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華 - 第2章
天使奧斯卡
雨辰想了一下,屈起幾根手指:「有些事情還是要請頌亭兄幫忙解決的。一是幫我們刻一個中華江蘇革命軍的關防,有個名義才好辦事。二是我們子彈實在太少,想請頌亭兄酌量接濟個二三千粒,這也就勉強敷用了。三是最重要的!我們要船!要夠四百人到上海的船!只要船一到,我們就馬上動身。革命事業急如星火,兄弟實在也耽擱不得。」
這一天來,雨辰把革命兩個字掛在口中不知道要說多少回。他知道,在這個民心洶湧,舉國幾乎都是革命狂的年代,這兩個字還是很有說服力和殺傷力的。其實真革命成功了,他有什麼打算,還在未定之天呢。
林述慶和陶駿保對望一眼:「關防好辦。子彈再難,我們擠出二千粒也是可以的,至於這船……」
一直侍立在旁邊的吳采突然道:「三十六標的營副官陳山河是蘇北人,也是和會黨多有來往,蘇北的船幫他應該很是熟悉。他應該能聯絡到船。」
林述慶和陶駿保又對望一眼,都覺得自己應該下點本錢。林述慶道:「那好,兄弟就把陳山河派給雨先生指揮,雨先生和灼然先休息一下,飲食兄弟馬上讓念蓀送來。船一到,就請先生動身!」
目送雨辰和何燧吳采三個人出門之後,陶駿保轉身就對林述慶道:「這個雨辰,來歷實在不清楚得很。他說他的書信憑證都丟到海里去了,怎麼目標最明顯的相片還當寶貝一樣藏好?他從英士兄那裡派過來,英士兄的書信電報總要有一份吧!」
這陶駿保在林述慶讀武備學堂的時候就是他的老師,這次又被林述慶特意請來當鎮軍的參謀長,實在可以幫他當半個家。一聽陶駿保這麼一說,林述慶也急了:「那這麼說這小子是奸細咯?我馬上讓人把他拖回來斃了乾淨。」
陶駿保笑着搖頭:「這我也看不准,同盟會內部的情況給他說得頭頭是道,是真是假,他到上海英士兄自然會分辨的,現下他的行為對咱們也有利無害。又何苦繼續追問盤查下去呢?」
到了中午果然熱騰騰的飲食送了過來,隨來的還有五大箱子彈,正好二千五百粒七九口徑的步槍彈。每個槍兵,現下總算保證了有兩排槍彈。雨辰拉着吳采的手只說感謝的話。吳采笑道:「雨司令,您別盡說客氣的話啦,你們去上海做名耀千秋的大事業,我實在羨慕灼然得很。您這裡還有沒有空缺?給個排長,我也是願意乾的。」
看着吳采一臉誠懇,雨辰心下也有些感動。這些百年前的年輕人,為了祖國光復,在當時真的是不計名利。清朝給這些新軍的餉項待遇其實豐厚得很了,升遷也非常的快速。但是這些青年義之所至,都是不再回頭。辛亥前後殉難的烈士,有多少是世家的子弟?真是數也數不過來。
雨辰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敢挖頌亭兄的牆角,念蓀是頌亭兄的得力幹將,有這份心意兄弟是感激不盡啦。」
吳采一臉失望的神色,何燧還在一旁攛掇:「現下鎮江亂紛紛的,念蓀和底下交代一下,輕身上我們的船有何不好?反正都是為革命出力,林司令也不會說什麼的。雨司令,這位念蓀兄能文能武,在武備學堂的時候就是拔尖的人物。這種人才,對咱們有大用。」
雨辰聽着也是有些心動。現在號稱的中華江蘇革命軍軍官嚴重缺乏,那些原來在軍中不過正目(班長)的人物,都提拔做了連長。今天雖然和吳采接觸不久,但是這小伙子做事雷厲風行,又極有條理,這個人才,可不能在手邊滑過了。
他正色朝吳采道:「剛才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你也沒有向我說過。如果開船的時候船上多了你這麼個人,那也是純屬意外……」下一句就漏了雨辰的馬腳:「念蓀要是過來,這二支隊的支隊長,非念蓀莫屬。」
