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 - 第23章
木子藍色
楊廣沉吟着道:「若那楊李二逆真如破軍所言,那倒真是一件麻煩事情了。不過,楊玄感那人,朕再看出他志大才疏,為人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此計策雖然有機會讓朕等十分危險。不過對楊逆來說,選擇這條路何嘗不是萬分兇險,一個不好,如果讓我等搶先占了北平郡,甚至是他先到了卻拿不到北平郡,那麼,北平就將是楊逆的葬身之地。楊逆不是那種敢豁的出去的人,這樣完全沒有退路的事情他肯定不會做的。破軍,你再說說他們其它的兩條選擇。」
陳克復一直在留意着楊廣的表情,雖然楊廣說楊玄感肯定不會選這條奔襲北平的計策,可是陳克復卻看到楊廣此時的臉色卻是比剛過還更差。他明白,楊廣有些害怕了,沒錯,哪怕是多次帶兵的楊廣,甚至是在登基後還數次親征的他,此時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賭。
他一個皇帝,寶貴無比,他又怎麼願意去和楊玄感以命賭命呢。以往他帶兵,那都是以眾擊寡,以強擊弱,像如今這樣兇險的情況他確實是沒有遇到過。
「陛下,如果楊玄感不敢行上策,那麼對我等來說就是個好消息了,其餘兩策雖然會對我大隋造成一些麻煩,但都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現在擺在楊玄感面前還有兩條路,關中之地四面都有險關要隘,是天府之國,雖然有大將衛文升鎮守,但兵馬並不強。楊李二逆如不選上策攻北平則可大軍向西挺進,沿途經過城池不要攻打,直取長安城。然後,收取當地豪傑、撫慰當地民眾,憑藉險要據守長安城,到時即使陛下率大軍從遼東返回,一時間也難以馬上平定他們,到時他們就可以據關中而徐徐圖之了。」
楊廣點了點頭,「關中歷來兵家必爭之地,如今關中同樣空虛,如果楊逆真的奔襲長安,倒真有可能讓他得手。如果讓他據了關中,這亂事倒有可能會拖延下去,想要平定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只怕關內就要糜爛了。這倒真是一個腹心之患,確實當為中策,雖然不如上策般好,卻也沒有太大的危險,一般人恐怕都會選這一條吧。」
不過楊廣雖然說楊玄感如果去了長安,可能會是腹心之亂,但是心裡去巴不得他們去長安。只要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哪怕是關中打個幾年仗,從此糜爛,他也並不是太在意。無論如何,總比被人困在這強吧。
第072章
不敗而敗
楊廣認真的打量了陳克復幾眼,他也沒有想到陳克復今天居然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雖然他覺得他之所以沒有想到楊逆可能會奔襲北平郡,堵他歸路,那也是他自覺得對楊玄感很了解。他不相信楊玄感這樣出身的人,真的肯豁的出去,不顧危險千里奔襲於他。要知道,就算他真的能把自己的百萬大軍堵在遼東又如何?一切都還是不可知。
北平郡不過是一個小郡,城池也不大,他楊玄感千里奔襲而來,又能有多少兵士?而北面的突厥、契丹、奚人又有幾分的可能來攻打他。
再說了,他如今有數十萬大軍在手,而且最關鍵的一點。高句麗的主力已經被他殲滅了,現在遼東城都要守不住了,高句麗人又拿什麼來夾擊他?乙支文德可是剛剛被他殲滅了八萬騎兵。
高句麗現在恐怕是守在城中都不敢出來了吧,就算來,又能湊出多少人來?他楊玄感最最沒有算到的一點就是,雖然楊玄感拖住了沒發送他的糧草過來。
