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無疆 - 第6章
瑞根
雖然195廠子弟校一直是市里重點中學,但說是重點,更多的是因為廠子弟校條件好,但是要說教學水平和高考成績,與其他省市重點中學相比還是有較大差距的,而魏德勇考上復旦也算是破天荒,之前子弟校最好也不過考上了一個同濟和浙大。
除了齊鎮東和魏德勇兩人之外,和陸為民關係比較好的還有一個人不能不提,那就是蕭勁風,一個在班上成績不太好,但是卻和陸為民關係十分投緣的傢伙,兩人都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只不過蕭勁風主打前鋒,而陸為民則打組織後衛。
「鎮東昨晚才回來的,我前天晚上回來的,到你家來找你,你還沒回來,昨天早上下午又來找了你兩趟,你媽說你兩天都沒有回來,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老實交代,是不是怕我和鎮東回來騷擾你們,和甄妮跑出去過二人世界的生活去了?」
魏德勇性格大大咧咧,是個典型的小事不在乎,大事不糊塗的角色,在班上和陸為民最為投緣,分科之後,也對陸為民幫助很大,可以說陸為民能考上嶺南大學也得益於魏德勇幫助不少。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小子還是這樣!」陸為民發自內心的興奮,那懵里懵懂的二十一年就這樣倒流回來,一切那樣不可思議,但是擺在面前的現實確實如此。
「嘿嘿,不好意思了吧?大民,我還擔心你心情不好,沒想到這愛情的力量果然可以滋潤一切,鎮東,我說的沒錯吧,大民是啥人,怎麼會為那點事情給打倒?到哪兒不是一樣,有本事再殺回昌州不就得了?難道還得非要在這195廠一棵樹上吊死,惹火了,哪天我心一橫,也不要這破工作下海撲騰去!」魏德勇橫了一眼旁邊的白瘦青年,狠狠地道。
「大民,看見你這樣,我和德勇也就放心了,我們還擔心你沒能回廠里心裡不舒服呢。」白瘦青年穿着一件很樸素的白襯衣,下邊還是一條廠里發的藍色工作褲,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看來我還是杞人憂天了。」
「剛開始心裡肯定不舒服,不過不舒服又能怎麼樣?事情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由他們宰割了。」陸為民聳了聳肩,招手示意二人,「進來坐吧,外邊日頭毒。」
「算了,天氣這麼大,走,去游泳池裡泡着去,昨天才換的水。」魏德勇樂呵呵的道:「比你呆家裡舒服多了。」
「也行,你們帶游泳褲沒?」陸為民也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正想去沖個澡,這會兒太陽大了一點,不過也不怕,曬黑一點還顯得健康些。
「帶了,走吧,咱們仨也有一個學期沒見面了,正好聊聊。」魏德勇吧嗒着嘴巴,「要不你去把甄妮也叫上?」
「算了,就咱們仨吧。」陸為民一邊搖頭,一邊回屋,想了好一陣之後才從,老舊的衣櫃裡找出一條紅色的半新舊的泳褲,這是一條腰一側系帶的泳褲,在二十一世紀已經根本看不見了。
陸為民拿在手上愣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男士泳褲。
第十三章
死黨
195廠的游泳池在整個昌州市也排得上名號,昌州市里國營企業四大廠,除了195廠之外,無論是紅旗機械廠還是昌州鋼鐵廠抑或是昌江國棉一廠,都無法和195廠規模相提並論。
紅旗機械廠規模遠不及195廠,只有195廠一半大小,主要是生產各種機器部件和特種鑄鍛件,而昌州鋼鐵廠規模和195廠相若,但是昌州鋼鐵廠在歷史上不及195廠,屬於地方國營大廠。
而昌江國棉一廠則是當時在特定歷史時期,由於幾大重工業企業的建立招募了大量男性工人,為了平衡工人性別,解決實際生活問題而專門建設的輕工業大廠,職工也達到了近萬人。
195廠的游泳池規模相當大,分成一個兒童戲水池和兩個成人泳池,其中一個成人泳池有超過兩米的深水區,這裡相對人較少,也是陸為民他們幾個在高中時代的暑期里最喜歡來的地方,即便是讀大學了,每年暑假回來,幾個人都要呼朋喚友的一起來這裡來戲水一番。
