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大神 - 第4章

崔走召

  就在『我奶奶』講完這句話後,竟忽然癲狂起來,了將近五十多聲『不好使』,令人感到恐怖的是,每一句的聲音,竟然都不一樣,就好像屋子裡憑空多了五十多個『人』一般。

  與此同時,屋子裡面的氣溫似乎也降到了冰點,我那可憐的爺爺渾身上下又變成了青色,差點又暈過去,我太爺爺慌忙用棉被把他包起來,他在見識了剛才的場面後,心中也明白這次他兒子可能在劫難逃,由於愛子心切,他頓時老淚縱橫,直接跪在了他『兒媳婦』身後,哭着哀求道:「大仙啊,求求你了,放我們一馬吧,我兒子年紀輕,到底,到底它怎麼得罪你們了啊?」

  老瘸子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而『我奶奶』這時忽然冷笑了一下,只見她猛地抬起了頭,然後轉過了頭去,在看見我奶奶當時的容貌後,我太爺爺差點沒嚇得背過氣。

  當時只見『我奶奶』臉色白的就像是一張紙,兩腮向內凹陷,丁點兒的嘴唇卻好似充血似的通紅通紅,一雙本來挺圓的眼睛變得細長細長,而且,瞳仁上翻,十分陰毒的望着我太爺爺,冰冷且刺耳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講道:「我告訴你老姚頭,我與你無冤也無仇,可姚四趁我等醉酒竟放火燒我聚仙樓,沒吃你家雞,沒喝你家酒,平白無故害我們把命丟,殺生惡業已做透,休要怪我們冤報冤,有仇報仇!!!」

  翁的一聲,我太爺爺只感覺到眼前天旋地轉,而老瘸子一看事情不好,剛才明明告訴了他們不要說話,可是我太爺爺他愛子心切,現在不但沒有擺明白事兒,還起了反效果,看來這次跳神請下來的東西很多,從剛才的聲音來看少說也得有四五十號,它們應該都是被燒死的黃皮子,如果讓它們鬧起來那還得了?

  想到了此處,老瘸子慌忙咚咚咚敲了三聲鼓,然後對着『我奶奶』賠笑道:「嗨,我說老仙吶,老姚頭不會說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給幫班我個面子,常言說得好,鳳凰不欺小家雞,真龍不惱大河魚,凡事都好商量嘛,姚四兒確實做錯了,可他也是眼拙認不得真神,您就……」

  「沒個商量!!!」

  『我奶奶』依舊沒有等老瘸子說完便厲聲打斷,只見她惡狠狠地說道:「那可是咱家五十多號命啊!趁我們睡覺的時候把我們活活燒死,我們即使拼了道行,成了孤魂野鬼但這筆血債,我要他家破人亡,全村都跟着一起陪葬!!!」

  這話說出口後,我太爺爺真的一股急火被嚇暈了過去,看來這次不單單是要我爺爺的性命,就連全村的村民們看來也凶多吉少了,我太爺爺暈過去以後,我爺爺姚四也被嚇尿了褲子,他現在沒有力氣,動都動不了,只覺得天似乎都塌下來似的。

  而那老瘸子也皺緊了眉頭,按他的話來說,他很久都沒有遇到這麼大的『怨』了,那個黃皮子的話很顯然不是吹牛,本來黃皮子的報復心就強,況且死的還這麼冤枉,看來它們已經打算放棄投胎的機會而跟這個村子裡面的人同歸於盡了。

  這可怎麼辦?邵瘸子想了一陣後,便把心一橫,然後對着『我奶奶』說道:「黃老仙,幫班家裡早年是吃皇糧的,有些事情我也明白,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古代就有禍不及妻兒一說,您看咱們能不能別這樣?」

  『我奶奶』聽完瘸子的話後一陣冷笑,然後陰森森的對他說:「你吃什麼糧我不管,另外皇上都死了多少年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世道?咱們一家老小被攆到山裡,本想老老實實的躲幾年,可是卻橫死在這裡,幫兵你什麼也別說了,你要能耐,就用你的傢伙把咱們的魂兒都宰了,要不然,這仇必須得報!!」