但是楊玄感這招雖狠,卻也算漏了一個地方,那就是陳克復他們攻克新城、南蘇等四城獲得了近五十萬石糧食,這可是高句麗數十年來的積聚在此的。這些糧食完全夠百萬軍民食用一個月這久,甚至節約點,加上軍中的糧草完全能夠維持三個月之久沒問題。
而有這麼長的時間,他什麼事情也解決了。再加上,他早就看透了楊玄感那人的性格,是絕對不相信楊玄感會不顧一切跑來北平的,楊玄感起兵反叛不過是想奪他的天下,而不是為了和他同歸於盡。
楊玄感來北平,就有可能到最後面對着遼東數十萬隋軍,及中原勤王軍隊的夾擊,以楊玄感那人的性格,是肯定不會選這條路的。
不過他對於陳破軍能想到這一點,分析的這麼條理清楚,卻是很感意外。這陳破軍不過是他一路破格提拔起來的,雖然有着南陳皇室的血統,不過卻是從小在偏僻涿郡之鄉下長大。再想想陳克復這數次戰鬥的用兵,皆是可圈可點,楊廣不由得對這位小將更加喜歡起來。
將最初的那種心中惶惶感盡去後,楊廣臉色也好看了許多,轉身回到上首,「破軍一番分析果然是有理有據,真不愧是常讀兵書啊,沒有白讀。看來朕不但得了一將才,還更加是得了一帥才。經破軍這麼一分析,我倒覺得這楊玄感真是不值一提。我敢說,破軍說的兩條計策,楊玄感絕對不會採用。」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真是料敵如神」,一眾大臣忙拍皇帝馬屁。
楊廣揮揮手,「朕早觀出楊素有反意,當年就想誅他九族,不過楊素那是一頭老狐狸,看出了朕的意思,居然就此嚇的收手,連病了都不敢醫,生生的就那樣死了,也算是為他全族爭了一線生機。朕看他既死,念在往日他也對我朝多有功勞,就不再追究,還大加賞賜了他一番,甚至讓楊玄感襲了他的爵位,還加官上柱國,禮部尚書。」
「沒有想到,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當年楊素是何等狡猾了得,居然生出了個這麼蠢的兒子。他老子都不敢造反,他居然還真的就造反了。這倒也給了朕一個機會,當年常為不能誅楊素九族而心有不甘,今次正好,這次朕就誅他九族,連楊素也要挖墳開棺鞭屍。」
一番話聽的下面的一眾大臣們心裡都在冒冷汗,這皇帝對楊素有多大的不滿啊,居然覺得當年楊素沒造反不能誅他九族而覺得遺憾。不過被皇帝這樣一說,一些膽小的文臣們倒也沒有剛才那麼擔心了。
楊廣冷笑着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楊逆定會取第三策。而第三策肯定就是挑選精銳士卒,日夜兼程而進,偷襲占領東都,以號令天下。不過那豬腦子的楊逆也不想想,他們造反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東都肯定已經加強防守。如果率兵攻城,以東都那樣的京城,沒有百日絕難以攻克,而這期間,大隋各地軍隊從四面八方趕來,其結果就不用我說了,他完全是自尋死路!」
陳克復聽完這話後,對於楊廣真的是十分佩服,他對人的性格看的真的是十分准。他這個後來人回憶起那些歷史,當初確實就是如楊廣所說的那般,楊玄感棄上中策,而獨取下策攻洛陽,結果去打了許久都打不下,最後又想去長安,半路上就被趕到的隋軍給結果了。
「如此說來,那楊逆倒是不需多慮了。只不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此番楊逆叛亂,必然會對朝野造成很大震動。當此之時,陛下當返回京城坐鎮,威懾天下。」納言蘇威頂着頭白髮,站出來道。
對於這快八十歲的老頭子來說,說什麼也沒有小命重要,他的家眷等全在東都洛陽,這萬一洛陽有事,那這國未必會破,他的家倒是要先破了。
蘇威一帶頭,一眾大臣們也都是開始附議,紛紛打着皇帝安危的旗號,勸皇帝還朝。
楊廣本來也還是有些擔心怕楊玄感真的不顧一切跑到北平來,那時可就是麻煩了。再被眾大臣一勸,倒是也有些心動。
