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大清 - 第6章
吳老狼
「盧兄弟請問,哥哥洗耳恭聽。」孫延齡迫不及待的答道。封翔沉聲說道:「孫軍門,這個問題是卑職代王爺問你的——如果王爺力薦孫軍門你承襲定南王爵,那麼孫軍門你拿什麼回報王爺?」
「平西王爺還要回報?」孫延齡拉長了臉,這才知道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封翔微笑答道:「孫軍門,你認為王爺應不應該要回報呢?王爺如果力薦你承襲定南王爵,可是一下子就同時得罪了馬雄、線虞玄和戴良臣三位將軍了,王爺總不能平白無故的為了孫軍門你,一下子去得罪這麼多人吧?」
「應該,應該。」孫延齡一想也是,自己和吳三桂又不是拜把換命的交情,平時里更沒什麼親熱的往來,不拿出點好處出來,吳三桂那條老狐狸怎麼可能為了自己而去得罪馬雄那幫人?猶豫了一下後,孫延齡哭喪着臉說道:「盧兄弟,哥哥我是應該好好報答一下平西王爺,可是哥哥我窮得的叮噹亂響,那拿得出象樣的東西報答王爺?」
「孫軍門說笑了,王爺那會要你的金銀珠寶?」封翔微笑着反問道。孫延齡一楞,忙問道:「那平西王爺想要什麼?」
「平西王爺想要的東西,對孫軍門你來說也是有好處的。」封翔慢條斯理的問道:「孫軍門,廣西這邊的軍隊,已經有幾年沒有加過軍餉了?」
「不是有幾年沒加過餉,是從來沒加過。」孫延齡哭喪着臉說道:「從大清開國以來,廣西軍隊除了打仗的時候能撈點好處,拿些封賞,否則軍餉一直是每人每年六兩銀子。說難聽點,就這點銀子,哥哥就算想吃點空額都撈不到什麼錢。」
「那孫軍門你為什麼不要求朝廷給廣西和雲貴加點軍餉呢?」封翔飛快問道:「難道孫軍門你沒有想過,如果你從朝廷那裡為廣西軍隊求來軍餉,你在廣西軍隊裡的威望不就一下子就提高了?還有,廣西軍隊的軍餉加了,孫軍門你也用不着過這種窮日子了不是?」
「咦?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孫延齡先是大喜,然後又搔着腦袋說道:「可是,朝廷會同意給廣西軍隊加餉嗎?萬一我上了表被駁回來,還不是一樣都沒有?」
「孫軍門,你真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封翔大笑起來,笑道:「孫軍門,如果你上了這樣的奏表,不管成不成,你都吃不了虧,這點孫軍門還想瞞卑職?成了,朝廷給廣西軍隊加了餉,廣西軍隊和雲貴軍隊的將士拿到了好處,對孫軍門你感激不盡,孫軍門你和王爺皆大歡喜!如果不成,又起碼證明了孫軍門你是在為廣西的將士門着想,只是朝廷不肯給這個恩典,廣西的將士們照樣對軍門你感激不盡,孫軍門你照樣提高威信——孫軍門,兄弟我雖然官卑職小,但這些利弊關係還是明白的。」
「對啊,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啊!」孫延齡眼睛一亮,忙也是大笑道:「盧兄弟果然高明,兄弟我這點小心機,一下子就被你看出來了,慚愧,慚愧啊。」
「既然如此,那孫軍門願不願意上這道奏疏呢?」封翔蠱惑道:「孫軍門請放心,只要你對朝廷說,廣西雲貴三省盜匪橫行,土司割據,軍餉不整,急需增發軍餉提高士氣,平靖地方。那麼王爺可以在你奏章上簽名附議,這麼一來,孫軍門你就立於不敗之地了!如果不成,你可以把馬雄、線虞玄和戴良臣那幫人比下去,讓廣西的將士們知道跟着誰走才有好處!如果成了,廣西、雲貴和平西王爺、孫軍門你一起拿到好處,皆大歡喜不說,另外王爺還可以支持孫軍門承襲定南王爵,怎麼樣?」
「行,我馬上上這道奏疏!」孫延齡一拍桌子,當場就拍板同意了封翔的要求。封翔大喜,忙又說道:「孫軍門,事不宜遲,你能不能現在就寫奏疏,下官派人快馬送回雲南,交給平西王爺落款?」
「好,我馬上寫。」孫延齡左思右想都覺得這件事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又急着爭取來自吳三桂的支持,當即拿出文房四寶,按着封翔要求的意思寫了起來。還別說,別看孫延齡是丘八出身,一道奏章無論文采還是書法都遠在封翔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之上,讓封翔都難免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忍不住又衷心拍了幾個馬屁。孫延齡則笑道:「盧兄弟有所不知,其實愚兄不僅在文筆上過得去,還精於音律和刺擊,盧兄弟你是文官,有機會咱們好好交流一下琴棋書畫如何?」
