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大清 - 第8章

吳老狼

第二十章

大奸似忠(上)

  「王爺,那下官就冒昧直言了。」盧大縣令清清嗓子,正色說道:「下官今日奉平西王爺之命,冒死前來勸說王爺自請撤藩,目的有二,一為報效萬歲,為國盡忠,第二便是為了王爺你自己的身家性命……王爺你別瞪眼睛,且聽下官把話說完,屆時王爺要打要殺,下官絕不皺一下眉頭。」

  「說!」臉色越來越鐵青的尚老漢奸強忍怒氣喝道。

  盧大縣令毫無懼色,大聲說道:「卑職敢問王爺,自古以來,異姓封王者,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王爺你功已蓋世,品已極高,爵已極貴,朝廷賞無可賞,賜無可賜,只能將廣東富饒之鄉委以王爺,准許王爺擁重兵、坐銀殿、鑿山開礦,煮海鬻鹽,遣列郡之稅吏,通外洋之番舶!也只能將王爺愛子尚之禮請入京城,安於宣武門內,當今皇上親賜府邸,推食解衣,朝賞夕賜!」

  「王爺。」盧大縣令的聲音忽然沉重下來,緩緩說道:「每當看到這一點,就連卑職這麼一個外人都覺得毛骨悚然,汗毛倒豎,身處局中的平西王爺更是寢食難安,如坐針氈——王爺,同是身處局中的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惶恐?一點擔憂?王爺,你雖然是馬上建功業,可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些話,想必你也是聽說過的吧?」

  「大膽狂徒,竟然敢對王爺說出這樣的話!」金光也站了起來,鐵青着臉喝道:「當今康熙皇帝聖明燭照,勤政愛民,首輔鰲相爺公忠體國,英明睿智,待我平南王爺義同骨肉,是千古罕見的君臣和睦典範!你一個七品縣令,竟然敢說出什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話來離間皇上和王爺的君臣關係,罪當處斬!」

  「金先生,如果你這些話不是場面話,而是發自內心,那麼,你就是王爺駕前的第一罪人!」盧大縣令一臉聖潔,目光炯炯的看着尚可喜大聲說道:「王爺明鑑,卑職這些話絕非離間你與當今萬歲的君臣關係,而是發自內心的為了王爺你着想!王爺你心裡應該非常清楚,朝廷當年設立三藩,一是為了表彰你與吳、耿三位王爺的定鼎之功,二是因為當時前明殘孽為禍江南,不服王化,不得不設立三藩控制地方,鞏固根基。」

  「而現在呢,南方已定,前明餘孽已被基本盪清,三藩的歷史使命已然完成!王爺你若再不激流永退,真要讓三藩形成尾大不去勢,逼着皇上效仿漢高祖巡遊擒韓信麼?如果真是那樣,到了那時候,韓信徐達藍玉就是王爺你的下場!」

  「老子先讓你嘗嘗這個下場!」尚老漢奸惱羞成怒,衝過去就拔掛在牆上的腰刀。

  這時,一直一言不發的尚婉欹忽然站了出來,快步跑到尚老漢奸面前,一把按住尚老漢奸的手腕,懇求道:「父王息怒,女兒覺得這位盧大人說得有點道理,雖然語言偏頗了一些,可卻是全為了父王你着想,望父王三思。」

  「咦?原來這小美人始終還是捨不得我死啊。」盧大縣令驚喜萬分,下意識認定尚婉欹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所以捨不得讓自己被尚老漢奸砍掉。而尚老漢奸一把推開尚婉欹,咆哮道:「小女孩子懂什麼?滾一邊去!這頭盧肥豬竟然詛咒我們尚家家破人亡,我不殺他,難消心頭之恨!」

  「父王,女兒求你了。」尚婉欹雙膝跪下,一把抱住尚老漢奸的肥腿,抬起俏麗臉龐落淚說道:「父王,女兒知道,你心裡其實很認同盧大人的見解的,只是礙於面子,不得不殺他出氣!可是父王,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殺了敢在你面前說肺腑之言的盧大人,以後還有人敢對你說這樣話嗎?父王,忠言逆耳啊!」