下午的時候鎮江碼頭果然辦來了五六條烏篷糧船,船頭站着一個青年軍官。眉清目秀的倒象一個女孩子。雨辰帶着自己四百多人在碼頭早等得望眼欲穿。看着那青年軍官押着糧船過來,何燧在那裡高叫笑道:「陳大妹子,你來得好慢啊!」
那青年軍官還沒等船靠幫,已經忙不迭的跳上了碼頭,重重的捶了一下何燧的胸口:「你他娘的狗嘴裡就吐不出象牙來,這次聽說要陪你們去上海做大事業,我也高興得很。咱們船幫的這些叔叔伯伯都是洪門子弟,干打滿韃子的事情也絕沒有二話。」
何燧笑着拉着他向雨辰介紹:「這小子就是陳山河,字無病。家裡在寶應縣掛了千頃牌,又是蘇北船幫老大的兒子,最是個土財主。在三十六標一營當副官。」
陳山河利落的向雨辰行了個軍禮:「陳山河向雨司令報到!這次有六條大糧船,裝七八百人也綽綽有餘,船上還有糧食小菜,幾百弟兄在上海的十天的伙食也能應付了。」
雨辰心下大喜,看着這些精神健旺的小伙子,他心中也歡喜得很。他笑着拍拍陳山河的肩膀,轉頭對何燧命令道:「以連為單位,上船出發!」
何燧領命去了,那陳山河卻衝着雨辰笑:「雨司令,這次我隨着您鞍前馬後,也賞派個差使吧。」雨辰想了想:「那還是做我的副官如何?」陳山河卻大搖其頭:「這兩年副官已經當得夠氣悶的了,雨司令要瞧得上我,讓我和灼然一起到前面拼命去。」
何燧遠遠回頭笑道:「司令,無病是家中獨子,已經三代單傳啦。不象我,兄弟七個。」
陳山河漲紅了臉:「司令,您別聽灼然胡說。三代單傳又如何了?腔子裡面還是漢人的血!這次是替咱們漢人復國讎,打出個新華夏的時候。我自從當了軍人,就盼着這一天呢!要是還讓我干副官。我掉頭就走。」
雨辰看着這些朝氣蓬勃的青年軍官,一時竟然覺得天下事情沒有不可為的。在他來的個社會,已經沒有這些為了理想頭顱一擲輕的青年了。
他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就跟着灼然,當一支隊的副支隊長吧。好好干。」
陳山河用力敬了個禮,歡喜得一跳老高,去找何燧去了。
到了船上,果然吳采已經偷偷摸摸的躲在裡面,還帶了幾個志同道合的青年軍官。看着雨辰一臉尷尬的笑。隨身除了步槍手槍,還給這支隊伍帶來了一千粒七九子彈。這下雨辰可算是徹底的挖了林述慶的牆角了。
糧船解了纜繩,張開船篷,在漸漸黑下來的天色里朝着下游緩緩駛去。雨辰站在船頭,和送行的林述慶陶駿保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心中也是在起伏激盪。
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過一天多點的功夫,卻被綁上了歷史的馬車,這一去,自己的人生和中國的未來到底會有什麼改變。在1911年10月24日的雨辰,並不知道。
第三章
起事前夜
陳其美的馬車到了南方里素卿齋的門口。早等得望眼欲穿的李平書(李安曾,字平書,以字行)飛快的迎了出來。李平書是正經的進士出身,有個候補道的頭銜,現在官已經做到了製造局會辦。紳士的身份也有上海商團總董事,上海自治局的總董事。還是光復會在上海總負責的人物。其實心裏面是很看不上同盟會在上海的這個頭面人物陳其美。
他既抽大煙還嫖女人,據說還是一身的楊梅大瘡。怎麼看也不象個幹革命的同志。但是現下既然光復會決定和同盟會一起起事。也只好捏着鼻子認了。
陳其美從車上走了下來,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白胖的面孔。看着李平書匆匆的朝他走來:「英士,你怎麼來得怎麼晚?燮和和我已經等你好久了。」