「謝了,這些東西我都不敢興趣。」封翔心中嘀咕,嘴上則連聲稱好,說有機會一定向孫延齡好好討教。而孫延齡將奏章寫好落款蓋印之後,又雙手捧到封翔的面前,微笑說道:「盧兄弟,你看看如何,如果過得去的話,就派人快馬送去交給平西王爺吧。」
「好,好,孫軍門果然是才高八斗,洋洋灑灑上千字,兄弟我竟然不能改動一個字。」封翔笑嘻嘻的接過那道讓孫延齡當出頭鳥的奏章,又拍着胸口說道:「孫軍門你放心,只要這道奏章在朝廷上得到批准,那麼旨意那一天下到昆明,那一天就是王爺上表奏請朝廷恩准孫軍門你承襲定南王爵的日子!如若不然,兄弟我自刎向軍門謝罪。」
「言過了,言過了。」孫延齡嘴上謙虛,心裡則在冷哼,「小子,你如果敢耍老子,求下了軍餉來又食言而肥,用不着你自刎,老子親手砍了你!」
「白痴!你一定在盤算,如果老子敢騙你,你一定會找老子算帳吧?」封翔心中也是冷哼,「可惜的是,你這道奏章只能給吳三桂老漢奸增加一塊和韃子朝廷談判的籌碼,韃子朝廷現在想削減軍餉開支都快想瘋了,還會給你加餉?把你賣了,你還得幫老子們數錢!」
冷哼過後,封翔稍一盤算,又壓低聲音說道:「孫軍門,卑職說一句誅心之言,這道奏章在得到朝廷恩准之前,最好不要讓四格格知道。卑職想孫軍門也知道,現在四格格是朝廷管理廣西軍政民務的和碩格格,這道奏疏如果讓她知道了,即便四格格同意軍門這麼做,廣西軍隊的將士們怕也只會感激四格格,不會感激孫軍門你。」
「放心,這點我當然明白。」孫延齡笑着答道:「大老爺們做的事,婦道人家滾一邊去!」
第十五章
神秘一家
康熙初年的廣州城,只有位於內城的居民房舍整齊高大,繁華似錦,居中的兩座平南王府更是富麗堂皇,雄偉瑰麗,奢華不可一世。但很可惜,和這個時代中國土地上所有的大城市一樣,繁華安全的城池內城,只有大清八旗的旗丁旗人和他們的家眷家丁才有資格居住,真正的主人華夏子孫們,卻只能拖家帶口的擠住在破弊凋零、矮小漆黑的外城之中,與內城形成無比鮮明的對比——而在廣州城中,這樣的對比尤其明顯。
十月初二的正午剛過,烈日暴曬下的廣州城西門外的官道之上,一輛滿是塵土的馬車從西向東,嘩啦嘩啦的小步跑了過來,坐在車夫位置上趕車的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筋骨粗壯,精神十分矍鑠,一隻手趕着馬車,一隻手拿着一頂斗笠呼哧呼哧的煽着風,揮汗如雨,嘴裡還不時操着廣東口音的罵上幾句,「這是什麼鬼天氣?都進十月了,怎麼還熱成這樣?老天爺,你到底要不要我們廣東人活了?」
行到廣州西門城旁,那老者找了一個陰涼的地方停了下來,煽着風回頭衝車廂里叫道:「夫人,三兒,到廣州了,夫人你不是說一定要帶三兒來看看廣州城嗎,怎麼還不出來?」
「兒子,兒子,到廣州了,快醒醒,快醒醒。」車廂里傳出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過了片刻,車廂里隱約傳出的呼嚕聲終於停下,一個粗聲粗氣的男子聲音也傳了出來,「娘,天還沒亮,我再睡會。」緊接着呼嚕聲立即重新響起。
「傻兒子,到廣州了!」女聲不耐煩的大聲喝了起來,車廂里還傳出兩聲清脆的肉體撞擊聲音,似乎那女子重重給了兒子兩掌。被打醒之後,那男聲歡呼一聲,「什麼?到廣州了?我要下車,下車!」話音未落,車廂的帘布已經被人撞開,一個又矮又胖又黑的半大小子跳了出來,落地濺起許多塵煙,也在堅實的地面上留下兩個半寸來深的腳印!再抬頭看看不遠處聳立的廣州城樓,那年齡只有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頓時歡呼起來,「到廣州了!城牆好高啊!爹,娘,你們快看,廣州的城牆比我們肇慶的高好多!」
「傻小子,長見識了吧?」慈愛的輕笑聲中,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也跳出了車廂,輕巧的在車下站定。待到看清那女子的容貌之時,周圍的路人不由都是眼睛一亮,原來那被趕車老者稱為夫人的女子竟然生得十分年輕貌美,三十來歲的年齡,五官俊俏,身材姣好,端的是一個極其難得的美貌少婦。再看看旁邊那辮子花白、少說也有六十多歲的趕車老者,幾乎每一個路人都不敢相信這個美貌少婦真是這個趕車老者的妻子,更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美少婦,會生出這麼一個丑的兒子,也幾乎每一個路人都在心裡產生這麼一個念頭——好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是好可怕的一朵怪花插在了一塊好牛糞上!」那趕車老者嘶吼!)
