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 - 第15章

知白

  這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滄桑的臉孔。這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奇瘦無比。他的臉是一種土黃的顏色,看上去有幾分大病初癒的樣子。顴骨高聳,雙頰微微的凹陷,整張臉看上去病怏怏的,只有那一雙眸子神采奕奕!

  如果這個人出現在太原天牢的那條大街上,恐怕會有不少人認識他!

  這個人,竟然就是孝帝還是政親王的時候,帶着人救劉凌出天牢那天,在大街上伸手乞討的大同漢子!

  

  第二十二章

擂山錘

  

  季承雲抬頭看着劉凌苦笑道:「我能躲過王爺府里的侍衛,卻還是躲不過王爺的慧眼如炬。」

  劉凌邊走邊笑道:「憨貨,還不是我知道你是絕對守時的?」

  劉凌站起來走到季承雲身前將他拉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季承雲的臉龐,語氣誠摯的說了一句:「承雲,辛苦你了。」

  這話聽在季承雲的耳朵里,就如一股暖流融進了心田。他從七年前跟着劉凌,一直處在暗中保護劉凌的安危。此人是崆峒派的高手,一身功夫內外兼修,曾經在江湖上有個響亮的綽號名叫一枝獨秀,手裡一支判官筆舞動七十二路春風拂柳筆法,江湖上罕逢敵手。

  七年前他北上遊歷,經過霸州的時候遇見了一件不平事。在霸州知州衙門的不遠處,一夥歹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此地屬於大遼的勢力範圍,但是遼國對這裡卻並不在意。甚至這霸州的知州都不過是大遼南院大王的使者隨手指點一個人當上的,而飛來橫福當上這一州最高長官的人,竟然是個啞巴。

  那知州門口站立的衙役,對於那伙歹人強搶民女之事竟然視而不見。一群百姓站在那裡圍觀,同樣一個出手相助的人都沒有。那女孩兒哭的撕心裂肺,衣服的袖子都被那些歹人拉扯的破裂了,露出一截藕段般的手臂。那姑娘死命的掙扎,一個歹人上前就給了她幾個沉重的耳光。

  季承雲是名門大派的傳人,看到這令人憤怒的冷血一幕自然心中火起。他身手極好,也不用拔出兵器,只單手片刻間就將那五六個歹人打翻在地,那打人的匪徒更是被他一掌震碎了心脈當場就死了。

  見出了人命,圍觀的百姓發一聲喊就都飛也似的的散了。就連那個被救的姑娘都沒有理會季承雲,而是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眼神看了兩眼季承雲,隨即大步飛奔了出去,那眼神似乎季承雲比那些惡人還要兇狠似的。

  季承雲殺了人,他也沒當回事。這亂世之中,行走江湖難免會殺幾個惡人。而讓他憤怒的是,那些之前還看戲一般的衙役,見他打翻了那一眾惡人居然抽出腰刀就奔他殺了過來。也不給他辯解的機會,那些衙役一動手就下了殺手。

  季承雲不想殺官面上的人,只得抽身而退。誰想到那些歹人竟然是霸州一夥大馬匪的人,這伙馬匪勢力極大,就連州府衙門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季承雲管了這次閒事,無疑捅翻一個巨大的馬蜂窩。

  一路上他不斷被人伏擊,暗殺,下毒等等,令人防不勝防。終於在勝芳地界上被那些馬匪暗算,被一枝毒鏢傷了手臂。這毒十分的厲害,只片刻他半邊身子就麻木的沒有了知覺。那些馬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悍惡人,季承雲知道一旦被他們擒拿了必然落得個死無全屍。

  也仗着季承雲修為高深,隨身也帶了一些解毒的藥丸。他強撐着精神搶了一匹好馬,一路南下倉皇逃命。

  就這麼硬挨着進入山東界面,後面的馬匪依然還在緊追不捨。正好碰上劉凌送花三郎回花家莊後回歸陝西,劉凌派騎兵一個衝擊就將那些馬匪殺散了。後來劉凌救下季承雲之後,卻對手下人說此人已經毒發身亡了。這一手和將趙大隱藏起來一摸一樣,自此之後季承雲就留在了劉凌的身邊。

  劉凌領兵這麼多年,他又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被抓入天牢之後又怎麼可能沒有一點自保的手段?