清涼的池水讓陸為民煩躁緊張的心境似乎也一下子得到了舒緩和放鬆,看着齊鎮東和魏德勇在水中憋足勁兒的比賽誰能在最短時間內游個來回,陸為民心中也是無限感慨。
記憶中,齊鎮東和魏德勇即便是在自己被發配到南潭老家之後也一樣和自己保持着聯繫,只不過隨着空間距離的拉遠,而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聯繫也隨着時間推移而日漸減少。
齊鎮東大學畢業回來之後分配到了郵電局,但是沒隔幾年,他便在滾滾下海大潮中辭職去了深圳,成為一家港資企業的技術負責人,後來又多次跳槽,但都再也沒有回昌江,據說後來在華為幹得相當出色,成為一名高層管理人員。
魏德勇倒是和陸為民一直保持着相當密切的聯繫,只不過魏德勇在某些方面也和齊鎮東有些相似,都有些不太安分。
復旦大學畢業之後魏德勇分配到了《昌州日報》社,不過在報社幹了幾年後又辭職去了上海浦東,倒也混的風生水起,成為一名知名時尚雜誌的總編,也是中國時尚圈子也算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陸為民在擔任無憂區區長助理時,他也曾經通過一些人脈關係為自己牽線搭橋,雖然沒有起到多少作用,但是他的心意陸為民倒是頗為感激。
人生總會遭遇無數意外,陸為民不知道自己這一次遭遇的意外會給自己日後帶來什麼,但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遭遇了那一次意外之後,就已經不知不覺的在把一個意外變成無數個意外。
就像甄妮他爸這一次遭遇的事情一樣,他不知道自己還會因為這個意外迎來多少或好或壞的意外,但是有一點陸為民十分清楚,如果他不能好好利用這一個意外,那麼他真的就愧對這一生了。
「大民!」背後傳來興奮的叫聲,將陸為民從沉思中召喚回來。
又是一個熟悉無比但是一時間卻又有一種說不出陌生感覺的聲音,但是這種陌生僅僅是只有一瞬間就消退了,就像自己早上醒來看見甄妮的那一刻一般,瞬間就讓自己融入在這個世界中了。
「勁風!你也來游泳,今天沒上班?」陸為民也高興地叫道:「你小子,這才幾天曬這麼黑?喲,勁松也來了。」
快活無比的游到陸為民面前的皮膚黝黑個頭敦實的青年是陸為民高中時代另一個最要好的同學——蕭勁風。
蕭勁風和齊鎮東、魏德勇不一樣,他在班上成績一直處於中下,從沒有指望過考上大學,所以在高中畢業之後就果斷的去讀了195廠技校,兩年後技校畢業就進了廠。
他和陸為民關係密切是源於兩人都是子弟校籃球隊的主力,只不過蕭勁風打前鋒,而陸為民則打組織後衛,而兩人性格相似,意氣相投,所以在學校里也是形影不離的死黨。
「你前天和昨天天跑哪兒去了?你爸你媽都說不知道你去哪兒了,弄得我還以為你真是因為分配的事兒想不通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躲在哪裡抹眼淚呢。」蕭勁風一口白牙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壯碩結實的胸肌和腹肌隨着輕輕一按池邊,便躍身而起坐在了陸為民身旁。
游泳池四周是用白色的瓷磚貼起來的,在這個時代看起來已經算得上是很豪華的裝飾了,池裡池外都是人滿為患,在太陽暴曬下,人們都如下餃子一般在水裡撲騰着,一片沸騰的景象。
「大民哥!」跟在蕭勁風背後游過來的青年比蕭勁風要瘦一些,但是身材一樣板條結實,和蕭勁風幾乎是一個模子鑄出來,只不過比起蕭勁風來多了幾分書卷氣。
蕭勁松是蕭勁風的弟弟,比起蕭勁風要小好幾歲,蕭氏兄弟在讀小學時父親就工傷去世,全靠他們的母親把二人養大,所以蕭勁松懂事也很早,母親身體不好,弟弟也就靠蕭勁松帶着,蕭勁風自己讀書成績不好,但是對自己弟弟在學習上要求十分嚴格,這一點讓陸為民很是高看蕭勁風。
蕭勁松最後考上了昌西商學院,和甄妮上的是一所大學,而姚平到昌西商學院來糾纏甄妮也是蕭勁松發現之後告訴了自己兄長,這也讓蕭勁松怒火中燒,如果不是陸為民再三勸阻,蕭勁松就要去找姚平的麻煩。
