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霸天下 - 第7章
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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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牢里走出來,方解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清冷的空氣。地牢里潮濕發霉的氣味讓人不舒服,裡面的陰暗和寒冷更讓人不舒服。在裡面的時間久了,心裡都好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
那個叫完顏離妖的北遼人是個聰明的傢伙,而且方解看得出來,這個人在北遼族的地位絕對不會低,其他的北遼人雖然刻意裝作淡然,但眼神里對完顏離妖的尊敬是掩飾不住的。
不知道那到底是個多悽苦寒冷的地方。
方解想到完顏離妖說十萬大山之冷的那些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緊了緊身上的皮袍,心裡懊惱的想着,若是自己能練功的話,就能和沐小腰大犬那樣無視嚴寒。樊固城的冬天已經冷的出奇,但沐小腰依然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裙。至於大犬……那個傢伙雖然穿了見翻毛的皮袍,但裡面根本就沒穿內衣……
走出地牢大院的時候,方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這次的事情解決了的話,那麼自己的軍功加起來就攢夠了。只要李孝宗給自己開一封推薦信送到兵部去,就能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如果能順利考進演武院的話,結業之後最不濟也是一個校尉。而自己這樣雖然常年累月不曾間斷的練武,但因為不能修煉在軍中也不會得到重用。
可是……演武院,畢竟重的是武。
當然,如果在其他方面表現足夠好,說不得能留在演武院任一個小吏。在算學和樂曲方面,方解還是有一定自信的。
只要能留在大隋演武院裡,那些這麼多年一直在追殺自己的人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難道還敢跑去長安惹事?就算他們敢進長安城,難道還敢在演武院裡惹事?
一想到自己的前途格外的光明,方解的心裡也暢快了不少。
心情好,他就想去雲計狗肉吃燉鍋。
他是樊固城裡最特殊的那個,所以八百邊軍全都集結起來備戰,而他卻能無所事事的在大街上閒逛,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一起去,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去獨吞一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狗肉燉鍋。
方解走到雲計的時候,蘇屠狗正在屠狗。
滿手血腥的剝皮,看到方解走過來蘇屠狗在圍裙上抹了抹手上的血,笑呵呵的站起來說道:「方小哥,又來光顧我家生意了。」
「其實是來看你老婆的。」
方解恬不知恥的說了一句,然後站在一邊看蘇屠狗剝皮。他發現蘇屠狗這個人雖然老實到可以稱之為懦弱的地步,但殺狗剝皮這種事竟是被他干出了藝術感。雲計狗肉殺的狗不是家狗,而是狼乳山脈里的山狗,與狼一般的兇狠。到了冬天狼乳山脈上的獵物少了,山狗經常成群結隊的下山來襲擊農畜。
獵人們獵了山狗,一般都會送到雲計。
「快進去吧,外面冷。」
木訥的蘇屠狗憨笑着說道。
「屠狗哥,你每天都在殺狗,會不會做惡夢?」
方解忽然極認真的問。
蘇屠狗放下手裡的刀子,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的回答道:「或是殺的太多了,再惡的山狗便是化作狗鬼也不敢入我的夢,若真是敢入我的夢來,再殺一次就是了。」
語氣平淡,卻讓方解心裡一震。
