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明 - 第15章
知白
「那個……有點臭。」
歐思青青紅着臉說道。
李閒氣得七竅冒火:「再不穿信不信我脫了襪子塞你嘴巴里!」
歐思青青立刻手腳麻利的將李閒的靴子穿上,雖然她個子和李閒一樣高,但是她的靴子比李閒的靴子卻要小上一圈還多,其實這倒不是李閒的腳丫子比她大,而是李閒腳上穿的是一雙成年人的靴子,血騎中可沒有人會做用針線,李閒從漁陽來時穿的靴子早就壞掉了,現在他腳上的是朝求歌的靴子,當然也不是朝求歌對他最好,而是因為朝求歌相對來說最矮。
換上了李閒的靴子,歐思青青站起來動了動,感覺很彆扭。
李閒快速的將歐思青青的靴子系在一起然後掛在脖子上,他光着腳站起來指着一個方向對歐思青青說道:「你往那邊跑,那是你來的方向,應該能遇到你的那個什麼答朗大哥。」
「那你呢?」
歐思青青問。
李閒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我往那邊跑。」
歐思青青立刻明白了李閒的想法,他是要把追兵引開!
「不行!」
歐思青青喊道。
「沒什麼行不行的,你死不了記得來還我靴子,我死不了也不會拿你的靴子當紀念品。」
「安靜點!」
李閒制止歐思青青的勸說,然後吸了口氣認真的說道:「咱倆一起跑,跑不過戰馬!追兵多,雖然可以分開來追咱們,但分開跑比一起跑活命的機會大的多!你穿了我的靴子,追兵如果傻就會朝着我追過來,如果真的分頭來追的話,那只能說你我運氣差。」
他揉了揉眉毛:「今天我運氣已經很差了,遇上你這麼個倒霉鬼,所以你放心,追我的概率要大一些。還有,你爬樹不是很快的嗎,跑一段就上樹,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如果咱倆都死不了,你再想想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的事吧。」
不等歐思青青說話,李閒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快跑!」
歐思青青的眼淚流下來,痴痴的看着李閒,身子一動不動。
「你不跑我跑!」
李閒也不理會歐思青青的淚如泉湧,吸了口氣,身子猛地躥了出去。他就這麼光着腳在雪地上飛奔,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他沒有回頭去看,他不想確定歐思青青是不是照着自己說的做了,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停下來,因為他不想死。
媽的!
我怎麼會做了這麼件傻事!
一邊跑,李閒一邊狠狠的罵着自己。
老子小心翼翼的活了十二年,如果這麼掛了,那就太冤枉了!
他的動作如同一隻捕食的獵豹般迅捷,一頭扎進樹林子裡。
手感不錯,挺彈。
這是李閒轉身飛奔前對歐思青青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023章
不臉紅
雪地中飛奔的身影,弓着身子,上身伏的很低,光着的腳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痕跡。血液已經活動開,這個時候他的腳並沒有感覺到十分的寒冷。可只要他停下來,用不了多久他的雙腳就會凍成一坨冰塊。
李閒第一次停下來,然後飛快的用匕首將歐思青青的靴子豁開了一道口子,坐下來費力的將靴子穿在腳上,然後從衣服上撕下布條將靴子綁好。
真是白痴!