  「盧大人,你果然厲害。」金光陰陰說道:「王爺被你氣成這樣,郡主格格為你哭成這樣,你認為你還有機會活着走出這平南王府嗎?」

  「下官今日來對王爺說這些話,也早就做好了出不去的準備。」盧大縣令內心緊張,臉上則滿不在乎的說道:「倘若王爺真要殺下官出氣,下官大不了以身殉國而已,下官只有一個懇求,那就是希望王爺看在下官捨生取義的份上,能夠慎重考慮下官的話,與當今萬歲做一對真正的千古君臣典範!而不是不聽忠言,自毀前程,留下千古罵名,遺臭萬年!」

  話雖如此,嘴上說得無比漂亮的盧大縣令還是悄悄摸一了一下藏在懷裡的另一封書信,孔四貞開給盧大縣令的介紹信,隨時準備着拋出來保命——孔四貞的背後站着康小麻子,尚老漢奸不可能不會顧忌三分。

  說罷,盧大縣令背手把胸膛一挺,大聲說道:「王爺,你要殺下官就動手吧,下官如果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大清忠臣!」

  「姓盧的,你給老娘閉嘴!」尚婉欹忽然發起怒來,柳眉倒豎的大喝一句,差點沒把咱們的盧大縣令給震呆了——原來這個冷冰冰的小美人也會罵髒話啊。尚婉欹也確實是動了怒氣,衝着盧大縣令喝道:「你想做比干,別拉我父王墊背!」說罷,尚婉欹又轉向尚老漢奸說道:「父王,你上這個盧一峰的當了!」

  「我上他什麼當?」尚老漢奸向女兒疑惑問道。

  尚婉欹恢復先前的冰冷神色,嚴肅說道:「這個盧一峰大奸似忠,從一開始目的就十分明確,所說所做都是為了激怒父王你,逼着父王你殺了他,用父王你的千古罵名換他的萬古流芳,父王你如果上當殺了他,他就可以博得名震天下,封妻蔭子,而父王你,就會留下千古罵名,還會招來滿朝議論啊!」

  「郡主娘娘,我還沒成親,訂的一門親事老婆沒過門前也病死了,那來的封妻蔭子?」盧大縣令急了,趕緊出言糾正,只可惜尚婉欹對盧大縣令的弦外之音充耳不聞,只是冷冷的把頭扭開。

  那邊尚老漢奸也果真不愧是鐵杆漢奸,剛才為了面子心裡雖然贊同盧大縣令的話卻不得不做做樣子,現在有了台階可下,也是立即把刀扔了,氣呼呼說道:「還是婉欹有見識,老子差點上這個盧胖子的當了!」

  「盧大人,既然平西王爺派你來勸平南王爺主動請求撤藩,那他自己為什麼不主動上表請求撤除西藩?」金光冷冷問道。

  尚老漢奸也冷笑道:「對,只要吳三桂那個老東西捨得放棄王爵,老子也捨得!只要他上表請求撤藩,老子也上表!」

  「王爺,平西王爺目前還不能上這道表章。」盧大胖子搖頭,又振振有辭的說道:「至於原因,王爺你也知道,在平西王爺麾下,還有着很多跟着他老人家出生入死的手足將士,多年來,這些將士為平西王爺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在他們的生計問題沒有解決之前,王爺怎麼敢上表請求撤藩?上表請求撤藩得到朝廷批准之後,平西王爺倒是帶着家眷親族回遼東養老去了,這些與王爺同生共死多年的將士怎麼辦?他們現在倒是可以當兵賣力換銀子,將來他們老了怎麼辦?誰給他們養老?誰給他們送終?誰來撫養他們的父母妻兒?所以,平西王爺現在還不能上表請求撤藩,平南王爺,現在你該明白平西王爺的苦衷了吧?」

  「什麼?」尚老漢奸和狗頭軍師金光再一次一起張口結舌——說什麼也想不到世上還有盧大縣令這麼不要臉的人!說吳三桂為了雲貴軍士的養老問題不肯撤藩,卻偏偏跑來勸自己們廣東撤藩!

