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 - 第23章

知白

  這之後又過了幾天,劉凌感覺自己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斷了幾天的晨練也該恢復了。所以凌晨四點差不多的時候,劉凌一翻身從床上躍起來,落地不錯,依然很利落。

  收拾了一下,劉凌朝着後院小演武場走了過去。離着演武場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一聲聲的呼喝不斷傳進劉凌的耳朵里。這呼喝聲不絕於耳,顯然有人先他一步到了演武場在練功呢。

  劉凌好奇,所以腳步不斷的加快。到了演武場的小門口,劉凌舉目看了看,等看清了演武場上是誰在練武的時候,劉凌的下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趙二,花三郎都在,還有不少京畿大營的精銳軍卒和皇帝派過來的大內侍衛。不大的演武場上,聚集了不下二三十人。可這些鐵錚錚的漢子都不是今天的主角,主角是,昨天才進府里的一個侍女……潘金蓮……

  這女子果然夠強悍,現在在場上和她對練的是京畿大營調過來的一個百夫長。這人劉凌認識,善使一對大錘,十分的勇武。那一對大錘加在一起足有二百多斤,舞動起來虎虎生風,威風凜凜。

  而此時,這個威風凜凜的漢子,就好像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似的,被一個膀大腰圓的阿姨好一頓收拾……

  那百夫長一錘砸過去,潘金蓮也不躲閃,直接往前一欺身,肩膀扛在百夫長的腋窩處用力一頂,那百夫長的手臂就用不上力,半邊身子都麻木了起來。百夫長也是久經戰陣,經驗豐富之人,一看事態不好另一隻手立刻輪動大錘直取潘金蓮的胸口!

  這一招乃是應急而發,等那百夫長醒悟過來卻為時已晚。只見潘金蓮一瞪銅鈴大的眼睛,暴喝一聲:「敢占老娘的便宜!」

  她左手隨意的一掃,那攻過來的大錘就被她隨手扒拉到一邊去了。隨後潘金蓮抬起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掄在那百夫長的臉上!

  啪!

  一聲響亮清脆到了極致,已經成就巔峰霸業的耳光就這麼華麗麗的打中了。聽覺上這是一次享受,視覺上這是一次盛宴!

  劉凌實在沒有想到過,一個女人,能將耳光打的這麼出類拔萃。雖然那些港台劇韓國劇什麼的,女人打男人耳光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真打出了境界,打出了水平的也唯有這潘金蓮一人了。

  別說劉凌,在場的幾十個大老爺們當時就傻了。幾十雙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那百夫長的身子呈拋物線飛出去三四米遠,半空中的時候還有兩三顆白色的疑似牙齒的東西不規則的飛落。

  那百夫長落地之後又打了幾個滾,這才停了下來。這一下勢大力沉,即便以他的抗擊打能力還是扛不住,很乾脆的昏迷不醒了。至於會不會留下什麼耳鳴耳聾之類的後遺症,會不會留下什麼難以抹平的心理陰影,這就不好說了。

  趙二一瞪眼,嘴巴當時能吞下一隻鴕鳥蛋。花三郎使勁一揮手,目露精光的說了兩個字:「漂亮!」他終於發現一個在臂力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了,雖然……是個女人。

  潘金蓮打完了人,雙手拖了一下胸口那兩團龐然大物。那兩團東西隨之很炫目的抖動了一下,晃的人有些眩暈。

  一掐腰,潘金蓮指着那已經昏迷不醒的百夫長罵道:「老娘保養了這麼多年的寶貝,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嗎?」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是不是用手,用工具也不行!」

  劉凌這汗啊,刷拉刷拉的流……

  他往後挪了一步,身子藏在門後面偷眼觀瞧。心裡開始猶豫起來,今天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晨練呢?

