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霸天下 - 第6章

知白

  當天下午的時候,一則爆炸性的消息就在樊固城裡傳播了出去。帶着不下五百匹戰馬來做交易的北遼人被將軍李孝宗親自帶兵拿下,北遼人的戰馬被沒收,三十幾個北遼漢子被鐵鏈鎖了關進了樊固城的地牢里,據說受到了嚴刑拷打。

  這件事被狂風卷着似的傳播了出去,沒多久狼乳山脈對面涅槃城裡的蒙元守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千夫長阿古達木沒敢耽擱,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往二百里外的滿都旗旗主滿都拉圖的駐地趕去。

  蒙元帝國疆域之遼闊當世第一,曾經有人說過蒙元帝國歷任大汗最困擾的一件事就是,他們誰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擁有多大的領地,擁有多少臣民。因為蒙元帝國的疆域太大,大到沒有辦法測繪出來。

  蒙元帝國分設四十八旗,最小的一個旗也管理着上千里草場。距離大隋邊城樊固最近的是滿都旗,旗主滿都拉圖是個強硬的主戰派。蒙元帝國的旗就如同大隋的郡,大小不一,旗主的人選都是由蒙元帝國第一任大汗任命,然後世襲。

  滿都拉圖是個狂熱的好戰之人,曾經不止一次請求蒙元帝國大汗蒙哥進攻大隋。

  不過據說這個傢伙有六個妻子,其中三個都是漢人。

  發生在樊固城的事會不會成為蒙元帝國和大隋之間戰爭的導火索,這誰也說不清。但李孝宗知道自己必須隨時做好準備,他下令八百邊軍全部取消輪休,集結起來以防蒙元帝國的人突襲。同時派人往郡治濟北城報信,請郡守吳佩之定奪。

  消息傳到濟北城裡,吳佩之立刻就嚇了一跳。

  他只罵了一句李孝宗是只豬,然後立刻寫了一份奏摺派人用千里加急的速度送往長安城。濟北郡距離長安……不止萬里,誰知道消息到了長安的時候會不會已經打起來了?為了保證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吳佩之一邊調集全部郡兵集結備戰,同時寫信派人送去三百里之外的右侯衛大營。

  大隋右侯衛五萬精銳府兵,可是大隋西北邊陲之屏障!

  右侯衛大將軍李遠山也是出身隴右李家,是李家嫡系出身。此人戰功赫赫,極受皇帝楊易信任。說起來,能榮任大隋十二衛府兵大將軍的,哪一個不是功勳卓著?哪一個出身不是顯赫世家?

  相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李孝宗這樣的小小邊城牙將真的不值一提。李孝宗都不值一提,那就不必說身上只有個斥候隊副這樣不入流職位的方解了。

  而此時這個不入流的小人物,正坐在地牢里侃侃而談。

  「這件事是你們北遼人做的太白痴了。」

  方解看着為首的那個北遼漢子嘆了口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這樣做圖謀的是什麼?想逼着蒙元和大隋動武?逼着大隋接收你們?白痴!連我這樣的邊城小吏都看得出來,朝廷里的那些大人物難道都是瞎子?」

  方解狠狠的瞪了那北遼漢子一眼:「你以為,憑你們這樣劣質白痴的計策,就能將兩個帝國拖進來?你以為你們北遼人有這個資格?你想的太天真了,我敢打賭,這件事不管是傳到蒙哥的耳朵里,還是被我大隋的皇帝陛下知曉……最多不過一笑而已。」

  站在李閒對面的北遼人年紀在二十四五歲上下,身材壯碩,立眉,怒目,臉瘦長,唇薄涼,看面相就是個心志決絕的傢伙。

  「這位大人!」

  北遼漢子抱了抱拳道:「我承認您猜透了我們的心思,而且結果或許正如您說的那樣。但只要大隋和蒙元開戰,我們北遼人再傾盡全力協助大隋擊敗蒙元,難道皇帝還會不接受我們?您或許永遠也不會了解,我們北遼人想要換一個地方為家的心愿。」

