敬收火耗最多能撈到四五十兩銀子,要是到一個富縣,那就至少能弄一、兩百兩銀子了。少爺,你可要多多努力升官,小的們可還等着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啊!」

  二郎等盧府家丁一個個說得口沫橫飛,兩眼放光,仿佛已經看到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已經放在面前一樣,封翔則聽得直翻白眼,直罵自己到底是倒什麼邪霉了,怎麼攤上這麼一幫不良家丁,將來自己真要當上什麼地方官,只怕要不了一個月,自己的名聲就能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臭!翻了會白眼,封翔這才揮手打斷眾家丁們對貪官暴吏狗腿子美好生活的野望,罵道:「少在這裡白日做夢了,少爺我是治好了王爺的病不假,可是王爺沒說什麼讓我換一個地方當知縣,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等着跟我到曲靖去過苦日子吧。」

  「不會吧?少爺你治好了王爺的病,王爺就沒給你什麼賞賜?」二郎驚叫起來。見封翔點頭,二郎頓時捶胸頓足起來,「王爺怎麼這么小氣?少爺你為了給他治病,光是門敬就先後送了上百兩了,結果少爺你給王爺治好病,王爺就一定東西都不賞你?一百兩銀子啊,咱們在曲靖得刮多少地皮才能撈回來啊?!」

  「是啊!一百兩銀子,夠兩個人在大理的窯子裡睡一年了!」其他家丁也惋惜起來。本來心情就不好的封翔再也聽不下去了,提起馬鞭就是一通亂抽,罵道:「一群混蛋,腦袋裡到底想些什麼?就算你們真想跟着我到任上去貪,起碼也不能公開說出來把?你們是存心想毀了少爺我的名聲是不是?」

  「是,是,小的們不說了,不說了,少爺饒命啊。」二十幾個家丁被封翔打得雞飛狗跳,到處亂跑。封翔卻不解氣,拍馬追上去打算繼續抽這幫五行不全的無良家丁,直打得以肖二郎為首的狗腿子們鬼哭狼嚎,上躥下跳,封翔這才把馬鞭惡狠狠摔在地上,臉色極不好看。那邊挨了兩馬鞭的肖二郎看出封翔似乎心情不好,便捂着臉小心翼翼的問道:「少爺,你怎麼了?看你的模樣,好象很不高興?難道是因為我們的胡說八道被王爺聽到了,把你罵了一頓?」

  「不關你們事。」封翔不耐煩的一揮手,心裡卻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剛才在五華山上,封翔冒着殺頭的危險指出吳三桂的心病所在,本是想在吳三桂面前顯擺一把自己的才具與銳利目光,力爭獲得吳三桂賞識,近而獲得接近吳三桂軍核心高層的機會,然後再利用註定要起兵反清的吳三桂軍實現自己的抱負與理想。但很可惜的是,封翔這個計劃眼看就要成功時,吳三桂最為信任的謀士劉玄初卻橫插一槓,硬生生的阻止了吳三桂次子吳應麒把自己收入幕府的打算,還硬逼着封翔繼續去當那個芝麻綠豆大的七品縣令,徹底打亂了封翔的如意算盤,封翔的心情還能好那才叫怪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劉玄初在歷史上風評不錯啊,就連滿遺和漢奸都承認,三藩之亂中吳三桂如果採納劉玄初的戰略抉擇,三藩之亂中吳三桂未必沒有成功的機會。」封翔心中益發鬱悶,暗道:「難道說,這個劉玄初雖然是個很有韜略的人,同時還是一個心胸狹窄、容不得別人比他強的卑劣小人?如果真是這樣,再加上我已經得罪的汪士榮,我在雲南貴州恐怕很難立足了,最好還是想辦法另做打算的好。」想到這裡,封翔一夾座馬,喝道:「二郎,走,帶上咱們家的人回去喝酒去。」

  「好嘞。不過峰少爺你慢點,小心別又摔了,聽郎中說,你如果再摔了,恐怕又會忘記以前的事了!」

  一路打馬回到了客棧,悶悶不樂的封翔叫來兩桌酒菜,拉着二郎等盧府家丁陪自己喝悶酒。席間,二郎等沒心沒肺的盧府家丁倒是逮着機會大吃大喝了,功敗垂成的封翔則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悶酒,鬱鬱寡歡。還好,封翔的家丁首領肖二郎還算有點良心,看出封翔心情不好便出言勸道:「峰少爺,實在調不到其他縣就算了,曲靖雖然窮點,但有得撈總比沒得撈好。還有你也說過,曲靖是雲南通往貴州、四川和中原的必經之路,就算在地方上撈不到太多銀子,在關卡上也可以撈一些補償。等幹完了這一任曲靖知縣,少爺你再花點錢疏通打點一下,或是調到一個富縣去繼續撈油水,或是升上一兩級,撈起油水來更方便。」

  「二郎,你以為我還有那麼多時間嗎?」封翔悶悶不樂的隨口答道。二郎一楞,疑惑問道:「峰少爺,你沒有那麼多時間?什麼意思?」封翔不答,只是埋頭喝酒,二郎也不敢繼續多問。但酒入愁腸愁更愁,幾壺燒酒下肚,心情極度不好的封翔便已是酩酊大醉,只得在二郎的攙扶下回到客房休息,進房之後,封翔連衣服鞋子都懶得脫,一頭栽倒在了床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鼾聲如雷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到了封翔重新醒來之時,窗外已然響起了三更的梆子聲音,封翔見房中點有燭火,又覺得口渴難忍,便呻吟道:「二郎,水,水。」座椅聲響,一人抬着一碗茶水過來,餵到了封翔嘴邊,封翔大口大口喝下,直到口渴稍仰之時,封翔終於發現情況不對了——端着茶碗給自己水的手,怎麼又枯又干還滿是皺紋?封翔驚訝抬頭一看給自己餵水之人,立時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劉老先生,怎麼是你?」