  這季承雲就帶着這些年收服的武林高手和劉凌在軍中的親兵,一直隱藏在天牢大街上的難民之中。一旦劉凌有什麼事,這些人立刻就會衝擊天牢救人!

  季承雲說道:「辛苦什麼,在外面反而自在一些。」

  他雖然對劉凌行了大禮,但是這個武林俠客心裡到底還是義氣心重一些。在他的眼裡,劉凌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他的知己。

  劉凌笑道:「還說不辛苦,看你都瘦成了什麼樣子。」

  季承雲呵呵笑了笑說道:「一直就這個樣子,不過王爺,我若不是天生這副落魄樣子,要想扮災民確實還得下些苦功才行啊。」

  劉凌笑着轉身,從柜子里端出幾盤糕點放在桌子上。季承雲一看那些點心頓時眼睛就亮了,也不用劉凌讓他,他一個跨步就邁了過去,坐在桌子旁邊就是一頓大吃。這人看起來如此瘦削,誰能想到竟然有一個橡皮的肚子。幾大盤子點心,沒用幾分鐘就被他倒進了嘴裡。這人吃東西真當得起狼吞虎咽四個字,片刻就就將柳眉兒給劉凌精心製作的點心吞了下去。

  擦了擦嘴,季承雲滿足的笑了笑。

  「行了,三天不吃東西也沒什麼問題了。」

  劉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麼多天了,你們也該撤下來了。不光是你,弟兄們都辛苦了。」

  他坐在季承雲的對面說道:「這兩年兄弟們都受苦了,劉凌心裡都記得。」

  季承雲道:「王爺,兄弟們眼裡您就是天。您不用感覺到愧疚,這是兄弟們應該做的事情。」

  季承雲帶着的這批人,才是劉凌真正的親信!在他入天牢兩年的日子裡,季承雲帶着這些兄弟們無怨無悔的守護在天牢外面。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的話,這些人就會如同一群下了山的猛虎一般殺入天牢。

  「王爺,我覺得現在把兄弟們撤走還早了一些。如果我們一下子撤出來的話,災民的數量就會下降不少,恐怕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吧,畢竟……畢竟皇上都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劉凌擺了擺手說道:「不能再等了,朝廷近期就會安置太原城裡的災民。一旦皇上的旨意下來,你們再想走都走不了了。還有,過一陣子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們去做。這件事唯有你們做我才放心,交給別人的話我心裡不踏實。」

  季承雲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這樣,我馬上回去召集弟兄們撤出來。」

  劉凌說道:「這樣,一會兒我告訴你把兄弟們帶到什麼地方隱藏起來。今晚還有件事需要你做,我估計着今晚這忠親王府里會很熱鬧呢。」

  季承雲不由得問道:「什麼事?」

  劉凌故作神秘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今晚上會有很多高手來我這王府里。」

  季承雲是個急性子,被劉凌這麼一說好奇心猛漲。

  「難不成是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想對王爺下手?」

  劉凌擺手笑道:「這個倒還未必,不過肯定是要來殺人的。」

  看季承雲按耐不住的樣子,劉凌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聽劉凌說完,季承雲的眼神猛的一凜。

  「王爺放心,只要那些人膽敢潛入王府,我保證他們一個人也走不了!」

  季承雲說道。

  劉凌輕笑道:「承雲,你錯了。」

  季承雲楞了一下問道:「王爺,您的意思是?」

  「不能都殺了,也不能讓那些人看出你是我劉凌府里的人。你可以,讓他們以為你是皇宮裡的人。」

  劉凌微笑的時候,帶着一點邪惡。

  季承雲想了想說道:「我一個人,就算換上大內侍衛的服侍,恐怕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吧?」

  劉凌笑道:「難道你忘了擂山錘?」

  聽到擂山錘三個字,季承雲猛的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劉凌又在季承雲耳邊低語了幾句,季承雲頻頻點頭。眼看着子時就要過去,劉凌笑着說道:「我也該按時睡覺了,不然守在外面的那些人還不得等急了?咱們是主,人家是客,也該開門迎客了。」

