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陰陽先生的那幾年 - 第2章

崔走召

  說完後用筷子掘了一大塊兒黃米飯,粘了些涼水就放到那個毛賊嘴邊。那毛賊餓急了,那顧的上許多,他飛快的把飯一口吞下了肚,還對着我爺爺嘿嘿的笑着。完全不知道已經大禍臨頭。

  這裡各位看官要問了,為何要餵吃的給這個毛賊?吃過黃米飯的人都清楚,黃米飯剛出鍋的時候溫度想當的高,基本能達到水的沸點的溫度。而這確實是給這個毛賊的最後晚餐。因為黃米飯粘性很大,夾起來一塊兒一塊兒的。又粘了涼水,所以表層的溫度和裡層的溫度相差很大。吃到嘴裡溫溫的,但是吞到肚子裡以後就會把胃燙個半生不熟。

  等到一碗黃米飯快要下肚的時候,院子裡的女人們都回了屋,因為不想看到下面可怕的一幕。我奶奶也進了屋,當她剛坐在炕上時。就聽到了悽慘的叫聲,不絕於耳。折騰了良久,聲音也就停息了。膽小的奶奶心裡撲通通的跳着,想象着那毛賊死亡的樣子,大嘴拼命的張着,就像是一個水壺,水蒸氣拼命的從胃裡經過食道最後通過嘴巴噴出。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我爺爺回來了,他進門先是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後把吃飯的桌子一放,招呼我奶奶開飯。我奶奶聽到後起身拿出碗碟,小鹹菜擺在桌子上,給煤油燈添了添油。燒酒早已溫好。我爺爺便就着鹹菜喝了起來。奶奶把鍋蓋拿起,盛了兩碗飯放在桌子上。但是心裡還是因為剛才的那個毛賊而不安。

  我爺爺看我奶奶的樣子,也就放下筷子,對着她講:「瞅你這齣兒,完蛋玩意兒。一個臭盲流子都能給你嚇夠嗆。」我奶奶嘆了口氣,望着外面的雪。對我爺爺講:「咋說也不應該整死他啊,咋說也是一條人命。」

  我爺爺端起小酒盅一口喝下,然後說道:「你以為我想啊,這個盲流子多半是鬍子放下來盯梢的。你想啊,他不是咱鎮子裡的,離這兒最近的鎮子上的人都走光了,忽然之間就冒出個大活人。這不是鬍子是什麼?現在不整死他,要是他回山上告訴鬍子咱們院兒還有黃米飯吃,他們下來搶,咱這一年可咋過啊?」我奶奶一聽鬍子,冷不丁的害怕了。

  前文提過,沒解放時東北的鬍子那可算是地方一霸,一般只到地主或者有錢人家打劫,但是這是什麼年月。餓瘋了的時候也不管你家有沒有錢底子,只要是戶人家就來搜刮,見米搶米,見牲口拖牲口。弄的當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好在他們落草之前也大多是窮苦人家,事情基本不會做絕。總會留口吃的給被搶的人家。但是留下的糧食一般都少的可憐。這眼看過年了。過完年就是青黃不接的二三月。這點糧食又怎麼能夠支撐呢?所以以前逃地主老財很多都是被鬍子害的背井離鄉而逃荒。

  這些鬍子一般下山之前都會派一兩個「哨子」先下山打探,看哪家吃的好,有「底子」。然後回去報告,之後他們再下來一伙人對這些有「底子」的家搶劫。如果你老老實實的讓他搜還好一些。但是如果你稍微反抗,這幫傢伙殺個人跟玩兒似的。弄死你後就丟到大山里讓狼啃鼠咬,家裡人連個全屍都撈不到。

  

  第二章

哭喪

  

  正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誰手裡有武器,誰就有說話的權利。人命如草芥,這一點是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人難以想象的。

  我奶奶聽到以後害怕極了,顫抖的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兒,只好抓着筷子小聲的對我爺爺說:「那如果鬍子發現了哨子被整死了咋辦,咱們那還有活路了啊?」

  爺爺喝了點酒後臉有點紅,顯然是有些熱了,他把棉襖脫下來往炕上一丟,安慰我奶奶:「沒事兒,我和老翟頭還有四楞子把他扔後山上的雪甸子裡了。明天一早一定就被野狼野狗吃個乾淨。鬍子要是發現了一定以為這損種還沒下山就被野狼給掏了。再說這無憑無據的,他找誰去啊?咱明天把糧食藏好。啥事兒都沒有,放心吧。再給我盛碗飯。」