陳其美沒好意思說他在四馬路堂子裡抽大煙耽擱了時辰,只是笑道:「平書,也不差這麼大點功夫,剛才和南市的巡警隊長說了陣子話來着。」
看着陳其美走下馬車,一個健壯的漢子,敞着懷,腰裡別着一把六響左輪也跟着跳了下來。李平書皺眉道:「英士,這位是?」
陳其美笑着比劃道:「這位是兄弟在江湖上請的好漢,叫做劉福彪,有他在我身邊,等閒三二十個人靠近不了我的身子。這次光復大業,他也是很熱心的。」
李平書的光復會經年聯絡會黨,什麼樣的江湖人物沒有見過?這個劉福彪一臉橫肉,還凸着個大肚子,一看就是跑江湖的三流人物,這陳其美還把他當作寶貝。他在心底哼了一聲,勉強招呼了一下,就拉着陳其美的手朝裡間走。
幾個素卿齋的茶壺迎了上來,幫陳其美解衣服,又給他遞上了水煙袋。陳其美笑着問:「素卿那個小娘呢?」李書平跺腳道:「英士,你快些吧!還這麼一搖三晃的,素卿我讓她到樓上幫咱們看着去了。大家心裏面跟油澆似的,你太爺還這麼不緊不慢的!」
陳其美一路走一路笑:「書平兄,你就是太沉不住氣,現下南市的巡警隊,製造局的滬軍營,吳淞的防營,全部都運動聯絡好了。只要等到3日大舉的時候,就水到渠成,還急個什麼勁?」
他一走到內廳,眼光就在桌子前兩個學生裝打扮的女孩子身上挪不開了。這兩個女孩子都是江南女兒,膚色白皙,臉型柔和,都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穿着月白色的女學生服,更顯得身段婀娜。
陳其美在心裡咽了口吐沫:「這兩個小丫頭好俊的人物啊,是平書的金屋藏嬌,還是素卿齋新來的清倌人?」渾忘了坐在兩個女孩子身邊的李燮和。這位也是光復會大將,湖南人,字枉中。當年參加過萍瀏酆起義,是和清軍打過真面目的交手戰的人物。這次在上海,光復會就以李書平為主,李燮和為副。
他和陳其美是在日本的老相識,知道他的毛病。見他眼光只在那兩個女孩子身上打轉,就笑着和他打招呼:「英士,怎麼來得這麼晚?給你介紹兩位女中豪傑。是鑑湖女俠的兩位得意弟子(鑑湖女俠,秋瑾號),尹銳志尹維俊姐妹。這次特意從浙江趕來,要參加攻打製造局的尚義隊的。」
一聽到鑑湖女俠的名號,陳其美頓時收斂了很多。和兩個女孩子行過禮,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李平書就朝他道:「今天把你叫來,就是和你商議兩件事情。一是今天我和工部局的幾位洋董事透露了些口風,他們倒是支持中國局面有些變化,只是說上海華洋雜處,一定要防止局面糜爛。象廣州那樣滿城扔炸彈肯定是不行,咱們還要拿個穩妥點的辦法出來。二就是維持的事情,維持就需要經費,商團可以募集九十萬元,上海關道和製造局的底子我都清楚,不過二百萬庫平兩不到的光景。我們再四下努力點,再籌集二百萬元也不是難事。但是上海一旦光復,東南局面全要靠咱們支撐,這點款子就遠遠不夠了。咱們凡事要從長遠打算,款子的事情也要議議。」
聽到李平書的話,場中一下都安靜了下來。陳其美抽着水煙,吐出了一陣陣的煙霧。李平書和李燮和都看着他不開口。陳其美用煙簽子挑挑煙油,終於慢悠悠的道:「洋人的意見,咱們盡可以不必去理他。兄弟在日本見得多了,咱們中國人骨頭軟,洋人就對咱們強硬,日本人對洋人硬,洋人在日本就軟了很多……咱們還是該做什麼就是什麼,光復是大事體,那幫赤佬不去管他。」
他沉吟一下:「不過平書兄說款子的事情,的確是大問題。一旦光復了,那款用得就和流水一樣。兄弟倒有兩個計較,一就是租界裡面的大清銀行,宋漢章那老小子很拿咱們不當回事,但是大清銀行馬上準備秋解給北方的款子怕不有五六百萬,拿過來就很可以應付一陣了。」