「有道理。」
方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身往雲計裡面走去。
「方小哥……」
蘇屠狗忽然叫住方解,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最近這段日子應該多喝些酒。」
「為什麼?」
方解問。
蘇屠狗訕訕的笑了笑:「天冷。」
方解伸出一根中指:「你家的酒是不是最近賣的少了?」
走進雲計的門,方解沒有看到蘇屠狗眼神中的憐憫。蘇屠狗蹲下來繼續剝皮,一邊動手一邊喃喃的自語道:「只是你沒少在我家吃酒也花了不少銀子,覺着以後要是少了個大主顧有些可惜罷了……也不知道誰這麼狠毒的手段,多喝些酒血脈流通的還能順暢些,不然……」
……
……
就在方解在雲計要了一個狗肉燉鍋的時候,樊固城牙將李孝宗的書房裡也來了一個客人。
這個人穿了一身皮袍,翻毛的帽子遮擋住了頭臉。走進李孝宗書房之後,他才將厚厚的帽子摘下來放在火爐邊上,不多時,那帽子就被烤的冒出來一股一股的白煙。
這個人身材極瘦,便是臉上也看不到幾分肉。眼眶深陷,顴骨凸出,猴子一樣的臉型,偏偏還留着一撮山羊鬍。所以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李孝宗看到這個人卻不敢笑。他恭恭敬敬的倒上一杯茶遞過去,垂首站在一邊。
「雖然你是李家旁系還是庶出的子弟……但大將軍對你還是頗多看重。」
這人接過茶杯掃了李孝宗一眼,恨其不爭的嘆了口氣:「所以還要我這麼冷的天跑幾百里的路來提點你……兵部和大理寺的人在一個半月之前就已經出了長安城,一路上辦了十幾個案子,牙將以上的就殺了四個,還有一個從四品的郎將……這次陛下是真的動了怒,你要好自為之。」
「你應該知道,陛下最厭惡的就是官員貪墨……尤其是軍方的人貪財,若是查實的話你連一點活路都沒有。別以為你修為不俗,你要知道,這次兵部和大理寺下來的人中最少有三個六品以上的高手,還有一個十年前就破境的符師……」
「卑職不敢心存僥倖。」
李孝宗垂着頭,臉色有些發白。
越過五品為破鏡,六品以上的高手在軍中必然受到重用。他雖然在一年前入破境,但絕擋不住三個破境高手的聯手一擊。更何況,這次下來的人裡面還有一個最讓人頭疼的符師。
「聽說之所以你會變得貪財,是因為一個叫方解的?」
山羊鬍啞着嗓子問。
「是!」
「大將軍聽說,有蒙元帝國的細作潛入了樊固城,試圖收買拉攏樊固邊軍……被牙將李孝宗識破,這件事……大將軍會如實對兵部和大理寺的執法使說。」
「卑職……」
李孝宗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滿嘴的苦澀:「卑職明白。」
第0008章
不知道的大兇險
雲計的老闆娘是這家狗肉鋪子裡讓人賞心悅目的存在,雖然到了現在方解也不知道這個標誌且彪悍的少婦叫什麼名字。方解不止一次見過這個看似婉約實則火辣的少婦用鍋底將蘇屠狗扇倒在地,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時候熱播的某部國產動畫片。
而一向以豪邁示人的老闆娘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對方解說話的語氣竟然溫柔的好像變了個人。方解趁着老闆娘端上來狗肉燉鍋的時候摸了一把她的手,老闆娘居然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嫵媚一笑然後輕盈轉身而去。
這一笑讓方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立刻做出防禦的姿勢卻沒等來老闆娘砸過來的算盤。
話說方解被老闆娘砸過不止一次了,雖然每次他都能輕易接住。
在雲計後面廚房裡,老闆娘撩開帘子的一道縫隙看着吃得酣暢淋漓的方解,眉頭微皺,喃喃的說了一句這是個不錯的孩子。
正在揮舞着一柄巨大菜刀剁肉的蘇屠狗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難道前半輩子管的閒事還不夠多?本本分分做咱們的生意比什麼都強,樊固城雖然小雖然偏僻雖然冷的撒尿都能凍住,但好歹是個安生踏實的地方不是?