  潘金蓮見大家都傻呆呆看着她,得意且豪爽的笑了笑說道:「一群沒用的男人,誰不服上來跟老娘干一架!」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場面十分的尷尬。

  花三郎倒是躍躍欲試,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場,趙二一把拉住他,使勁的搖了搖頭。花三郎不解的輕聲問道:「為什麼拉我?」

  趙二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盯着他說道:「你還真打算上去給那母夜叉干一架?」

  花三郎道:「有何不可?」

  趙二嘆道:「你贏了她,傳出去是你毆打女人。你輸給她,傳出去……是你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挨了揍。贏了說你好不要臉,輸了說你好沒有臉,你自己想想吧,這一架你怎麼打?」

  花三郎想了想也對,本來已經邁出去的一條腿又收了回來。

  潘金蓮掃視了全場一周後,幽幽的一嘆道:「你們這些男人啊……本以為在這忠親王府中能尋到一個本領超群可以征服我的男人,看來我是錯了。我以為這忠親王府中必定藏龍臥虎,一定能尋到令我心滿意足的如意郎君,現在看來真的沒有這樣的男人呢。算了,看來也就只有忠親王那樣英俊瀟灑,重情重義的男人適合我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轉身就走。

  「沒意思,一群軟蛋,老娘還是去廚房跟着準備早飯好了!」

  劉凌見她要走,趕緊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連頭都沒敢抬……直到潘金蓮走了有一會兒之後,劉凌的心依然還在怦怦的跳着……

  趙二笑道:「我就說嘛,咱們王爺風流倜儻,桃花運不斷啊!」

  花三郎無比沉痛的說道:「我們祝福王爺吧。」

  劉凌一聽這倆傢伙居然敢如此的挪揄自己,心裡頓時一聲冷笑。他邁步走了出來,冷哼了一聲說道:「來人!將趙二和花三郎綁了,送到潘金蓮那裡,告訴她,任意處置!」

  趙二和花三郎沒想到劉凌今天會來晨練,一聽劉凌這話,兩個人不由自主的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王爺……您還是將屬下的命留到戰場上吧……」

  劉凌哈哈一笑道:「躺了這麼多天,身上緊的要命,來來來,你們誰來陪我過幾招。」

  趙二嘿嘿笑了笑說道:「這個行,這個可以比。」

  早晨鍛煉的強度並不是很大,但是劉凌依然出了一身的臭汗,回去以後也沒叫下人,自己弄了一大盆水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劉凌用過了早餐,覺着也該是去會會那個書生的時候了。那傢伙被關在房間裡這麼多天,估計着那桀驁的性子也能收斂一些。

  劉凌先到王小牛的住所看了看,王小牛雖然還在昏迷中,但是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李東昌正在盡心盡力的救治他,一個新來的侍女在一邊伺候着。李東昌告訴劉凌,王小牛的身體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至於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還不敢確定,但是相信不會等太久。

  劉凌點了點頭,問怎麼沒見敏慧的影子。李東昌贊道那個小丫頭可真是有毅力,這麼多天以來不但要服侍劉凌,每天抽時間都來這裡幫李東昌熬藥。李東昌看她實在乏的厲害,給她配了一副調理的方子,此時喝了藥剛睡下。

  劉凌點了點頭,正要離開的時候,忽然感覺身邊有些異樣,他下意識的看過去,只見身邊不遠處跪着一個樣貌嬌美的侍女。這侍女是新進王府的,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只不過她看着劉凌的眼睛裡,那火辣辣毫不掩飾的愛慕讓劉凌嚇了老大一跳。他已經知道了招收侍女那天的事情,對於這種無心插柳造成的桃花運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敬而遠之的。

  為了保持風度,劉凌踱着步子走出房門。依然能感覺到背後兩道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劉凌發現這其實也是一種煎熬……

  走到那書生所住的房間門口,劉凌就聽到一陣朗朗的讀書聲。這聲音抑揚頓挫,字字清晰。劉凌一聽就能猜到,這書生此時一定端着書本在搖頭晃腦。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終,之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已成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劉凌側耳聽了聽,以他之博文多學自然知道這是《大學》中的一段千古名言。這書生聲音晴朗,朗讀出來倒是很有一番意境。劉凌笑了笑,自己才來就聽到這樣一段勸諫,此人果然有意思。