陸為民衝着蕭勁松點點頭,卻把話題轉向蕭勁風,「不就是進不了廠讓我回南潭麼?至於麼?多大個事兒,難道說我留不到昌州就活不下去了?」
「咦?大民,味道不對啊,前幾天我看你還萎靡不振的,和你說啥事兒都不來氣,除了和甄妮在一起還能見到你一點笑意,平時我看你就像是鴉片癮犯了一樣懶洋洋的,不就是怕甄妮不和你好了麼?男子漢大丈夫還怕找不到對象不成?」蕭勁風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臉揶揄調笑的壞相。
「滾!我有你說得那樣不堪麼?」陸為民輕罵一聲,「再等幾天我就要回南潭了,日後要回廠里來的時間恐怕就不多了,弄不好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了。」
「要不我送你去怎麼樣?」蕭勁風大大咧咧的道:「反正我這段時間也閒。」
第十四章
做些什麼
「閒?你不上班了?」陸為民看了一眼望這邊游過來的魏德勇和齊鎮東二人,隨口問道。
「我也想上班啊,可車間裡沒活兒,都放了一個星期假了,早上去打一頭報個到,就沒事兒了,估計今年我們車間裡活兒都很少,骨頭都快閒得發癢了,真不想在這廠里幹了。」蕭勁風嘆了一口氣,「真他媽沒意思。」
「不想幹了?!」陸為民訝然問道:「你瘋了?現在誰不知道咱們195廠難進,你不想干,想幹啥?」
「你也這樣認為?」蕭勁風撇了撇嘴角,「我年輕力壯,幹啥不能找口飯吃,姚志善那小子走歪門邪道都能發財,難道我就不能?」
「哼,你都說姚志善是在搞歪門邪道,莫不是你也想去學他?」陸為民坐在后座衣架上反問道。
「那倒也不是,雖說現在搞歪門邪道能掙錢,但是這風險也大,弄不好就得進局子裡泡幾年,不值。」蕭勁風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弟弟一邊兒去,一邊道:「不過,難道就只能搞歪門邪道才能掙錢不成?現在廠里一個月就是這麼百十來塊錢,還得拼死拼活賣命,上個星期我們車間龍門吊上一卷鋼絲繩斷了,抽走我一個師兄一條命,半個腦袋都被抽沒了,腦漿子就濺我身邊一地,弄得我一天都吃不下飯。上上個月,吳健他姐忘帶安全帽,頭髮被機床給卷了進去,當場就死了,吳健他媽哭得昏死過去,為撫恤的事兒吳家和廠里鬧得不可開交,吳健差點兒被廠保衛處給抓進去關幾天,慘啊。」
陸為民也是一陣唏噓,195廠算是好的了,國營大企業,對安全還是抓得比較緊,但是這上萬人的大廠,這麼多個車間,那麼多台機器設備,都是大傢伙,經年累月的,人都難免有個疏忽的,運氣不好,正好遇上,非死即傷,哪年廠里沒有兩個?
「你不想在廠里干,那想幹啥?」陸為民也知道蕭勁風家境不算好,父親早逝,母親在廠里食堂里,弟弟考上了大學,負擔也很重,蕭勁風還得幫補一下弟弟讀書,這不在廠里上班,他能幹啥?
「還沒想好,但是總覺得在廠里沒啥奔頭。我就一技校畢業生,不像你們有個硬邦邦的大學文憑,走到哪兒都吃香,這年頭工時也不好掙,咱也不想去整天圍着書記主任討好,這推薦上職大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你說就這樣在車間裡混一輩子有啥意思?」蕭勁風有些淡漠的望着遠處,「這話我都沒敢和家裡說,要不我媽得氣死。大民,你在嶺南讀了幾年大學,聽說那邊錢好掙,運氣好的話,一年就能混成萬元戶,是不是這樣?」
陸為民苦笑,的確萬元戶現在在嶺南尤其是廣州深圳那邊早算不上個啥了,就黃紹成他們家裡估計至少也算是百萬元級別,在那邊,「十萬不算富,百萬才起步」這個說法已經有人提了出來,但是掙錢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黃紹成家裡有錢的情況陸為民也大略知曉是怎麼來的,黃家最初是開了一個手袋廠,和香港那邊搞來料加工,後來又搞了一個玩具廠,主要通過香港那邊轉口貿易到歐美,黃紹成的父親腦瓜子好用,起步早,再加上又有不少親戚在香港那邊,都是五六十年代偷渡到香港那邊的,所以這麼些年來生意越做越大。
可是你蕭勁風一個身無半文的窮小子想要到深圳廣州那邊去發財就有些痴心妄想了,說難聽一點丟下現在國營大廠正式工作不要去嶺南那邊當打工仔,只怕也不多,除非你自己能有一技之長,但是蕭勁風有啥?