  望着爺爺的鎮定,我奶奶心裡也就踏實了不少,但是還是害怕,這頓珍貴的細糧也就沒能吃好。爺爺累了一天,吃完後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了。我奶奶把碗筷洗刷利索以後,躺在炕上始終睡不着。心裏面都是鬍子的事情,萬一暴露了咋整。直到大概晚上十點多,才迷迷糊糊的進入的夢鄉。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是我奶奶更加想不到的。

  後半夜,我奶奶醒了,迷迷糊糊的她下床走到有夜壺的外屋方便。剛蹲下的時候就聽到了依稀的哭聲,好像有很多人,依依呀呀的跟唱戲似的。她激靈一下清醒了。這大半夜的誰在院子裡哭?正當她提好褲子想順着窗戶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這冷不丁的驚嚇使我奶奶忘記了叫喊,她回頭一看。

  只見一個老婦披麻戴孝的跪在她身後,這個老婦尖嘴猴腮,黑夜裡看上去臉白的就像是一張紙。但是嘴唇卻紅的滲人。她拉着我奶奶的襯褲哭着說:「我孫子命苦啊,你看沒看見我的大孫子?」

  啊!!我奶奶終於尖叫了出來,她掙脫了那個老婦的手跑到了裡屋,拼了命的搖醒我爺爺。我爺爺睡的正香,他罵道:「喊啥啊?叫喪啊?」我奶奶連忙告訴了她剛才她看見的,我爺爺聽到外屋今人了趕忙起身穿衣服,從炕邊兒抄起爐鈎子就竄了出去。可是拿煤油燈一照,外屋哪有什麼人。氣的我爺爺回頭罵我奶奶:「是不是有病?睡毛楞了吧你。」我奶奶現在驚魂未定,只是拼命地搖頭。我爺爺見我奶奶確實嚇壞了就安慰她:「沒事兒,你那是做夢呢。別老瞎想回去再睡會兒吧。」

  我奶奶剛想說話,那淅淅瀝瀝的哭聲又傳了出來。這時在看我爺爺臉色鐵青,顯然他也聽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說話。我爺爺撞起了膽子往窗戶望去。這一望不要緊,還真把我爺爺和奶奶嚇了個魂不附體。

  只見黑暗中的院子裡跪着二十幾個身穿白衣的人,都是披麻戴孝,帶着尖尖的白帽。哭聲就是從他們的嘴裡發出來的。他們哭幾聲後像後山的方向磕頭,然後又接着哭。大半夜的院子裡忽然憑空多出了這麼多人好像在哭喪,這場面簡直滲人到了極點。

  我爺爺和奶奶現在都被嚇的不輕,他們哪裡見識過這種陣勢!本來鬼魅之說也只是民間口舌相傳,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或者是父母哄小孩子睡覺時用的手段。但是今日親眼所見,就頓時讓我爺爺奶奶嚇亂了陣腳。

  好在我爺爺快速的緩過了神兒,他馬上拉我奶奶進了裡屋,把所有的窗簾檔上後又把準備過年時點的洋臘取出點上。稍為亮了一些,光能讓人覺得安全,爺爺拿着爐鈎子望着奶奶,奶奶早已經被嚇哭了,但是她不敢出聲,在炕上把棉被抱的緊緊的。出於安全起見,爺爺不敢貿然出去。只是小聲的對着奶奶說,:「等天亮,看看咋回事兒」。

  好在,哭聲在大概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就消失了。一夜沒合眼,我爺爺裝着膽子往窗子口一瞄,見院子裡空無一人!又了一陣,天就蒙蒙亮了。爺爺仗着膽子到院子裡,只見院門緊縮,不像是有人進來過的樣子,院子裡的大黃狗直挺挺的死了,內臟被掏了個乾淨,血污混合了雪,已經被凍住了。