「夫人,我們進不進城?」那趕車老者擦着汗水向那美貌少婦問道:「如果不進城的話,我們在城外隨便吃點東西,帶着三兒繞着城牆轉一圈就上路,今天晚上應該還能趕到慕德過夜。」
「難得帶三兒出來一趟,當然要帶他進城去看一看了。」那美貌少婦嫣然一笑,拉住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進城的兒子,又向那趕車老者說道:「不過在進城之前,我們先去一趟東門,帶三兒去看看那些東西,讓他長點見識,然後再進城投宿。」
「夫人,你真要去?」那趕車老者嚴肅問道。那美貌少婦點點頭,並不說話,只是把兒子拉回車上在車外坐好,拿起馬鞭招呼道:「老爺,你趕了半天車也累了,你去車廂里休息,我趕車去東門,這裡的路我熟。」
那老者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拗不過愛妻的決定,上了馬車進了車廂坐下,那美貌少婦則揮鞭趕車,帶着半大兒子繞城而行,慢慢繞向東門,那第一次出遠門的半大小子則不斷在車上大呼小叫,對着廣州城牆指指點點,興奮異常,「娘,你快看,好高的城樓!爹,你快看,好深的護城河!娘,你快看,街好寬,比我們肇慶寬好多!哈哈,人真多啊!」
「是,是,三兒你叫小聲點,爹和娘的耳朵都快被你吵聾了。」那美貌少婦微笑着回答道。那半大小子聽了先是一楞,然後趕緊用熊掌一樣的肥手捂住嘴巴,一副緊張之極的模樣,直把美貌少婦和車廂里的趕車老者逗得呵呵大笑。可就在這一家人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新的一個叫喊聲吼了起來,「少爺,你快看!好高的城牆,好高的城樓,好深的護城河,連昆明城都比不上!」
「行了,行了,二郎你說一次兩次就行了,別再象土包子一樣大呼小叫,丟我的臉!」埋怨聲中,三四十個家丁模樣的男子簇擁着一輛馬車橫衝直撞過來,馬車上趕車的是一個容貌頗為英俊氣質卻極度猥瑣的年輕家丁,滿臉陶醉的衝着坐在旁邊的一個白胖子說道:「少爺,你說這廣州城怎麼這麼大?百姓怎麼這麼多?昆明城和這裡比起來,簡直就是鄉下地方!要是那天少爺你當上了廣州知府,我們可就發大財了,別的不說,光是收火耗銀子,一年至少也要撈三五萬兩銀子吧?」
「蠢貨!叫你別說這樣的話了,怎麼老是記吃不記打?」那年輕的白胖子一個爆栗敲在那趕車家丁頭上,怒氣沖沖的說道:「你個白痴,昆明城能和廣州城比嗎?昆明是內陸城市,山高路險,人口當然少了。廣州這邊是沿海城市,打秦朝起就是南海郡的治府,全國第二大港口,宋元的時候還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發點,和幾十個國家有貿易往來,人口最多的時候有近百萬,昆明也能和這裡比?」
「少爺懂得真多,小的受教了。」英俊家丁揉着腦袋傻笑。旁邊的趕車老者和美貌少婦則互相對視一眼,都有些驚於這個白胖子的廣聞博識——在這個交通資訊嚴重不發達的年代,一個內陸人能這麼清楚廣州情況,還真不多。這時,那英俊家丁忽然扭頭看見了這邊的美貌少婦,馬上又變成了一副豬哥模樣,雙眼放光,情不自禁的吹了一個口哨,淫笑道:「小娘子好漂亮,有婆家沒有?」
「騰!」話音未落,那美貌少婦已經怒目圓睜的在馬車上站了起來。還好,那個白胖子也跳了起來,重重一巴掌拍在那英俊家丁的後腦勺上,咆哮道:「白痴,你要是再敢給我嘴賤,我就要你好看!」揍了口無遮攔的家丁,那白胖子又向這邊的美貌少婦拱手行禮說道:「夫人,實在對不住,在下管教無方,家丁冒犯了夫人,在下代家丁向夫人賠罪。」說着,那白胖子向美貌少婦深深一鞠。
「算你聰明!」伸手不打賠禮人,那白胖子道歉十分誠懇,美貌少婦即便再憤怒也不好發作,只能冷哼一聲,恨恨喝道:「下次叫你的狗腿子長點眼睛,再敢亂放屁,老娘撕爛他的嘴巴!」
「是,是,在下一定好好管教。」那白胖子連聲道歉,抽打着口無遮攔的狗腿子家丁先一步走了。那美貌少婦這才氣呼呼的坐回原位,衝着旁邊的兒子說道:「兒子,以後再有人這麼對娘說話,你馬上就給我衝上去打,打死打傷娘賠命!」