第二十章

大奸似忠(下)

  回過神來後,尚老漢奸馬上一蹦三尺高,破口大罵道:「老子明白個逑!他吳三桂手下有同生共死的手足將士,老子麾下就沒有生死與共的手足將士了?老子要上表請求撤藩了,老子麾下這些將士又怎麼辦?去吃他吳三桂去?」

  「正是如此。」盧大縣令鄭重點頭,又說道:「所以平西王爺才派下官前來與王爺商量,究竟該不該上表請求撤藩?藩該怎麼撤,還有撤藩之後兩位王爺你們手下的將士衣食着落問題如何解決?」

  說到這,盧大縣令又一拍腦袋,驚叫道:「慢着!王爺,好象你剛才一直沒搞懂下官的話吧?下官只是勸你上表請求撤藩,並沒有勸你現在就上這道表,更沒勸你在沒有解決撤藩善後問題前就上這道表啊!」

  「他媽的,你這個死胖子說清楚啊!」尚老漢奸長鬆了一口氣,罵道:「剛才你如果早說清楚這個問題,老子怎麼可能拔刀砍你?」

  「盧大人,你早點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啊。」金光也鬆了口氣,埋怨道:「早把這點說清楚,怎麼會鬧出這麼多不愉快呢?」

  盧大縣令連聲道歉,心裡則在奸笑——門外孔四貞那個眼線聽到這些話,把話傳到孔四貞耳朵里,孔四貞再把這些話傳到康小麻子那幫人耳朵里,自己這個直言進諫的大清忠良形象馬上就豎立了起來,不僅過了孔四貞這一關,還給尚老漢奸戴了一頂捨不得撤藩的高帽子,康小麻子想不猜忌和提防尚老漢奸也難了。

  經過了這番折騰,尚老漢奸的火氣小了許多,重新坐回飯桌旁陪女兒吃飯,還大發慈悲的叫人給早已經是又餓又渴的盧大縣令送上一杯茶,倒是尚婉欹心下不忍,低聲說道:「父王,盧大人遠來,天又這麼晚了,肯定已經很餓了,讓他和我們一起吃飯吧。」

  聽到這話,咱們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的盧大縣令難免感激涕零,對尚婉欹好感更生,又老又丑又摳門的尚老漢奸則凶神惡煞的吼上一句,「讓他餓着!想和老子同桌用飯,他再修十輩子都不格!」末了,尚老漢奸懶洋洋的向盧大縣令說道:「說吧,吳三桂那個老東西到底還有那些異想天開的想法,全說出來,還有,說清楚點。」

  「是。」盧大縣令偷偷看了一眼表情冰冷的尚婉欹,又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這才說道:「王爺,平西王爺想要撤藩的理由,下官已經說過就不羅嗦了,但平西王爺認為,大清三藩想要想順利撤藩,就一定得解決三藩將士的善後問題,而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呢,其實就兩個字——銀子!」

  「如果你們王爺真有心想要撤藩,直接向朝廷上表要銀子不就行了?」金光插嘴問道。盧大縣令苦笑答道:「金師爺,這點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要解決三藩撤藩的善後問題,需要的錢財銀兩何等巨大,朝廷一時半會拿得出來嗎?」

  金光啞口無言,確實,在生產力落後的古代,一下子解決四萬多軍隊的養老撫恤問題,確實不是鬧着玩的,尤其是這四萬多軍隊還幾乎全是功勳卓著的驕兵悍將,一個處理不好,就更不是鬧着玩的了。

  盧大縣令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所以,平西王爺今天派下官叩見平南王爺,就是想商量一下怎麼在不給朝廷增加太多負擔的情況下順利撤藩,解決三藩將士的生計問題。」