  爺爺回到屋子裡,對炕上的奶奶說:「今天你別亂走了,老老實實的在家呆着,我到碾子山一趟。」

  我奶奶顫抖的問他:「咱們是不是衝着啥了?」

  爺爺沒有說話七點多的時候他把昨晚上沒吃完的黃米飯熱了熱,胡亂和奶奶吃了點後兒便背着家裡一袋子高粱米和一罈子十幾年的自釀白酒出門了。

  所謂的「衝着啥」是東北話,的意思就是犯到鬼神之說,按現在的話來講一般叫做見鬼了。現代科學的解釋就是對於一些突然產生幻想幻視幻聽症狀的人,往往因為經歷某一個奇怪的事件或場景後發生,也有些地方的人就把這種現象稱為「撞邪」。

  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很多事情是我們沒有親身經歷過的,道聽途說的故事往往都有個模稜兩可的結局。但是我爺爺奶奶的這個故事。卻間接的影響了我的一生,這是後話,容我日後再慢慢道來。

  奶奶現在確實很害怕。但是也得幹活兒啊,她趁出門掃雪的時候問老翟頭的老婆和四稜子的媳婦兒,昨天晚上聽到什麼沒有。可是得到的回答都是啥也沒聽到。四稜子的媳婦兒問我奶奶咋了,奶奶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們。這幫老娘們兒聽完後就炸廟了,這個說是鬧鬼,那個說是鬧仙兒的。弄的我奶奶越來越緊張,她們問我爺爺幹啥去了。我奶奶告訴她們。我爺爺一早起來就去碾子山請人去了。

  碾子山,那是位於齊齊哈爾市西北部,是大興安嶺的余脈,那裡最出名的就要屬神秘的蛇洞山傳說了。講的是光緒初年,有一條大蛇從蛇洞山山頂的洞裡鑽出,探首至雅魯河內飲水,尾端還尚在洞中,可見起身形之大。當時的俄羅斯人築中東鐵路時看見了這條大蛇擋住了鐵路,導致火車不能通過,於是就用火炮轟它。大蛇生氣了,擺動身體濺起的石頭砸死了好幾個人後就再次回到了洞裡,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倒是當地的老百姓把此蛇當做了神靈,年年供奉。

  說的是當年的碾子山腳下出了一位能人,名為劉樹清。別人都稱呼他為劉先生,這位先生做的是死人生意,他在蛇洞山下的村子裡開了一家棺材鋪,十里八村僅此一家。劉先生家祖傳有一門手藝,據說是當年劉家的祖先在蛇洞山的蛇洞裡撿到了一本天書,所以老劉家世代能掐會算,到了劉先生這代更是了不得。專門兒為附近的窮苦百姓看風水破煞選陰宅,誰家有紅白喜事,找他定日子准沒錯。而且還精通驅魔降鬼之術。這在以前的那一片是出了名的,就連鬍子土匪也要懼他幾分。而且他樂意助人,經常是免費給附近的窮苦百姓排憂解難。

  就是這麼一位劉先生,卻又只有一點毛病,那就是脾氣倔,他如果要是看不慣你這個人,你說出龍叫喚來他也不會幫。而且他還極度的好酒,基本上是無酒不歡。據說他一天經常是從白天醉到晚上,而且就連出門幫人看地也是酒葫蘆不離手。有人看見過他曾經自己喝酒卻擺了兩個海碗,而且還自言自語。後來大家知道了他飲酒後能「過陰」,於是他又多了個外號,叫做「醉鬼劉」。這個稱呼並沒有任何貶低的成分,而是形容他喝醉了以後能和鬼打交道的意思。

  我爺爺這次急急忙忙的前往碾子山就是要請這位劉先生,前些年我太爺爺病逝後就是這位劉先生幫忙找的墳地。而且他和我爺爺臭味兒相投,都愛喝酒。飯桌間幾碗酒下肚,劉先生見我爺爺的酒量不次於他,大家又都是豪爽之人,便稱兄道弟起來。而且以後也沒有斷了聯繫,遇上逢年過節的兩家都要走動。

  我爺爺先到了村子西邊的趕車老鮑頭兒那借了驢車,把東西往車上一放,就趕着車火急火燎往碾子山趕去。由於以前的土道,還下了雪,導致驢車很慢。花了將近一上午才趕到了劉先生的家。劉先生的媳婦兒正在外面晾衣服,大老遠就看見我爺爺趕着車過來,她忙上前去接我爺爺。由於平時兩家很熟,也就不外道了,她對我爺爺說:「小崔啊,今年咋來這麼早呢。吃飯沒,快進屋,咋沒看見弟妹呢?」

