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 - 第1章

知白

-------------------------------------------------------------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或出版社所有☆

☆僅供預覽,如果喜歡請購買正版☆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全本精校】《將明》作者:知白

  內容簡介:

  他總是很謙卑,只兩人行亦有我師。他總是很勤奮,劈柴擔水也是修行。他總是很禮讓,在你死還是我死做選擇,自然是你死。

  他來的那一年,大隋剛滿二十歲生日,那個可敬可惡的老巫婆,給了他一個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髮,彎弓直刀,十八騎風捲殘雲,帝國旗號上終究還是他的姓氏。

  【第一卷

開朗少年行】

  楔子

  大隋開皇二十年的正月初四,紛紛揚揚的大雪從頭天晚上就開始下着,開始的時候是能輕易鑽進人衣領里的雪沫子,到了初四的早晨就飄飄灑灑的變成了鵝毛大雪。也就是半天的光景,街道上,房頂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大隋國都大興城是開皇二年的時候在宇文愷的督造下依着龍首塬建成的,氣勢恢宏。在離着皇城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小廟,香火冷清,平時都少有人來,這大雪的天氣里更顯得人跡廖廖。里院一間屋子裡,一個已經處於彌留之際的老尼姑懷裡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喃喃自語。

  這老尼姑看不出多大的年紀,眉毛都白了,慈眉善目,眼角的皺紋就好像大樹的年輪一樣,宣告着此人已經經歷過太多的蹉跎歲月。

  一個獨身在此的老尼姑懷裡居然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顯得十分的詭異。這嬰兒才不過三五個月大小,生的眉清目秀瓷娃娃一般惹人憐愛。

  「小傢伙啊,你長的這麼乖巧可愛是哪家的孩子?又是哪家做爹娘的如此狠心居然大雪天的把你丟在我這小小廟宇的門外?呵呵……丟了你的那對夫妻當真是白痴呢,你這孩子面相這麼好,雖然早年必然歷盡波折流離,十五歲之後就會富貴如雲籠罩,想擋都擋不住呢。」

  老尼姑眯着眼睛喃喃自語,手裡端着一碗米湯一點一點的送進孩子的嘴裡。

  「我想想,我這一生至今見過你這樣面相的有幾個了?我算算我算算……唉……算來算去卻只有一個姓楊的比得上你,只是他福氣薄,富貴不過兩代而已。你這小傢伙就不一樣了,看樣子少說有二百六十年的榮華尊崇。」

  咳嗽了幾聲,老尼姑神色變得黯然:「只是可惜了,我的命只在今日便會了斷,你偏偏在今日才落在我手裡。我若是死了,誰來養活你呢?」

  「若是讓你陪着我死了就罪過太大咯,下一世輪迴只怕我就是進了畜生道都難以抵得上罪過。罷了罷了,雖然將你交給他兇險萬分,卻怎麼也比死了強。只是那人性子粗野豪邁,讓他一個大男人養活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倒也為難他了,呵呵……」

  老尼姑把最後一口米湯送進嬰兒的懷裡,那嬰兒吃飽了肚子之後安安靜靜的躺着,忽閃着一雙仿似會說話一般的眼睛看着老尼姑,忽然咿呀咿呀的笑了起來,樣子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親他胖嘟嘟的臉蛋。

  這尼姑實在太老了,她費力的抱起那嬰兒,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她身子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往前沖了幾步靠在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她低頭看着懷裡的嬰兒,目光柔和滿眼都是愛憐。

  「大限將至,非人力可以阻止。不過沒關係,我就是拼了命也要送你走。那姓楊的身邊有個臭道士厲害的緊,肯定早就算到了我的壽期,今日不送你走,你若是落在那姓楊的手裡只會落得個被活活摔死的下場。那姓楊的富貴至極心胸卻不甚寬闊,有那臭道士在他身邊斷然不會留條活路給你。」

  就在老尼和嬰兒說話的時候,從皇宮出來了一隊人馬,簇擁着一輛馬車往小廟這邊急匆匆的趕來。數百名穿着鐵甲的騎兵護在馬車的前後,清一色的棗紅馬配上騎士手裡冷幽幽的長槊,說不出的威嚴肅穆。

