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 - 第26章
知白
劉凌輕笑着問花三郎道:「三郎,你認識這兩個女子?」
趙二一直以為劉凌看那兩個女子已經入神,完全沒注意到花三郎也是這樣。他又怎麼會知道劉凌一心二用,又怎麼會真的被陳子魚完全吸引住?
花三郎點了點頭說道:「主子,三郎認識這兩個女人。」
在大街之上,行人來往,趙二和花三郎都不便直呼劉凌圍王爺,於是每次微服出門的時候都會稱劉凌為主子。別說堂堂的王爺,就算是個富戶老爺帶着兩個僕從出門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花三郎道:「主子,三郎在前一陣子抄家查辦太子亂黨的時候,在太子東宮裡見過這兩個女子!」
劉凌眼睛猛的一亮!
「哦?」
「說說看。」
劉凌轉身,一邊走一邊說道。
花三郎道:「當時您派我帶人監察刑部的人查抄太子府,因為之前咱們京畿大營的兵馬已經將太子府圍住了,裡面的人出不來。緊接着太子謀逆被騎兵誅殺,皇上登基,太子府那幾天一直被管制着只許進不許出。」
「後來刑部的人帶着聖旨查抄太子府,屬下帶着京畿大營的五百騎兵監察刑部的差官。當時清點人口的時候發現太子府里多出來兩個丫鬟,查問了一下太子府的總管,他只說是新來的還沒有報備。因為這兩個丫鬟是事發之前剛剛進府的,和太子謀逆的事實在沒有什麼牽連。」
「王爺之前也曾經吩咐過,對於不相干的人等不要株連,於是刑部審理之後就將這連個丫鬟給放了,屬下查過,這兩個丫鬟確實是前幾天才進王府的,於是也就沒有在意。可是因為這兩個女子太過於出眾,所以屬下印象很深。」
「屬下記得,當時太子府中所有的下人們亂成了一團,唯獨她們倆就站在一棵垂柳下神色平靜。屬下遠遠的看着她們倆,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太子府再怎麼亂,太子的家人下場再怎麼淒涼似乎都不關她們什麼事。那個年紀大些的女子,臉上只有一種……」
花三郎想了想,似乎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整理措辭。
「對,她臉上只有一種淡淡的惋惜的表情,就是惋惜。」
劉凌眉頭一皺,惋惜?惋惜什麼?
惋惜太子的失敗?
瞬間,一個念頭就在劉凌的腦海里閃現了出來。只不過這念頭有些荒唐,她們兩個弱女子,當時剛進太子府不過三五天的時間。本以為就此安穩平安,誰想到連太子都能倒掉?或許她惋惜的不是太子,而是惋惜自己的命運不濟。
不過,這個青樓女子是怎麼進的太子府呢?又是怎麼淪落青樓的呢?她和那個小丫鬟嘉兒,是先進太子府為仆的?還是之前就已經是青樓女子了呢?
這疑問一冒出來,劉凌的思緒就止不住了。
如果她本來是個清白的女子,太子之亂後受到牽連而被迫進入青樓,此事劉凌有必要過問一下,僅僅是因為她一個青樓女子將所有的錢都投入募捐箱這一件事,將她從青樓中救出來也是事在必行的。
可是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似乎這種可能又不大。因為若是剛剛進入青樓沒幾天的時間,必然要被青樓老鴇的調教,又怎麼能如此雲淡風輕的出來逛街?劉凌知道,剛進入青樓的女子,受到的調教是非常嚴厲悽慘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因為受不了這種調教而羞憤自殺,這樣的慘事比比皆是。
而她若是早就進入了青樓,那她又怎麼會進入太子府做了丫鬟的?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太子劉錚去過仙緣人間,對這個叫陳子魚的女子一見傾心。然後將她贖身帶回了太子府中,因為青樓女子出身低賤不能為妾,只能給她一個丫鬟的身份了。
可是,這事是瞞不住的,為什麼太子妃等人都一口咬定這個女人就是新入府的丫鬟?太子已經倒台,沒有必要因為這件小事而包庇吧?