  爺爺把高粱米和白酒抬到屋子裡,轉身急迫的對劉先生的媳婦兒說:「大嫂,救命啊,我大哥呢?」劉妻見一向開朗的我爺爺今天怎麼這副神情,不用想就是真出事兒了。於是她倒了一碗茶給我爺爺,並且讓他先坐下。見我大哥平靜了些後她說:「小崔到底咋了,出啥事兒了,你慢慢說,你那個死鬼大哥昨天又喝多了,現在在後屋躺着呢」。

  

  第三章

劉先生

  

  於是我爺爺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緣由說給她聽,她聽完後也很吃驚。畢竟和醉鬼劉生活的時間長了,對這類的事情多少也了解一些。

  我爺爺嘆了口氣說:「這次真的很邪門兒,大哥還沒睡醒。我怕今晚……大嫂你說說,唉,造孽啊。」說完他把頭低下,兩手使勁的搓着。

  劉妻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想了想,說了句「有招了!」然後她起身對我爺爺說:「別怕,有嫂子呢。那死鬼也不知道要醉到啥時候,你不是趕車來的麼?把他拉你們朱家坎去。這不就行了麼?」

  我爺爺一聽這話連忙擺手說:「可使不得啊,這外面死冷寒天的,不得把我大哥凍壞啊!?」

  劉妻一聽,笑了。她邊翻出劉先生的棉襖邊說:「沒事兒,聽我的,我還不知道他麼?哪次在外面喝多了不是睡在外面?凍不死的。」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我爺爺看見她翻出了還幾件棉衣後又拿出了床被子,深知這是大嫂心好。不忍心看我和我媳婦兒遭到不測。一時間感激之情無盡於言表。立馬就給劉妻跪下了。劉妻見我爺爺這樣連忙把他摻起,說道:「小崔你這是幹啥啊,別這樣,再整這齣兒的話嫂子我可生氣了啊。」

  我爺爺起身,擦掉眼淚對劉妻說道:「嫂子,謝謝。我啥也不說了我……」

  二人來到後屋,見劉先生還在炕上沉睡,鼾聲如雷。看到此情景,劉妻回身對我爺爺說,你看你大哥。還會掐算呢,這回自己兄弟有難了還在這兒睡的跟死豬一樣,活該受凍!說完便和我爺爺一起幫劉先生穿好了衣服。收拾妥當了後讓我爺爺先在驢車上撲好棉被,然後把還在睡覺的劉先生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好後安頓在車上,自己進屋收拾了下東西後把一個箱子又放到車上,那是劉先生要用到的家什。然後囑咐我爺爺小心後目送着我爺爺離開了。我爺爺事後才知道,那個箱子裡除了放劉先生捉鬼用的工具外,還放了今天爺爺給她家的一袋米和一壇酒。原來是劉先生的媳婦兒知道我爺爺家也不寬裕,又偷偷的放回去的。直到多少年後爺爺給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心存感激,告訴我說做人一定要像劉先生和她媳婦兒那樣的心地善良。

  上回說到,我奶奶在家焦急的等待着我爺爺的歸來,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還是不見我爺爺的蹤影。一想到晚上那幫東西會不會又來,我奶奶就害怕的不行了。但是她還不敢出院門。聽以前老人說,如果遇到不乾淨的東西後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家呆着,因為你這陣子時運低,如果出門的話很容易再次粘上些什麼。

  等啊等啊,坐在炕上的她就稀里糊塗的睡着了。夢裡她又見到了那個穿孝服帶白帽的老太太,那個老太太就坐在炕梢上冷笑的望着她,我奶奶想叫卻有叫不出來。那個老太太陰陽怪氣的對我奶奶講,別看你要找人,我也不怕你。我孫子的仇必須得報。說完她下了炕後就從窗子竄了出去。

  我奶奶被嚇醒了,發現滿身都是冷汗。正在她驚魂未定時,門外傳來了驢車還有我爺爺的呼喊聲:「媳婦兒,快出來幫忙!」聽到我爺爺回來了,我奶奶立馬有了主心骨。她立馬披上棉襖出屋,看到了我爺爺還有喝醉了還沒有醒的劉先生。