「撒尿凍住是因為力道不足。」
老闆娘冷哼一聲。
沉默了片刻,蘇屠狗猶豫了一下說道:「今天的酒錢不收,算是咱們對得起他了。」
老闆娘罵了一句,蘇屠狗卻沒聽清罵的是什麼。
他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剁肉。
老闆娘轉身從櫥櫃裡取出一壺已經存了十年的梨花釀,用碎花藍布圍裙將上面的塵土擦了擦轉身往外走。蘇屠狗一把拉住她,面露不喜:「這壺酒不是給他的。」
老闆娘看着蘇屠狗,出奇的沒有甩開他的手臂:「這壺酒已經存了十年,你說過一直存到他來為止。連你這嗜酒如命的性子都能忍得住沒偷喝一口,我知道這壺酒在你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傷感地問:「重得過一個將死之人?」
蘇屠狗表情明顯的僵硬了一下,緩緩的鬆開手:「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算了,咱們再存一壺就是了,說不定再一個十年也未必見得到他。」
老闆娘一笑,嫵媚頓生。
她踮起腳在蘇屠狗的臉上親了一下,轉身出了廚房。蘇屠狗揉了揉自己被親過的地方,傻傻的笑了笑。高高舉起菜刀,渾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似的。
外面傳來方解和老闆娘開玩笑的話語,蘇屠狗側耳聽了聽隨即嘆了口氣:「確實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惜了。」
「十年陳釀?」
帘子外面方解的聲音有些發顫:「別打算隨便拿一壺酒就號稱十年陳釀,然後把我欠了你的酒錢一鼓作氣都騙回去……少來這套,色誘對我也不好使!」
「什麼?不收錢?那你不早說!」
「哎呀呀……這酒真不錯,粘稠的都能拉出絲來了,真存了十年?你可別告訴是勾芡的啊?」
緊跟着蘇屠狗聽到一聲慘呼,他知道老婆杜紅線肯定是又在發飆了。想起這十年來兩個人的生活,蘇屠狗忍不住一陣唏噓。
放下菜刀,他蹲下來點上煙斗。
也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壺酒,還是想起了什麼值得緬懷的事。
……
……
一個人吃狗肉燉鍋確實有些無聊,方解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不過他又有些慶幸,幸好今天是一個人來的,不然這一壺十年的梨花釀怎麼可能被他獨吞?想起付寶寶和李敢當那些傢伙的嘴臉,他將酒壺又往身邊拉了拉。
很小家子氣。
十年梨花釀的威力不容小覷,本來酒量就不怎麼出彩的方解喝了兩杯之後就已經微醉。感覺身體裡漸漸的暖和起來,他索性將皮袍脫了放在一邊的椅子上。這酒的威力在初喝下去的時候並不明顯,但幾分鐘之後開始在他腦子裡發威。
漸漸的,他的頭變的越來越沉。
就在他猶豫着能不能再喝一杯的時候,放在一邊椅子上的衣服被人拿開。一個人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來,靜靜的看着他。
醉眼朦朧的方解轉過身看了一眼,本以為是來了熟人卻發現面前這個人他不認識。
可只一剎那,方解猛的坐直了身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身邊坐着的人,滿臉的不可思議:「怎麼會是你?」
那男子一襲青衫,洗的有些發白。
方解沒聽到門響所以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男子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看着那張乾淨但又帶着些滄桑的臉,他竟是如前世初見女友家長的時候,渾身的不自在。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椅子,試圖站起來。
「請我喝一杯?」
青衫男子笑了笑,指了指方解面前的梨花釀:「從外面經過的時候就聞到了這酒香,忍不住進門來瞧瞧什麼樣的人在喝這樣的好酒。我記得這酒十年前我喝過一次,年份沒有你喝的這一壺久遠,但也是極好的。」
「你是個酒鬼。」
方解被自己說出來的這句話嚇了一跳,他確實沒有這個意思。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竟然這樣的局促不安,竟然這樣的緊張害怕,竟然這樣的不知所措。偷西瓜的時候被人抓住,他也沒這樣慌亂過。再甚一些,偷看孫寡婦洗澡被發現也沒這樣慌亂過。
青衫男子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怔,隨即哈哈笑了起來。
「很多年沒人說我是個酒鬼了,以前在長安城的時候倒是經常被人這樣罵。」
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不過那個老傢伙罵我酒鬼,是因為整個長安城只有我和他搶酒喝。也不知道十年不見,他的好酒是不是還藏在書架第二排的《道德經》後面。」
方解沒聽懂這句話,一點兒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