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 - 第16章
知白
出了房門之後,花三郎低聲對趙二說道:「趙二,我總覺得今晚這事有蹊蹺!」
趙二皺着眉頭,一邊走一邊說道:「按你說的,今晚來的人不是一夥兒的?」
花三郎點頭道:「互相殘殺,死了一地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夥兒的!」
趙二回頭看了一眼劉凌的書房,見燈光又暗了下去。他一邊走一邊沉思,正好走到王小牛所在的那間客房門口。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李東昌也披着衣服站在門口四處張望。趙二對李東昌說道:「李神醫不用怕,幾個小毛賊溜進府里偷東西,已經被抓住了,明日一早就送往太原府。」
李東昌嘆了口氣,暗道這親王府邸都不安生,什麼世道啊。
見李東昌進了屋子,趙二低聲對花三郎耳語道:「三郎,你說今晚來的人,會不會不是衝着王爺來的?」
花三郎愣了一下,見趙二盯着王小牛所在的那間客房,心裡頓時敞亮了起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油然升起。
他一把抓住趙二的手臂說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殺人滅口?」
趙二點了點頭嘆道:「不解的就是,殺人的明白,誰又是來救人的?」
兩個人一邊議論一邊巡視,再也找不到什麼頭緒。而就在這時,在離着忠親王府不足一千米的一戶人家裡,七個黑衣人中僅存的那一個跪在地上,身子還在不住的顫抖着。
一個一身黑袍,帶着斗笠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
「你真的確定?出手的人是張天斗?」
這中年男人詢問道。
黑衣人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他趴伏在地上,整個身子都抖動不停。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六個同伴,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殺了,那血淋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如何能不害怕?
「回……回……回大人,屬下……屬下確實認得,那人用的就是擂山錘的功夫,必……必是張天斗無疑!」
中年男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寒光,這寒光一閃即逝。他站起來,拍了拍那黑衣人的肩膀說道:「沒事,你活着回來了就好。」
他從袖子裡抽出一份路引遞給黑衣人說道:「此事暫且放下,這路引你拿着,桌子上有一些銀子,天一亮你就出城去吧,等過一陣子再回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連連磕頭道:「謝大人,謝大人!」
他接過路引,看了一眼桌子上擺着的銀子,最終沒敢去取,再次叩了一個響頭之後站起來朝外面走去。這黑衣人才走到門口,忽然一道雪亮的刀光閃現!這刀光如同閃電一般,一剎那間照亮了這黑衣人的臉龐!
噗的一聲輕響,黑衣人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細細的紅線。他的眼睛瞬間就睜大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布滿了臉上。哧,一股血箭從他的脖子上激射而出!這黑衣人連呼喊都沒發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站在屋子裡的中年男人冷眼看着,摸了摸桌子上的銀子,隨手拿起一塊銀子放在鼻子下面使勁的嗅了嗅,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念在你沒拿銀子的份上,給你留個全屍。」
這時,從門後面閃出一個人。這人突兀的出現,就好像從黑夜中分離出來的一樣。他的手裡抱着一柄長刀,沒有刀鞘。
中年男人看了那刀客一眼,將銀子放下,一臉的平靜。可是,此刻他的內心中卻是驚濤駭浪一般。皇上,忠親王,難道真的要致我於死地嗎?
皇宮大內,承先殿中。
孝帝劉卓猛的將手裡的一份奏摺摔在地上,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怒吼道:「好大的膽子!」張天斗跪在他的面前說道:「皇上息怒。」
孝帝臉色氣得煞白,袍袖裡的一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着。
「朕本來還想保着你們,現在看來是朕錯了!」