  我奶奶急忙上前幫着我爺爺把醉鬼劉抬進屋,安頓在炕上。然後自己又出去收拾驢車上的東西,都弄妥當了以後就把驢車送回了老鮑頭那兒。在往回走的路上她老是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但是她回頭看時卻什麼人都沒有。在這裡說一句,大家也許都有相同的經歷吧,出門在外老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但是回頭看時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說實在的,這種感覺確實讓人討厭。我奶奶一路小跑,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了。

  我奶奶坐到炕上望着我爺爺正在給劉先生蓋被子,再看這劉先生也確實挺神的,冰天雪地的還能在驢車上睡的這麼安穩,滿面紅光的。我奶奶問我爺爺劉先生這是咋了,我爺爺告訴她,這是喝多了現在還沒醒,嫂子怕咱們出事兒就讓我把他拉回來了。

  我奶奶忽然想到了什麼,就把剛才做的夢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爺爺。我爺爺聽完後說道:「她孫子,不會就是那盲流子吧?這可咋整!」兩人都沒了主見。好在現在把明白人請回來了。心裡多少不是那麼害怕了。我爺爺讓我奶奶把準備過年時用的二斤白面拿出來,蒸點兒花卷等劉先生起來的時候吃,說完自己也到倉房裡拿出了點酸菜和凍肉來,二人開始忙活起來。飯做得了,但是醉鬼劉還是不見要起來的樣子。我爺爺從早上後就沒吃飯,我奶奶只好又熱了些高粱米飯,二人胡亂吃了些後。天也黑了。

  一見天黑,二人的心又提了起來,不曉得今晚那些東西還會不會來,但願別來。可是有些事情往往都是事與願違。你想不讓它來它偏偏不肯放過你。到了後半夜一兩點鐘的時候,院子裡那淅淅瀝瀝的哭聲又傳了出來。

  聽到這哭聲後我爺爺和我奶奶的心裡好像有一股勁兒,這是他倆的原話。就是說腦子裡變得很亂,很鬧心,很壓抑,就想拿刀扎自己的腦袋出氣。正當我奶奶迷迷糊糊的從抗稍拿起剪刀時,睡的正香的劉先生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像是說醉話似的大喊了一聲:「瞎吵吵啥啊!沒看見我正睡覺呢麼??滾!!」

  我爺爺和奶奶冷不丁的清醒了過來,你別說,這一嗓子還真挺好使,外面的哭聲馬上停了下來。奶奶馬上把剪刀扔了,心裡滿是後怕。這時劉先生躺在被窩裡還是用那種說夢話的語氣自言自語的說:「嗎的,叫的我這個鬧心,把這玩意兒倒着貼北邊兒窗戶上。我讓它叫喚,等明天收拾它。」說完從被窩裡順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後又呼呼大睡。

  我爺爺從他手上接過來一看,是一張過年時貼的福字兒,我爺爺馬上照做了,把那種福字兒貼到了北窗戶上。貼過後果然一夜無事。

  這裡講到的福字,為啥劉先生要往北窗戶上貼福字兒,小時候我也不懂,等到我長大了以後偶然想起這個爺爺講的這個故事的細節後查了下資料,原來據《夢粱錄》記載:「士庶家不論大小,俱灑掃門閭,去塵穢,淨庭戶,換門神,掛鍾馗,釘桃符,貼春牌,祭祀祖宗。」文中的「貼春牌」即是寫在紅紙上的「福」字。

  「福」字現在的解釋是「幸福」,而在過去則指「福氣」、「福運」。而此福字,又與降伏的「伏」字諧音,其中就概括了降服穢物的含義。當然了,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測,因為有很多以前的民間絕技如今早已失傳,已經無處尋求其解釋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劉先生終於醒了。

  我奶奶連忙給他打水洗臉,熱菜熱飯。劉先生穿好衣服下炕登上棉鞋後對着我爺爺一拱手,笑呵呵的說道:「老弟,讓你看到哥哥我的醉態真是慚愧,有勞兄弟照顧了。」我爺爺趕緊說:「劉哥可千萬別這麼說啊,這我都夠不好意思的了,你看沒等你醒就把你整我家來了。」

  劉先生又坐到了炕上,哈哈的笑道:「不妨事,其實我都聽到了,粉蓮(劉妻)這娘們兒讓的。我之所以娶她就是因為這老娘們兒心眼兒好,唉。別怪哥哥,因為那時候我確實沒功夫醒。」