  「可是……」老瘸子滿臉的無奈,他對着『我奶奶』說道:「您這不是為難我呢麼,要知道……嗯?」

  就在老瘸子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他眉毛一挑,望着被附了身的我奶奶楞了一下,似乎發現了什麼,忽然他想明白了什麼。

  原來,我奶奶被那些黃皮子輪流附身之後,右手的食指不停的抖動,俗話說十指連心,其實人的十根手指都有着常人不知道的秘密,醫道十三科裡面的號脈,多半也號的是手指,而東北巫教之中更有解釋,十根手指中有八根靈脈,分別為一手三根(男左女右),代表着,仙,外(外仙,即妖),正(邪法巫術),而每一類又大體分為五種,在另外一隻手上表現出來。

  之前瘸子用針扎我奶奶右手的中指的意思,就是即將附身的是外仙,巫教里的外仙不外乎胡黃白柳灰五類,被附身之後,我奶奶左手的食指不停的抖動,食指代表的正是『黃仙』,也就是黃皮子,所以說這次來的就是這玩意兒。

  可是就在剛才老瘸子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我奶奶』的左手拇指竟然也跟真抖了起來,拇指抖,代表着這屋子裡又來了另外一種外仙,正是『五類仙兵』中的首類狐仙!

  本來這一屋的黃皮子已經夠鬧心的了,現在又殺來個狐狸那不是雪上加霜?但是老瘸子卻沒這麼想,他忽然想起我爺爺所說的山上之事,想想那姓喬的獵戶定是妖怪所變,可是它卻不曾害我爺爺,這其中定有蹊蹺,想到了此處,老瘸子便有敲了三聲鼓,然後對着『我奶奶』十分客氣地說道:「不知哪路老師到來,幫班有失遠迎,還請老師現身!」

  他說完後,『我奶奶』頓時有些不快的說道:「哼,原來是七爺,什麼風把您從聚寶山給吹來了?」

  這是『我奶奶』今晚首次話語有些放軟,而聽她這麼一說,老瘸子頓時眼前一亮,只見他恭恭敬敬的問道:「七爺,可是胡家胡七燈老師麼?」

  老瘸子知道,狐家之所以能夠在五類中派名第一,那是跟實力分不開的,自古以來狐狸都被認為是最有靈性的動物,而傳說中,它們得道以後也有編制,分頭排二排,以此類推,排的上名號的一共有八排,而每一排都有『教主』,這胡七燈便是七排教主,是一名上了神調中名號響亮的妖怪,相傳每次狐家對外『平事兒』,它總是第一員大將,本事十分了得。

  要真的是它的話,那可真好辦了。

  果然,只見我奶奶低着頭又開口說話了,只不過這一次,她的聲音變成了男聲,同時平靜變得沉穩了許多,只聽她說道:「各位同修有禮了,老七也是因為自家閨女的事情,所以才趕來,正好碰見邵家幫兵在此,所以想向各位同修討個面子……」

  「你閨女?」只見我奶奶的聲音又變成了方才那陰毒的聲音,我奶奶開始了自言自語,聲音一聲細一聲沉,就好像是兩個人對話一般,通過了她身上的黃皮子和胡七燈的對話,老瘸子才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因果由來。

  原來,前幾年我爺爺姚四救下的那條火狐狸可大有來頭,正是這胡七燈的子嗣,本來它在這山中修煉,但道行尚淺,當時還不能幻化成人型,所以才被那喬獵戶所傷,幸好命不該絕,陰錯陽差之下被我爺爺姚四給救了,而且還受了我爺爺的一飯之恩保住了性命,所以對我爺爺充滿了感激。