「好!」那黑胖半大小子歡天喜地的答應,還雙手一拍,發出仿佛金鐵交加的聲音。車廂里的趕車老者則忙說道:「夫人,不要教壞了小孩,什麼打死打傷你賠命?這裡是廣州,不是肇慶!再說了,剛才那位胖公子馬上就教訓了惡奴,又向你賠禮道歉,已經是很難得了,你看他那個前簇後擁的架勢,這樣的人有幾個會這麼懂道理?」
「老爺,那個小子是在調戲我,調戲你的妻子你都不管,現在還來教訓我?」美貌少婦小嘴一撇,眼睛裡淚水已經在打轉。趕車老者最怕老婆這樣,無奈之下只好趕緊舉手投降,無可奈何的說道:「好,好,是為夫不對,不過剛才為夫確實不好動手,那位胖公子道歉這麼真誠,我怎麼還出手收拾他?這樣吧,以後再有這樣的事,為夫馬上出面,這樣總行了吧?——夫人,算我求你了,這裡是在廣州城外的官道上,你可千萬別象在家裡那樣鬧啊。」
「這還差不多。」美貌少婦破涕為笑,這才又重新揮鞭,趕起馬車繼續行往東門。那黑胖的半大小子則傻乎乎的笑道:「娘,剛才那個白胖子我喜歡,我長這麼大了,還是見到我和一樣胖的人,和他走在一起,肯定沒人再笑我胖了……」
說話間,一家三口終於繞到了廣東東門之外,但那個美貌少婦還是沒有趕車入城,而是把馬車趕向了東面。那半大小子好奇問道:「娘,我們怎麼不進城?」美貌少婦不答,後面的老者則低聲說道:「三兒,不要說話,你娘帶你去看一些東西。」那半大小子對父母的話是言聽計從,也就乖乖的閉上了嘴。
馬車沿着官道又行了二三里,轉入一條偏僻小道,再行得數里,那美貌少婦終於將車停在一座灌木叢生的高山之下,又將兒子拉下馬車,指着那三四十丈高的青山,輕聲說道:「兒子,你知道這是什麼麼?」
「山。」半大小子乖乖答道。美貌少婦又和藹的說道:「那兒子,你知道這山是怎麼得來的嗎?」
「不知道。」黑胖半大小子搖頭。旁邊的趕車老者沉聲說道:「三兒,爹來告訴你,這山是用死人的骨灰和屍體堆出來的,現在還好點,前些年來廣州,隔着十里路都能聞得到這裡的屍臭!」
「這麼高的山,是用死人的骨灰和屍體堆出來的?!」黑胖半大小子大吃一驚,驚叫道:「那得有多少死人啊?五萬?十萬?!」
「是八十萬!」美貌少婦語出驚人,略帶哽咽的說道:「十七年前,大漢奸尚可喜和耿繼茂帶着滿清韃子攻打廣州,打了將近一年都沒打下來,後來城裡出了一個漢奸叫范承恩,打開廣州城門,兩個大漢奸帶着滿清韃子殺進城裡,到處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十二天裡,足足殺了我們八十萬廣東人!後來,廣州城外的釋真大師出錢僱人,用了許多時間把所有的屍體都收集起來,搬到這裡燒成骨灰,就堆成了這座山……」
說到這裡,那美貌少婦已經是泣不成聲,那趕車老者則接着說道:「從那以後,這座山就叫着共冢,意思是大墳墓,你明白?」那黑胖半大小子似懂非懂的點頭,那趕車老者又命令道:「三兒,對着者座山跪下。」
「是。」那黑胖半大小子必恭必敬的對着山跪下,這才回頭問道:「爹,娘,我為什麼要跪?」
「因為這座山里,就有你外婆、你舅舅和你很多親人的骨灰。」那趕車老者緩緩說道:「十七年前,你外公一家就住在廣州城裡,還參加了保衛廣州的血戰,城破之後,你外公帶着你娘逃出了廣州城,但你的外婆和舅舅他們,就都……」
「那我應該向他們磕頭了。」那黑胖半大小子忽然變得懂事起來,向着那座屍山咚咚咚的重重磕了三個頭,大聲說道:「外婆,舅舅,我來看你們了,你們知道嗎?」
「三兒乖,你外婆們肯定知道。」美貌少婦撫摸着愛子的頭頂,哽咽着緩緩說道:「三兒,娘今天帶你來看這座山,就是要告訴你,滿清韃子和大漢奸尚可喜、耿繼茂帶給我們的血海深仇,永遠不能忘,我們要報仇,要驅逐滿清韃子,把大漢奸尚可喜、耿繼茂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娘,我記住了。」黑胖半大小子大聲答應,又馬上問道:「爹,娘,滿清韃子和大漢奸們在那裡?我這就去打死他們!」吼叫着,黑胖半大小子張開雙臂,猛力一握雙拳,全身上下立時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關節聲響,威勢十分驚人。