他猛的一甩袍袖說道:「去,把朗青叫來,他的麒麟衛也該出去見見血了!」
張天斗眉頭一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他站起來,躬着身子退出了承先殿。孝帝看着張天斗有些蒼老的身影,忽然心裡平靜了下來。
「回來,這事……先這麼放着吧。」
忠親王府,劉凌躺在書房的床上,看着屋頂,眉宇糾結。
他在心裡說道:「二哥,我在借你的勢來壓那些人,刺激那些人,為的是儘快的剷除這個毒瘤。而你,我的二哥,你卻又是怎麼想的呢?」
第二十四章
殺雞嚇唬猴
早朝之上,孝帝坐於龍椅之上問道:「諸位臣工,朕有一件煩心事,煩的朕徹夜不眠,朕今天想知道,你們中誰能幫朕將這煩惱剪除了?」
孝帝微微屈身,昨夜通宵未眠,但是從他的臉色上卻看不出一絲的疲倦。
宰相盧森撩袍跪倒在地說道:「陛下煩憂徹夜不眠,是臣等之罪也。」
他這話這麼一說,滿朝的文武都跟着跪倒。一時間大殿上都是謝罪的聲音,好像這些人都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似的,人人一臉的惶恐。
劉凌也跟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他掃了一眼盧森,眼神中都是讚賞。孝帝也是一樣,對於盧森這樣做顯然很滿意。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都起來吧,諸位臣工都是國家棟樑之才,有你們在,我相信不管任何煩憂都會解決的。」
有人想站起來,但是起來一半發現宰相還跪着,只得又跪了下去。
盧森叩首道:「陛下有什麼煩惱,還請告知臣等。若是臣等不能為陛下解憂,臣等還有何面目立於朝堂之上?」
劉凌忍不住在心裡鼓掌,嗯,這薑還是老的辣啊。看着吧,好戲,開鑼了。
他覺得自己這麼站着肯定是不對的,於是也撩袍跪倒說道:「君臣之道,恩義為報。君之視臣如手足,臣之視君如腹心。陛下待臣等如父對子,皇恩浩蕩。陛下之煩憂,乃是臣等之大罪。請陛下明言,臣等為陛下分憂。」
劉凌這麼一說,一群文武再次跟着請罪。
孝帝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也都知道,再過些日子,遼國的使臣就要來催歲貢了。如今我大漢疲弱,國庫空虛,如何還能湊得齊那麼多的歲貢啊。」
這話說的毫無遮攔,一眾文武頓時沒了聲響。遼國實力雄厚,能騎善射之人不下數十萬,騎兵往來如飛,根本就不是北漢國可以抵擋的。北漢建國以來,每年都會向遼國繳納無數的錢糧布帛,換取太平。
本來按照原來歲貢的數額,北漢國還能勉強應付的來。但是去年的時候遼國皇帝耶律雄機一紙詔書,硬是將歲貢提高了一倍!對於遼國這樣無禮的要求,老皇帝劉業也是敢怒不敢言。若是不能繳納歲貢,遼國的鐵騎一旦南下,這北漢的江山只怕頃刻間就得灰飛煙滅。
不過劉業命好,他死了,這愁就只能留給他兒子來發了。
劉凌知道該自己登場了,他清了清嗓子問道:「盧大人,不知現在國庫中的錢糧布匹,距遼國所要求的數字還差多少?」
盧森想了想說道:「距離遼國索求之數,尚還有七成的差距。」
他掃了一眼身後的文武百官說道:「如今距離遼國使臣催繳歲貢已經不足兩個月,各州府又都在鬧着饑荒,很多地方今年顆粒無收,賦稅上只怕難以為繼。有人曾對微臣建議將邊防將士的軍費消減一半,不知諸位大人怎麼看?」
「哼!」
劉凌冷哼了一聲說道:「其心當誅!」
孝帝道:「國家安穩太平,全在軍事。若是邊防的軍卒們都吃不飽飯,哪裡還有力氣抵禦外敵,御我過門?此事不可再提!」
盧森道:「臣也是這樣認為的,還有人提議說給百姓再加五成賦稅,一個月之內必須交足,凡是沒有交足的都抓入大牢問罪。」
孝帝一拍龍案怒道:「荒唐!」
「國家為船,百姓為水。若是一味的增加賦稅,以致民不聊生,最後翻覆的必然是這船!」
劉凌冷笑道:「不知道提出這個建議的大人,可否想過如今的大漢百姓,還有幾人能交的起如此重的賦稅?若是將舉國的百姓都抓進了大牢,你又拿什麼來餵飽他們的肚子?」
劉凌這話說完,但見戶部尚書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似是病了一般。
盧森道:「不能削減軍費開支,不能增加賦稅徭役,還有位大人說交不齊歲貢,該發愁的乃是陛下,我等再着急也沒用啊。大不了遼國鐵騎南下,咱們拍拍屁股走人。」
孝帝聞言,猛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伸手一指盧森喝問道:「此話是誰說的,告訴朕!」
盧森掃了一眼身後的文武百官,指着一個已經顫抖到幾乎癱軟了的官員說道:「禮部侍郎陸明,便是陸大人所說。」
禮部侍郎陸明聞言,撲通一聲軟倒了下來,使勁以頭撞地說道:「陛下明察啊,臣忠心耿耿,怎麼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啊。陛下,臣絕對沒用說過啊。陛下!是盧森,是盧森騙您的!不!是他,是他說的這些話!」