劉凌越想越覺得這事大有蹊蹺,越想越覺得這個女子不簡單。他摸了一下鼻子,心道看來這仙緣人間是真的有必要走一趟了。
「走吧,回府。」
劉凌擺了擺手說道。
該看到的都看到了,劉凌對於百姓對捐款的態度已經大致有了了解。這件事其實並不是一件辦不成的事,而是要看如何去辦。
劉凌等人轉身往回走,才走出去沒幾步遠,劉凌就看見了令他眉頭皺起的一幕。
一乘四人抬的轎子從他們身邊過去,轎子前後還跟着幾個侍衛摸樣的人。看樣子應該不是富戶而是當朝為官的大人,因為富戶雖然可以帶着護衛上街,但是根據大漢的律例百姓是不得乘轎招搖過市的。即便是你再有錢,也不能在大街上乘轎而行。即使是坐馬車,也不能在馬車上安裝車棚。
這是鐵律,百姓若是有觸犯的,只要被八門巡查司的人看到,不論是誰立刻就會撲上來押入大牢。
這轎子經過原本也沒什麼稀奇的,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劉凌怒從心起!
那轎子經過募捐箱的時候,一聲大喝從轎子中傳了出來!
「停下!」
那轎子停下,放低轎杆之後一個穿着五品御史服飾的官員從轎子中走了出來。只見此人一臉的陰沉,盯着那募捐箱的位置目光兇狠。看了片刻,那御史一指募捐點說道:「來人!給我把那箱子砸了!」
他手下僕從楞了一下,沒有想到大人是犯了什麼邪病,好端端的砸人家箱子幹嗎?再說了,這箱子還是朝廷立在這裡的,若是砸了的話那是犯法的!六七個侍衛,三四個僕從站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該聽老爺的話。
那御史見手下人傻愣愣的站着,快步上去抬腳就將一個僕從踹倒在地。
「我讓你們把那箱子砸了!」
他猙獰的怒吼,接連踹了那僕從好幾腳。那些侍衛和僕從再也不敢耽擱,發一聲喊朝着募捐點就沖了過去。
四個守護着募捐箱和捐糧車馬的衙役正靠在車馬上,百無聊賴的聊着天。已經在這守護了幾天,只有剛才來了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捐款,那摸樣真是俊俏的讓人流口水呢。
別說是那個小娘子,縱然是她的那個小丫鬟都美貌可人,小小年紀舉止說話都帶着一股撩人的媚意,這要是長大了還不得迷死男人?
一個衙役心馳神往的說道:「剛才那小娘子可真不是一般的美啊,要是能和這樣的女人春宵一度,老子就是少活十年也幹了!」
另一個衙役嘿嘿笑道:「你們剛才看見沒,那穿白衣服的女子那個小腰啊,也就是一掐粗細吧?還有那個胸脯,哎呀,想想就來勁啊。這要是能把臉埋在她胸口上親一回,死了都值得!」
哈哈哈哈!
四個衙役一起大笑,其中一人笑道:「我說你們倆就別做白日夢了,那樣的小娘子能是咱們這樣的人碰得了的?說不定是哪位大人的家眷呢,你們就沒發現那女子的氣質很特別嗎?高貴,對!就是他娘的高貴!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根本就沒拿正眼看過咱們一眼!別說是她,就說那個小丫鬟,可曾正眼看過咱們?」
之前那衙役笑道:「正是這樣的女子才夠味呢!這要是有機會把她壓在下面爽一把,想想都流口水啊。這樣高高在上的女人,若是能讓我給操了,媽的,老子現在死了都願意!」
幾人又是一聲鬨笑,幾個人在這裡呆着也是無聊,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讓人心動的美人,自然成了他們的談資。
忽然一個衙役說道:「別說了!有情況!」
幾個人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十幾個大漢氣勢洶洶的奔着募捐點就沖了過來!
一個衙役手立刻按在腰刀上問道:「怎麼辦?」
另一人道:「怎麼辦?能怎麼辦?要是衝着咱們來的,那就干他娘的!」
這時那御史手下的侍衛僕從們也沖了過來,也不說話,直接就奔募捐箱而去!
「站住!」
一個衙役將腰刀抽出來護在募捐箱前面吼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那御史的侍衛罵道:「幹什麼?砸了這破爛的箱子!」
衙役一舉手裡的彎刀說道:「你敢!這是朝廷……」
他還沒說完,那個御史的侍衛飛起一腳就朝他的面門踹了過來!
第四十章
誰的威風大?