  「我就不明白了!」

  方解猛的站起來,指着那人的鼻子問:「老老實實的過生活有什麼不好?非得打仗死人你們才開心爽快?難道死多少人你都不在乎?你就不怕蒙哥一怒下令滅了你的部族?守着自己的家園好好過,不成?」

  「大人……」

  北遼漢子看了方解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您一定沒有去過十萬大山,所以你不知道那個地方到底有多冷。也許您以為,樊固城的冬天就已經很讓人難以接受了,但在我們的家鄉,樊固城現在的天氣比我們的春暖時節還要暖和!如果你去過十萬大山,您才會知道什麼叫做寒冷,令人絕望的寒冷。」

  「我們北遼人不懼怕嚴寒,我們懼怕的是被滅族……從蒙元帝國上一任大汗開始,每隔五年,蒙元對我們的部族就會發起一次招募,說是要招募壯年漢子加入狼騎。但事實上,那些被帶走的漢子都被屠殺在半路。因為蒙元人害怕,他們不想我們的部族強大,就用這樣殘忍的手段來屠殺我們的族人,這樣下去……不出三十年我們的部族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看着方解一字一句地問道:「您覺得我們不該去抗爭?」

  「你叫什麼名字。」方解問。

  「完顏離妖。」北遼漢子回答道。

  「好吧,完顏離妖……你們北遼人會打鐵麼?」

  「當然!我們部族戰士們手裡的彎刀,比蒙元狼騎手裡的刀子還要鋒利!可是……我們沒有鐵。所以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器,沒有足夠的羽箭,無法抵抗蒙元人的狼騎。」

  「會有的。」

  方解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安心在這裡住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被帶到一座非常大的城池裡,會有比我級別高也不知道多少的大人和你說話,說不定,對於你來說這是件好事。」

  「最後……」

  方解溫和地說道:「我家將軍說,讓我替他謝謝你的戰馬。」

  「別客氣。」

  完顏離妖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北遼人最缺的是鐵器和鹽巴,最不缺的就是上好的戰馬!而且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北遼人擁有耐寒的戰馬。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件事……之所以蒙元人總想着滅我的族人,是因為我們北遼人的寒騎兵是唯一能衝到大雪山腳下的騎兵,所以佛宗的人不允許我們擁有這樣的實力。佛宗……那是一群惡魔!」

  方解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紅袖樓的二層雅間裡。

  「你來了。」

  眼角上已經能看到魚尾紋,但面容依然令人着迷的息大娘看着面前的男子說話。毫無疑問的是,這是一句廢話。看不出具體年紀的息大娘臉色平靜,但心口起伏的幅度卻遠比平時要大。

  依然高聳的胸脯令人目眩,充滿着成熟女子的魅惑。

  「要走,所以先來。」

  「又要走?去哪兒?」

  「時間最神秘之地。」

  青衫男子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總是要去的,不然會很遺憾。」

  息大娘怔住,眼角緩緩的流出一道淚痕:「你就沒有別的遺憾?」

  淒婉,無助。

  「如果那等兇險之處也留不住我,我會回來尋你。」

第0007章

長安來的執法使和草原來的奸細

  青衫男子站在窗口,沒有去看紅袖樓里那個布置華麗的舞台上令人目眩的舞姿,他看着窗外,似乎天際有什麼東西吸引着他的主意。冷風從開着的窗戶外面捲起來,吹動他身上洗的稍微發白的青衫。

  或許是因為風太冷了些,坐在椅子上的息大娘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風再烈也不會讓她覺着冷。她冷,是因為這個青衫男子剛才說的話。他說他要去大雪山,是這句話讓她覺着骨子裡都在發冷。是那種無可抵抗的寒冷,冷進了骨髓,冷進了心裡。

  「必須去?」

  她問。

  息大娘一點也不老,雖然眼角上有些細細的魚尾紋,但她的面容依然精緻,尤其是她的眉和眼最美,美到了極致。眉如垂柳葉,眼如一泓水。毫無疑問,如果她現在想找個男人嫁了,想要娶她的男人可以排隊到樊固城外去。