  狐仙記恩,所以在之後的日子裡,我爺爺每次上山打獵都能有很好的收成,正是因為這火狐狸暗中相助,過了幾年之後,它終於可以幻化人形,本來它想好好報答我爺爺,可沒想到我爺爺自己作死,那天晚上,它見我爺爺朝着黃皮子窩走去就暗道不好,生怕我爺爺惹禍,便按照記憶變成了喬獵戶的模樣,不想我爺爺和那喬鬥雞本來就是對頭,最後弄巧成拙被我爺爺一槍嘣跑,等它回過神來的時候為時已晚,一窩黃皮子已經被我爺爺姚四兒火燒連營了。

  它們本來都在一個山裡面修煉,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它也明白,那些黃狼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害死我爺爺的,為了報恩,它當機立斷馬上連夜趕往自己的老家,搬來自己的父親胡七燈下山解救恩公,由於路途遙遠,所以此時方回。

  不得不說,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那爺爺當真命不該絕,如果不是老瘸子趕巧路過這裡的話,早在下午的時候他就被凍死了,而如果不是他之前心中閃現善念的話,也不會有狐狸報恩請來救兵,此時老瘸子也不會有別的辦法。

  那胡七燈說完後,黃皮子的冤魂卻依舊沒有給它面子,而是依舊陰毒的說道:「七爺,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家的閨女而要我們罷手吧?!咱知道鬥不過你,但你要是真這麼想的,索性就宰殺了我們吧,咱們黃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這些個滾刀肉,老瘸子暗嘆道,看來就算胡七燈來了也未必管用了,這也難怪,平白無故的被屠了滿門,放誰心裡誰能受得了?老瘸子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所能插嘴的時候了,所以只能靜靜地看着。

  而那胡七燈則輕笑了一下,然後它說道:「不不,各位同修放心,老七來並不是要阻止你們,國有國法,道有道規,只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姚四惹了你們,你們儘管報仇,但是不要禍害他的家人和村子裡面的人,你們剛才也說了,現在年頭不行,我的廟都被砸了我都沒吭聲,因為事情鬧大了如果被現在的『朝廷』知道,到時候咱們恐怕連林子裡都待不了,都得玩兒完,明白麼?」

  「……」『我奶奶』說完這句話後,便陷入了短暫得沉思,看來,那胡七燈的話還是有幾分重量的,過了一陣,我奶奶開始一個人低着頭竊竊私語,又過了一陣後,她這才抬起頭來,只見她冷笑着說:「那好吧,既然七爺都發話了,我們也就賣你個面子,不動這個村子裡的人,不過就像你說的,冤有頭債有主,老姚家一家是跑不掉的,他對你家有恩,對咱們卻有仇,你們胡家不是重恩麼?那好,咱們就來賭一賭,我們會一直看着他家,如果一有機會咱們就會下手,直到老姚家斷子絕孫,咱們黃氏一族就此立毒誓,七爺,你敢不敢賭?」

  胡七燈平靜地說:「其實你們這又是何苦……好吧,既然話已經說盡,那我就應了這賭,恩與仇,看看誰能贏吧。」

  『我奶奶』說完這句話後,忽然轉身,對着已經嚇傻了得我爺爺一揮手,然後奸笑道:「那我先收個彩頭!!」

  她那一下子並沒有打到我爺爺,只是在她面前一晃,但是我爺爺卻『哇』的一聲,然後暈了過去。

  我爺爺暈過去之後,之見我奶奶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七爺,那咱們來日再見。」說罷,她一低頭,屋子裡的溫度隨之恢復少許,老瘸子明白,那些催命的傢伙已經走了,不過是暫時的。

  胡七燈沒有走,它留了下來還有話要交代給老瘸子,聽老瘸子對我講,當晚胡七燈對他說,那些黃皮子這回是吃定這老姚家了,剛才它們已經奪走了姚四三魂七魄中的兩魄,姚四即使醒了也是個廢人,活不了幾年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能保全他們一家。

  胡七燈當時問老瘸子的意思,老瘸子自然明白現在只有一個辦法能夠保護姚家,於是老瘸子便對那胡七燈說,既然現在已經這樣了,那就只能請你的閨女留下來,當他們老姚家的『保家仙』了。