  季承雲點了點頭說道:「王爺放心,這件事我肯定辦好。」

  說完,季承雲躬身退了出去。劉凌的書房裡有一條暗道,趙大就是通過這條暗道向劉凌匯報的。季承雲進了這條暗道,出口在劉凌王府後院牆壁外面。出口的地方是一顆枯死了一半的大樹,誰也想不到這樹其實是中空的。

  季承雲直接上了這棵大樹,將身形隱藏在枝椏樹葉中。他就好像一隻貓頭鷹,一雙明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劉凌王府,只等着鼠輩露頭。

  過了大概二三十分鐘的樣子,從街道兩邊的房屋上閃現出了幾道黑色的人影。這個時候正是人們入睡最深的時候,即便有什麼輕微的響動也不會察覺。這幾個人顯然修為不凡,在房頂上飛縱跳躍,猶如一群下了山的靈猴。

  在看到這幾個人的一剎那,季承雲的眸子瞬間就爆發出一陣寒芒!

  這批一共七個人,看他們的身手季承雲還真沒放在眼裡。這樣的修為雖然在江湖中算得上高手,但是在他季承雲眼裡不過是幾個三歲的孩童罷了。崆峒派雖然人丁一直不是很興旺,一般都師徒單傳,但是每一個人只要出世就必將成為一代大俠。

  這七個人在劉凌王府不遠處的房頂上聚集了一下,似乎是在布置如何下手。季承雲也不着急,漆黑的夜色根本就絲毫影響不了他的視力。五分鐘之後,這七個人紛紛躍下房頂,呈扇形朝着劉凌的王府奔了過來。

  第一個黑衣人剛剛躍上劉凌王府的牆頭,季承雲覺得時機來臨,他身子一動,就要出其不意從後面襲殺後面的幾個黑衣人。

  可是,就在他身形剛一動的時候,季承雲猛的頓住,眸子裡閃過一縷寒芒。他的目光盯着另一個方向,一個穿灰色長袍的身影只兩三個起落就從百米外來到了近前。那灰衣人也發現了那七個黑衣人,似乎楞了一下。

  灰衣人只是稍微詫異了一下,隨即冷哼了一聲,身形一展如同一隻雄鷹般朝着那七個黑衣人撲了過去!

  這灰衣人也不說話,直接就朝着領頭的那個黑衣人下了殺手!

  一招,嘭的一聲悶響,那個黑衣人被一拳轟在胸口,竟然從牆頭上直接飛出去十幾米遠!這一拳力度之大,可見一斑。

  看這灰衣人出手一拳,季承雲眼神猛的一凜,一個剛剛才提起的人便瞬間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大內侍衛統領,擂山錘張天斗!

  

  第二十三章

你是怎麼想的呢?

  

  季承雲只是片刻的愣神,那灰衣長袍的人已經連着斃掉了三個黑衣人!這灰衣長袍的人簡直就是一尊殺神,出手極快,最前面的三個黑衣人連防禦都沒來得及就被一拳斃命!

  後面的四個黑衣人步伐頓住,為首的黑衣人看着那灰衣長袍的人忽然喊道:「是擂山錘,我認的這拳法!」

  他猛的一招手說道:「快走!」

  這人說話間,已經朝着後面快速的退了出去。其他黑衣人顯然也知道擂山錘這三個字代表着什麼含義,根本就生不起反抗之心紛紛快速後退。

  來人正是劉業在位時期的大內侍衛統領,擂山錘張天斗。這個人的拳法渾厚無比,一拳擂出當真能開碑裂石!這張天斗三十幾歲就做了大內侍衛的統領,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當初他深得劉業的信賴,對劉業忠心耿耿,孝帝登基之後,還特意安撫了一下這個二十年守護皇宮大內的功臣。

  張天斗冷笑了一聲道:「既然認出了我,你們還能走的了?」

  這句話就好像死神的宣判,前面飛奔的黑衣人,竟然有一個被嚇得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這四個黑衣人已經被擂山錘這三個字嚇破了肝膽,此刻只顧着亡命飛奔。張天斗冷哼一聲,身形一展,只一個起落就追上了最後面的黑衣人。一拳從上而下砸了下來,竟然帶着一股悶雷般的聲響!