李平書連連搖手:「動不得動不得!大清銀行在租界裡面,你想把軍隊開進去不成?惹動交涉,只怕我們上海軍政府還沒開張就要倒台!英士還是說說第二個法子吧。」
尹銳志尹維俊姐妹看看李平書,都有些覺得心下不屑。這人官紳當久了,見了洋人骨頭似乎就是軟的。倒還是陳其美有些光棍的氣概。
這下連陳其美也沉吟了良久,抽了十幾口煙,才為難的道:「還有就是徽湖公所,還有廣肇公所那兩處,這裡都是湖州、徽州還有廣東商人旅滬的團體。很是有錢,憑兄弟的面子,借個二百萬也不算是怎麼一回事情……但是那裡只認兄弟我一個,到時候兄弟什麼名義也沒有,光身子跑去借錢,人家肯定要問兄弟今後憑什麼還他們的錢?這是條路子,就是這點為難。」
他說完就低下頭,擺弄那個水煙袋。李平書和李燮和對望一眼,心下都是瞭然。李燮和笑道:「英士,咱們兄弟還有什麼話不好說?雖然大家推舉我當這個上海都督,但是那也是趕鴨子上架,英士想來接這個挑子,那是再好不過。兄弟馬上就退位讓賢。」
場中氣氛這下真的冷下來。陳其美撩起袍子掉頭就走:「你們把我陳英士看成什麼人了!」李燮和想去拉他,李平書卻按住了他。就這樣看着陳其美氣乎乎的走了出去。
李平書看着尹家姐妹。苦笑道:「這裡的局面就是這樣,上海是咱們光復會的重要據點,這個咱們絕不能讓!你們兩姐妹好好的下去休息一下吧,燮和會和你們說說詳細情形的。」
尹家姐妹看到剛才那一場鬧劇,對望一眼,都板着臉回答:「兩位先老師的遺志,我們一直不敢或忘,什麼拼命的事情,咱們都會去做。至於其他的,我們也不想知道,但是對平書先生的好意,我們是感激的。」
上海十六鋪碼頭。這個碼頭和附屬的棧房,都是高昌廟江南製造局投資興建的。一向是為製造局運來煤炭和糧食的地方,製造局生產的軍火子彈,不少也是從這個碼頭輸送出去。
在1911年10月26日的黃昏,黃浦江泛着黑色的波濤。沿碼頭一帶的蘇北船民都在生火作飯,裊裊的炊煙縈繞着這個碼頭。小孩子們從這條船到這條船的跳來鬧去,惹來父母親的一陣陣喝罵。而遠處的法租界的燈火照射到這裡,遠東魔都的夜生活,還遠沒到開始的時候。
十來條船幫的烏篷大船,帶着很深的吃水,正下了篷,慢慢的朝碼頭靠來。在碼頭管棧房的一個製造局委員皺着眉頭問身邊的人道:「這些船吃水這麼深,運什麼來的?最近局子已經半停產了。怎麼還有這些船來?」
身邊的人也不敢肯定:「也許是上次訂了三百噸可介子煤吧,因為數量小,也忘記了取消單子。要不就是運糧食的,想用咱們這裡的棧房。」
船慢慢的靠了碼頭,幾十個短打扮的漢子跳了上來,都盤着辮子,身上鼓凸着結實的肌肉。忙着在那裡系纜。委員走了過去,就見船上又跳下來一個着裝整齊的中年漢子。辮子每一結都纏着花布,落腮鬍子亂遭遭的糾在一起。那委員眼前一亮,忙上去請了個安:「原來是陳三爺!怎麼,貴船幫又準備從我們這個小碼頭下糧食麼?」
那陳三爺朝他笑笑:「不錯,借貴寶地歇歇船,最近鎮江那邊不太平,大爺叫我帶着船到上海來避避,也不用安排小工下糧食了。等幾天咱們就走。」
他從袖子底下遞了一封東西給那個委員:「這點小意思給蘇委員,王委員他們分派一下,我們來這裡打擾一趟也不好意思。在這裡可能也要辦點事情,你們看見什麼就當沒有。」
那個小委員手底下暗暗掂了一下,封里怕不有一百塊的洋錢。平時這陳三爺見面不過十塊八塊就打發了他們,這次出手卻這麼大方。心裏面不由起了狐疑。但是這陳三爺又是洪幫出名的人物,手下都是些亡命之徒,去年舉着斧頭在南市和湖州幫械鬥,這陳三爺一個人就砍倒了九個!