裴世矩平日裡最會察言觀色,一看以楊廣的反應,就猜到了點他的心思。忙上前道:「陛下,此次我大軍征高句麗奪其四城,殲其近二十萬精銳,更兼奪得人口十餘萬,連王爺也俘獲了一位。可以說是取得了大勝利啊。這眼看着就要進入八月,遼東之地,一到八月就是連綿雨季,雨季過後就是長達數月的大雪封山之季,到明年五月之前都是不宜動兵的日子。」
「況且,如今我軍中雖不擔憂糧草問題,可是如今北上糧草槽運皆被楊逆占據,這糧草終是大問題。依臣之見,大軍不如先行退朝,待明年五月天暖之後,再來征遼東,到時一舉將高句麗平定。陛下,您看如何?」
裴世矩的一番話真的是說到了楊廣的心裡去了,現在眼看着就要進入雨季,這大半年都不適合用兵,現在退兵倒也合適。雖然遼東城已經差不多就能打下了,但是畢竟遼東城還有個內城,但是如果高句麗人拼死不降,也不知道要拖多久。中原現在不能有糧草補充過來,實在不是個好事。
反正他覺得這次也將高句麗的主力打光了,遼人要想恢復實力,沒有個幾年時間是不可能的。而他現在先回朝,等到明年天氣轉好了,到時國內的事情也都處理好了,到時再畢其功於一役,完全的了了結高句麗的事情,倒也是個很好的策略。
楊廣點點頭,對着下面的一眾大臣道:「諸位愛卿可有不同意見?」
大多文臣此時也都同意裴世矩的意見,就連一些將軍們雖然覺得現在班師有些功虧一簣的感覺,不過這遼東也不是打了一次兩次了,下次再來他們倒也沒什麼意見。反正大家現在一擔心糧草,二擔心洛陽家眷,倒也沒有幾個真的是有心在這打仗的。
皇帝一問,他們自然是全都同意了。
楊廣沉吟了一下,「好,那朕現在下令,全軍凱旋班師還朝,待明年五月天氣合適了,再來征高句麗。通知所有將士,為了不讓高句麗人趁機襲擾我們退兵,讓所有將士們準備,今日晚上三更時退兵。三軍不可有聲響,丟棄所有輜重糧草,每人帶上十日糧草,營帳等物皆原封不動以迷惑遼人。以宇文述和楊義臣為前軍,命你二人率五萬騎兵輕騎前進,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北平郡駐守。」
楊廣等人先前還說的好像是大勝後退兵,但是這番命令一出來,卻還是暴露了隋軍要跑路的意思。為了怕高句麗人在後面襲擊,連大營都不要了,就為了能騙高句麗人一天半天的。
陳克復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他覺得現在這個季節確實也到了退兵的時候了,但是你好歹再等個幾天,把遼東城打下來之後再走啊。到時占據遼東城,還可以和新城、南蘇等五城相連,有了這片地方,到時明年隋軍再來,那打高句麗還不簡單。可是現在按楊廣的命令,卻等於是要將新城等四城都棄守。
這明年再來,可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到時高句麗人肯定已經對這國門重新派部隊增守了。這遼東第一堅城,他們是不可能會放棄的。想想這次征高句麗,圍攻遼東城這麼久,死了這麼多人,現在卻又將這樣輕易丟掉。陳克復真的是心裡十分的不舒服,隋朝再強盛,也不是這樣敗家的啊。
陳克復起身出列問道:「陛下,那新城、南蘇四城怎麼辦?如今遼東城只要再攻一次,一戰可下,現在棄守,那太可惜了。陛下,何不再晚幾天班師,等將遼東拿下,到時我們有了遼東城,新城也就不用棄守,完全可以留人防守,到時明年再來,再取高句麗就將不費吹灰之力也。」
第073章
流血流淚
楊廣搖了搖手,「戰爭非一城一池之得失,戰爭打的是國力。我大隋打高句麗,靠的就是強盛的國力,當以堂堂正正之師擊敗高句麗。一城一池,先棄守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了,如今大軍沒有糧草,繼續留在這,非上策也。此事朕已決定,你就不要多說了。」