  很明顯,這一段話就是那書生故意讀給劉凌聽的。

  劉凌一笑置之,也不在意,推門走了進去。他看了一眼,果然見那書生坐在書桌前正在搖頭晃腦的讀着書。劉凌輕笑,抱拳說道:「先生好興致。」

  那書生周延公正自閉着眼讀書,聽到有人說話,眯着眼睛問了一句:「來者何人?若是你家王爺派你來想說服我的,那你便去吧。我心如鐵石,豈是爾等幾個說客三言兩語便能說服的?」

  劉凌啞然,心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卻不知,自從這周延公被岳麒麟抓起王府來之後。整日裡都說劉凌是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乃是披着羊皮的餓狼。他也算是王爺請進來的客人,下人們倒也沒有岳麒麟的膽子上去就打。再加上劉凌那一段很忙後來又中毒休息了幾天,所以這書生見無人敢管他還以為自己孔夫子俯身了,越發的張狂了起來。

  下人們覺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要是讓劉凌知道了他請來的客人整日裡罵罵咧咧那還得了。於是他們便想出了個餿主意,挨着個的來跟這書生講道理說事實,以證明劉凌並不是他所說的那般不堪。可是,這幾個下人又怎麼會是周延公的對手,三言兩語就將他們打發了只是這樣一來,周延公骨子裡的那點沒價錢的傲氣越發的澎湃了。

  

  第三十五章

吏治通鑑

  

  劉凌對他這樣的態度倒是有些興趣,這人被關了這許多天,看來一點效果都沒有。對付這樣的人,劉凌知道該怎麼辦。這樣的人,你跟他來硬的,跟他動粗毫無意義,就算打斷他兩條腿,也打不爛他一張嘴。

  「不知先生用過早飯了沒有,若是沒有的話,我這就叫人送來。」

  劉凌輕笑着說道。

  周延公擺了擺手說道:「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你不必這樣惺惺作態。」

  劉凌暗笑,你不是嗟來之食,這些天是怎麼活下來的?看這樣子白白胖胖的倒是長了不少肉,這嗟來之食不但吃了,只怕還沒少吃,而且很享受的在吃。

  他也不說話,就坐在周延公對面,順手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翻看了起來,這本書是司馬遷的史記,劉凌在很久之前就看過了,但是閒來無事總喜歡翻翻。魏徵曾經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多看看歷史典故,對為人處世總是會有不小的幫助。

  其實那天在大街上他是見過劉凌的,按理說他應該認識劉凌才對。但是很不幸的是,這個人是個大近視眼,當時只是聽說劉凌在場,根本就沒看清哪個人是忠親王。

  倒是岳麒麟他是認識了,且一輩子估計都很難忘記。

  周延公自傲,他以為劉凌不過也是個裝模作樣的下人而已。見劉凌不說話他接着沉頭讀書,很快就又搖頭晃腦了起來。對於讀書人這種陋習,劉凌其實是很反感的。讀書的時候為什麼非得搖頭晃腦呢?而且分明都已經背了過來,做這個樣子實在有些令人不解。

  不過劉凌很快就沉靜下來,讀書能讓他心靜,即便是在更為嘈雜的環境中他都可以安之若素,周延公的讀書聲對他來說一點影響都沒有。況且劉凌乃是可以一心二用的妖孽,讀書的同時感官上其實還在觀察着周延公的一舉一動。

  兩個人就這麼耗着,似乎在比拼定力一般。只是這次周延公註定是要輸的,要知道坐在他面前的劉凌,不但是久經沙場戰陣衝鋒的大將軍王,也是以一人之力穩定朝局改革朝政的忠親王,更是有着兩世心智於一身的大妖孽。對手的級別遠超他不止一個層次,又豈是他能比得了的?