他又摸摸那包洋錢。管他媽的,這年月還是錢最實惠。為局子裡每月給自己的幾吊薪水,犯不着那麼認真。
他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憑陳三爺和咱們劉會辦的交情,還有什麼說的?每次還打賞,兄弟一定把那些閒雜人等趕得遠遠的,您儘管放心。」
陳三爺和他沒什麼說的,點點頭就回到了自己船上。左右看看,就下到了船艙里。
船艙里滿滿的一船士兵,整齊的坐在那裡。神色都有些緊張。陳三爺把船里的煤氣燈打亮。雨辰和何燧吳采陳河山就圍了過來。
陳三爺道:「碼頭已經妥當了,但是咱們目標太大,耽擱不了幾天。」
陳河山嬉笑道:「三叔,我就知道您老人家出馬,這裡肯定妥當。」
陳三爺看他一眼:「你這個小兔崽子,萬事小心點,幹這種掉腦袋的事情還這麼嬉皮笑臉的。當心回家你爹打你棍子。」
雨辰感激的握住陳三爺的手:「三爺,這次全靠你們幫忙。事成之後,一定重重酬謝。」
陳三爺慨然道:「雨司令,我們洪幫從光緒二十五年起,先後因為起事被滿韃子殺掉的就有幾千人,死掉的平陽會馬宗漢大龍頭,龍華會謝非麟大龍頭,都是我們陳家幾兄弟的好朋友,這顆腦袋,早和你們民黨拴在一起啦。」
他看看陳河山,帶點懇求口氣的朝雨辰道:「這次起事,你們民黨這邊有湖州幫的陳英士,我們和他舊有仇怨,實在是無法參加,這點請你多原諒……還有陳山河這小子,我們三兄弟就這麼一個獨苗,他做這種大事業我們不能攔着他。但是還請雨司令多多照顧一下,咱們就感激不盡啦。」
雨辰心情有些激盪,這些江湖漢子。自從接受各種民黨聯絡之後,起事發難,義無返顧。雖然死傷累累,但是也成功的使滿清千瘡百孔。起義成功後,他們的名字卻湮沒在歷史當中。陳家為把他們運來上海,花費估計怎麼樣也要到五六千元開外。還把傳宗接代的唯一一個後代也送上了前線。這一切,讓他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他也第一次的覺得,歷史的責任感就這麼壓在了他的肩頭。
沿街的煤氣路燈,一盞盞的被燃亮了。雨辰帶着何燧吳采陳河山穿着長衫,坐着自己兵士拉的洋車,在幾個要緊的地方四下轉着。眼看得車子已經轉回到高昌廟。雨辰將幾個人招呼下了車,慢慢的朝製造局大門走過去。
他低低的對何燧道:「剛才南市幾個要緊的地方,我看有二百人就很夠了。主要的就是巡警局和上海關道衙門,地勢都很方便咱們進攻的。」
何燧點點頭:「咱們兵力雖然單薄一點,但是在上海還有同志策應的力量,這麼幹一下,還是很有把握。」
同志策應?這次就是來搶同志的功勞呢。雨辰含糊的應了一聲。專心打量面前的製造局。這群建築占了好大的地方,水泥的圍牆有二人多高。四面都有角樓,樓上架着馬克沁重機槍,在燈火下反射着微暗的光芒。大門口還站着幾個滬軍營的士兵,倚着製造局出產的仿湖北漢陽造的五子快槍,懶洋洋的打着哈欠。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搖搖頭,以二百個只有步槍和一點子彈的兵士,攻打這個要塞式製造局,實在是為難了一些。陳河山道:「這局子裡面地勢很大,裡面過了一條長巷還有幾幢洋灰大樓。滬軍營還有人守在裡面,可能還有五六架機關槍……三叔以前來過,很清楚。」
雨辰四下望望,製造局對面街上,還有十幾家鋪子。都關了門,他在心裏面又仔細過了一下當年革命軍攻打製造局的經過。點頭道:「回去吧。」
突然馬路對面有個年輕的聲音驚喜道:「灼然兄,念蓀兄!怎麼你們在這裡?」幾個人都把手放在了腰間。緊張的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三個穿着沒有符號標記制服的青年人正驚喜的看着他們,快步就走了過來。何燧他們鬆了口氣,不等這幾個青年人開口,架着他們就繞到了遠處一個小飯莊,雨辰滿心都是疑惑,也跟了過去。