  方解雖然是紅袖樓的房東,但他卻只見過一次息大娘。

  只這一次,方解就很難忘記息大娘的眉眼。

  不是他好色,而是這眉眼確實太美了些。

  息大娘的名字就叫做息畫眉,但她的眉不是畫出來的。天生這樣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眉,天生一雙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眉眼間渾然天成一種淡淡的媚意,不濃烈,不做作。自她還是少女的時候,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子。有多少男子願意為她傾家蕩產,又有多少男子願意為她淡看生死。

  但她卻迷上了他。

  她命格里的克星。

  「芯兒還好?」

  他沒有回答息畫眉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個問題。

  「很好……難得你還能想起她。」

  息畫眉看着他的背影說道:「十年前你將芯兒丟給我便一走了之,十年不知生死。這十年來,芯兒不止一次問過我你在何處。這兩年來問的才漸漸少了,或是她信了我給她的答案。但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為了你心裡那偏執的念頭,竟是連她也不顧了?」

  「你對她如何說的?」

  青衫男子依然沒有回答息畫眉的問題。

  「我說你死了。」

  息畫眉咬着嘴唇說道。

  「也好。」

  青衫男子轉過身,笑了笑:「讓她以為我已經死了,心裡便沒了牽掛惦念,這樣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再過十年,或許她就會徹底忘記了我。心裡沒了我,她的日子便能多幾分開心快活。我給她的記憶,似乎沒有一件是應該記住值得記住的。」

  「必須要去。」

  他突然回答了她第一個問題。

  青衫男子再次將視線看向灰濛濛的蒼穹,眼神平淡卻藏着一股火一般的鬥志:「這個世界裡滿眼都是順從和卑微,總得有個人去嘗試做些什麼。有人制定了規則,漸漸的人們也習慣了這個規則,從而理所當然的卑躬屈膝……漸漸的忘了自己是個人。」

  「人,一撇一捺,當頂天立地。」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的心不狠。」

  他回答了她第二個問題:「如果我的心再狠一些,十年前就不會放那個人走。如果他不走,這世界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不公。如果我再狠一些,就不該珍惜自己的殘命而猶豫不決,以至於讓他的徒子徒孫帶着他遠遁回去。我用了十年休養傷勢,他也用了十年……但是你知道,他有諸多靈丹妙藥,所以恢復的應該比我快一些,再不去,我更沒有機會。」

  「既然你明知道,為什麼不能等到有絕對的把握再去?」

  息畫眉聲音極尖銳的喊了出來,胸口的起伏越發的劇烈起來。

  「再者……你就不怕引起一場浩劫?」

  聽到這句話,青衫男子顯然怔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語氣平淡:「浩劫早晚都會來,與其等到無法抗衡的時候來,倒是不如早點來的好,最起碼,人們會有些許的機會活下來。」

  「先生不會同意你去的。」

  息畫眉想到了最後一個阻止他的理由。

  「你錯了。」

  青衫男子回身,看着息畫眉溫和道:「你不了解先生,若我不去……早晚他也會去,等到先生不得不去的時候,浩劫才是真的將至。你知道他身處那個位置,總會有諸多不便。所以,先生不會反對我去。」

  「他難道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去送死?」

  「不會。」

  青衫男子輕聲道:「先生會為我燒一炷香,灑一捧紙錢。」

  沉默。

  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或許是為了打破這惱人的沉默,青衫男子有些好奇地問:「剛才坐在下面看舞的有個少年郎,穿一身黑衣,被幾個邊軍士兵拉走的那個……你可認識?」

  「認識……他叫方解,這個樓子的主人,紅袖招的房東。」

  「小小年紀,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他很會賺錢。」

  「他快死了。」

  青衫男子喝了一口茶,在說一件和他毫無關係的事。只是那個小傢伙讓他有些好奇,而那個小傢伙身體裡的東西又讓他厭惡。那般狠毒的手段,也只有他看得出來,也只有那個人用的出來。

  「死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