  終於,兩個人就這麼枯坐着一個時辰之後,周延公就有些熬不住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道理,進來後只問了我吃過早飯沒有就再也不發一言,你到底是什麼來意?」

  周延公放下手裡的書,直視着劉凌的眼睛問道。

  劉凌抬起頭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周延公碰了個軟釘子,也不好發作,只得也捧起書本繼續看了起來。只是他的讀書聲卻越來越亂,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朗朗上口的感覺。

  又過了一會兒,周延公將書本放在桌子上,重重的聲音顯示出此刻他的心境已然很亂了。

  「你這人,要是再不說話,我便要下逐客令了!」

  劉凌這次連頭都沒抬,似乎已經沉浸在書的內容之中一般。那周延公自討了個沒趣,攥了攥拳頭,一咬牙再次拿起書本讀了起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劉凌已經將史記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和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看了一遍,算計着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伸了個懶腰,將書輕柔的放在書桌上擺好。然後起身對周延公說道:「打擾,告辭。」

  四個字,讓周延公如墜迷霧,大惑不解。

  劉凌也不等周延公說話,舉步就朝着門外走了過去。這一下周延公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追了過去一把拉住劉凌的衣衫。

  「不行!你不說明來意,今天不能走!」

  劉凌輕輕掙脫開,一臉雲淡風輕的說道:「聽聞先生品格清高特來探望,今日一見心愿已了這便告辭了。」

  說完,劉凌舉步又走。

  周延公緊走兩步攔在劉凌身前說道:「品格清高豈是能看出來的?你一沒問我出身,二不曾與我講學論道,三不曾作詩賦詞,怎麼就知道我清高了?」

  劉凌一嘆:「見面不如聞名,這就走了吧。」

  他越是要走,周延公就越是不肯。只是攔着他追問為何就見面不如聞名了?兩個人並沒有什麼交談,怎麼就能確定一個人的品格呢?

  劉凌只是一笑置之,也不理會,鐵了心想走。這下周延公更是心急了,他攔在劉凌前面說道:「你不許走!你不能走!」

  劉凌揚起下頜,眼神玩味的問道:「為什麼?」

  周延公咬牙切齒的說道:「最起碼,你得告訴我你是誰,不然你絕對不能走!」他說完這句話自己忽然楞了一下,湊過來仔細看了劉凌兩眼,忽然神色一變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草民周延公,拜見王爺!」

  劉凌哈哈笑道:「周延公啊,你若是再猜不到本王,那本王就要毫不客氣的把你轟出忠親王府了!」

  劉凌伸手將周延公拉了起來,笑着說道:「看你的意思,好像這些天有不少人來找你談話,跟我說說。」

  劉凌走回到書桌邊上坐下後說道。

  周延公恭敬的站在一邊,將這些天的經歷大概的說了一遍。自然,他將對劉凌的一些不敬隱藏了一下,只說自己怨氣頗大。劉凌聽了之後哈哈大笑,從來不曾發現自己府里的小廝也都是好玩的妙人啊。

  劉凌笑了笑問道:「當日你諷刺我說一場大案變成了一處鬧劇,我劉凌不過是個莽夫,看來你對那件事很有看法,說說吧。」

  周延公撲通一聲再次跪倒,以頭觸地道:「王爺贖罪,草民罪該萬死。」

  劉凌輕笑道:「滾起來說話,本王要是想治你的罪還能留你到今天?早就把你拉到城門口一刀剁了餵狗了,有什麼想法就說說,若是說的不能讓本王滿意的話,城門口那一刀遲早是要給你的。」

  周延公嚇的哆嗦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辭說道:「草民以為,這件案子必然大有蹊蹺。」當下,周延公就將自己的推理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讓劉凌讚賞的是這周延公不過是看了那麼一個片段,居然就能將事情推斷的八九不離十,顯然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劉凌安靜的聽他說完,點了點頭說道:「你既然有如此的見地,想來也不是魯莽之人。那天在大街上諷刺我,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

  周延公身子一抖,還沒說話就聽劉凌繼續說道:「想法不錯,你成功了。」

  他拍了拍周延公的肩膀說道:「不過,若是換了別人,只怕你就不止挨一頓打那麼便宜了。」

  周延公訕訕的笑了笑說道:「草民詳細了解過王爺的為人,自認為這樣做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若是換了一個是非不明的官員,草民也沒必要冒這份風險。」

  他這話說的誠實,劉凌倒有些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