「傻兒子,滿清韃子有很多,大漢奸們也有許多狗腿子,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美貌少婦含淚笑罵,又哽咽着說道:「娘帶你來,只是讓你先記住這些血海深仇,然後爹和娘還要帶你學本事,帶你去認識一些同樣對滿清韃子有着深仇大恨的反清英雄,讓你……」
「夫人!」趕車老者忽然打斷道:「有人來了。」
反清復明的話當然不能當着不認識的人亂說,那美貌少婦得到報警趕緊住口,扭頭一看時,果然看到一行人緩緩向這邊走來,再仔細一看來人容貌,美貌少婦一家不由都是一楞,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恰好就是剛才調戲美貌少婦那一幫人,走在最前面的也不是別人,恰好就是那個很懂道理也還有禮貌的白胖子。見到美貌少婦一家也在這裡,那白胖子也是一楞,有些想要張口打招呼,卻又顧忌身後這一幫人不敢亂說話,正猶豫間,另一個身材比較高大的隨從已經咋呼起來,「盧大人,看得差不多該走了吧?早點進城,說不定還可以在平南王爺家裡混一頓飯!這種鬼地方,晚上肯定會鬧鬼,再不走就天黑了,要是把你嚇着,咱們哥幾個可沒辦法回昆明向王爺交代。」
「原來也是漢奸!」趕車老者和美貌少婦一起眉毛一揚,對那個白胖子——自然也就是咱們的盧一峰盧胖子盧大縣令唯一那麼一點點好感一掃而空。
「知道了。」主動跑來這裡接受階級革命教育的盧大縣令沒好氣答應,又斜眼看了一眼美貌少婦一家三人,暗暗心道:「這家人跑來這裡幹什麼?看那個女人眼睛紅腫,臉上還有淚痕,肯定是剛剛哭過,在這裡哭肯定是為了被滿清韃子屠殺的廣東百姓哭,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來頭,會不會是恩師要我在沿海、江南一帶用心結識的反清復明志士?不過看他們一個老一個小,還有一個凶女人,會是反清復明志士的可能性恐怕不大,應該只是當年廣州大屠殺的倖存者過來悼念被害親人。」
第十六章
節外生枝
偷偷抹着眼淚,主動跑來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盧大縣令悶悶不樂的帶着一大幫無良家丁和漢奸侍衛離開了廣州大屠殺遺址,上車開始趕往廣州城。一路上,盧大縣令都是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臉上不露半點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可雖說這樣,已經從車夫位上換下來的肖二郎還是小心翼翼的向盧大縣令問道:「峰少爺,你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火大,還在埋怨小的亂說話給你惹麻煩?如果真是這樣,那小的就發誓,以後再也不說這些話了。」
「你怎麼知道我還在火氣大?從那裡看出來的?」盧大縣令有些驚奇的問道——因為被劉玄初教訓自己城府不夠,盧大縣令現在可是一直在練習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的。肖二郎傻笑着答道:「少爺,你一路上一直不說話,還有神情也有不高興,小的當然看得出來了。」
「是嗎?連你都看得出我的心思,看來以後我還得多在這方面練一練,免得下次和老師見面,老師又說我城府不夠。」盧大縣令笑了起來。見盧大縣令露出笑容,肖二郎鬆了口氣,忙問道:「少爺,你到底是那個地方不高興?說出來告訴小的,小的只要能辦到,就一定為你赴湯蹈火。」