  「那吳三桂打算怎麼辦呢?」尚老漢奸多少來了一點興趣。

  盧大縣令沉聲答道:「平西王爺絞盡腦汁、苦思冥想了許久,終於想到一個相當不錯的法子,那就是給三藩將士加軍餉。」

  「加軍餉?」尚老漢奸一楞,疑惑問道:「既然吳三桂打算給朝廷減輕負擔,那他為什麼還要加餉?他難道不知道,三藩的軍餉開支占到了國庫歲入的多少?」

  「王爺誤會了,平西王爺這麼做,恰恰是想給朝廷減輕負擔。」盧大縣令一副吳三桂吃了很大虧的模樣,更加振振有辭的說道:「朝廷給三藩將士加了餉後,三藩將士在養家糊口之餘有了點閒錢,自然可以拿去置辦一些產業,或是經商,或是買房買地,這樣一年年的積少存多,將士們也就有了養老的資本。這麼一來,到了真正撤藩的時候,朝廷也就用不着拿出一大筆銀子來安置將士們了,同時朝廷也只需要每年增加一點點開支,用不着一下子就傾家蕩產,豈不是兩全其美?」

  「王爺,這就好象是老百姓買房子時的分期付款。」盧大縣令忽悠道:「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想買一套大房子,讓一家人住進去,一下子是肯定拿出這麼多銀子的,這怎麼辦呢?分期付款!一套房子賣一百兩,十年付清,一年付十兩,十年就可以買到,同時也不太影響日常的必須開銷,只要稍微節約一點就行了,如果分成二十年,那就是每年只需要付五兩銀子,這樣負擔不就更輕了?」

  「有點道理,那吳三桂具體打算怎麼做呢?」尚老漢奸興趣更濃——畢竟,給三藩軍隊加餉加糧,尚老漢奸也能撈到不少好處不是?

  「具體怎麼做,這就是平西王爺派下官來和王爺商量的問題了。」盧大縣令微笑答道:「平西王爺是這麼想的,如果朝廷能給三藩加餉一倍,連續加上六七年,那朝廷再撤起藩來就輕鬆多了,同時經過這六七年的積累,三藩的將士們的養老問題也就沒多大問題了,到了這個時候,時機也就完全成熟,王爺和平西王爺也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撤藩了。——當然了,這只是平西王爺的一家之見,具體怎麼加,還可以商量。」

  「加餉一倍?!」尚老漢奸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如果朝廷真的同意了吳三桂的這個要求,那麼八旗將士們可就有得苦日子過了,尤其是北京城裡那些吃鐵杆莊稼的滿人旗人,今後能不能按月領到糧米恐怕都懸!想到這裡,尚老漢奸趕緊把腦袋搖得象撥浪鼓一樣,說道:「不可能,不可能,加得太多了,朝廷不可能同意的。」

  「王爺,你又沒有試過,又怎麼知道朝廷不可能同意呢?」盧大縣令臉上微笑着、心裡奸笑着問道。尚老漢奸還是搖頭,又說道:「不可能,試都不用試,朝廷絕對不會同意的。」

  「那王爺希望加多少軍餉?」已經成功偷換概念的盧大縣令追問道。

  「這個……」尚老漢奸考慮了許久,終於說道:「這件事情影響太大,得容本王仔細考慮一下。這樣吧,你先回驛館去休息,等本王仔細考慮了再給你答覆。」

  「是,那下官告退了。」盧大縣令也知道很難一下子就把尚可喜這個鐵杆老漢奸給忽悠得去和康小麻子做對,畢恭畢敬的行禮告辭。

  盧大縣令滾蛋,尚老漢奸和尚婉欹當然不可能親自出來給盧大縣令送行——七品芝麻官盧大縣令還沒那資格,只有金光象徵性的把盧大縣令送到廂房門口,淡淡說道:「學生就不遠送了,盧大人回去耐心等王爺的答覆吧,如果飲食起居上有什麼需要,儘管向驛館的官員開口,他們會盡力滿足你。」

  「我想讓尚婉欹服侍我的飲食起居,你們能答應嗎?」盧大縣令恬不知恥的心中冷哼,回頭看見之前向自己發出警告的那個平南王府侍衛——同時也是孔四貞的眼線,盧大縣令忽然心中一動,忙從懷裡掏出孔四貞那封介紹信,塞進金光手裡,壓低聲音說道:「金先生,下官這裡還有一封信請交給王爺,王爺看了,就什麼都明白了。」