楊廣幾句話就已經把事情決定了下來,大隋第三次征高句麗也就此結束。所有的將領們都去匆匆準備,傳令的傳令,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再過兩個時辰,等到晚上三更一到,三軍數十萬大軍和幾十萬民夫就將靜悄悄地偷偷跑路。
陳克復勸了兩句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反正隋朝要亡他也攔不住,只是作為一個軍人看到這樣的事情還有些無法裝作看不見。既然楊廣要走,他倒覺得自己可以留下來,而且楊廣這次居然連大營都不撥,甚至各種器械物資也都扔下來。
如果他留下來,那麼這些東西也就是他的了,這可是幾十萬大軍的器械物資,特別是那些各種大型器械,那可是這個時代的重武器啊。
只是陳克復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破軍營雖然是精銳,可是卻也是皇帝身邊的親軍,皇帝走了,他們肯定也得走的。正當他不知道要怎麼說的時候,旁邊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陛下,難道我大隋勞師遠征數次,這次又要這樣結束了嗎?那遼東城就是放到中原那也是一等一的堅城,比之長安洛陽也不差多少。這樣的堅城,我們這次數十萬大軍圍攻月余,死傷無數,如今城破在即,陛下卻要班師,而且還要馬上就走,連糧草器械也不顧。陛下,這些東西我們棄之如破履,可是如果被高句麗人得去,卻將是殺害我中原男兒的兇器啊。」
陳克復一看,原本一直盤腿坐在他旁邊沒有說話的老爺子李奔雷此時滿臉漲紅,站在那裡嘴唇都有些發抖,其聲悲慘,眼淚都已經流了下來。
「陛下,三征高句麗,我大隋已經死傷百萬,陛下可知,那遼狗在平壤城下,撿拾我大隋男兒白骨築成京觀?那累累白骨足有十多萬具,皆是我中原好男兒,那裡面也有臣的兒子,孫子。如今就算戰死,卻依然得被高句麗人侮辱,被撿出築成京觀,被高句麗人觀賞,甚至是有路過的高句麗男子常在那撒尿。」
「陛下,那些也是您的子民,他們都是受您的召喚來到這千里之外的遼東,他們拋家棄子,就連死後都不能落葉歸根,還土都入不了。如今遼東城城破在即,陛下卻要放棄,難道陛下還想明年讓更多的我中原男兒倒在這遼東城下嗎?難道陛下還想讓更多我中原男兒的屍骨被遼人築成京觀,供他們賞玩、侮辱嗎?」
李奔雷老爺子一邊流着淚向楊廣勸說着,一邊不停的磕着頭,咚咚咚的嗑着,沒一會頭就磕出了血,血流滿面,和着淚水一起流下。
陳克復也有些呆住了,他沒有想到這位已經年過六十的花白頭髮的老爺子還有如此忠烈的一面,看着他跪在地上一邊猛磕頭,一邊去楊廣不要退兵,陳克復感覺心像是被一刀一刀割着一樣,異常揪心。
雖然他也為那些死在遼東的士兵們有些不值,雖然他也為那些死後還要被遼人撿去做了京觀的戰士們感到屈辱,感到憤怒,但是他從沒有想過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向楊廣請求。
他想得更多的是,保全自己。甚至他剛剛還在想着,怎麼借着這機會來壯大自己,可是現在他覺得和老爺子站在一起,特別的渺小、幼稚。甚至他覺得自己有些懦弱,沒有軍人的熱血。
陳克復趕忙也一起跪下,拉着李老爺子道:「陛下如何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呢,只是陛下心中裝的是全天下,陛下知道遼人用我大隋將士的屍骨築京觀一樣憤怒,只是陛下沒有把這種感覺表露出來罷了。陛下又何嘗不知道現在放棄遼東明年還會死很多人,可是陛下也是為了早日回到中原平亂。」