盧大縣令努力又笑了笑,心說我不高興的地方能告訴你麼?我要是這個時候在廣州城外大喊尚可喜是個畜生,是個屠殺同胞的鐵杆漢奸,我要殺他全家給廣州百姓報仇——那我就不是封大膽,是封大傻了。哦,不,要想鍛煉城府,我首先得完全融入盧一峰這個身份,要不然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那麻煩可就大了!從現在開始,我自己也得認為自己就是盧一峰了。正盤算間,那邊代替肖二郎趕車的孔凡林則湊上來問道:「盧大人,你今天不進廣州城,非要先來這裡看看當年的廣州共冢,是不是在那一年,你家也有人死在廣州啊?」
「那倒不是。」盧大縣令本想隨口承認這個理由,但考慮到自己遲早會被滿清朝廷和吳三桂這些各方面勢力查清楚祖宗十八代,如果亂承認了這個理由只怕反倒會引起他們的疑心,所以盧大縣令立即矢口否認,又佯做神秘的說道:「其實,我是一直在奇怪一件事——十七年前定南王爺在廣州殺了這麼多人後,為什麼容許釋真大師僱人收屍,燒屍積山,這不是給自己的臉上抹黑是什麼?所以我才想親眼來這裡看看,看這裡究竟有沒有這麼一座共冢。可是到了這裡以後,我親眼看到了這座共冢,我就明白定南王爺的良苦用心了,也明白王爺的高明之處了。」
「定南王爺的什麼良苦用心?又有什麼高明之處?」孔凡林追問,又看看左右同伴,壓低聲音說道:「盧大人,雖然咱們兄弟的交情不錯,可是你也明白,這種事我如果不向王爺稟報,萬一別人悄悄稟報了,兄弟我可就沒辦法向王爺交代了。」
「兄弟明白。」盧大縣令微笑點頭,向孔凡林表示謝意,又微笑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平南王爺故意允許釋真大師收屍積山,不是給廣東百姓看的,而是給朝廷看的!你們可惜想想,如果你們是朝廷的尚書宰相,來到了這裡看到這座山這麼高的共冢,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平南王爺對朝廷確實是忠心耿耿,為了我們大清江山永固,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承擔多大的罵名?對定南王爺還能不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這座共冢,對平南王爺來說,實際上是一座對大清忠心耿耿的豐碑啊!」
「怪不得啊。」孔凡林恍然大悟,搔着腦袋說道:「還是盧兄弟讀過書有見識,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如果換成我是朝廷里的尚書宰相,王爺貝勒,來到廣州看到這座共冢,也肯定會非常喜歡平南王爺的。倒是我們平西王爺傻,怎麼不在昆明也弄這麼……算了,這種事還是少說的好,我們雲貴軍隊可不亂殺百姓。」
「吳三桂也就這點好了,起碼沒幫滿清韃子搞大屠殺,否則的話,我寧可去台灣投鄭經,也不想給他當西選官。」盧大縣令心中嘀咕一句,又嘆了口氣,說道:「這種事是不能多說,好了,時間不早了,趕快進廣州城吧,要不然就得在城外過夜了。」孔凡林點頭答應,加了兩鞭便快馬趕往西面的廣州城。
還好,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廣州城,下午申時才剛剛過半,盧大縣令一行還是順利的就進到了廣州外城,在破敗凋零的外城街道上又一次偷偷抹了眼淚後,盧大縣令一行總算是來到了戒備森嚴的廣州內城門前。可就在這時候,封翔一行被內城城門前那幫子漢奸守軍給攔住了,說什麼都不許封翔等人進內城。
「說了不能進就不能進。」城門官神氣活現的說道:「馬上就是酉時了,內城許出不許進,要是混進去了刁民,驚擾了王爺,你們誰吃罪得起?」
「門官大人,我們是平西王爺派來的人。」孔凡林拿出平西王府開出的通關官防,微笑着解釋道:「大人請看,這是平西王爺開給我們的官防,上面的盧一峰盧大人,就是這位大人。這是平西王爺的印章,請大人看仔細了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平西王爺派來的人?」那城門官瞟了一眼孔凡林手中的官防路引,忽然粗暴的一揮手,凶神惡煞的說道:「不行!就算是真的也沒用,平南王爺有令,內城閉門之後,除非是有王爺的手令或者朝廷的聖旨,否則不管是誰都不許進城。要進內城,等明天卯時!」