  這時候飯弄好了,我奶奶在炕上放了個小桌,擺上了一盤花卷,一盆酸菜燉豬肉。盛着高粱酒的酒瓶坐在了一隻倒滿熱水的大海碗裡溫着。當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好後那個倆早已經吃喝上了,我奶奶也盤腿上炕。正聽到劉先生講他為何醉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劉先生在那天幫人家選墳地,弄得妥當了以後那家人請劉先生喝酒。劉先生喝了半斤酒後見天色已晚便告辭了,在往家走的路上碰到了先前的熟人老王頭。可是這個老王頭在前年就已經死了,好在劉先生就是幹這行的,他很好奇。為什麼本應該已經投胎的老王頭會出現,便上前詢問。原來這個老王頭在生前做過不少好事,死後到陰間就當了一個鬼差。專門協助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鈎人魂魄的。因為今日村子裡有人出殯便跟了來,趁着無常鈎魂的時候向馬面請了半天的假,想回來看看兒子和小孫子。本來鬼差勾魂就很難碰見,今天又遇到了舊相識。

  按行規來說,吃陰間飯的人因為泄露太多天機,都是命犯五弊三缺。所謂五弊,不外乎「鰥、寡、孤、獨、殘。」而三缺說白了就是「錢,命,權」這三缺。劉先生知道自己犯的是命缺,但是劉先生不知道自己何時歸位,因為這個世上只有真正精通《三清書》其中的奇門術和卜算術之人才能通過某種陣法來知曉天命。而劉先生只是學過家傳的《三清卜算》和一些偶然得來的符咒之術。他怕要是事出突然自己和家人沒有準備,於是就動了想從陰差口中知道自己陽壽的念頭。

  

  第四章

禍及三代

  

  於是他忙叫住老王頭。說要請他喝酒,並且馬上趕回家燒了很多紙錢和婢女紙紮給牛頭馬面黑白無常,求它們通融下讓老王頭再停留幾個時辰。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收了劉先生的陰票和女人,而且陰陽先生這一職業也是和它們有掛鈎的特殊職業。它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反正一個鬼卒而已遲回陰間幾個時辰也沒鬼注意。

  要問鬼如何飲酒,古時有秘術記載。以陰性之木攪拌便可。柳樹屬五鬼,於是劉先生就用柳樹枝泡的酒和老王頭喝了起來,酒過三旬,劉先生便開始套老王頭兒的口風,老王頭不勝酒力。就把他的大限之期給順口說了出來。

  原來劉先生由於泄露太多天機又犯命缺所以再過兩年便是大限之期。可是劉先生是何等聰明之人,他了解命數是可以改變的,於是連忙給老王倒酒,問自己是否還能再多活幾年。他知道老王頭喝多了嘴上就沒有個把門兒的,果然,老王告訴他,如果從現在開始從此不再吃陰間飯的話,減去這份折壽還可多活三年。也就是還有五年可活。

  聽到這個劉先生可是大喜,要知道這可是等於白撿來的生命!他連忙千恩萬謝後又給老王倒酒。柳樹陰性極大,所以一人一鬼醉的都非常厲害。送走了老王后,海量的劉先生也一直醉了近兩天。但是他還是清醒的,只是礙於陰酒傷身所以動彈不得。只能就這麼躺着,好在劉妻心好,讓我爺爺直接把他拉到朱家坎,要不就出了大事。因為昨晚劉先生拼進了全身的氣力方能把福字給我爺爺。要是再晚些,只怕現在我爺爺和奶奶已經遭到不測。

  我爺爺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感謝兄長就命,另一方面則是知道了兄長只有五年可活後心裡不是滋味。

  劉先生擺了擺手說老弟不用擔心,這都是命中注定的。等下酒足飯飽後便幫你破去此劫。

  我爺爺激動的說:「可是我怎能再讓兄長幹這減壽的事兒啊!」

  劉先生一杯酒下肚,笑着說:「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況且我劉樹清自小學道,不敢說有普度眾生的心態,但是也是坦坦蕩蕩。從未做過一件虧心之事,只是命里當有此劫。老弟不必在意,我們自家兄弟的事兒我要是不管的話,即使我再能活五年,也只會活在自責之中。」

  我爺爺和奶奶聽劉先生說完後感動的熱淚盈眶,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能不住的給劉先生夾菜倒酒。

  一頓飯吃罷,劉先生也不拖拉,直接讓我爺爺帶他去看看那天弄死的鬍子扔屍的地方。我爺爺就領着劉先生來到了後山,這裡的後山叫做「一刀砍」。本來就不算太高,聽說以前有一年地震,把這山震成了兩截,一半山體倒了,而另一半卻完好無損。所以打眼望這山,就好像是被人用刀砍成兩半似的。由於前天剛下過雪,山上的積雪已經及膝那麼深,極其不好走。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扔屍體的地方。我爺爺卻發現了不對。因為怎麼可能扔了兩天還沒有被野狼野狗啃食呢?