  「是我。」劉玄初向封翔微笑點頭,又笑道:「我已經來了一個多時辰了,你的家丁肖二郎怎麼都叫不醒你,沒辦法,老夫只好在這裡等你醒來了。」說罷,劉玄初還開了一個玩笑,「盧大人,你的架子可真是不小啊,不瞞你說,老夫即便是去拜見雲貴總督卞三元卞大人,他也不敢讓老夫等這麼久。在雲貴兩省能讓老夫等上這麼久的,除了王爺,也就是你了。」

  「晚輩不知劉老先生駕到,不僅未能遠迎,還讓老先生等了這麼久,死罪,死罪。」封翔趕緊雙膝跪下賠罪,心裡則七上八下,不知這個白天還堵住自己上進之路的劉玄初忽然跑來幹什麼。

  「哈哈哈,盧大人不必緊張,老夫只是開一個小玩笑。」劉玄初大笑,攙起封翔,將封翔拉到桌旁,與封翔隔燈對面坐下,又親自給封翔和自己滿上兩碗茶,這才凝視着封翔的眼睛問道:「盧大人,你可知道老夫為什麼要深夜前來拜訪於你?」

  封翔茫然搖頭,劉玄初又問道:「那麼盧大人,今天二王子吳應麒打算重用你,老夫出言阻止,又是為了什麼?你可知道?」

  「晚輩出言不遜,劉老先生聽了可別責怪。」封翔哭喪着臉答道:「本來晚輩以為,老先生你是妒賢嫉能,或者是責怪晚輩不肯幫着老先生指責汪士榮先生。但現在看來,晚輩肯定是全部猜錯了,以劉老先生這份胸懷氣度,怎麼可能會是那樣的人?」

  「那你想不想知道這些原因呢?」劉玄初微笑問道。封翔趕緊答道:「晚輩聆聽老先生教導。」

  「因為,你和老夫一樣,都是恨蟎清韃子入骨的人!」劉玄初一字一句的說道:「同時又不是一個迂腐不化、一心只想着反清復明重建朱明天下的人。你和老夫一樣,都是只想着驅逐韃虜、並不在乎是姓吳還是姓朱的漢人坐天下的人!」

  「劉老先生,你這話什麼意思?」封翔驚得又站了起來,緊張的東張西望,生怕隔牆有耳——封翔雖然號稱封夠膽,可是在滿清控制的土地上,還是不敢隨便亂說驅逐韃虜的話的。劉玄初淡淡說道:「不用擔心,左右兩個房間的客人,已經被我派人趕走了,我的人還守着前門後窗,別人靠近不了。」

  「晚輩不是這個意思。」封翔稍微放下心來,又心虛的分辨道:「晚輩只是奇怪,劉老先生怎麼會給晚輩這樣的評價?」

  「盧大人,你很聰明,可是你還是太嫩了一點,所以你瞞不了我。」劉玄初平靜說道:「今天在五華山下第一次見面時,老夫就覺得有點奇怪,這麼熱的天,你臉上都在流油汗了,怎麼還戴在一個瓜皮帽子?到了五華山上準備進王府時,侍衛檢查你有沒有私藏武器,搜身時脫下你的外衣和帽子,搜完了你第一件事就是戴上帽子,然後才穿上衣服,老夫當時就明白了——你是怕人看到你頭上的辮子,看到你頭上那根滿清韃子強加給你的醜陋辮子!」

  封翔張大了嘴,對劉玄初算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能從這麼一點點細節看出自己的政治立場,為人該得有多奸詐多精明啊?劉玄初又看了一眼封翔,微笑道:「盧大人,你還有更大的破綻!在列翠軒的西廂房中,老夫故意稱韃子皇帝康熙為康熙小麻子,這是多麼大逆不道的言論啊?你身為朝廷命官,不僅沒有大驚失色,甚至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盧大人,這是一個韃子朝廷走狗應有的表現嗎?」

第六章

指引道路(下)

  見封翔的嘴巴已經張得足以塞進三個雞蛋,劉玄初笑得更加開心,語氣也益發溫和,「得出了這個結論後,老夫認定了你和老夫是有着共同理想、共同抱負、堂堂正正的漢家男兒!所以老夫立即下定決心,一定要勸王爺重用於你,同時老夫又下定決心,一定要勸王爺不能現在重用於你!」

  「老前輩,你是不是太武斷了?」封翔努力平靜一下心情,鄭重問道:「老前輩,你就不怕晚輩真是朝廷派來的眼線?或者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在王爺和老前輩面前花言巧語騙得信任,一轉身就向朝廷把王爺和老前輩賣了?」