  「四格格的信!」金光一眼認出孔四貞的筆跡,臉色不由為之一變,心中驚叫道:「難道說,這個盧胖子的背後還站着朝廷?這個盧胖子勸說王爺要求加餉撤藩,也是來自朝廷的意思?」

  「小子,嚇傻了吧?」盧大縣令察言觀色,發現金光臉色大變,心中不由一樂,在心底奸笑道:「想不到孔四貞那個女漢奸的介紹信還有這樣的作用,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尚老漢奸想不懷疑是康小麻子讓他上表加餉緩緩撤藩也難了。哈,尚老漢奸今天晚上,怕是沒辦法睡着覺了。」

  尚老漢奸這個晚上究竟有沒有順利入睡,咱們先不用去管他,但咱們盧大縣令這個晚上在尚老漢奸面前慷慨陳詞,冒着被尚老漢奸碎屍萬段的危險勸說尚老漢奸主動請求撤藩,這段談話的大概內容,始終還是通過某些渠道迅速送到了廣西,送到了孔四貞面前,又通過孔四貞的渠道,用最快速度送到了北京城裡一個自稱在一天之中射死三百一十八隻兔子而被譽為兔子終結者的小麻子面前……

  「姓盧的死胖子還真沒騙奴家,真是害奴家擔心死了,差點都以為被他給耍了。」孔四貞讚譽道:「不錯,總算沒辜負奴家對他的期望,等有機會再見他,一定得好好獎勵獎勵這個死胖子。決定了,奴家的雲南第一次,就留給這個雲南死胖子了。」

  「很好,想不到雲南邊陲之地,竟然還出了一個盧一峰這樣的人才。」兔子終結者小麻子大笑說道:「等這個盧一峰進了京城,朕一定要單獨接見於他,獎勵他的忠心正直,對朕的忠心耿耿。」

  大笑過後,小麻子又麻臉一沉,憤怒說道:「倒是那個尚可喜狗奴才,虧朕對他這麼信任,盧一峰這麼苦口婆心的勸他撤藩,他不但不立即答應給三藩樹立一個帶頭榜樣,還要拔刀砍盧愛卿——如果他一口答應,吳三桂那個老東西還用得着實施什麼狗屁緩緩撤藩的方略?看來朕真是看錯他了!這個尚可喜和吳三桂一樣,都不得不防!」

第二十一章

怪力小子

  「我們世子爺不在,去惠州巡查軍務去了,什麼時候回來?我怎麼知道?世子爺想去那想做什麼想什麼時候來去,誰敢管?廣東巡撫金傍金大人都不敢管,我不要腦袋了?!總之你們先回去吧,等過幾天再來碰運氣。」

  抵達廣州的第二天,盧大縣令就興沖沖的帶着一大幫無良家丁和缺德侍衛挑着禮品來拜見尚之信了,準備着趁熱打鐵,把尚之信這個歷史上真正配合吳三桂起兵反清的大清暴民也給拉到吳三桂的戰車上,在軍餉問題和削權問題與吳三桂建立聯盟,共同應對滿清朝廷的咄咄逼人和得寸進尺。但很可惜的是,興沖沖趕來也給門房塞上十兩銀子的門敬後,咱們的盧胖子盧大縣令卻買到這麼一句話,失望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少爺,既然平南王世子不在,那我們就等幾天吧,反正咱們不急。」和無比失望的盧大縣令不同,無良家丁肖二郎卻有些歡天喜地,剛一離開尚之信府大門就迫不及待向盧大縣令說道:「乘着這幾天有點時間,少爺你帶着我們在廣州城裡好好玩一玩怎麼樣?小的我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來這麼熱鬧的地方。」

  「帶你遊玩逛街可以。」盧大縣令瞪着肖二郎警惕的說道:「不過你那張嘴得給我管嚴點,再在大街上胡說八道什麼淋尖踢斛、厘金火耗,再給我到處調戲大姑娘小媳婦,我就一腳把你踹進臭水溝里!」