  劉先生示意爺爺先冷靜,兩人上前把屍體旁邊的積雪清了清,就在這功夫,劉先生便發現了端倪,他發現這具屍體的肚子很鱉,按理來說被食物燙死的人的肚子都是鼓起來的。他把屍體的衣服一扯,頓時面如鐵青。

  只見這具屍體的肚子早已被掏空,一隻一尺多長的黃鼠狼捲曲着臥在裡面,肚子鼓鼓的,它的頭死死的叼着屍體的食道。形成了一副極其詭異的畫面。

  我爺爺見到此畫面後被嚇得叫不出聲,只感覺到後背滿是冷汗。劉先生忙掐指一算,其中緣由便知曉了個大概。他把屍體的衣服又從新蓋好後對我爺爺講道:「這事兒麻煩大了」。

  聽到劉先生講出此話後我爺爺緊張萬分,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劉先生恨恨的說:「常言道,亂世之中必出妖孽。這畜生便是這山上成了氣候的黃皮子。但是狐鼠之輩難有人化之術,狐化人要戴人顱拜月,黃皮子則是鑽人身腹之中操其行走。這屍體可能就是這附近的鬍子,被禍害死了後成了這畜生的傀儡。可能是下雪的關係,它就下山尋食。想不到被你所殺,黃皮子報復心極重,你們夫妻看到的就是黃皮子的哭喪,好在你找我找的及時,要不然看到黃皮子哭喪者三日內必死無疑!」

  我爺爺現在腦子裡滿是不安和害怕,但是他知道劉先生會救他們的,於是他忙大聲的說:「大哥,那你看……這可咋整啊?」

  劉先生嘆了一口氣,好像欲言又止的樣子。少頃,他說了一句話:「先把它燒了吧,等會兒咱回去再說。」

  劉先生把那個黃鼠狼從屍體裡拽了出來,讓我爺爺找了些松樹枝給燒了。那具屍體劉先生說他也是苦命人死後等不到安息,讓我爺爺先把他用雪埋上,日後親自為他選塊墳地,這是積德的事。這些事做完,日頭也就晌午了。兩人便回了家。

  家中我奶奶早已準備好了飯,見二人回來便放上了炕桌,把飯端上。然後問我爺爺事情怎麼樣了。我爺爺望着劉先生,劉先生喝了口酒後,長嘆一聲,終於開口說道:「不好整,因為黃皮子禍害人,是禍及三代的啊。」說完他就跟我爺爺奶奶解釋了,原來黃皮子這種動物,生性殘暴兇狠,決不放過所遇到的弱小動物,即便吃不完,也一定要把獵物全部咬死。而且成了氣候以後報復心理極強。被盯上了就跑不掉了。所以禍及三代的意思就是如果你這代報不了仇,你有兒子後就禍害你兒子,你有孫子後就禍害你孫子,由於後山黃皮子數量不少,根本不能做到殺絕它們。直到血債血償或者你家第四代人出現後,這段三代恩怨才會結束。

  我奶奶和爺爺聽完以後心涼了,望着劉先生沉思的樣子,哪還有心情吃飯。只能望着劉先生希望他能想出一個好辦法。良久,劉先生一拍大腿,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對着我爺爺奶奶說:「老弟,辦法只有一個,只是治標不治本。」我爺爺一聽有辦法,現在哪還顧及到那麼多,忙問他是什麼辦法。

  劉先生說:「本來有兩個方法的,第一個就是每年在那隻黃皮子的死祭之時由我做法超度,連續十年後便可化解這段恩怨。但是老弟你知道,哥哥我現在也只有五年可活。我身去之後怕保不了你一家周全。所以只能用第二個方法,那就是由我晚上先跟它談判,然後再年年香火供奉,我再給你一道符,符不可沾水,由你家中最小的人佩戴。可保你家平安,但是除了洗澡外千萬要做到符不離身。直到你孫子那輩最小的人長到了二十歲以後即可化去這段冤讎。而以後你所供奉的黃皮子也就成了你家的保家仙,可保你家五穀不缺。」