「中原不平,任楊逆亂下去,那中原更將遭受糜爛,會有更多的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今日遼人對我們做過的,來日陛下會為那些將士們討回一個公道的。李將軍,你也是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了。難道不明白戰術與戰略嗎?陛下的心思你又何必暗自猜度,那又豈是你我這樣的粗鄙軍人所以猜到的。李大人,快向陛下請罪,我們一會還得回去準備收拾東西撤退呢。」
陳克復知道楊廣是一個好面子的人,老爺子剛才的那番話可是十分無禮,雖然說的都是對的。但是對皇帝說這樣的話,那無疑是不合適的,而且那個皇帝還是楊廣,那就更不合適了。
本來楊廣就是逃跑說成凱旋,大家心照不宣幫皇帝留個面子也就是了,現在你這樣一條條的數落出來,你讓楊廣的面子往哪放,這要是萬一生起氣來,這不是找死嘛。
和李老爺子在一起這麼久了,陳克復是真心把李奔雷當成自己的爺爺看待的。這樣的一位沙場老將,在沙場上失去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兩個孫子,陳克復實在不願意看到他為國流血再流淚。
楊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陰沉的嚇人,比之剛才得到楊玄感叛亂消息時還要嚇人。本來這次楊玄感叛亂已經讓這位自詡文治武功天下無雙的皇帝,十分下不來台。現在倒好,一個小小的四品郎將,居然敢在這樣的時候,當眾指責他的不是。甚至隱隱在罵他了,難道他楊廣已經到了一個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他,指責他的地步了?
剛剛一個楊玄感拉着李密叛了,那都是帝國的貴族,如今更好,一個小小的將軍也敢來當眾指責他。這樣下去,他這個皇帝還有何威嚴,他的天子之尊將要放到哪去。以後天下人是不是要有樣學樣,每個人都敢來指責他兩句,甚至連個庶民百姓也敢說他壞話?
陳克復轉着彎的拍了一通楊廣的馬屁,發現楊廣依然是黑着臉,也知道這次的事情鬧大了。在扶老爺子時一記手刀敲在他的脖頸上,將他敲暈了過去。
陳克復跪在地上裝着很惶恐地道:「陛下,是臣管教不力,讓下屬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不過李將軍今天精神有些恍惚,怕是在戰場上觀陣之時,觸動了往事,想起了他那為國爭戰而死在遼東的三個兒子和兩個孫子。李將軍為大隋爭戰一生,從無二話,如今白髮早生,卻白髮人送了黑髮了。一家三代,俱為國效力,甚至除了老爺子全都為國捐軀,這是何等的滿門忠烈啊。這樣的臣子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啊,陛下。」
楊廣泠笑着道:「忠心,忠心到目無君上,忠心到可以當面指責朕嗎?是不是以後全天下的人見到朕就罵朕幾句,才能表示忠心?」
「陛下,李將軍的以他的六十餘年的所作所為向天下人表明了他的忠心,更是以他的全家男兒向陛下表明了他的忠心。李將軍是擔心以後別人會對陛下今天的所為有所非議,所以才冒然的說出了那些話,雖然方式不對,但是一顆心卻是忠於陛下的。李將軍完全是為了維護陛下的天威啊,請陛下明鑑。」
陳克復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這個事情怎麼說也是老爺子處理的不對,除非他面前的皇帝是一位十分開明的皇帝。
裴蘊陰着一張臉一直站在旁邊看着這裡,對於他來說,眼前無疑就是一個好機會。他之前一直不出聲,就是覺得如果他出手,那麼論罪也不過是李奔雷的罪,陳克復雖然是李奔雷的上司,但是以他如今在皇帝面前的寵幸,是不可能拿這件事情找他麻煩的。