幾個人在飯莊裡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定,招手要來點酒菜。那幾個青年人看何燧他們緊張,也乖覺的沒有在路上發問,這時才開口問道:「灼然兄,怎麼你們也在這裡?不干軍隊了?」
何燧看看他們,伸手兩邊介紹:「這是我們商號的雨老闆,這三位張雄夫、呂逢樵、王廉,原來都是新軍裡面的同志,後來保送到南京第四陸軍中學入伍,才三個多月,張人駿和鐵良怕他們這些學生不穩,就提早遣散他們回鄉了。」
聽何燧介紹那個面目陌生的年輕人是雨老闆,三個青年人都露出了會意的神色。朝雨辰點頭行禮。吳采也在雨辰耳邊悄悄道:「聽說他們到上海的有二百多人,都是自己的同志。」
何燧問他們:「你們怎麼還在上海?」
張雄夫是個蘇南口音的青年,神色很有些大大咧咧,在街上高聲招呼何燧他們的就是他:「老熊老但他們組織了一個蜀軍團,回四川干大買賣去了。湖北湖南的同學也早走了。就丟下我們六七十個孤鬼在這裡,等着南京有大買賣。本鄉本土也好做生意,結果聽說前天買賣賠了,有些同學就想搭太古的輪船到湖北去,有些想再等等。看吵得氣悶,我們三個就出來轉轉,沒想到碰到了灼然這小子……雨老闆,有什麼買賣,能不能照應一下我們幾十個兄弟?」
呂逢樵是個沒什麼表情的矮小結實的人,他也板着臉道:「上海陳英士也來招呼過咱們,給咱們送來了五百塊洋錢。但是他這個人物牛皮吹得山響,整日裡就看他和一幫拆白黨鬼混,嫖堂子吹大煙。說話也神神道道的,我們都是正規軍人,不大耐煩理他。不過灼然兄和念蓀兄都是咱們江南新軍拔尖的人物,他們跟的老闆咱們信得過。」
王廉是他們當中最高大英挺的人物,未開口就先笑:「可那五百塊錢,也着實讓弟兄們過了幾天大魚大肉的日子。」
說着就和何燧他們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團。
笑了一會,何燧看雨辰點點頭,才正色朝他們道:「我們雨老闆,是孫老闆和伯先兄派回來的!就準備在上海乾一場大買賣!所有都聯繫好了。咱們還有四百個第9鎮的夥計,加上上海的夥計配合,這次是事在必得!要是買賣成功,長江下游和東南局面,就完全改觀了!」
這番話一說,三個青年都是躍躍欲試。臉上都快放出光來了。
雨辰也很想籠絡這幾個軍官,先對他們笑道:「你們想合股干買賣,那我是無限歡迎!只是這事情一定要保密。等會回到客棧,你們可以秘密聯絡一些最信得過的同學。等候我們通知的集合地點,你們快點去吧。記得一定要保密!」
三個青年留下了他們住的客棧名稱,幾乎是歡跳着出去了。
雨辰心中卻比他們還歡喜。五六十個經過正規訓練的下級軍官啊,要是部隊擴充起來,這是多寶貴的一筆財富!
來到這時代不過三兩天的功夫,他已經完全以上位者的心態來思考問題了。這可能也歸功於他在原來的時代,也以適應能力強而著稱吧。只是偶然滑過的前女友的容顏,還是會讓他一陣心悸。
當年雨辰也曾評價過1911年到1945年這段時間,認為是中國歷史上最後出現的一個英雄時代,無數青年在短暫的一生里燃盡了自己的全部生命。為某個理想義無返顧,直至犧牲。他們是光,是閃電,雖然短暫卻無比絢爛。當他自己回到這個時代,更親身感覺到這些青年在這個大時代即將到來的日子裡,身體裡隨時會蓬勃出來,衝倒整個舊時代的熱情。他們單純,他們天真,他們在那個時候卻是徹底的理想主義者。
在自己的那個年月,英雄的年月已經合上,平民的時代已經開始。
第四章
最長的一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