  「你如果是這樣的人,那你就不敢向王爺獻養賊自重之計了。」劉玄初平靜說道:「眼下康熙小麻子年齡漸大,與鰲拜大鬍子的矛盾日加尖銳,王爺倘若真的下定決心養賊自重,陷入內亂邊緣的朝廷即便知道王爺用意,也只能乖乖依從。在這種情況,你即便是朝廷內線或者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打算靠着騙取王爺和老夫信任,準備着出賣王爺和老夫換取榮華富貴,那麼就憑你這個養賊自重之計,不管是鰲大鬍子還是康小麻子,都饒不了你!也正因為如此,王爺才沒有殺你滅口,因為王爺知道,你已經不可能背叛他了!」

  「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封翔心裡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今天向吳三桂獻上的養賊自重之計,其實已經是綁上吳三桂賊船的投名狀,再想下船已經不是說下就能下的問題。那邊劉玄初察言觀色,隱約猜出封翔心思,又微笑說道:「盧大人,不管你事前有沒有考慮到這個危險後果,但你現在再想後悔,也已經是來不及了。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只要你對王爺忠心耿耿,王爺就絕不會虧待了你,王爺不是朱元璋,也不是劉邦,不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一點,老夫本人就是證據。」

  沉默了許久後,封翔終於問道:「老前輩,既然你已經明白了晚輩的志願抱負,那你為什麼還要阻止二王子重用晚輩呢?難道說,老前輩想讓晚輩直接為王爺效力?」

  「錯,而且是大錯特錯。」劉玄初搖頭,緩緩說道:「盧大人,老夫不是為了讓你直接給王爺或者直接給老夫效力,而是為了救你一命,才阻止二王子重用於你。這一點,你明白麼?」

  「老前輩為了救晚輩一命?」封翔更是糊塗。劉玄初不動聲色的說道:「盧大人,你很聰明,竟然能從朝廷公開的幾份邸報之中,分析出王爺的處境與心思,確實算得上是天生英才。可是,盧大人,你知道你有那兩個致命弱點麼?你如果不改正這兩個弱點,那麼你不管到了那裡,做什麼事,都成不了大器!」

  「請前輩賜教,晚輩洗耳恭聽。」封翔收起少年輕狂,必恭必敬的向劉玄初請教起來。劉玄初不答,只是拿起房在桌上旱煙,卻不湊到桌上點火,只是含着煙嘴不肯說話。封翔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忙取下桌上燭燈,親自為劉玄初點上旱煙,劉玄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忽然說道:「盧大人,你的兩個致命缺點,一是膽子太大,大得簡直沒邊!二是城府太淺,淺得讓人一眼就可以把你看穿!這兩個缺點你改不了,不僅成不了大器,而且還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

  「晚輩請老前輩詳細指點。」封翔垂手問道。劉玄初平靜說道:「盧大人,你自己說說,你今天有幾次在鬼門關上打轉了?第一次,你一個靠着賄賂二王子得以提拔的西選官,竟然敢直接指出王爺心病是在朝廷,如果不是老夫恰好在昨天晚上為王爺剖析出了這一點,王爺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決策失誤,王爺當時就能殺了你!第二次,你為了給老夫幫腔,竟然公開諷刺王爺面前紅人汪士榮不過草包一個,汪士榮的小心眼還能容得下你?第三次更危險,自古以來交淺言深乃是處世大忌,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七品縣令、剛剛步入仕途的新任官員,在沒有獲得王爺信任和摸清楚王爺性格脾氣之前,竟然都敢向王爺獻養賊自重之計,與朝廷對抗?你就不怕王爺殺你滅口,就不怕風聲走漏,朝廷滅你滿門?」

  劉玄初說一句,封翔身體就顫一顫,臉上的汗水也開始滾滾而落。劉玄初又抽上一口旱煙,這才說道:「至於你的城府,不說也罷——你冒險指出王爺的心病所在,恐怕就連三歲小孩都能看出來,你是在拿腦袋在賭前程;還有老夫阻止二王子重用於你時,你臉上那種失望表情,更是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不過你運氣不錯,恰好遇到了老夫,替你在王爺面前極力周旋,否則的話——盧大人,你捫心自問,你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聽老夫嘮叨麼?還有,你再自己問問自己,如果老夫當時不阻止二王子重用於你,你到了二王子麾下繼續這麼直言無忌、口無遮攔,繼續這麼毫無城府,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自己說說,你還能活多長時間?」

  「晚輩叩謝前輩救命之恩。」封翔撲通一聲雙膝跪下,向劉玄初連連磕頭。封翔這一次是真的服了劉玄初了,也頭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大膽冒險性格,在這風起雲湧的亂世之中究竟有多危險,更認識到自己如果不改正這兩個缺點,那麼不要說借着三藩之亂的機會推翻蟎清、驅逐韃虜,就是能不能保住小命就是一個大問題。

  「不用謝我,謝你自己。」劉玄初放下旱煙槍,枯瘦的老手撫摸着封翔的頭頂,微笑說道:「如果不是你用邸報分析出王爺情況這一點折服了老夫,後來又獻養賊自重之計證明了你並不是一個大言無策的難得人才,老夫也懶得管這麼多閒事。老夫老了,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人了,韃子卻還在我們漢人的土地上肆虐荼毒,殘害我們漢人,老夫急啊!現在老夫能多一個志同道合的同伴,多一個潛力無限的後來人,老夫何樂而不為呢?」

  嘆罷,劉玄初忽然凝視着封翔的眼睛問道:「盧大人,你願意拜老夫為師麼?王爺身邊的謀士助手實在是太少了,汪士榮雖然機靈,但心胸太狹窄,沒有容人之量,夏國相鼠目寸光,都成不了大器;方光琛和劉忻對王爺忠心有餘,能力卻稍嫌不足,才具志向甚至還比不上汪士榮和夏國相!老夫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咽氣之前,為王爺培養一個老夫的接班人,那麼老夫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瞑目了。盧大人,你很有這個潛質,老夫看好你。」