現在好了,他等了這麼久,陳克復果然還是嫩了點,遇上這次的事情居然不能明白棄卒保車的道理,居然一頭就跳了進來。
裴蘊等的就是現在的這個機會,對付一個小小的李奔雷,他都懶得出手,但如果是他一直看不順眼的陳克復卻很有必要的。有道是欺老莫欺少,李奔雷不過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老頭,這樣的人對他們沒什麼威脅。他這樣的人,既然已經欺了少了,那就一定會想辦法將對手完全打趴下。
但是陳克復可就不同了,他們之前因為一點點事情如今關係已經越來越差,而且陳克復如今也越升越快,已經讓他嚴重的感覺到了威脅。對於這樣的威脅,自然是越早處理掉越好,對於政治對手,他可是從來不會手軟。特別是當年他曾經也是南陳的官員,可是極不受待見,對於南陳皇室,他只有恨。
裴蘊眯着眼睛站了出來,「陛下,李奔雷欺君惘上,按律當斬,陳克復作為他的上司,不但負有管教不力之責,而且現在還幫着包庇開托,甚至一起幫着欺君惘上,當按律同罰。不如此,無以教天下,綱紀倫常,又豈能是他們所能蔑視的。請陛下降其罪!」
第074章
二裴挖坑
看着頭戴着進賢冠,穿着一身紫色朝服的裴蘊,陳克復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想踩這個傢伙一頓。朝堂傾軋,這他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面對如今這種情況的落井下石,卻讓陳克復份外憤怒。這種人已經不是政治家、官員了,而是完全成了一個政客,除了玩弄權術,這種人可以說對朝廷沒有半分好處。
像是楚國公楊素那樣的人,雖然也一樣排除異已,可是楊素卻有着治理國家的能力。他把別人排擠走了,他自己一樣的把國家治理的繁盛富強。可是如眼前的這個裴蘊,完全就是一個弄權小人。除了排除異已,完全不顧大局,一點真正的本事也沒有,讓他打心眼裡的看不起。
陳克復抬起頭,拿着眼睛異常銳利地看了他一眼,那閃着寒光的雙眸一下子把裴蘊給嚇了一跳,這種目光就如同徘徊在黑夜中的狼的目光一樣。一接觸到,就讓人心裡顫抖。
「陛下,念在李將軍滿門忠烈為公的份上,就饒了陳將軍一次吧。如果陛下還有不滿,我願意為他代過,自小臣進入遼東,組建了破軍營以後,李將軍一直在幫助着小臣,小臣自小就沒有家中長輩關愛。李將軍對我就如同親人一樣對待,如今李將軍有過,臣願意為他代罰。」
陳克復此時也不再去想着其它的那些什麼,他是真正拿李奔雷當爺爺對待,此時完全就當做了是自己的親人,想着救他。
楊廣黑着臉沉默了好一會,「陳破軍,既然你身為一軍主將,那麼就應當知道軍法軍紀。李奔雷哪怕待你再好,在軍中你就是主將,不要因私廢公。今天的事情看在他滿門忠烈及你的面子上,朕就不予再追究,但是朕不希望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再有發生,朕定斬不饒。你帶他下去吧,也回去收拾收拾準備一下,三更一到,隨朕回朝。」
「謝陛下隆恩!」
裴蘊看到皇帝居然這麼輕易地將這件事情放下了,心裡十分不樂意,忙站出來道:「陛下,有道是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陳破軍雖然數立戰功,但是陛下也皆對他厚賞過了,如今他犯過,陛下去不責罰,那麼以後讓其它臣子如何看待。這豈不是要讓那些有功之臣們心生驕奢之心嗎?長此下去,他的心裡哪還會有陛下,必將自大狂妄,不服管教。」
楊廣點了點頭,「裴愛卿說的也有道理,今日陳破軍管教下屬不嚴,理當論罪。但今日陳克復為朕分析楊逆的未來的三個選擇,卻是有功,朕看,今天就功過相抵,朕即不賞賜陳破軍,也不再罰他了,此事就此為止,御史大夫也不要再說了。」