話說到這步,那城門官敲詐勒索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要換了其他的人,十個有九個都得乖乖掏腰包送上買路錢了——可孔凡林是什麼人?盧一峰當初去拜見吳三桂的時候,在孔凡林這幫侍衛面前買路錢掏了幾十兩都得吃好幾次閉門羹,幾時又受過這樣的氣?所以聽到這話之後,熱臉貼到了冷屁股上的孔凡林立時就勃然大怒,破口大罵起來,「操你娘的,給臉不要臉,平西王府開出的官防路引也敢刁難,你他娘的活膩味了?老子就不信了,今天會進不了這個廣州城?」
「他奶奶的!敢罵老子?」那城門官脾氣比孔凡林還火暴,一蹦就是三尺高,喝道:「弟兄們,操傢伙,把這些鬧事的王八羔子拿下!他娘的,就算是平西王府又怎麼樣?這裡是平南王府,還輪不到雲南這幫土包子在這裡囂張!」那邊城門守軍轟然答應,各挺刀槍就衝過來,孔凡林這邊的十幾個王府侍衛也是一起拔刀,將盧大縣令護到了正中,惟有二郎是大叫一聲媽呀,一轉身就從盧一峰的胯下爬進了馬車,很講義氣的藏到了盧一峰的背後——結果自然招來了咱們盧大縣令的一通白眼。
「格格娘娘到——!」眼看氣氛劍拔弩張即將火併時,盧一峰一行的後方忽然有人不倫不類的長喝,「格格娘娘回府,眾人迴避!」長喝聲中,果然有一隊如狼似虎的平南王府侍衛簇擁着一輛華麗馬車沖了過來,一下子就逼到了盧一峰等人旁邊,為首的一個王府侍衛隊長出列喝道:「幹什麼?動刀動槍的,想造反麼?」
「於侍衛,你來得正好。」那城門官見援軍到來更是精神,趕緊上前添油加醋的說道:「於侍衛你快請看看,這些從雲南來的土包子實在太囂張了,仗着是平西王爺派來的人,天都快黑了非要進內城,不許他們進吧,還又罵人又打人,還拔出刀來準備砍人,就好象廣州內城是平西王府一樣。」
「操你娘的,你小子不故意刁難,我們會罵人?」孔凡林大怒吼道。那姓於的侍衛班頭則一皺眉頭,向孔凡林等人問道:「你們中間誰是頭?我們平南王爺和你們平西王爺同朝為臣,你們如果是辦公事,按規矩來就是了,為什麼要這麼欺人太甚?」
「於侍衛是吧?」盧一峰站了出來,向那侍衛拱手說道:「下官盧一峰,是平西王爺派來求見平南王爺的使者。請於侍衛明鑑,我們是按着規矩來的,首先出示了平西王爺開出了官防,又說明了來意,可這位門官大人卻故意刁難,說什麼都不許我們進城。」說到這,盧一峰向旁邊圍觀的百姓一指,平靜說道:「如果於侍衛不信,可以問問旁邊的百姓,他們有沒有看到這樣的事?」
那姓於的侍衛環顧左右,見百姓們雖然不敢出言幫腔,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盧一峰是在胡說八道,頓時明白盧一峰所說不假,不由回過來向那城門官重重瞪上一眼。盧一峰乘機說道:「於侍衛,可就算這樣,這位門官不但還是不肯讓我們進城,反而要我們給他五十兩銀子的買路錢,還說就算是朝廷的傳旨欽差來了,不掏買路銀子也休想進這個城門,何況我們區區平西王府的侍衛?」
「放屁!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那城門官一聽急了。盧一峰則很平靜的說道:「門官大人,既然你沒有敲詐我們買路錢,那為什麼不肯讓我們進城呢?本來我們是想孝敬你一點茶水錢,可你要得這麼多,我們這些窮侍衛那拿得出這麼多銀子?」
「沒錯,我們那拿得出這麼多銀子?」孔凡林等無良侍衛心領神會的咋呼起來。那姓於的侍衛認定城門官故意刁難已是先入為主,現在聽盧一峰這麼一說,不由勃然大怒,向那城門官怒喝道:「混帳東西,平西王爺派來的人,你也敢敲詐買路錢,活膩味了?」
「於侍衛,卑職沒有啊!」那城門官慌了手腳——這個姓於的侍衛是直接隸屬於尚可喜的侍衛,雖然品級不高卻可以直接把話送到尚可喜面前,萬一這些話傳到尚可喜耳朵里,他這個城門官腦袋可就懸乎了。盧一峰則很認真很有禮貌的向那城門官問道:「門官大人,既然你說自己沒有說過這些話,那你為什麼不許我們進城呢?」