  「恩師在上,請受學生盧一峰三拜!」封翔毫不遲疑,立即向劉玄初重重磕了三個頭,情真意切之至。劉玄初高興大笑,先坦然受了封翔的拜師之禮,然後才把封翔攙起,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到封翔面前,微笑說道:「一峰,為師事務繁忙,難以抽出身來親自教導於你,好在你天賦極高,也用不着為師過多操心。這一本《茂遐策問集》是為師親筆所做,也是為師的心血所在,今日傳授給你,望你細細研習,將來定然能夠派上大用。」

  「學生叩謝恩師大恩,定不辜負恩師期望,用心研習恩師傳書。」封翔磕頭,雙手從劉玄初手中接過那本《茂遐策問集》,又重重磕了三個頭,鄭重說道:「請恩師放心,學生一定會努力提高自身修養學識,完成恩師的生平所願,驅逐韃虜,復我中華!」

  「很好,很好,為師相信你一定會這麼做。」劉玄初高興的攙起封翔,又囑咐道:「為師是平西王身邊近人,名聲太響,在韃子朝廷里是早就掛了號的人物,所以你拜我為師的事,現在還不能隨便亂說,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件事,你知我知,我在暗中知會王爺一聲就是了。」

  「學生謝恩師指點。」封翔感動萬分,說什麼也沒想到自己今天的冒險之舉,雖然沒有成功獲得接近吳三桂集團核心的機會,卻給自己找來這麼一個好的師傅。

  看到封翔那激動莫名的表情,劉玄初點點頭,又疼愛的拍拍封翔的肩膀,和藹說道:「一峰,為師今天來找你,除了想收你為徒之外,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為師今天向王爺為你討了一個差事,讓你在趕赴北京陛見的時候,繞道去一趟廣東,替王爺辦一件事。」

  「恩師想讓學生去廣東幹什麼?」封翔好奇問道。劉玄初答道:「今年韃子想要逼着王爺削減開支,把雲貴兩省一年三百萬兩銀子的軍餉開支削減為兩百萬兩,王爺不肯聽我建議,早早就把雲貴兩省境內和旁邊的反清勢力剿殺得一乾二淨,很難找到合適的藉口拒絕,處境十分尷尬。為了削弱朝廷的實力和增強王爺的實力,我給王爺出了幾個主意與朝廷對抗,其中一個法子就是派人去廣東,勸說平南王尚可喜響應王爺,上表韃子朝廷,要求韃子朝廷給廣東加餉,這麼一來,王爺在朝廷之上就有了說法了——蠻子朝廷總不能削減王爺的軍餉去加給尚可喜吧?」

  「可是這種槍打出頭鳥的事,尚可喜可能答應嗎?」封翔擔心的問道。劉玄初微笑點頭,答道:「分析得對,尚可喜答應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尚可喜一生與王爺不睦,更不可能為了王爺出頭去得罪韃子朝廷,所以王爺和為師都對這個法子並沒有抱着太大期望。」

  封翔搔起了腦袋,實在搞不清楚自己這個便宜老師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明知道勸說尚可喜與吳三桂聯手對付滿清韃子的可能性不大,怎麼還要派自己這個學生去碰這鼻子灰,丟這個臉?不過還好,封翔有一個優勢就是後世歷史,眼珠子一轉之後,封翔忽然醒悟過來,脫口說道:「恩師,莫非你想讓學生從尚可喜長子尚之信身上下手?學生聽說尚可喜年事已高,廣東那邊的政務軍務實際上已經掌握在了尚之信手裡。」

  「聰明!」劉玄初高興的一拍封翔頭頂,笑道:「不愧是為師看好的學生,果然一點就通!實話告訴你吧,從平西王府掌握的廣東情況來看,尚之信不僅已經實際控制了廣東的大半力量,而且對尚可喜忠於韃子朝廷的立場十分不滿,多次建議尚可喜與王爺改善關係,同時加強與靖南王耿繼茂的聯繫,三藩聯手同氣連枝,同進同退,共存共榮,讓韃子朝廷不敢隨意對三藩動手,所以為師和王爺都認為,如果要想讓廣東方面在軍餉談判中響應和策應我們雲貴,唯一的指望就是着落在尚之信身上。」

  「那好,學生一定努力勸說尚之信響應王爺,讓韃子朝廷無法找到削減雲貴軍餉的藉口。」封翔一口答應。劉玄初又拍拍封翔的腦袋,笑道:「別急,聽為師說完,尚之信這個人雖然是我們可以爭取的對象,可是這個小子也不簡單,奸詐歹毒不在其父尚可喜之下,我們說服他當這個出頭鳥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所以你這一次擔任王爺使者的差事去廣東,只能抱着成亦可、不成亦可的心態,倘若成功當然最好,如果不能成功,就得小心保全自己的性命,留住有用之身,將來才有機會驅逐韃虜,復我中華。」

  「多謝恩師指點,學生牢記在心。」封翔恭敬答道。劉玄初點頭,又壓低聲音說道:「為師讓你饒道去廣東,除了讓你去擔當王爺使者磨練自己外,還有一個私人目的——廣東、福建和江南,是反清復明地下活動最多的地方,也是反清勢力和前明餘孽的大本營所在,你到了那些地方,有機會可以適當的與這些人來往一下,培養感情,建立聯絡,以備將來大用,明白不?」