  「沒錯,福建和廣東兩省前明殘孽很多,勢力相當龐大。」孔凡林也有些怕肖二郎的臭嘴了,出言警告道:「這些前明餘孽與我們平西王府不共戴天,這幾年已經有好幾個兄弟和西選官死在他們手裡,所以我們在人多的地方最好不要暴露來歷,否則搞不好會有大麻煩」

  說罷,孔凡林還一指肖二郎,警告道:「尤其是二郎,你那張嘴確實喜歡惹禍,為了盧大人和我們的安全,你最好不要亂說。」

  「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肖二郎連說不敢,賭咒發誓保證管好自己的臭嘴,不給盧大縣令惹麻煩,同樣覺得悶在驛館裡很無聊的盧大縣令這才點頭同意肖二郎的懇求。當下盧大縣令一行先把挑來的禮品又送回驛館,然後盧大縣令便帶着狗腿子們開始了遊街之旅——畫外音也隨之響起,大清史載,大清康熙六年,大奸巨佞盧一峰率家僕作惡於廣州街市,為非作歹,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經過近二十年的發展,十七年前被尚可喜和耿繼茂聯手殺得幾無人跡的廣州城多少已經恢復了一點元氣,在商業集中的碼頭一帶,白日間也已現出了熙熙攘攘的景象,人群如流,人頭如粥,街道兩旁的店鋪貨攤足足排出三四里長,百藝雜耍一應具全。走在這樣的街道上,盧大縣令麾下那幫土包子家丁少不得是看得眼花繚亂,顧目不暇,孔凡林帶來那幫平西王府侍衛雖然見多識廣一些,但此刻也不免懊悔不已,不斷嘆息當年吳三桂來的不是廣東沿海,否則的話,平西王府的侍衛們肯定日子要好過上許多。另外還有咱們可憐的盧胖子盧大縣令,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逛這樣熱鬧的街道集市,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也看什麼都覺得好奇,自然也少不得流露出不少土包子氣質,招來廣州本地百姓的不少白眼。

  逛了兩條街,盧大縣令一行轉到了地勢比較開闊的水運碼頭上,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盧大縣令忽然想起了老師劉玄初當初給自己的叮囑——也就是想法子和江南的反清復明勢力取得聯繫,建立一些聯絡,以便將來大用。想起這點,盧大縣令忙向孔凡林等侍衛問道:「孔大哥,你們以前在平西王府的時候,有沒有掌握關於天地會的情況?對他們的了解有多深?」

  「天地會?什麼天地會?」孔凡林莫名其妙的回答讓盧大縣令目瞪口呆。

  「不可能吧?」盧大縣令趕緊又說道:「你是平西王府的侍衛,連天地會都沒聽說過?那個什麼狗屁組織喊的口號,天父地母,反清復明,你也沒有聽說過?」

  「盧大人,慎言。」孔凡林嚇了一跳,趕緊捂住盧大縣令的嘴,緊張的看看左右,又壓低聲音嘶吼道:「盧大人,你不要命了?反清復……什麼明的話,也是可以隨便亂說的?」

  「不是我說的,是天地會那幫反賊的口號。」盧大縣令有些委屈的喊冤,也是壓低聲音問道:「孔大哥,你真沒聽說過天地會?那陳近南你總該聽說過了吧?我聽人說,那個什麼叫陳近南的,是天下第一高手,會凝血神爪,一掌打在人身上,那人全身的血液就會慢慢凝固而死。」

  「盧大人,你是聽說書聽多了吧?」孔凡林沒好氣的答道:「一掌可以把人的全身血液打凝固,你以為他是神仙啊?什麼天地會,什麼陳近南,我全都沒聽說過。」

  「難道我又被包衣滿遺的書騙了?」盧大縣令滿頭霧水。書中說明,盧大縣令這次確實是又被後世的書給坑了,天地會的會內秘籍記載,天地會是起源於公元一六七四年,由福建少林寺和尚創立,壓根不關陳近南什麼事,而盧大縣令現在所處的時間是一六六七年,天地會連影子都沒有,孔凡林當然不可能知道了。而咱們的盧大縣令還是不肯死心,又試探着問道:「那麼孔大哥,陳永華這個人你聽說過嗎?他會不會武功?」