那幾個衙役誰都不曾想到,自己做這份差事都能遇到一群歹人。這募捐箱乃是朝廷擺放在這裡的,再說裡面也沒有幾個錢,竟然能招來一群恐怖分子的打砸搶?
那個御史的侍衛上來就是凌空一腳,看身手顯然是野路子出來的。其實真打起來這樣的人反而比正統武術世家的出來的人要難纏,會武術的人不管練的是什麼拳法腿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有跡可循,可是這野路子的打法就實在讓人頭疼了。你白鶴亮翅,他黑虎掏襠。你大鵬展翅,他黑虎掏襠。你力劈華山,他黑虎掏襠……
那衙役雖然有刀在手,但是因為不敢下殺手,倒是被那侍衛逼的連連後退。當初設立募捐點的時候,宰相盧森也沒有想到會有人來打募捐點的主意。畢竟這是朝廷設立的,太原城裡雖然現在有許多潑皮無賴,但是誰也不會吃了熊心豹子膽去砸募捐箱。
所以並沒有頒布什麼如果有人搶錢可以格殺勿論的命令,所以四個衙役動起手來就有些畏首畏尾的,再加上對方人多,場面上立刻就處於下風了。
其實也不能怪盧森考慮不周,因為這樣的事無疑是損人不利己而且後患無窮的,就算是智商在二十以下的人都絕對不會想到去搶募捐箱。因為大家這些天都看見了,那箱子裡根本就沒錢。說實話,這樣的亂世里什麼樣的狠人都有,可是最起碼也得有利可圖才行吧。
若是這箱子裡有幾百貫錢,說不定真會有不少潑皮無賴打它的主意。只要搶了得手,衝出太原城那還不是天高任鳥飛。
可是,就是這傻子都不會幹的事,真的就有一群看上去並不傻的傢伙們給幹了!
被十來個人圍着打,那四個衙役想要護住箱子已經是不能了。眼看着對方分出兩個人就要動手砸箱子,一個衙役大吼了一聲道:「兄弟們拼了!」
其他三個人此時也是鼻青臉腫,早就被打出了一腔怒火。聽到有人喊,這三個人也是眼神一狠。
去他媽的吧,這種關頭就算殺了人上面也怪罪不下來!
一個衙役怒吼一聲,瘋了一般的將手裡的腰刀舞動起來。刀光閃爍,立刻就將圍在身前的三個人逼退了好幾步。說白了,他們這個級別的戰鬥不是那種武林高手過招,只要敢拼命不怕死往往能百戰百勝。說什麼都是假的,手裡的刀子能要人命那才是真的。
衙役們發了狠,這次輪到那御史的侍衛們退縮了。他們不過是來砸箱子的,不是來送死的。
可是,等他們四個沖回到募捐箱前的時候,那箱子已經被砸碎了!
不久前陳子魚投進去的幾十個銅錢,還有兩小塊碎銀子就散落在地上。那個御史的侍衛們也知道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誰都沒敢動那些錢。四個衙役衣衫不整,臉上身上都受了傷,看着那一地的破碎木頭都傻了眼。
這就跟飛來橫禍沒一點區別,幾個人當時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僕從們見箱子已經碎了,也不再過多的糾纏紛紛退了回來。其中一個還略有歉意的看了那四個衙役一眼,臉上的表情十分的無奈。
等自己的僕從們都回來了,那御史大人似乎心裡的氣消了幾分。他看着不遠處的那一地的碎渣,冷哼了一聲。他眼神陰冷的掃了僕從們一眼說道:「回府!」
說完,他一撩衣袍鑽進了轎子裡。
坐在轎子裡,這個叫楚完的御史大人依然憤憤不平!不久之前,宰相盧森手持着聖旨到了御史台宣讀。說什麼要讓他們這些御史們都跑到大街上去鼓動百姓捐款,跟那些災民潑皮們為伍!這還成什麼體統?這還有沒有王法規矩!
當時御史台就炸了窩,那場面和現代台灣議會鬧分歧相差無幾,只差一點這群平日裡文鄒鄒的御史老爺們就要動手打人了,誰都不同意跑到大街上去丟人現眼。此刻,這群御史們應有的鐵骨錚錚倒是全都表露無遺了。
一群御史圍着盧森吵吵嚷嚷,那架勢簡直就跟拔光了他們的陰毛一樣激動。盧森倒是很鎮定淡然,只是將劉凌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然後飄然而去。
一下子,這群御史老爺們頓時靜了下來。盧森雖然貴為宰相,但是御史們對他並沒有太大的忌諱。畢竟盧森不可能把他們全都拿下,這是於理不合的,且盧森也沒有這個權利。而劉凌則不同,這個殺人魔王可是敢做敢作的狠角色!
