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霸天下 - 第8章
知白
青衫男子看了看那壺酒,忍不住自己伸手過去將酒壺拿起來,沒有用杯子,而是一口氣喝下去大半壺。
就在這個時候,蘇屠狗和老闆娘杜紅線從廚房裡沖了出來,兩個人的臉色都激動到了極致,甚至都在顫抖。蘇屠狗手裡的煙斗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濺起一團火星,而杜紅線手裡的抹布掉下去的時候,又將火星蓋住。
滿臉鬍子的蘇屠狗想往前走,卻又沒敢,最終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就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而杜紅線則一邊扇着蘇屠狗後腦一邊說不許哭不許哭,她自己卻哭成了個淚人。
青衫男子對他們兩個笑了笑,如吹化了冰雪的春風。方解不由自主的怔住,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笑容這樣明朗,這樣乾淨透徹。笑容就是笑容,沒有一點別的意味。
「聞到酒味就知道是你們兩個,不能不進來。」
他說。
擺手阻止蘇屠狗和杜紅線說什麼,他指了指方解說道:「我先和他說幾句話,喝了他半壺梨花釀總不能白占了便宜。你們先坐下等我一會兒,稍後我有件事請你們兩個幫忙。」
蘇屠狗和杜紅線使勁點頭,立刻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就好像兩個在認真聽課的小學生。
「可是……那酒是為您存了十年的。」
杜紅線忽然想起來,看着已經半醉的方解說道:「是他占了便宜才對。」
「酒你已經送給了他,那麼便是他的。我還能有幸喝到,自然是我占了便宜。」
青衫男子笑着溫和地說道:「既然得了人家好處,還是要還一分人情。」
蘇屠狗和杜紅線都傻了,心說這個小傢伙怎麼有如此逆天的運氣?整個大隋,乃至整個天下有誰能這麼輕易簡單的得到他一分人情?
「這個傢伙,運氣真他娘的太好了!」
杜紅線忍不住笑罵了一句,看着那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郎,眸子裡都是釋然。
「什麼情況?」
方解訥訥的問了一句,然後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黑心老闆娘,這他娘的哪裡是酒……分明是迷藥。」
撲通一聲,少年郎摔倒在地,呼呼大睡。
那自然不是迷藥,但也不是純粹的酒。
加了三味天下難尋的藥材配置的梨花釀,又豈是他這個凡夫俗子能承受的住的?
青衫男子俯身將方解扶起來,緩緩揭開方解的衣服,看着方解練出了六塊腹肌的腹部,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頭。
「不知道救你,是對是錯……罷了,也算是你我的緣分。」
……
……
方解的家中。
書房。
蜷縮在書架後面的被子裡,邋遢落魄的大犬忽然一翻身坐起來,看向房樑上那個發呆的紅裙女子問:「今天是他十五歲的生日。」
紅裙女子沐小腰的肩膀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一下,然後鄭重認真的點了點頭:「是啊……過的可真快,一轉眼十五年過去了。離開那裡的時候我才十二歲,現在已經人老珠黃。」
大犬沒理會她的感慨,而是將身邊的劍匣拿了起來往房樑上拋了出去:「十五年前的今天,主人在書房裡跟我交待了一件事。我知道你好奇主人跟我說了什麼,就好像我好奇主人跟你說了什麼一樣。這劍匣里是主人交待我的事,反正今天他回來我就要說,索性先給你看看。」
沐小腰沒看,而是把劍匣又拋了回來。
她將自己的衣衫扯了扯,露出一大片白皙水嫩的肌膚。從懷裡貼身處取出一個錦囊,提在手裡晃了晃:「這是主人對我交待的事。」
大犬看着手裡的劍匣,又看了看沐小腰手裡的錦囊。
「對他不公平。」
他說。
沐小腰一怔,坐直了身子盯着大犬:「你私自開了劍匣?」
大犬白了沐小腰一眼:「我就不信你沒看那錦囊!」
「告訴他,然後帶他回去?」
沐小腰問。
「去他媽的吧!」
大犬忽然將劍匣丟進火爐里,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沐小腰看得出來,他是在害怕。而她也在害怕,很害怕。
「你我會死。」她說。
「死就死吧!」
大犬顫抖着說道:「十五年,老子不忍心了!」
「我也是!」
沐小腰笑了笑,將錦囊也拋進了火爐里。
「就讓他這麼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活着吧,就算不能修煉又能如何?做個普通人,很好。」
「將來他會考進演武院,做一個文吏。」
大犬說。
「運氣好的話,會留在演武院做些雜事。」
沐小腰說。
「三五年之後,或許會調入朝廷,進禮部,戶部,又或是別的衙門做官。」
大犬說。
「再過幾年,憑着他的頭腦一定會上位。」
沐小腰說。
「何必非要修煉?十年之後,他依然是人上人。」
而此時,他們兩個嘴裡所說的可憐人。正躺在雲計狗肉鋪後堂杜紅線的床上呼呼大睡,絲毫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經歷過一場大兇險之事。
第0009章
還是算了吧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大兇險是為滅國。對於一個人來說,大兇險是為亡命。躺在狗肉鋪裡間蘇屠狗中午休息的那張冷硬鋪板上,方解睡的格外香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加了三味極珍貴藥物的梨花釀威力太猛,還是他這太慫了些竟是醉的沒了知覺。臉色紅潤,不時露出淫笑,看樣子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旖旎之事。