「我就想弄幾個茶水錢。」那城門官脫口答道。話音未落,孔凡林等無良侍衛已經咋呼起來,「於將軍,聽到了沒有?這小子自己承認了!」
「我沒承認!」那城門官更是慌了,這才明白自己這次是踢到鐵板了,竟然招惹上了盧一峰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禍害。可惜孔凡林這幫無良侍衛卻不肯放過於他,馬上一起大叫起來,「你沒承認?那你剛才說收茶水錢是什麼意思?」盧一峰則心中暗樂,「他娘的,看你凶神惡煞的這副模樣,平時里恐怕絕對不是什麼好鳥吧?老子要是不禍害禍害你,怎麼對得起平時里被你刁難欺壓的老百姓?」
「給老子閉嘴!」那于姓侍衛也動了火氣,衝着那城門官咆哮起來,「少在這裡丟王爺的臉,一會老子去稟報給王爺,看王爺怎麼收拾你!」
「於大哥,饒命啊!」那城門官差點嚇癱在地上——這樣的事讓出了名殺人如麻的尚可喜知道,他還有命在麼?趕緊雙膝跪下,磕頭如同搗蒜,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於大哥饒命,千萬不要稟報給王爺啊,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出什麼事了?怎麼鬧成這樣?」又在這時候,後面的馬車轎簾之後傳出一個柔和動聽同時又有些冰冷的聲音,緊接着,轎簾掀開,一個丫鬟攙着一名漢人女子裝束的少女出來。待到看清那少女容貌之時,心靈上的小處男盧一峰心中不由一動,原來下車這名少女竟然生得頗為美貌,眼大嘴小,五官俊俏,皮膚白嫩如脂,十五、六歲的年紀,雖然沒有完全長成的身材和姿色都要遜色孔四貞一籌,身上散發出來的青純氣質卻十分獨特,神色淡漠目光冰冷,表情就像對周遭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用盧一峰的現代審美觀來說,那就是屬於這種年齡非常罕見的冷酷美少女。
「長得不賴,很清純,是我喜歡的類型。」盧一峰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忙向旁邊的孔凡林問道:「孔大哥,你是平西王府侍衛見識廣——這個女的應該是尚可喜的女兒,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不?」
「盧大人說笑了。」孔凡林低聲答道:「聽說平南王爺有一百多個兒女,平南王爺自己都弄不清楚兒女們究竟都叫些什麼名字,我怎麼可能知道她的名字?」
「一百多個兒女?尚老漢奸禍害了多少女人啊?!」盧大縣令峰咋舌。孔凡林則看看盧大縣令,又看看那冷若冰霜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麼,忙壓低聲音壞笑道:「怎麼着?盧兄弟,一見鍾情了?不過你這相思病最好別犯得太重,咱們兄弟是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盧兄弟你這隻胖蛤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
「那可不一定。」盧大縣令不服氣的低聲冷哼,恬不知恥的說道:「以兄弟我的英俊瀟灑、俊雅不凡,只要一個媚眼,這樣的女人有多少勾不到啊?瞧好吧,兄弟我今天晚上就讓這位郡主娘娘犯上相思病!」
第十七章
前途險惡
「格格娘娘。」見尚可喜之女出來,那姓於的侍衛趕緊上前,點頭哈腰的說道:「稟格格娘娘,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平西王爺派人來叩見我們王爺,結果內城這個城門官不長眼,想弄他們幾個買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