李閒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他這麼跑下去,就算能活命這兩隻腳也保不住。
他站起來,將橫刀推到後背上縛好。
後面的號角聲已經越來越近,從高處往下看,已經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點朝着這邊移動了過來,速度很快。看人數,李閒確定那些人就是奚人的騎兵。不會是歐思青青的同伴,她說過,她父親身邊不會超過二十個人。也不會是血騎的人,血騎的營寨還在十幾里外,就算是來救李閒也不會來的這麼快。
一千騎兵就是這個樣子啊,果然看起來他媽的帥呆了。
李閒揮舞了下手臂,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看着山下那密密麻麻的黑點,逐漸聚集成幾條黑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咧嘴笑牌鹿皮小蠻靴,李閒比劃了一下中指,然後轉身衝進林子裡。
不能再提高自己的速度了,那就只能降低奚人騎兵的速度。密集的樹林是必須要利用起來的,雖然李閒沒有歐思青青爬樹快,但這並不代表他爬的很慢。只是從進入樹林後李閒就一直在樹木間穿行,絲毫沒有上樹躲躲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又或只是已經跑的沒了方向感。
就這麼一路狂奔出去二里路,後面的號角聲已經越來越清晰起來。
李閒咬着牙用衝出去幾十步,終於看到不遠處那個自己早晨出來路過這裡時留下的記號。
那裡看起來平常無奇,雪一樣的白,一樣的平。
但李閒知道,那裡有一個洞。
那是很久之前李閒在後山射獵的時候就發現的地方,一場雪下來蓋住了洞口。洞口並不是特別大,剛好能鑽進去一隻熊。而事實上這裡確實是一隻山熊冬眠的地方,那隻熊在一個月前已經變成了一大鍋燉肉吃進了李閒他們的肚子裡。
李閒停下腳步,快速的刨開洞口然後鑽了進去。
李閒用殘雪將洞口堵死,然後朝着裡面爬去。大概五米之后里面變得寬敞起來,已經能直立行走。走到他和朝求歌殺死那隻熊的地方後,李閒在還能看出有殘留血跡的地方坐下來。他大口的喘着氣,一路狂奔讓他的肺變得急需補充空氣。這個山洞裡的空氣並不好,聞起來有一股騷臭味,但這並不妨礙李閒對空氣的索取,也不妨礙他坐在地上恢復體力。
三百多匹戰馬載着奚人騎兵順着李閒的腳印一直追到這裡,為首的騎士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壯碩漢子。他勒住戰馬後舉起手示意了一下,後面的騎兵緩緩的停在他的身後。
「怎麼契丹人都這麼白痴?」
奚人首領撇嘴,語氣中都是不屑。
「埃斤,我帶幾個人進去把他抓出來!」
一個奚人武士說道。
埃斤是部族首領的稱呼,坐在馬背上的壯碩漢子正是奚人辱紇主部的首領答乞。
「腳印後來變大了些。」
他沒有回答部下,而是說了一句聽起來不着邊際的話。
「只有兩個人,並沒有看到其他契丹人的影子。」
他身後的武士點頭道:「看來摩會說不定真的過了西拉木倫河,到河對面霫人蘇啜部落中去了。這兩個人是他的隨從,在這裡等他回來。」
答乞笑了笑說道:「摩會這次一共帶了不到五十個護衛,半路上被殺了超過三十個。他若是過了河去蘇啜部,為什麼還要留下兩個人來等他?如果蘇啜新彌想對他下手的話,難不成這兩個人還能將摩會救出去?」
他笑了起來,笑得很暢然。
「腳印後來變大了,但還是一個孩子。」
他身後的武士恍然大悟:「是摩會的女兒!摩會知道蘇啜新彌不一定答應他的請求,蘇啜部和契丹何大何部一直就不和睦!」
答乞讚賞的點了點頭道:「他怕蘇啜新彌殺了他,所以他把女兒留在了山上等他。」
他嘴角上的笑意很淫穢,看着顯然是倉促間堆起來掩蓋洞口的白雪,就好像看着一個已經褪去了衣衫躺在他面前的窈窕女子,那雪就是她白晃晃誘人的身子。
「一年前我去過何大何部的草場,見過摩會的女兒。」
他由衷的讚嘆着:「那真是一個白天鵝一樣純潔的姑娘,美的令人窒息。一年前的時候我就想跟摩會提親,可那個傢伙閃閃爍爍的不肯答應。留下來的侍衛和摩會的女兒分開跑,是想將追兵引開。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個叫答郎長虹的傢伙,不過他還真是白痴。我有一千人!難道就不會分兵追嗎?難道他忘了?女孩子的腳總是小一些的。」