盧森回身淡淡的掃了一眼陸明說道:「陸大人,難道還要我傳喚證人嗎?」
孝帝猛的一拍龍案:「殿前武士何在!把這個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給朕拉出去剮了!」
四個金甲武士一擁而上,拖死狗一般將陸明一路拖出了大殿。那陸明被武士拖着,一路的哀嚎。
「陛下明察啊,我忠心耿耿這麼多年,先帝也曾經說過我忠心不二的啊。陛下!不要聽信小人的讒言啊!」
「陛下!求陛下饒我一命啊!」
「陛下!我再也不敢了!」
「陛下!」
那一聲一聲悽厲的哀嚎響徹在大殿之上,將滿堂的文武都嚇的臉色煞白。眼看着同朝為官十幾年的人被拉出去殺了,誰心裡都不禁揣揣然。有的人更是在心裡恨盧森,若不是他將這番話說出來,陸明又怎麼會被處死?同朝為官,誰沒有幾句悖逆的話語,若是都這樣互相舉報的話,只怕滿朝文武早就死的一個不剩了。
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盧森,乃是故意為之。
劉凌不禁暗挑了一回大拇指,心道這盧森當真是果斷之人啊。若是想辦成那件事,不先殺雞給猴看的話,還真得費一番功夫。現在殺一個,對以後的事可是大大的有益。再說了,像這樣的敗類,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好猶豫的。
盧森是拼着將滿朝文武都得罪了在幫劉凌做事,這一點劉凌心裡也是十分的感動。誠然,那陸明所說的話不假!遼國真要是鐵騎南下的話,他們這些為官的大不了一個跑字。可是皇族則不同,就算丟下都城也跑了,遼國的鐵騎也會趕盡殺絕的。盧森明白這一點,還能這樣無所顧忌的說出來,真的是忠心為國。
盧森這樣做,是給孝帝和劉凌創造了一個契機!
孝帝臉色陰沉,目光凜然的掃視了一下跪在下面的臣子們。剛才盧森將陸明揪出來的那番話,確實讓他動了真怒。他不是不知道下面百官中都在暗地裡議論着什麼,北漢積弱,四面強敵如餓狼猛虎,他作為皇帝一個不小心就會招來橫禍,這北漢王朝也會隨之覆滅。
在孝帝眼神的逼視下,群臣都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大殿之上寂靜的可怕,可聞針落。
平日裡威嚴莊重的老爺們,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氣氛一時間可怕到了極點,似乎這寂靜再過一點點,就又可能引出一種劇烈的爆炸。靜極則變,物極必反。
孝帝冰冷的眼神掃過,沒人敢抬起頭來。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外面猛的傳來一聲起悽厲的哀嚎!
「啊!」
「疼死我了!」
「陛下!饒了我吧!」
「啊!啊!啊!」
這聲音之悽厲,就好像深夜裡寂靜之中撕裂了的布帛,就好像靜夜中貓頭鷹的嘶鳴,就好像野獸咀嚼人骨的恐怖,將一眾大臣們嚇的齊齊變了臉色。
活剮,好一種酷刑!
一刀一刀下去,刀刀下肉,血流如注。
陸明悽厲的嚎叫聲一開始聲音極大,傳遍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也傳遍了每一個人心底。幾乎所有人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流浹背。而孝帝冰冷的眼神,就好像割肉的刀子一樣。掃過之際,就好像在這些大臣的心裡狠狠的割下一刀,痛入骨髓。
只不過片刻之後,陸明呼號的聲音就漸漸小了下來。由大聲的嚎叫變成痛苦的呻吟,只是這聲音雖然小了,但是這滿朝文武的恐懼卻更上了一個層次。很多人甚至都聽到了那一刀一刀剮在骨頭上嚓嚓的聲音,這聲音恐怖之極,讓所有人都有一種如墜冰窟的錯覺。
孝帝哼了一聲,走到龍椅邊坐了下來。
這一聲冷哼,更是將一些膽小的臣子嚇的幾乎軟倒在地。北漢國自建國以來,幾乎沒有殺過五品以上的官吏。甚至連七八品的官員犯法都很少有深究的,所以二十年下來為官者都忘記了皇帝天威律法嚴明的可怕。
「諸位臣工,誰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孝帝緩了一口氣,語氣陰冷的說道。
誰還敢說話?
這些文武百官一個一個的面面相覷,隨即都深深的低下了頭。別說想辦法,連呼吸都不敢大聲。這些人,因為老皇帝劉業的寬容,已經忘記了天威不可測,已經忘記了伴君如伴虎。此時,那殺人的刀鋒揚起,他們才一個個的如夢初醒。
孝帝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一個人說話,於是冷言說道:「怎麼了?剛才你們不都口口聲聲的說要替朕解愁,為朕分憂的嗎?現在怎麼一個個都啞巴了?還是你們都抱着和那陸明一樣的心思?!」
這話,能誅心!
盧森帶頭伏倒在地說道:「微臣不敢,請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