  封翔肥臉上一雙平平常常的細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向劉玄初鄭重點頭答應。

第七章

碼頭疑雲

  果然象劉玄初說的一樣,三天後的九月十九這天,吳三桂再次在五華山上接見了封翔,同意封翔按例進京陛見,又向封翔說明目前情況,要求封翔在進京途中順便繞道廣東去勸說尚可喜父子,讓尚可喜父子上表滿清朝廷要求加餉,為吳三桂這邊減輕壓力,給吳三桂與朝廷談判軍餉撥給一事增加一塊重要的談判籌碼,早有心裡準備的封翔一口答應,並且拍着胸口保證完成任務。吳三桂聞言大喜,先是狠狠誇獎了封翔的忠心可嘉一通,許諾給封翔幾個空頭好處,又交給封翔五十斤金沙做為活動經費,這才派劉玄初與吳應麒親自送封翔下山。

  九月二十,按照吳三桂的命令,封翔直接從昆明城中啟行,繞道趕往廣東拜見另一個老漢奸尚可喜父子。臨別時,親自前來送行的劉玄初除了反覆叮囑封翔小心行事之外,又給封翔一道吳三桂親自開出的通行公文,另外還派了二十個王府侍衛保護封翔隨行。同時劉玄初也直接在暗中告訴封翔,「這二十名王府侍衛除了保護你以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監視你,具體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不過你也可以放心,只要你對王爺忠心,有為師在王府里替你說話,他們也不敢隨便刁難你。」封翔鄭重答應,與劉玄初灑淚而別。

  從昆明去廣州必經廣西,而和獨自掌控雲貴的吳三桂截然不同的是,同樣掛名藩屬的廣西情況就要複雜許多了,第一是老牌漢奸孔有德已經被漢人暴民李定國在桂林挫骨揚灰,老婆兒子也一個沒跑掉,惟有一個傳說中和韃子皇帝順治不清不白的女兒孔四貞得以活命,卻因為是一個年幼女子,根本無力掌控廣西。其後,孔有德部老將線國安將李定國逼出廣西有功,被滿清朝廷封為廣西提督,線國安威望頗高又手握重兵,廣西的混亂局面也一度有所好轉。但就是封翔穿越過來的康熙六年這一年的年初,線國安因年老乞求致仕,老牌漢奸孔有德手下那幫豺狼餓虎頓時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孔有德手下那幫豺狼惡虎盯上的是孔有德的封地廣西控制權,而其中有資格繼承和有實力繼承孔有德政治遺產的就有四股勢力,分別是孔有德部下資格與實力僅次於線國安的老將馬雄,孔有德的老牌包衣戴良臣和王永年兩兄弟,頗得軍心的線國安第三子線虞玄,最後則是孔四貞的丈夫孫延齡和孫延齡之兄孫延基,四股勢力誰都有資格繼承孔有德的政治遺產,同時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為此明爭暗鬥不休,直把廣西鬧得是烏煙瘴氣,一片大亂。可前三股勢力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滿清朝廷目前的掌權者們政治智慧竟然如此之高,居然打破常規頒布命令,讓孔有德唯一的女兒孔四貞掌握廣西封地,這麼一來,前三股勢力就算不服氣也找不到什麼理由反對了。自幼與孔四貞定親的孫延齡則歡天喜地的趕到北京將妻子接回來當自己的主子,再夢想着從妻子手裡接過權力,成為有實無名的廣西王。但很可惜的是,從小在孝莊老妖婆身邊長大、對蟎清朝廷忠心耿耿的孔四貞會讓孫延齡如願嗎?

  鑑於廣西的這些複雜情況,得到劉玄初指點認識到了自己缺陷又肩負要任封翔行事謹慎了許多,為了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封翔一行抵達了雲南與廣西接壤的羅平縣後,封翔便即命令二十個隨行的平西王府侍衛全部換上便衣,與自己們扮着販藥商人,帶着幾車天麻、杜仲等藥物進入廣西。對於這道命令,二郎和平西王府的侍衛班頭孔凡林都大為不解,態度還算好的孔凡林向封翔小心問道:「盧大人,我們沒這個必要吧?盧大人你是第一次當官,肯定不知道王爺開出來的通關公文可以通行天下,基本上除了大內皇宮,不管到了那個關卡,都不會有人但敢阻攔的。」

  「孔大哥誤會了,我不是怕王爺開出的路引公文不管用。」封翔搖頭,耐心解釋道:「我這一次是打着進京陛見的招牌繞道去廣東給王爺辦差的,按理來說,我進京陛見應該走貴州湖南這條路,然後在湖南上船從長江南下,最後轉入運河直上北京。這麼一來,我如果用公開身份進廣西,肯定會招來地方官府的懷疑,誤了王爺的大事。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扮做商人的比較好。」孔凡林等侍衛覺得封翔言之有理,便即照辦。

  封翔的小心似乎很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從羅平一路向東進到廣西軍隊直接控制的八大河鄉,封翔一行打算棄車乘船走南盤江匯入珠江,再從珠江水路直抵廣州,可是到得南盤江的碼頭一看,封翔一行立時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了。在這麼一個相對偏僻的小型碼頭上,竟然有着好幾百個廣西清兵駐紮,嚴密搜索每一個來往行人——要知道,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每天裡來往的旅人行商通常都不過幾百人,駐紮這麼多軍隊檢查管理,每天收到的賦稅根本就不可能養活這麼多駐軍啊。