  那黑衣人眼見躲不過去了,咬緊牙關架起雙臂迎了上去。只聽咔嚓一聲,張天斗竟然一拳將那黑衣人雙臂齊齊砸斷,那拳頭威勢絲毫不減,又重重的砸在黑衣人的頭頂上!噗的一聲,黑衣人的頭顱就好像一個被砸碎的西瓜一樣砰然碎裂!

  季承雲藏身在暗處,對張天斗的修為也是暗暗讚賞。眼看着四個黑衣人接連被張天斗追殺了三個,只剩最後一人還在疲於奔命,不過看樣子跑不了多遠也難逃一死。季承雲想起劉凌的囑咐,隨即猛的從大樹上撲了過去。

  攔在張天斗的身前,季承雲故意冷冷的對那黑衣人說道:「快滾,廢物!」

  那人本來以為必死無疑,此刻有人搭救簡直就是天將橫福。他也來不及多考慮,認定了是他主子派來的幫手,轉身飛一般的逃了。

  張天斗冷冷的看了一眼季承雲說道:「你攔得住我?」

  季承雲沙啞着嗓子反問:「你過的去?」

  張天斗身上還有任務,不想多耽擱了時間,也不多說話,一拳呼呼帶着悶雷之響朝着季承雲就砸了下來。季承雲冷哼一聲,隨即出招接住。兩個人修為相差不多,在小巷中打了個旗鼓相當。

  這時,劉凌王府里的侍衛也聞聲沖了過來。張天斗十幾招都沒有拿下眼前這個黑衣人,回頭又見不少王府侍衛殺到。他只得嘆了口氣,連着攻了幾招就抽身而退。季承雲要做的已經做到,自然也不會阻攔他。

  花三郎帶着侍衛們朝着季承雲就沖了過來,離着很遠,花三郎就揮刀一指季承雲怒吼道:「敢到忠親王府造次,給我碎了他!」

  花三郎此時是一肚子的火氣,賊人都摸到王府圍牆上了他居然都沒有發現。更讓他生氣的是,皇宮裡派來的那幾個大內侍衛,今天晚上竟然好像都集體失明失聰了一樣,也絲毫都沒有察覺。

  花三郎又怎麼會知道,張天斗要來殺人,那些大內侍衛晚飯前就收到了消息,誰會傻乎乎的跑出來找死?

  而此時,今夜輪值的五個大內侍衛也看出了不對。怎麼會有三方人混戰?這五個人不敢在裝聾作啞,隨着花三郎也沖了出來。

  季承雲輕笑一聲,大袖一展就躍上了房頂,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花三郎沒有季承雲那樣的輕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人遁走。他猛的將手裡的鋼刀甩在地上,砸出一連串的火花。

  「我操你媽!」

  他猛的一轉身,冷冷的在那五個大內侍衛的臉上掃了一邊,狠厲的眼神讓那幾個大內侍衛都是心神一震,都不敢再看花三郎。

  花三郎一聲虎吼道:「來人!將這幾個勾結賊人的王八蛋給我綁了!」

  他懷疑這五個大內侍衛和那些準備潛入王府的殺手有關,涉及到劉凌的安危,他不可以不小心,又怎麼能不怒?

  那幾個大內侍衛心裡有鬼,雖然他們一身功夫遠比普通的親兵要強,可是誰都沒有反抗,任由虎狼一般的親兵們撲上來都給反手綁了。

  花三郎帶着人回到王府,將趙二叫了起來,命令全王府的親衛全都起來,加強了戒備。一時間整個忠親王府中火光耀眼,殺氣凜然。

  劉凌披着一件袍子,坐在書房的雕花木椅上對花三郎說道:「三郎,不用太過於在意,不過是幾個蟊賊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以後讓府里的侍衛多加小心就是了。」

  花三郎道:「王爺,今夜進來的這些人絕非善類。還是從京畿大營抽調精銳軍卒護衛王府,那幾個大內侍衛也不能再用了!」

  劉凌擺了擺手說道:「京畿大營鎮守都城,又不是我劉凌的私人軍隊,皇上抬愛已經派了二百軍卒,此事不必再提。」

  他站起來說道:「把廊下那幾個大內侍衛也放了吧,他們沒什麼大錯。」

  花三郎還要說話,劉凌擺手道:「過一會兒就要上朝了,我再睡一會。到了時辰不要忘記了喚我起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