  保家仙,其實也是東北道教文化中的一部分,一般供奉的就是之前所說的『胡黃白柳灰』(狐狸,黃鼠狼,刺蝟,蛇,老鼠)這五類仙族,每逢初一十五上供,把家裡供給它們當道場,而它們也會保佑這一家,在東北,供奉胡黃二仙居多,據說,最早的保家仙就是胡黃,是當年的努爾哈赤所封。

  其實胡七燈也有此意,只不過它不好開口,如今見這幫兵請求,便很快就答應了,只不過他有個條件,那就是不能對凡人說起它們仙家賽賭一事,畢竟這不光彩。

  於是,送走了胡七燈之後,我奶奶十分虛弱,便也昏睡了過去,老瘸子叫醒了我太爺爺後,簡單的對他解釋了一下,只不過把胡七燈之事略去沒講,再聽到我爺爺醒了也是廢人後,我太爺爺老淚縱橫,差點又哭昏過去,幸好,他還明白事理,聽到老瘸子說必須要請保家仙后,便啥也沒說就答應了。

  他翻出了一張過年寫福字兒用的大紅紙,由老瘸子工工整整的在上面寫上了『姚守信』之位,姚守信,就是那火狐狸的名字,之前說過了狐仙記恩,恩情沒有償還之前絕對不會撒手不管,據說那火狐感激我爺爺姚四的救命之恩,便發下大願,終生守護姚家,並且換了名字以示其決心,對此胡七燈以及老瘸子大為讚賞。

  然後它便上了排位,住在了我家的倉房之中。

  折騰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我太爺爺哄着眼圈兒帶着老瘸子去了生產隊,跟隊長要了個名額後,老瘸子便留在了這個村子裡面,他在村頭蓋了一間小草房,一住就是好幾十年,村子裡的謠言很玄乎,慢慢的大家對他『懂行』的事情心照不宣,隊裡面對這事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從此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兒啥的都找他去幫張羅,不過,從那天開始,他再也沒跳過神兒。

  我爺爺整整睡了三天後終於醒了,他從此瘋了,成天嘻嘻哈哈的傻笑,跟丟了魂似的,不過咱們都說瘋子能看見正常人看不見的東西,這是真的,有的時候,他會望着窗外忽然大喊:「狐狸!狐狸!!」

  我奶奶從此終日以淚洗面,雖然她也知道老瘸子救了她家,但是人終究都有私心,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自己的男人變成了這幅模樣,怎能不讓她傷心?久而久之,她就覺得老瘸子本來應該能救好姚四的,可是他卻沒那麼做,所以都是他的錯。

  人,終究都需要給自己一個藉口,所以從此之後,我奶奶沒有再跟老瘸子說過一句話。

  幸好,我爺爺雖然傻了,但卻也知道吃飯睡覺,沒過多久,我奶奶竟然懷孕了,十個月後,他生下了我老爹姚東升,又過了兩年,我爺爺撒手人寰,同一年,我太爺爺也跟着去世了。

  我老爹十九歲和我老娘結婚,二十一歲就有了我,在我三歲的時候他乘着改革開放的春風帶着我老娘到城裡面打工去了,而我,之前也說過了,我是被我奶奶拉扯大的,經常聽她講,我爺爺當年行善救狐狸的故事,她真的是喜歡我爺爺的,在她的眼裡,我爺爺是那麼的善良。

  確實,在某種角度上來說,我爺爺當真善良過,也正是他的這一絲善念,救了他和我們一家。

  後來我慢慢的長大了,現如今再回首去想這個故事,心中不由得五味陳雜,佛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因善果,惡因惡果,可這其中滋味,又會有幾人明了?