  「陳永華是台灣鄭逆手下的得力助手,他的名字我當然聽過。」孔凡林大咧咧的說道:「記得有一次茂遐先生在王府里說過,這個陳永華很有才華,在施政理財方面一點都不比我們雲南的劉忻劉大人差,就是走錯了路跟錯了鄭逆,可惜了一個好人才,當時劉忻劉大人馬上就很謙虛的說,他自己比不上陳永華,所以我印象很深。不過說他會武藝這點,我倒是從來沒聽說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陳永華好象一直乾的就是文職,根本就沒帶過兵。」

  劉忻是吳三桂麾下的第一理財能手,在搞內政方面很有一套,能夠把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分銀的雲貴兩省經營成吳三桂的大本營、與滿清朝廷全國之力抗衡的大本營,劉忻可以說是居功至偉,這樣的能臣如此評價陳永華,雖然不排除劉忻是謙虛之語,也足以讓頗為崇拜陳近南的盧大縣令為偶像暗暗歡喜,但是陳永華既沒帶過兵也不會武藝這點,卻又讓盧大縣令十分不解,也十分遺憾——盧大縣令是多麼希望手下能有一個象陳近南那麼厲害的幫凶走狗啊。

  「峰少爺,快看,胸口碎大石!」肖二郎的驚叫打斷了盧大縣令的惋惜和沉思。

  盧大縣令抬頭看去,果然看到幾個賣藝的街邊拉起來場子表演胸口碎大石,並且很快招來了一大幫的百姓圍觀,肖二郎等土包子家丁們也拉着盧大縣令擠了進去看熱鬧。只見那幾個賣藝的壯漢說了一通有錢捧錢場、沒錢捧人場的場面話,很快就有一個壯漢躺到了長凳上,另外兩個壯漢則把一塊長四尺、厚三寸青石放到他的胸口上,又提起一把開山鑿石的大鐵錘,舉過頭頂奮力砸下,只聽得鐵石相撞一聲巨響,石板應聲而碎,躺在石下的壯漢則安然無恙,還跳起來凌空翻了一個筋斗。

  「好!」圍觀百姓發出雷鳴一般的歡呼聲和拍掌聲,土包子肖二郎也是拼命拍手,連聲說道:「好功夫,好功夫,這樣的功夫,不知得練多少年啊。」其他的無良家丁們紛紛點頭,也是讚不絕口。

  「好個屁!」盧大縣令實在受不了家丁們的土包子模樣了,沒好氣的說道:「你們這幫白痴,其實每一個都可以表演這種胸口碎大石,根本就用不着練!」

  「少爺,不可能吧?我們都能演這樣的胸口碎大石?」肖二郎驚奇問道。

  那邊不懂物理的孔凡林也非常驚訝,問道:「盧兄弟,你在亂說什麼?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也能胸口碎大石?」

  「屁!這只是一個很簡單壓強問題。」盧大縣令正想賣弄一下自己的物理知識,不曾想旁邊忽然有人傻呵呵的大聲笑道:「這算什麼胸口碎大石?我還以為是用胸口撞碎大石頭,搞了半天是用錘子砸,如果光是這樣,我五歲的時候就可以胸口碎大石了,蒙人的把戲!」

  「好傢夥,比我還狂!」盧大縣令好奇扭頭一看,卻見昨天兩次撞見那個黑胖小子在人群中大聲傻笑,那個趕車老頭和美貌少婦卻不見蹤影。這時,圈中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幾個壯漢也聽到了黑胖小子的話,頓時都一起冷笑起來,其中那個掄大錘、胳膊足足有常人大腿粗細的壯漢走上前來,抱拳衝着那黑胖小子行了個禮,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看不出這位小哥貌不驚人,居然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敢問小哥貴姓?」