「歐思青青,我記得是這個名字。」
答乞的眼神中透出貪婪,他指着那洞口說道:「進去,我要完好無損的歐思青青。如果你們碰掉了她一根頭髮,我就把你們的腦袋都砍下來。」
「埃斤放心!」
四五個騎士從馬背上跳下來,一邊笑着一邊靠近洞口:「我保證抓她出來的時候,她就像您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迷人。」
幾個人蹲下來七手八腳的將被雪堵住的洞口扒開,然後回頭看了看答乞。
答乞點了點頭:「記住,我要完好無損的歐思青青。如果做的好,回去之後你們每個人都會得到三十隻羊。」
噓——
後面的騎兵發出一片噓聲,但卻並不是對答乞有什麼不敬。這噓聲中表達的意思是對抓人那幾個騎士的羨慕,是因為自己沒有搶到這次發財機會而感到失望。三十隻羊,雖然不是很多,但卻足夠一家人安全的渡過冬季了。
「哈哈哈哈!」
答乞放肆的笑起來,笑聲中透着一股自信:「等將契丹人的草場都搶過來,我保證你們每個人得到的絕不會比三十隻羊少,只要你們幹的漂亮,甚至你們還會分到幾個嫵媚溫柔的女奴,還有幾個壯碩的牛一樣的牧奴。」
說話的時候,第一個奚人騎士已經鑽進了洞口裡。
容一隻熊痛快的爬進爬出的洞口,成年人甚至能蹲着往前移動。他是一個魁梧的奚人勇士,在他的印象中,幾天前在契丹人馬隊中遠遠看到的那個嬌小的身影,他一隻手就能制服。他甚至不願意後面的同伴跟進來,如果是他自己抓住歐思青青的話說不定埃斤會將賞賜增加到五十隻羊!
所以他故意爬的很慢,還故意膝蓋上滑了一下後一腳將後面跟進來的人踹了出去。
後面的奚人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繼續往裡鑽。他知道搶在自己前面的同伴在想什麼,要是換了自己的話說不定這一腳踹得更狠。
但是,當前面的人第二腳踹在他臉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發怒了。
「你要幹什麼!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的腳!」
前面那人腳底上沾着的雪融化後混合了洞裡的泥全留在了他臉上,他狠狠的咒罵着,然後騰出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污雪嘴裡也有,牙齒一動就覺得滿嘴都是沙子一樣的噁心感覺。
前面的人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踹他。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埃克!你擋住路了!」
第二個奚人伸手往前推了一下。
手上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推在一團棉花上似的。
不對勁!
第二個奚人敏銳的察覺到了爬在前面的埃克出了什麼問題!
埃克是族裡公認的壯碩,他胳膊上大腿上的肌肉隆起來好像鐵一樣硬!可剛才推在他大腿上的感覺卻好像推在一灘腐肉上似的,軟綿綿的令人恐懼!第二個奚人武士也是殺過人的,所以他知道,那是剛死之後的人身體才會出現的變化!先是綿軟的好像一灘泥,而後才會逐漸冰冷僵硬。
他抓着埃克的腳腕,一邊大聲呼喊後面的同伴退出去,一邊拖拽着埃克的身子。
很重,埃克的身體重量全部堆積在地上。
「怎麼回事?」
答乞皺着眉頭問道。
「埃剋死了!」
有人大聲回答他的話,並且將埃克脖子上插着的弩箭拔出來晃了晃示意自己並沒有說謊。弩箭射的很精準,直接射穿了喉管後卡在脖子裡。這隻弩箭很短,大概也就十厘米左右,並不常見。
「腕弩?」
答乞看到那弩箭的時候詫異了一下,那是漢人才能造出來的精巧東西。射程很短,三米之外已經射不穿厚厚的皮甲。答乞見過這種東西,那是漢人女子們用來防身的東西。造價昂貴,平民百姓根本就買不起。
「頂着盾進去!笨蛋!」
答乞大聲喊道。
見到那支短短的弩箭之後,答乞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腕弩幾乎可以說是女子的專用防身武器,沒有哪個男人會厚着臉皮用這麼秀氣的東西。扣在手腕上的弩機太精巧,殺傷力也低的可憐。就算面對面站着,弩箭都射不穿兩層厚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