  聽劉先生說完後我爺爺和奶奶的心終於落了底,要知道,有希望就行啊。於是連忙感謝劉先生救命之恩後收了那道符。聽我奶奶講,當天晚上劉先生一個人帶着香火蠟燭和紙筆出了門,不讓我爺爺奶奶跟着。過了大概兩個時辰才一臉疲倦的回來。他對我爺爺奶奶講:「事成了。」

  只見他先讓我爺爺找了一塊大木板,叫我奶奶準備漿糊。然後把出門時帶的紅紙雙手打開,只見上面書寫着一行大字,「黃三太奶之位。」劉先生將紅紙沾到了木板之上,上了頭香之後告訴我爺爺,明日找木匠打造一個神龕好好供奉,逢年過節別忘了上香。

  我爺爺和奶奶自然千恩萬謝,第二天又擺了一桌酒菜感謝劉先生後,劉先生便要告辭,我爺爺就借了驢車送劉先生回了碾子山。

  我爺爺奶奶以後一直照着劉先生的辦法去做,果然平安無事。

  寫到了這裡,相信有很多人都會質疑,這個世上難道真的有鬼神之說麼?民間有云:信則有,不信則無。其實在古代就有很多的神怪故事廣為流傳,例如比較有名的《搜神記》,《子不語》,還有大名鼎鼎的《聊齋志異》。這些作者都是通過神怪故事來向讀者們表達自己的觀念和做人的道理。所以我也只是想把我經歷過的寫出來,大家只當作一種消遣就好。不用太認真。

  話說有很多朋友會問,這個世上如果真的有那麼多的神怪的話。為何現在很少見或者說沒有了?這個想法其實我也有過,有一年下鄉,在碾子山的一個小村子裡。晚上吃完飯就到院子裡聽納涼的長輩們閒侃。他們說以前的這類東西有很多,而且很常見。民間也有不少有真本事的人。但是解放以後,講的是科學破除迷信,毛主席就曾經說過「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破四舊,立四新。千千萬萬的紅衛兵們舉起了「鐵掃帚」衝擊寺院、古蹟,搗毀神佛塑像、牌坊石碑,凡是跟神怪沾邊的東西只要是看到了就砸個稀巴爛,你想想,當時的每個人的思想都是瘋狂的,所以很多鬼神妖怪都在那個年代被打砸沒了。可見人民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

  不得不說,這正是鬼也俱人,當這個社會的人心中只有對偉大領袖的崇拜以及嚮往美好生活的信念,容不下任何妖魔鬼怪作祟的時候,它們自然也就沒了立足之地。

  

  第五章

小白墳

  

  十幾年後我奶奶一共生了六個孩子,我父親是最小的那一個,那道符由荷包裝着,在他出生時便掛到了他身上。又過了幾十年,傳來傳去,這道符又傳到我這裡。小時候我很淘氣,那時候我才五六歲。根本不把這個符當回事兒,好在有荷包包着又用好幾道紅繩掛在脖子上也就沒有弄丟,說到底,我還是很珍惜這個荷包的,只是有一回嘴饞,用荷包跟鄰院兒的曲胖子換了一袋跳跳糖。回家的時候被我老爹發現了,我老爹不含糊,直接給我一頓臭揍後親自拿了五塊錢給曲胖子換回了那個荷包。要回來以後直接栓到了我脖子上並且告訴我,如果我再把它弄丟的話就揍死我。

  本來我想跟我老爹說,他花冤枉錢了,一袋跳跳糖才五毛,但是望着老爹的怒容,我愣是沒敢開口。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我爺爺在我初三時過世了,我則渾渾噩噩的上了高中,我記得那是我十七歲的時候,正好高二。

  由於我學習不好,整天就知道往課本上亂塗亂畫,老爹看我這樣,畢業後索性就讓我到我們縣裡的一所職業高中讀美術班。本來到職業高中讀書的都是一些和我一樣的一聽上學就哭天喊地的主。來這個學校無非就是想混個文憑,或者運氣好些再考個二流大學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