  「我姓方,方向的方。」黑胖小子很老實的答道。那掄錘大漢笑得更奸,又拱手道:「那麼方小哥,剛才我們哥幾個在場子裡聽到,方小哥你對我們廣州三虎的功夫有點看不上眼,覺得是蒙人的把戲,不知我們哥幾個有沒有聽錯?」

  「沒聽錯,確實是蒙人的把戲。」黑胖小子瓮聲瓮氣的大聲說道:「我爹和我娘都說過,江湖上的胸口碎大石都是假的,只要是一個身體正常的大人,不管男女,其實都可以玩這招,只有我娘教我的硬氣功才是真的,象剛才那種三寸厚的青石板,我一拳就能敲碎!不象你們這些騙小孩子的把戲!」

  「什麼?」黑胖銷子一口一個騙人的把戲,那三個壯漢不由都動了怒氣,三個人互相交換一個眼色,立即就圍了上來,把黑胖小子三面包圍,嚇得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趕緊四下散開,肖二郎等人本也想把盧大縣令拉開,盧大縣令則搖頭笑道:「不用,好好看看熱鬧,我倒要看看,這個小胖子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方小子,既然你認為哥幾個的功夫都是騙人的把戲,那哥幾個今天就和你耗上了!」和掄錘壯漢長得很象的一個壯漢拿起一塊青石板,指自己介紹道:「聽好了,我叫劉旭,外號過街虎,掄錘的叫劉真,是我親哥,外號下山虎,胸口碎大石這位是我們表哥,叫沈欣,人送外號插翅虎,合起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廣州三虎!聽說過哥幾個的名號沒有?」

  「沒有。」黑胖小子搖頭傻笑,說道:「我只聽說過肇慶三虎,不過他們哥三個上次和我打架,被我打斷了兩條腿和一隻胳膊後,就改名叫肇慶三貓了。」

  「好小子,嘴還很會陰人啊!」廣州三虎勃然大怒,差點就想把這個黑胖小子撕成碎片。那自稱劉旭的壯漢把手裡的青石板往那黑胖小子面前一遞,吼道:「方小子,你不是說你一拳就能把這種石板打碎嗎?打給我看看,如果打不碎,就休怪哥幾個不客氣了。」

  「好。」那黑胖小子爽快答應,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接過石板往天上一拋,等石板落下之時忽然一拳砸出,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那塊尺余見方的石板竟然轟然而碎,碎片還足足飛出十幾丈遠,砸到了遠處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而那三個號稱廣州三虎的壯漢一起後退一步,臉上頓時沒有了人色。那黑胖小子則又傻乎乎的笑道:「怎麼樣?還要不要我再劈幾塊石板?」

  「不用,不用了。」劉旭臉色蒼白的搖頭,那邊劉真和沈欣卻有點不服氣,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後,劉真上前說道:「方英雄,你的力氣我們見識了,確實不錯,不過你的身手如何,哥們幾個還要好好討教一下,如果你在拳腳刀槍上能夠把我們打敗了,哥幾個才對你心服口服!」

  「好啊,我正愁沒架打。」那黑胖子不懼反喜。劉真問道:「那麼方英雄,我們怎麼較量?比拳腳還是比武器?」

  「比什麼都行!」黑胖小子把胸口一挺,大咧咧的說道:「不過我喜歡這麼打,我站在這裡,你們打我胸口,不管打多少拳都行,只要你們能把我打躺倒了,就算你們贏。」

  「這小胖子腦袋有毛病。」孔凡林低聲嘀咕,冷笑道:「盧兄弟你看那三個漢子胳膊上和大腿上的疙瘩肉,絕對是下過苦功練過拳腳的,一拳下去絕對能打暈一個普通人,就算這個胖小子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功夫,也經不起他們十拳。」

  「不一定。」盧大縣令搖頭,微笑說道:「這小胖子這麼有信心,肯定有點把握,咱們等着看好戲吧。哈,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歡這個胖小子了,和他走在一起,大姑娘小媳婦們絕對只看我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