並不是說所有的御史都不好,而是這北漢國的御史還真沒一個好東西。他們拿着比同品級官員還要高的俸祿,卻一個恪盡職守的也沒有!
當初太子威逼拉攏群臣的時候,這些個御史們可有一個說話的?當初四皇子大肆的賣官牟利,他們可有一個說話的?遠的不說,就說太子和四皇子奪嫡搞的烏煙瘴氣,他們這些人可有一個說話的?沒有!一個都沒有!
倒是孝帝登基之後,居然有個御史跳出來說孝帝繼位名不正言不順,不如讓位給孝帝特意下旨保下來的太子劉錚的兒子。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麼道德倫常,說什麼仁義禮信。這個傢伙也不知道是個傻子還是個白痴,竟然還自認為是個鐵骨錚錚的忠臣!
劉凌對這些御史沒有一點好印象,所以才會想出這樣一個近乎於惡作劇般的辦法來。而這個楚完,則是御史中比較激進的一個。當盧森複述完劉凌的原話離去之後,所有人沉寂下來他是第一個跳腳罵娘的。這個人若是說起來和劉氏皇族還有些沾親帶故,他的母親楚宋氏曾經是皇后陳氏的貼身丫鬟,陳氏對楚宋氏親如姐妹感情一直很好。
當時劉業還沒有建立北漢登基為帝,還是太原守的時候楚宋氏就嫁出去了。不過因為她和陳氏感情篤深,北漢立國後他的丈夫楚陸離還被任命為御史大夫。可惜楚陸離是個短命鬼,榮華富貴沒享受幾天就大病不起一命嗚呼。陳氏苦求皇帝劉業,劉業就讓楚完繼承了他爹御史大夫的職務。
仗着這一點的關係,楚完歷來目無王法驕縱跋扈。在御史台雖然是個品級不高的小御史,但是因為她母親的緣故大家都對他禮讓幾分。由此一來更增加了他的不可一世,自大到認為自己是和諸位皇子平輩的人物,最起碼應該被封為郡王。到後來這個人心中的怨氣越來越大,總是覺得自己受到的待遇是極其不公平的。
久而久之,這人的心理都變態了起來。他總覺得是大漢國欠他的,沒有給他應該得到的一切。現在只用一個小小的五品御史的官位敷衍他,在他認為是劉氏皇族對他的侮辱!當年,他的母親和陳氏情同姐妹,就算沒有血緣關係,自己這個皇后的侄子做個郡王總不過分吧。
漸漸的,他對劉氏皇族的怨恨越來越大,甚至在很多公開場合大發牢騷。這種人,自以為是,可是在別人的眼裡不過是笨蛋,徹頭徹尾的笨蛋。
盧森的一番話,徹底激怒了這個笨蛋。他堅持認為,雖然他沒有當上王爺,但是自己做什麼事劉氏皇族都不會懲罰他的。因為他覺得,這是劉氏皇族欠他的!
所以他不認為砸爛了一隻破箱子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砸了也就砸了。
坐進轎子裡,楚完陰沉着臉說道:「我累了,先把我送回府去。回去之後你們多召集一些人手,把這陽平大街上的募捐點都給我砸了!」
坐了一會兒,他也不見轎子往前走,於是沉聲問道:「怎麼還不走!」
前面的僕從有些顫抖的說道:「大……大人,有人攔轎!」
楚完一聽就火了,破口大罵道:「你們都是廢物嗎!有人攔着就給我打走!我不管是誰,今天我心情不好,今天撞在我頭上算他倒霉!來人!把攔着轎子的人打死務論!」
那僕從結結巴巴的回答道:「大人……不能打啊。」
楚完猛的的一撩轎帘子吼道:「為什麼不能打!」
他一探身子出了轎子,一眼就看見轎子前面站着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虎背熊腰,氣勢不凡。此人手裡拿着一塊金燦燦的牌子攔在前面,臉上掛着讓他厭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楚完仔細看了看,那牌子他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