  「咦?奇怪,出什麼事了?怎麼會有這麼多廣西軍隊?」平西王府的侍衛班頭孔凡林驚奇說道:「上次我也來過這裡,八大河這裡的碼頭上一個駐軍都沒有,一直要到下游的慶遠府一帶才有廣西軍隊設卡檢查,怎麼這次變樣了?」

  「是啊,這樣的地方,無險可守又無糧可就,從老師的書上來看,並沒有投入過多兵力駐守的價值啊?」封翔比孔凡林更糊塗。倒是旁邊的二郎滿不在乎的說道:「少爺,孔將軍,依小的看管他有多少軍隊駐紮,咱們又沒做什麼違王法的事,直接上船走咱們的就是了。」

  「倒也是。」封翔和孔凡林一起點頭。封翔一行雖然是換裝易名趕往廣東,可是並沒有半點違法之紀,即便被人看出破綻,也可以藉口說是害怕路上土匪盜賊搶劫,不得不低調去北京陛見,至於繞道廣東一事也完全可以藉口說是探親訪友,頂天暴露身份招來點懷疑,並不會有太多麻煩。所以想這點後,封翔招了招手,便吩咐道:「繼續走,到碼頭上船,別管他們。」

  「站住,幹什麼的?」封翔的隊伍剛上到碼頭,還沒來得及過去僱船,旁邊就有人懶洋洋的喝問起來,同時又有一隊廣西清兵攔住封翔的隊伍,二話不說就在封翔隊伍裝藥的車輛上翻查起來。也是直到此刻,封翔才算領教到了吳三桂軍與普通清妖軍隊的區別,在雲南那邊,吳三桂的軍隊紀律嚴明得幾乎苛刻,搜查行商貨物之時雖然也撈油水,可是行走站立和舉手投足間,一流軍士風範還是盡展無遺——否則的話,吳三桂帶着一萬七千雲貴軍隊造反,康熙也不會傾全國之力、調動上百萬軍隊才能與吳三桂抗衡了。那象廣西這些清兵,一個個歪戴帽袒露胸,嘴裡哼着下流小調,手裡還不斷的往懷裡塞值錢的天麻,作風和後世的城管絕對有得一拼。

  「幸虧吳三桂老漢奸給我的金沙,我提前讓二郎和孔凡林他們分開了背到身上,要不然可就要便宜這幫漢奸兵了。」看到廣西清兵的這副德行,封翔又是鄙夷又是慶幸。那邊肖二郎則在封翔的命令下上前答話,向廣西清兵帶隊的把總點頭哈腰的說道:「軍爺,我們都是販藥材的商人,運些天麻杜仲到廣東去,軍爺們請隨便檢查,我們沒敢夾帶違禁的東西,只請軍爺們稍微快點,天黑了就沒辦法了裝船了。」說着,肖二郎還把一兩銀子塞進了那把總手裡。

  「是嗎?沒夾帶的東西就好。」那把總惦惦銀子,心說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等了幾天了,總算是撈到一點象樣的好處了。心情大好之下,那把總吼了起來,「行了,不用查貨了,查人,讓他們上船。」那邊清兵們依令而行,果然放棄了檢查貨物的行動,那把總又向肖二郎吩咐道:「叫你們的人把帽子斗笠都扯了,爺我們是在追查要犯,如果你們商隊裡沒有要犯,不會為難你們的。」

  二郎答應,跑回來向封翔稟報後,封翔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讓家丁和侍衛們把遮陽的斗笠暫時扯下,依次從那把總面前經過上船,那把總則拿出一張不大的圖畫人像,對着封翔的隊伍細細查看起來。不過還好,那把總說話還有些算話,肖二郎和孔凡林等家丁侍衛推着藥車從他面前經過時,那把總走是隨便看了兩眼就揮手放行,惟獨到了封翔經過那把總面前時,那把總眼睛忽然一亮,忙喝道:「站住。」

  「開什麼玩笑?我這樣子象通緝犯?」封翔心中納悶,但還是依言站住了腳步。前面肖二郎趕緊回來,點頭哈腰的說道:「軍爺,你肯定是搞錯了,他是我們少爺,也是我們的掌柜,不是什麼要犯。」

  說着,肖二郎還湊上前去看那通緝令上的人像,想找出那人像與封翔的容貌不同點讓封翔過關,不曾想那把總飛快把通緝令一折,向封翔揮手說道:「你走吧,我看錯了。」

  「搞什麼鬼名堂?」差點被當成通緝犯又輕易過關,封翔自是大為不滿,但竟然沒有什麼麻煩,封翔也懶得去節外生枝,領着肖二郎等家丁就上了碼頭,雇上兩條貨船便裝船出發。但是在上船出發的時候,在船艙里向外張望的封翔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剛才還在碼頭上嚴密搜查行商百姓的清兵們竟然停止了檢查,分布在碼頭各處的士卒也開始了集結,看模樣是要收隊回營了。

  「事情不對。」封翔皺起了眉頭。旁邊肖二郎好奇問道:「少爺,什麼事情不對?」

  「二郎,你看到沒有?」封翔指着碼頭說道:「碼頭上的軍隊本來查得很嚴,可是我們剛上了船,那些士兵就開始收隊集結了,這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二郎傻乎乎的問道。封翔大怒,一個爆栗賞到二郎頭上,低聲罵道:「蠢貨!我這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家丁?我們剛上船這支軍隊就收隊,這難道不是代表說,這支軍隊很可能是衝着我們來的?」