  在馬車的旁邊,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道人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相伴而行。這道人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卻只穿了一身單衣,居然能抵抗得了風雪嚴寒。他樣貌本就俊朗,留着三縷長須,懷裡抱了一柄拂塵,坐在高頭大馬上顯得飄逸瀟灑。若是能仔細去看的話,定會發現那鵝毛般的大雪竟然不能近他的身子,在他身前尺余的地方便會長了眼睛一般的自動避開。

  和一身落雪的鐵甲騎士相比,這道人自然顯得出類拔萃。

  這道人名叫張天一,乃是龍虎山天師府這一代的天師。道法高深,有神鬼莫測之能。後來被大隋文帝陛下詔入皇宮,封了護國法師的尊位。

  能讓護國法師跟隨在一側而行的,放在現如今的大隋朝內便只有一個人了。那邊是當今天子,開皇大帝楊堅。

  「天師,你可算準了?」

  轎子裡傳出一聲低沉的問話,這人嗓音略微有些沙啞卻顯得十分的雄武。光聽他說話,便能判斷出此人必然是一個極有威嚴之人。

  張天師在馬上微微側了下身子道:「陛下,本來那妙真法師以大法力瞞住了天象,貧道是看不破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炷香前她法力忽然散了,貧道見天象有異,推算出再過一個時辰正是妙真法師的大限,絕對是不會錯的。」

  「既如此,便須走的快些,最好能見法師最後一面。法師於朕有大恩,當日若不是法師在場,只怕朕才一出世就被人摔死了。後來法師帶我離開家門一別十餘年,教我識字讀書,兵法戰陣,若沒有她,便沒有朕今日之天下。朕一直想還給法師一場大富貴,奈何法師只想青燈古佛相伴,朕終於還是有負於她。若是不能送法師最後一程,朕心實難安。」

  張天師道:「陛下放心,還有些時間,不會遲了。」

  開皇帝楊堅嗯了一聲,隨即不再言語。

  張天師想了想還是從袖口裡探出手,捏着法印來來回回的算了算,確信自己沒有推測錯誤這才安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隱隱發慌,總覺得有什麼天地規則之外的東西硬生生的插了進來,那人或物來勢強悍,竟然隔着這麼遠讓他都心神不寧的。

  莫非是那妙真法師臨死前還得了什麼寶物?

  張天師暗自推測着。

  正想着,忽然一道黑影從遠處房頂上如大雕一般撲了下來。那人來勢奇快,前面護駕的鐵甲騎兵才舉起鋒利的長槊,那人已經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踩着一名騎兵的腦袋落在了轎子前面。

  「哈哈,牛鼻子,你這又要去什麼地方害人?」

  等那人落下來,眾人才看清此人居然是個身高九尺的壯漢!肩寬臀窄,虎背狼腰,穿了一件雪貂領子的厚重長袍,笑呵呵的站在眾人前面。一眾侍衛立刻揮舞着兵器撲上來將他團團圍住,冷森森的長槊如叢林般對準了那大漢。

  此人身型極是魁梧,站在人群中如鶴立雞群一般。在場的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老兵,個個都是身手了得之輩,可是和此人相比卻如同還沒長大的孩子,雖然騎兵人多卻遠不如他一個人有氣勢。更有被踩了頭的士兵心裡納悶,怎麼這麼一條大漢剛才在自己腦袋上踩過去卻好像只是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張天師看着一臉絡腮鬍須的大漢嘆道:「張仲堅,你怎麼又來多事?」

  ……

  大隋仁壽四年六月,垂死的大隋開國皇帝楊堅拉着次子楊廣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孩子姓李!記住,記住!寧可殺錯,絕不可放過!」

  楊廣重重的點了點頭:「父皇放心,兒臣記得了,那孩子姓李,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PS:楔子這個東西寫得比較玄幻,無非是想勾起你們的閱讀欲望罷了。其中提到的尼姑,天師什麼什麼的,大家不要太較真。尼姑還是有據可查的,但張天師確實狗血了點,不過是為了襯托老尼姑的神秘才添加的龍套而已。天師府是在宋朝才建立的,龍虎山這個時候應該連個國家級旅遊風景區都算不上。楔子中提到的東西,其實目的就是鋪墊一下本書的主要情節,大家完全可以把重點放在最後一段話上,這才是主要矛盾。