青衫男子看了看方解的小腹,抬起手放在上面按了一下。看似平淡無奇,但睡夢中的方解身子卻好像大蝦一樣彈了起來。身子彈起又重重的摔在床板上,震的床板都嘎吱嘎吱一陣響動。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依然沒有醒過來。
「咦?」
青衫男子眉頭微微一皺,眉宇間露出一抹厭惡:「比起之前的手段,多了幾分變化,也更惡毒了些,這東西今日若是不破開,只怕過不了子時就會把他榨成一具乾屍。料來是存了後手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人餵他藥。他體內那東西已經要破殼,一時三刻之內就能直入腦際,一旦占了他的腦子,他就變成了行屍走肉。」
蘇屠狗蹲在一邊抽着土煙點了點頭:「我能看出些許門道,卻不知道這是哪家的惡毒手段。這樣的伎倆,多出自南疆……真想不明白這小子有多大來頭的一個仇家,十年前我見過一次……現在想起來還一陣後怕,那一場廝殺,死了太多人了。」
青衫男子嗯了一聲,臉色沒有一絲變化:「我只能保住他的命,只怕身子比以往還要虛弱一些。沒有合適的藥物,終究只能以硬手段震碎了那毒蠱。」
「已經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老闆娘杜紅線輕聲說道:「這孩子整日嘻嘻哈哈的像個紈絝,怕是自己也知道些什麼,眼神背後總是有些憂傷讓人心疼,能遇着您,是他的造化。只是我和屠狗閒來無事的時候也查過,他似乎沒有什麼背景,三年前孤身一人到了樊固城,要飯似的,舉目無親。頭腦倒是極好用,三年,便成了樊固第一號炙手可熱的人物。」
「其實你們夫妻聯手,也能保住他的命。」
青衫男子淡淡道。
蘇屠狗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想再管閒事了,我們兩個在這樊固城隱居了十年,日子過的平淡,可也踏實。破了這毒蠱,說不得引出背後的人來。打打殺殺,真沒什麼意思了。」
「十年前你斷了一指。」
青衫男子看了看蘇屠狗的右手:「沒了拇指,便沒辦法握刀。」
「怕的不是不能握刀,也不是招惹麻煩,而是不能再等到您。」
蘇屠狗在地上敲了敲煙袋,緩緩站起來肅然道:「留着這條命,還得讓您驅使。」
青衫刀客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拔開塞子就冒出來一股子清香。他從瓷瓶里倒出來一顆翠綠色的藥丸,捏開方解的嘴巴塞了進去。這藥丸看起來如一顆珠玉般,晶瑩中透着一股微弱的淡淡金色光澤。
「小金丹!」
蘇屠狗臉色一變,眼睛驟然間就睜的溜圓:「這東西,能換三千兩黃金。」
「十年前先生給了一些,我卻一顆沒有吃。」
青衫男子把瓷瓶丟給蘇屠狗:「留着吧,你會用的到。」
「您一向不喜歡藉助藥力外力。」
蘇屠狗沒拒絕,將瓷瓶遞給妻子:「好好收着,一定用的到。一粒小金丹可以活一命,多一命,咱們就能多為恩人效一次力。貓有九命,有了這小金丹只要不是被震碎氣海丹田,也能續命。」
杜紅線鄭重的收好,也沒有說一句客氣話。
「不需要你們出手,只需把我送到地方就行了。」
青衫男子又看了一眼方解,把挽着的袖子放下來緩步走到門口,外面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能看到一輪皎月掛在東邊天穹上。他走到門口之前將那半壺梨花釀拎起來,以皎月為菜喝了一口酒。
「這酒不可牛飲,只可細品。留着吧,慢慢喝。」
他將酒壺綁在自己腰畔,看向蘇屠狗說道:「天下御馬之術沒有人比你強,你把我送到地方之後就趕回來,你們夫妻換一個地方隱居,在清樂山我留下一段善緣,你們去了,蕭一九會給你們安排好。那些人的手伸的再長,有兩個地方他們也極難伸的進去,一個是長安城,一個就是清樂山。」
「我需要保存體力,尤其入了域外之後多兇險,能走到那個地方消耗也必然太多,與那人一戰本就沒有幾分把握,我不能浪費一分力氣。所以,屠狗,我需要你送我過去。一路上遇到的,你來幫我除掉。」
「不!」
蘇屠狗急切道:「十年前那一戰您身邊有我們二人,十年後這一戰,怎麼能沒了我們?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不能戰死在您身旁。」
「大隋若是再少了你們兩個,江湖上更勢微了。外敵強大,總得有幾個能鎮得住場面的。不能指望着清樂山那些牛鼻子,一旦和朝廷有了關係便多了許多顧忌,也沾染了一身俗氣,俗氣重了就少了血性……我到了地方之後能殺幾人就殺幾人,給你們留下的壓力也就輕些。不必再爭……再爭,我便獨自去了,你們也跟不上我。」
「是!」
杜紅線拉了一把還要爭執的蘇屠狗,點了點頭道:「我們把您送到就回。」
「不是你們,是屠狗自己,你就在這裡等他歸來,然後一同去清樂山。」
青衫男子微笑道:「你們兩個從不曾分開過,今日我就專斷一回讓屠狗送我。若你們兩個都跟着,必然與我不離不棄。若是還有一件事能讓屠狗回來,便只有你了。你們夫妻情深,倒是讓人艷羨。」
「說了,不許再爭……十年前我不死,十年後,未必就能死。」
他淡淡的笑了笑,傲然而立。
恰此時,躺在床上的方解翻了個身,然後猛然驚呼了一聲,聲音悽厲之極,便是半個樊固城只怕都傳遍了。他猛的從床上坐起來,隨即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視線模糊時候看不清眼前東西,使勁晃了晃腦袋隱約看到面前狗肉鋪老闆娘蹲在地上哭泣,而蘇屠狗則背上了行囊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大驚失色,低頭又看見自己全身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