  「衝着我們來的?為什麼?」二郎捂着腦袋,非常驚奇的問道:「我們又沒犯什麼事?他們為什麼要衝着我們來?」

  「我怎麼知道?」封翔沒好氣的反問一句,再仔細一回憶剛才的情況,封翔益發覺得情況不對——剛才那個廣西軍隊的把總,為什麼不讓肖二郎看通緝令上的人像?通緝令上到底畫的是誰?還有,那個把總為什麼要叫住自己,又為什麼輕而易舉的放自己過關?回憶到這裡,封翔又想起一點,那個把總雖然直接放自己上了船,可是自己上船的時候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把總好象是在看着自己,發現自己回頭就馬上把臉扭開,非常象是一直在觀察着自己一樣。

  如果換成以前的封翔,這些小問題封翔肯定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在昆明城裡得到劉玄初指點後,封翔已經認識到自己性格弱點,並且決心努力加以改正。所以盤算了片刻後,又看了一會孔凡林等侍衛帶來的廣西簡陋地圖,封翔下定決心,和二郎、孔凡林等人商量道:「這樣吧,我們小心一點,我們的船今天晚上大概就能到舊州,到時候我和你們倆帶上五六個人下船,走百色這條陸路去廣東,其他的人繼續走水路,然後在廣東境內的德慶會合。」

  「盧大人,用得着這麼麻煩嗎?」孔凡林疑惑的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平西王的人,廣西的線虞玄、馬雄、戴良臣和孫延齡兄弟這些人雖然不是王爺的部下,可也算是王爺的同僚,難道還會對我們不利不成?」

  封翔也有些遲疑,但剛才發現的種種疑雲,卻始終在封翔心頭揮之不去,所以只是考慮了片刻,封翔又低聲說道:「或許用不着,廣西這邊的人也未必敢對王爺的人不利。可是離開昆明的時候,劉玄初先生曾經叮囑過下官,眼下廣西情況複雜,馬雄、線虞玄、戴良臣和孫延齡四股勢力為了爭奪廣西的實際控制權,明里暗裡已經斗得是天昏地暗,難保他們中間不會有人打起對付王爺討好朝廷的主意。我們肩上扛着替王爺和平南王聯繫的重任,容不得有半點閃失,剛才碼頭上的事情又那麼奇怪,所以我認為,寧可麻煩一點,也要小心行事。」

第八章

桃花運上門

  好說歹說,封翔總算是說服了孔凡林等王府侍衛同意隊伍分頭行動,天色全黑時,封翔等人僱傭的三條民船抵達舊州河段,封翔便領着孔凡林、肖二郎和六個王府侍衛好手棄舟登陸,取官道南下百色,盧府家丁和剩下的王府侍衛則在孔凡林副手羅克敵的率領下繼續走水路,從北盤江轉入珠江,然後直抵廣州,途中在廣東德慶匯合。不過孔凡林等侍衛雖然勉強同意了封翔這個決定,不過到了真正下船的時候,孔凡林等人難免又牢騷滿腹了起來。

  「我說盧大人,你可真是會找麻煩。」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民船,後悔不已的孔凡林忍不住向封翔埋怨道:「放着好好的船不坐,非要下船步行,我們連匹馬都沒有,這走路得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德慶?」

  「是啊,少爺,小的走點路倒沒什麼,你走這麼遠的路,受得了嗎?」隊伍中唯一對封翔忠心的肖二郎也很是埋怨,又建議道:「少爺,要不小的跑快點去把船叫回來,咱們還是坐船算了,走路太累,小的從小走慣了山路倒沒什麼,就怕你受不了。」

  並沒有太大把握的封翔有些動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杯弓蛇影了,但就在這時候,最靠近河岸的一名王府侍衛忽然低聲喝道:「都別說話,又有船從上游來了。」封翔先是一愣,然後馬上命令道:「快熄火把,大家都藏進樹林裡,別讓船上的人看到我們。」

  「快,快。」催促聲中,訓練有素的吳三桂侍衛飛快熄滅火把,借着夜色掩護閃電般衝進路旁的樹林中藏身。又過片刻之後,果然有僅打着兩盞燈籠的小船從上游下來,並且在封翔們之前逗留的河段處停了下來,封翔等人側耳細聽,隱約聽到船上有人說道:「沒有啊,誰說這裡剛才有火光了?」

  「咦?怪了,我剛才是好象看到這裡有火把的光啊,怎麼又不在了?支把總,要不派幾個人上岸去看看?」

  「別浪費時間了,岸上要真有人,只要打着火把,隔着兩三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岸上那有什麼火把?」

  「沒錯,八成是小四你看錯了。走,快追盧一峰,要是把他的船給跟丟了,上面找老子算帳,老子也饒不了你小四。」

  交談間,小船重新起錨,向着下游追了過去,躲在樹林裡的封翔等人則驚得面面相窺,直到那條小船走遠,二郎才結結巴巴的問道:「峰……少爺,是不是上次你在大理府和有夫之婦通姦那件案子犯了?小的當時就說了,象那種有男人的女人玩玩就算了,給幾兩銀子兩清就沒麻煩了,可你倒好,偏偏要和那個女的勾上,現在肯定是那女人的男人發現了,告到大理府衙門派人來抓你了。」