  第001章

此路是我開

  正是陽春時節,路邊的柳枝兒俏生生的吐出新綠,翠綠色的小小嫩芽就好像嬰兒一樣,柔嫩而朝氣蓬勃。頑強的草兒頂翻了壓在頭頂上的小石頭,伸了個懶腰,漸漸的舒展開身體。朝露晶瑩剔透,就好像草兒掛在脖子上的珍珠項鍊,被陽光一照,五光十色中透着一股別樣的青春妖嬈。

  霸州往幽州去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人卻並不是很多。大業六年,河北大地上不少村子裡的男丁都被徵集到了汴州,宋州一帶開鑿運河,如今工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官道上的有一夥壯年男子,正是從宋州返鄉的勞力。

  雖然層層剝削之後落在這些苦哈哈勞力手裡的錢已經剩不下多少,但離家一年有餘,每個人身後背着的包裹里也都鼓囊囊的裝着千百個黃燦燦的肉好。其時,官場上腐敗之風雖然已經蔓延,只是隋煬帝繼位之初吏治上依然受着開皇時期的影響,當官的也不敢太過分搜刮百姓。(注1)

  這七八個男子都是霸州北邊一百三十里外一個叫做方城的小村子的農戶人,宋州那邊的事情一了他們領了工錢相約一起回家。從宋州回來千里迢迢,雖然世道還算太平,但誰也不敢說會不會運氣差遇到幾個要錢不要命的劫匪。大家一起走路上有個照應,而且都是老鄉,互相也信得過。

  他們手裡都提着一根五六尺長的哨棒,互相說笑着往前趕路。所謂的哨棒不過名字好聽一點罷了,其實不過是一根一米多長的木頭棍子。大隋開皇年間,高祖文皇帝下旨沒收天下兵器。普通百姓是不准攜帶私藏利刃的,但木棒卻不屬於兵器的範疇之內。(注2)

  「吳三哥,今天咱們多走幾步路,等到了牛頭村再投宿咋樣?」

  一個看起來年紀在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用袖口擦了擦已經到了唇邊的鼻涕問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壯實男子。他叫李三福,名字俗氣,也沒有表字,農戶人,沒有那麼多的講究。隔壁許家的小子總是笑話他名字不雅,其實那個傢伙的名字難道就雅了?他叫李三福,那個只會埋汰人的傢伙叫許三多,字旺財。

  問完了話之後,他下意識的託了托後背上沉甸甸的包裹,感覺到錢還在,心裡踏實下來。他們這些人離家這麼久累死累活的在河道里幹活兒,為的就是賺些錢來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

  那個壯實的男子名叫吳來祿,在家裡行三,是這伙方城出去賣苦力的人推舉的領頭人。他上面還有兩個短命的哥哥,都沒活過三個月,其實說起來,他倒是家裡的老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兩個哥哥將壽命福氣都積攢着送給了這個老三,吳來祿不但長大成人並且健壯的好像一頭牤牛一樣。他人也長得精神,今年三十四歲,家裡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女兒沒滿月的時候他就離開村子去了宋州,如今想想,女兒也已經過了周歲了。想到自己的妻子一個人要照料老人孩子辛辛苦苦的熬過了這一年多,他心裡就難免有些愧疚。

  「三福,走到牛頭村最少還得六七個時辰,到時候天就大黑了。雖然官道上太平,不過摸着黑趕路怎麼也不踏實。三哥知道你想家,大夥不都一樣嗎?咱們現在走快一些,晌午前爭取趕到東北岸村,在東北岸村吃些東西就上路,天黑前能趕到林城鋪,就在那裡過夜,明天早起來些,晌午前就能到家了。」

  劉癩子是這個小隊伍里年紀最大的人,別人問他年歲的時候他總是謊報幾歲,村子裡貼了告示招人去宋州開通濟渠,要四十歲以下的壯丁,他其實已經五十一了,硬生生的就說自己三十九。他家裡沒有旁人,自己吃飽全家不餓,開運河雖然辛苦勞累,但管吃管住還能給千餘個肉好,何樂而不為呢?