  這正是無巧不成書,想我爺爺姚四半輩子吊兒郎當,誰能知道他一生之中所作過的最正確的事情,竟然是一次放生呢?施救於生,福報迎來,惡念一起,害人害己,看來,他還是自己救了自己啊。

  講到這裡,我不由得感嘆,善惡到頭終有報,無論是在什麼時候,舉頭三尺有神明,無論是在什麼地點,哪怕是在那個被公認為『沒有牛鬼蛇神的年代』,哪怕是在這窮山僻壤的破山溝子裡。

  這就是我家裡的故事了,但卻不是我的故事,畢竟他發生的年代太過久遠,雖然離奇,卻不甚恐怖,小的時候我完全是把他當成聊齋來聽,畢竟不是親身經歷的就無法真正的體會,而我的故事,或者說經歷,在某些時候,依舊會給人這樣一種感覺。

  那得從我十八歲那年說起。

第七章

薩滿巫教

  之前說過了,我的名字叫姚遠,姚不是遙不可及的遙,充其量也只有二里地那麼遠,我現在說的二里地,是指我老家到縣城的距離。

  各位聽我的名字是不是也沒聽出什麼端倪,沒錯,這個名字確實挺普通,要是細品一下還有那麼一點兒拽文的意思,挺文藝,就好像是從瓊瑤阿姨或者席絹兒姐姐書裡面蹦出來的孫子似的,可如果你們知道這名字是咋來的,保證你們不會這麼想了,真的。

  我難道會跟你們說,我最開始的名字是叫姚有錢麼?靠。

  聽我奶奶說,在我出生的時候,只有兩斤多,說白了就跟個貓崽子似的,可這依舊把我老爹姚東升給樂壞了,當時的情景是產房傳喜訊,我娘生了,我爹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在醫院的走廊里醞釀了許久後才把煙頭兒一摔,拍着大腿蹦起來衝着那手術室的方向比劃出拇指隨之大喝了一聲:牛B!

  他這一嗓子不要緊,走廊裡面路過的那些人頓時側目觀望,琢磨着我爸爸的話,心中八成是再想:這產婦得多能生才能配得上這麼硬的詞兒啊……

  其實也難怪他會如此的欣喜,要知道我出生的時候偏趕在一個生產高峰期,不大點兒的縣醫院裡待產的婦女都排號兒了,也不知道為啥那天生孩子的女性怎麼就這麼多,所以說,我這輩子簡直就沒有消停的時候,還沒出生就這麼的忙碌,在我老娘的肚子裡面陪着她搶產床等待妊娠。

  說來也怪,排在我前面露頭兒的都是女孩兒,這把我老爹給愁的,那個時候重男輕女,老姚家就他這一根兒獨苗,他真怕我娘就跟排號似的隨了大流兒,到時候姚大美人兒一出生,老姚家的香火也就這麼斷送了。

  幸好,我老娘當真爭氣,雖然我跟個貓崽子似的,但好歹也有傢伙在身,這讓我老爹怎能不樂的跟什麼似的?

  從此全家都拿我當個寶兒,第二天出院,我老爹沒有先回家,而是先到了鄉派出所幫我落戶口,其實他也是想炫耀一下,他心中的潛台詞是『嘿嘿你看,我姚東升確實能生,這麼大個胖小子』。

  多虧了他這一想法,要不我就真廢了。

  要知道當年鄉派出所裡面就幾個老民警兒,而且說來也巧,我老爹去的那天值班兒的那個老傢伙的兒媳婦兒也是那天生孩子,女孩兒,老片兒警心裡本來就不爽,看見我老爹抱着我樂顛顛的來上戶口,自然也就沒有給好臉色。

  他當時問我老爹:「孩子叫啥名兒啊?」

  「姚有錢!」我老爹笑嘻嘻的回答。

  哪成想那老頭子竟然一撇嘴,然後對着我的父親說道:「荒謬,要說咱們在黨的帶領下已經走進了新時代了,新時代怎麼還能給孩子起這麼惡俗的名字?」

  被他這麼一說,我老爹頓時被嗆的沒了言語,原來那老頭子還是個電視迷,他自幼愛好戲曲,派出所里安了半導體之後又迷上了『流行音樂』,外加上本來氣兒就不順,於是他便拉着老臉對我老爹打官腔兒:「小姚兒啊,不是我教育你,你說現在的政策多好,可你的思想水平怎麼就上不去呢?姚有錢姚有錢,分明就是封建資本主義社會官僚地主那一套嘛,不行不行。」