皇帝這話就等於是明顯的要袒護陳克復了,雖然這讓裴蘊十分不爽,但也是無可奈何。他作為御史大夫確實是有彈劾官員不當的權利,但是如果皇帝都讓他算了,他還要糾纏的話。那就不是他在盡職責,而是他挾私報復了,到時他反而要吃虧。
不過裴蘊也不打算就這樣算了,起身後對着裴世矩又作了個眼色,裴世矩看着楊廣的意思也知道,楊廣今天是不可能會拿陳克復怎麼樣了。心中轉了一圈,一個計策湧上心來。
「陛下,雖說高句麗已經被我大隋打的不敢露頭,軍心盡泄,但是百萬人一起退軍實非易事。特別是軍中還有那麼多的民夫腳力,這一路上要回朝還得經過數道河流。此乃向為兵家尾襲之時,萬一我大軍過河,敵人尾隨而至,半渡而擊之,那時對我軍大大不利啊。」
「你的意思是?」
裴世矩站在那裡沉聲道:「陛下之前下令大營不動,全軍三更出營,此乃良策。不過,如果陛下能再派一大將領一兵殿後。再將那些民夫們先留在大營之中,如此陛下和大軍先行,大營中剩下人數也將有數十萬人。只要讓民夫們都穿起盔甲,拿起武器,堅守大營,讓遼人誤以為大軍還在,那麼只要堅守個十天半個月,那麼到時候我大軍已經回到了北平郡。到時陛下再令人引兵接應他們回朝,這豈不是一兩全之策。大軍一可以全速的早日回到中原平亂,二來也可以防止遼人尾隨襲擊。」
楊廣一聽,撫着鬍鬚點了點頭。這百萬大軍一齊離開,雖然能做到悄無聲息。但最多半天,遼人就會發現。這一路上有了這麼多民夫,行軍速度必然快不了。要是高句麗人出城尾隨大軍之後,趁着大軍過河之時半渡而擊之,確實有可能造成大亂。當初的薩水大敗不就是因為退兵時被遼人半渡而擊之嗎。
「卿所言有理,不過卿覺得何人可擔此任呢?」
「回陛下的話,留下的軍隊不需要太多,最好是留下的軍隊能將新城等四城也接手,不然敵人如果知道四城守軍棄城而走,定會懷疑。留太多軍隊則達不到退兵的目的,所以臣覺得最好遣一有帥才的大將,由他領一支精兵統領一切。短則十天,多則半月,則任務就可完成。當然,最好留下的這支軍隊還是騎兵。那樣機動能力才能更強,能守能戰方為上。」
陳克復在裴世矩一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雖然他不會算,但是也猜到肯定是來整自己的。沒有想到,他還真想得出來,居然要讓大軍全撤走,單獨留一支軍隊。單獨留一支軍隊也不算什麼,畢竟如果是騎兵的話,那是可以來去自如的。可是這個傢伙居然還要讓數十萬民夫留下來充樣子,而且還要分守四城,這不是把人往坑裡逼嗎?
再一想想他說的那些要求,留下的得是騎兵,還得是精銳,數量不能太多,還得是位大將統領,將軍還得有帥才。陳克復怎麼聽就怎麼像是裴世矩在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樣。自己的破軍營是騎兵,而且還是精銳騎兵,而且數量也不是很多,一萬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統兵的得是大將,自己如今是二品的柱國,還是左備身府統兵四將軍之一,而且就剛剛不久還被楊廣誇獎為不但有將才,而且還有帥才。這玩意,裴世矩完全就是比量着他的身材量身打造的條件啊。
陳克復抬頭和裴世矩、裴蘊對了一眼,三人眼中都有種心照不宣的感覺。陳克復臉上無喜無怒,古井無波一般。但是陳克復此時心裡卻在仔細的考慮着、計算着。
如果他想留下來,現在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完全可以借橋過河,甚至都不用自己提出來。不但如此,他反而可以假裝不願意留下來,相信他越是表現的不願意留下來,那麼裴世矩和裴蘊兩人肯定也更會讓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