  看着李三福那猴急的樣劉癩子笑道:「三福,你小兔崽子是不是急着回家娶婆娘?放心吧,晚回去一日,彭家莊那個小妮子跑不了!你走時那妮子頂多才長出一片小草,現在回來,正好開出一朵鮮花來!」

  李三福被他說的臉上一紅,辯解道:「我……我才不娶婆娘呢,我就是想阿娘了。」

  吳三哥笑道:「癩子叔,別笑話三福了,倒是你,辛辛苦苦賣命賺來的肉好,可別一股腦都塞進抱月樓那些狐媚子的肚兜里。」

  劉癩子訕訕的笑了笑:「哪兒能呢!這錢我留着有用!」

  李三福好奇的問道:「癩子叔,你留着錢有啥用?」

  劉癩子咬了咬牙:「我想抱個孩子養,老劉家的香火,總不能斷在我手裡!」

  眾人一愣,隨即對劉癩子這個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老無賴改變了幾分印象。

  正說着,忽然從後面傳來一陣鈴兒清脆的響聲,還有一聲粗狂的吆喝:「前面的人趕緊讓讓,驚了我的大青騾,小心踢破了你們的屁股!」

  眾人回頭去看,卻見後面來了幾輛馬車,最前面的那輛車子拉車的正是一匹看起來頗為矯健的青色騾子。趕車的人頭上戴着一頂草帽,看身上的衣服是皂衣黑靴,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眾人都是小鄉戶人家出身,雖然厭惡那趕車人的囂張卻也不敢招惹,乖乖的讓開了道路。

  趕車的見眾人讓路,嘴裡哼哼道:「算你們識相,不然鞭子下去撕爛了你們的皮。」

  這人說話粗野,還帶着一種很彆扭的口音。

  他正張揚,卻見那馬車的車廂帘子揭開一條縫隙,一個嬌滴滴的小妮子從縫隙里把腦袋探出來說道:「戈太戶,小姐還在車裡,再滿嘴的污言穢語,先仔細了你的皮!」

  這小妮子尚未及笄,看樣子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樣子。白嫩嫩的看着很清秀,只是眉宇間都是對那趕車人的厭惡。那趕車人似乎很懼怕這個小丫鬟,連忙道歉,再也不敢張揚說話。(注3)

  吳來祿站在路邊,等馬車都過去了之後才繼續趕路。那是一共三輛馬車,馬車看起來頗為奢華,應該是出自官宦人家,這時才出霸州不久,料來不定是那家官老爺的家眷要去踏春呢。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吳來祿向來是能躲就躲的。一來招惹不起,二來他看着厭惡。

  大家看着遠遠的馬車影兒正在猜測着那馬車是誰家的,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踏地的聲音。眾人有了前面那事的教訓,不等後面人開口紛紛讓路。還沒來得及回頭,那馬已經擦着眾人的身子馳了過去。劉癩子躲的慢了,險些被馬撞倒。他本就是個無賴之人,心中一怒張嘴就罵了兩句。馬背上的騎士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理會。只是,這一眼如刀,好像直接看進了劉癩子的心裡一樣。

  「博踏烏?!」

  吳來祿看着那匹跑過去的駿馬不可置信的小聲說了三個字。

  「三哥,你說什麼踏烏?」

  李三福湊過來問道。

  「沒,沒什麼。」

  吳來祿的臉色變了變,並沒有跟李三福解釋什麼。他怕自己解釋了,會嚇到這些膽小的同伴。博踏烏,是塞外契丹人的名種寶馬,千金難買,就連契丹的王族都以擁有一匹純正的博踏烏而自豪。吳來祿曾經到過塞北契丹人的領地,對這種寶馬良駒印象十分的深刻。一匹寶馬並不是如何能嚇得住人,而馬背上的騎士看樣子也不是塞北草原上的契丹人。吳來祿之所以變了臉色,是因為他剛巧知道,這幽州附近方圓幾百里之內,可能有這樣寶馬的地方只有兩個。

  第一個地方,是幽州虎賁大將軍羅藝的軍中。

  第二個地方,是河北地界上最大最兇悍的馬賊鐵浮屠那裡。

  劉癩子湊近吳來祿的身邊,寒着臉低聲說道:「老三,看來今天咱們不能急着趕路了。」

  吳來祿點了點頭,後面騎馬那人明顯就是踩盤子的。

  不可能是幽州虎賁精甲,那就只能是那伙吃人不吐骨頭的馬賊了。

  劉癩子嘆了口氣說道:「那車裡應該有個嬌滴滴的小姐,看樣子是落不着個好下場了。也不知道是被哪伙綹子盯上了,真倒霉!」

  吳來祿壓低聲道:「鐵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