  我老爹沒什麼文化,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這個老紅衛兵純屬是找茬兒,自己兒媳婦生不了男孩就不想讓別人好,可是沒辦法,人家管的就是我家那一片兒,再咋說也是個官兒,官大一級壓死人又不好招惹,於是我老爹只好賠笑着說道:「嗨,我不是沒上過幾天學麼,怎麼着,要不您老給幫忙起一個有文化的?要是有說道我一定聽您的。」

  我老爹也夠壞的,要知道這十里八村就根本沒有文化人兒,眼前的這老犢子還是靠以前特殊時期的時候靠歡樂鬥地主混來的位子,他有個屁思想水平?

  果然,那老孫子被自己的話噎住了,他哪會起名兒啊,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兒,現在要是不表示的話,那這老臉可就丟盡了,偏偏趕巧,就當他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派出所裡面的那個電匣子節目裡忽然放了王洛賓的歌《在那遙遠的地方》。

  老片兒警靈光一閃,頓時一拍大腿笑了起來,他對我老爹說:「對嘛對嘛,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哈哈,你這娃兒就叫『姚遠』吧。」

  ……可以說為我起名的就是西部歌王王洛賓,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那老傢伙一語雙關,分明是想讓我家把我當丫頭養,我老爹當真不喜歡這名字,這分明就是『要冤』嘛,冤他大爺,可是沒辦法,之前話已經說到位,人家這名字起的確實有說道,於是便也無奈認命了。

  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姚遠,小名姚有錢,我以後在知道自己名字的緣由之後,我就覺得我這名字真的一點也不文藝,也一點不普通。

  反而挺二逼的。

  索性,名字就是一個代號,而且日後文藝小復興,聽上去也挺順耳,就是跟我的面相有點不搭界,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我順理成章的長大了,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小村莊,就連上中學也只是走不遠去鄉里上,雖然身形弱小總是挨人家欺負,但好在無病無災,平平安安的度過了十幾年。

  之前講過了,在我小的時候,我老爹就連同我老娘一起跨省打工,只剩下我奶奶照顧我,而我則成天去找老瘸子聽故事。

  前文講的那個故事,我從上小學時就開始聽了,一直聽到初中畢業,剛開始的時候我完全是一個『雖然有些聽不懂,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聽的多了,耳朵都磨出了老繭,也就不稀奇了,畢竟長大上學,接受了九年義務洗腦,啊不是,是九年義務教育之後,把這些封建迷信真真正正的當成了故事。

  本來嘛,哪兒有鬼啊,鬼在哪兒啊?誰看見過?反正我是一回都沒看見,所以我完全把這件事當成了大人對小孩子的一種善意的謊言。

  說來也奇怪,自打老瘸子發現我能敲的響那面破鼓之後,我在他那兒學的樂器就又多了一件,而且聽到的故事也越發離奇,以前他給我講的,都是道士抓鬼,什麼『刷一下手一伸,那個鬼就倒下了』之類,挺模糊完全沒有說明白。

  不過自打那以後,他的故事就越發的詳細,以至於那故事中的鬼是什麼鬼,怎麼產生的,弱點在哪兒,具體的名稱叫『中陰身』之類的,就好像他親身碰到過一樣。

  而且,他開始對我講一些關於『跳大神』的來歷,以及一些跳大神能人的故事。

  聽他講,雖然跳大神聽上去好像挺低級,像是騙人的,但此道確實是一門相當狠的技能,在歷史上也赫赫有名,甚至得到了皇族的肯定。

  歷史上得到皇族肯定的教派一共有三種,他們分別為:佛,道,巫。

  唐代皇帝信奉佛教,洛陽白馬寺天下聞名,陳玄奘偷渡天竺『印特珈』(古印度)一事就先現在的電視劇都沾了不少光兒,佛家思想融入政治,民風,使其發展為包容,寬厚,科技領先,從此天朝揚名海外。