  「白痴!」封翔又是一個暴栗賞到二郎頭上,怒道:「這裡是廣西,大理府衙門怎麼可能派人來這裡抓我?就算真是你說的那樣大理府跨省追捕,來的也會是大理府的衙役,怎麼可能是廣西的軍隊?」

  「那廣西軍隊為什麼要抓你?」二郎更加糊塗的追問道。那邊孔凡林也問道:「盧大人,你是不是在廣西官場上得罪過什麼人?或者得罪過廣西軍隊裡的什麼人?」

  「沒有,以前我從來沒來過廣西,怎麼可能招惹這邊的人?」封翔矢口否認,又沉聲說道:「現在看來,我之前預料的最壞的事可能已經發生了,廣西這邊確實有人盯上了我,就是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卻又偏偏不動手?」

  「盧大人,你身上帶着王爺給平南王的密信,容不得有半點差錯。」孔凡林擔心的說道:「要不咱們回頭吧,回雲南去向王爺稟報,要是誤了王爺的大事,我們幾個誰也吃罪不起。」

  情況不明,敵人的身份和意圖都不清楚,對孔凡林的建議封翔當然有些動心,但仔細一想之後,封翔立即否決道:「不行,如果這樣做,我在王爺面前可就要落下一個膽小無能的印象了,只能繼續去廣東,最多派一個人回去給王爺報信就行了。」孔凡林等人見封翔堅持,便也沒有勉強——反正這些廣西士兵的目標已經擺明了是封翔,孔凡林這些隸屬於平西王府的侍衛可不會太過在乎封翔的死活。當下封翔與孔凡林等侍衛重新稍作商議,由一個平西王府的侍衛從陸路返回雲南去向吳三桂報信,封翔則帶着剩下的六個王府侍衛和肖二郎連夜南下,走陸路趕往百色,再從百色坐船去廣東。

  派出了報信的侍衛之後,封翔等人擔心追蹤自己的廣西兵船發現自己們已經金蟬脫殼,不敢太過耽擱,顧不得夜色已深,連夜便往南行路,好在孔凡林等王府侍衛都是吳三桂從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老兵油子,孔凡林還是斥候出生,最擅長在陌生環境中辨別方向和潛伏行路,驅逐野獸毒蟲也是十分拿手,所以這一夜走來倒還順利。到了天明之時,封翔等人便已抵達了泗城府小鎮潞城亭,也該是封翔否極泰來,小鎮之上今日恰好逢集,封翔等人又買得兩匹座馬,繼承盧一峰白胖身體的封翔總算是有了代腳工具,行路之間也加快了許多。

  又走了一天多時間,封翔一行順利抵達百色,孔凡林到碼頭探訪發現盤查並不嚴密之後,封翔這才帶着二郎等人到碼頭包了一條客船,走鬱江水道趕往廣東。晝夜行船間,封翔等人距離廣東越來越近,仔細觀察也不見有陌生人跟蹤,封翔這才漸漸放下心來,還道追兵至今沒有發現自己已然是金蟬脫殼,還在傻乎乎的追着那幾條裝藥民船,便也不再怎麼擔心,每日裡只是研讀劉玄初傳授給自己的《茂遐策問集》,結合後世知識參悟學習軍政權謀之道,努力提高自身修養,還有就是盤算怎麼說服老牌漢奸尚可喜父子和吳三桂聯手對抗清廷的削弱三藩軟實力計劃。

  不知不覺間,封翔一行已然抵達了潯州,距離廣東已經不到三日船程,但就在這時候,封翔僱船的船家過來叫苦了,說是封翔這一路緊趕慢趕,毫不停歇,船上的柴米油鹽都已經完全耗盡,無論如何都得在潯州府碼頭停歇一下,補充爭相日常消耗用品。同時肖二郎和孔凡林這些壞種也早厭煩了船上的枯燥無味生活,都嚷嚷着要進潯州城逍遙快活一番,封翔無奈,只得同意在潯州停留一夜,讓船家採購生活用品,自己則帶着孔凡林這些丘八大爺進城,掏腰包請他們吃喝嫖賭逍遙快活。

  潯州又名桂平,是廣西境內歷史最為悠久的城市之一,水路交通十分發達,城中商貿雲集,也十分熱鬧繁華,急匆匆行路多日的封翔等人進到城中之後,難免有一種重入凡世的久違之感,而封翔身邊的土包子家丁肖二郎更是看得目不暇接,不斷的大呼小叫,甚至還在大街上就對封翔說道:「峰少爺,潯州府比咱們大理府可真是強太多了,要是那天平西王爺讓少爺你當上了潯州知府,咱們在這裡刮地皮,一年下來少說也能弄上過兩三萬兩銀子吧?」

  二郎在大街上毫無廉恥的叫嚷,自然招來滿街側目,更少不得招來無數百姓的白眼,那鄙視的眼神看得封翔都不敢答二郎的話,只是趕緊裝出不認識這個白痴的模樣。但很可惜的是,土包子家丁肖二郎卻絲毫沒有察覺,反而說得更加大聲,「一年刮兩三萬兩銀子只怕還是少的,記得少爺你說過,當上了曲靖知縣以後你打算把火耗收到九錢,這裡這麼有錢,火耗銀子收二兩應該沒關係吧?這一年下來,少爺你該多撈多少油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