  而明代皇帝則信奉道教居多,最有名的就是嘉靖皇帝朱厚熜,我的一位寫網文的朋友對我說:這老傢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教發燒友,相傳他好像有偏執症一樣,打心眼兒里就相信這世上可以長生不老,於是乎他召集了上千老道在皇宮裡面玩兒命的煉丹,曾經有個孫子給這老哥寫了一篇挺牛B的青詞(道教儀式中向天禱告的文章),被這位當時的『道點中文網』的朱老主編一看,頓時龍顏大悅,二話沒說就把丫給A簽了,光A簽不說,還封為了丞相,這可比現在的白金作家牛B多了,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從此『青詞宰相』貽笑全朝。

  在很久之後,聽我另外一位極不着調的朋友對我解釋這個皇帝的歷史時,他又是這麼說的:話說這朱厚熜也確實夠噁心人的,信道卻不修道心,干下了無數惡事,最噁心的是他被妖道迷惑,就認為處女的經血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於是大手一揮,無數可憐的少女被強征進宮,還不給她們飯吃,只讓她們啃桑葉喝露水,以至於那些孤苦的宮女們死傷無數,終於有一天,婦女同胞們受不了了,在一位名為楊金英的宮女領導下,宮女們深夜潛入寢宮組隊刷皇帝副本,可是偏偏巧合,她們情急之下,繩子竟然打了個死結,外加上boss嘉靖皇帝只剩下最後一絲血皮的時候,隊裡面有隊友見事情不妙臨時退團,以至於功虧一簣。

  雖然我那兩位朋友說話及其不着調,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是真的,而這嘉靖皇帝,也是歷史上頭一位被宮女暗殺的皇帝,由於這件事發生在嘉靖壬寅年(即公元1542年),所有後代史學家把這一事件稱之為『壬寅事變』。

  而巫教說起來則就遠了,早在三皇五帝的時候,此教便已盛行,相傳當初軒轅黃帝便是信奉此教,大家都應該知道最早的卜卦是扎草繩子和燒王八殼子吧,這就是當時的巫師們要做的事情,其後,巫教沒落,直到最後一代封建王朝愛新覺羅氏的崛起。

  清朝源自女真,最早的國都便是極北苦寒之地,也就是現在的東北,女真族驍勇善戰,文化同南朝漢民不同,而薩滿巫教便是他們最為信奉的教派。

  而聽老瘸子說,薩滿是由一個名叫『彭老祖』的大賢所完善,其歷史要比佛教更早,後巫教衰敗,曾一度流於西藏一代,成為當地的主要宗教,再後來,佛教文化流入,傳說中西藏巫教曾經五次打敗釋迦摩尼,但由於其佛教分化善於包容吞併(這也是為何現在各地的佛教流派都不盡相同的原因),所以最後巫教依舊沒有逃離被吞併變成藏傳佛教的下場。

  不過,經此大劫之後,巫教敗走,誓死不從的教眾們分散天涯,其中最有名的兩個分支,一支往西,反其道而行到了印度,巫教文化博大精深,這支流派擅長外體修行之術,經過幾代演變,就演變成了一種適合當地居民修行的法門,此法講究天人合一,人和自然本為一體,通過動作來引發人體內潛在的能力,再後來它被當地人稱之為『yug』即後世的『瑜伽』之術雛形。

  而另一支則往北走,來到了極北苦寒之地,通過與當地土著遊牧民族婚配結合繁衍生息,這一支的教眾們擅長巫卜問天,所以這便是古代東北薩滿巫教的雛形,而跳大神,則正是薩滿巫師們同未知事物溝通的一種舞蹈,即『薩滿舞』。

  清朝得勢之後,雖然也信奉佛教,但是本族教派卻沒敢忘記,凡是有重大活動必定請薩滿到場,此事前文講過,就連咱們現在的電視劇裡面也總是演,比如《還珠格格》裡面,麥爾丹這個二貨為了能給乾隆爺帶綠帽子就在幾個二貨的簇擁下進宮跳過假的薩滿舞,而那種薩滿舞,也就是跳大神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