「勁風,這事兒我看你還得從長計議,你弟弟現在大學還沒有畢業,還得靠你幫補,現在你好歹一月也能拿一百多塊,你家裡也不寬裕,得好好掂量一下。」
陸為民也知道蕭勁風的性格,在廠里能交心說話的人怕是不多,自己算是一個,吳健雖然和蕭勁風關係是鐵哥們兒,但是吳健是個炮仗脾氣,也沒啥心思,在這些事情上恐怕也無法給蕭勁風太多參考,所以蕭勁風只有和自己說這事兒。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高騖遠還是心高氣傲,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廠里困死,現在廠里也不太景氣,活兒也是時多時少,可你每天還得照樣點卯,哪怕就在車間裡貓一天,啥活兒沒有也得到崗,你說有啥意思?」
蕭勁風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這看人家掙錢都挺容易,論到自己就成了眼高手低了,弄不好就是灰頭土臉的,可是你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行不行?哎,真他媽憋屈!」
陸為民心中微微一動,如果是在幾天之前,也許他不知道該怎麼來回答這個想要在自己這裡尋找答案的摯友,蕭勁風覺得自己考上了名牌大學,而且是在最熱火最躁動的嶺南那邊,這四年肯定見識了不少,所以才會想要求教於自己,讓自己為他做了一個估判,換了以前的自己,還真不敢隨意妄言,但是現在,自己也許可以做一些什麼。
「算了,大民,你也別想那麼多了,我也就是說說而已,真要讓我丟下手裡這鐵飯碗,恐怕我也沒這份脾氣了。」蕭勁風以為陸為民也在為自己擔心,拍了拍陸為民的肩膀。
「勁風,你若是真打定主意不想在廠里幹了,我也覺得未必就是什麼壞事兒,就像你說的,你不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不行?」陸為民看了一眼對方,「不過在此之前,你至少得琢磨好如果你真的出了廠,你打算幹什麼,而幹什麼更適合你才行。」
蕭勁風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陸為民,陸為民態度的變化讓他很有些驚訝中夾雜一絲喜悅,「大民,你真覺得我可以出來闖一闖?」
「如果你真想,為什麼不可以?人生一輩子,總該有些夢想,總該要去為自己的夢想去拼搏一把,這才不枉一輩子不是?」陸為民微笑着反問,有了自己的點撥,蕭勁風未必就不能闖出一點明堂來。
「好,大民,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得好好琢磨琢磨。」蕭勁風倍感振奮,頗為高興的道。
第十五章
宿仇
齊鎮東和魏德勇游過來,看見蕭勁風和陸為民談得正高興,都過來打了招呼。
他們倆也知道蕭勁風和陸為民關係一直不一般,蕭勁風在班上成績雖然不太好,但是性格卻相當豪爽,齊鎮東和魏德勇他們這些成績好的同學雖然和蕭勁風走不到一起,但是也還算過得去。
當蕭勁風離開之後,三人這才又靠在一起,「大民,你真打算去南潭?」
「不去能行麼?我還沒有不要飯碗的魄力。」陸為民笑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很多事情誰都說不清楚,說不定我會南潭老家就能幹出一番事業來呢。」
「那你和甄妮的事兒怎麼辦?」魏德勇皺着眉頭道:「姚平那小子聽說一直在糾纏甄妮,你如果去了南潭,這女孩子整天沒人陪,你們又沒有結婚,可不好說。」
魏德勇話直來直去,在外人聽來有些刺耳,但是陸為民卻知道魏德勇這話不假。
甄妮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最終投入了姚平的懷抱,當然這與甄敬才黯然落馬有一定關係,但是也未嘗沒有這方面的因素。
已經多了二十年社會閱歷的陸為民固然在心態上尚未完全調整過來,但是有很多問題卻能夠看得更深刻更清楚了。
別說沒結婚,就算是結了婚,這種兩地分居,一樣很容易出問題,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交通和通訊都還不算很發達的時候,像甄妮這樣的女孩子本來少女心性就還重,心態尚未完全成熟。
「德勇,你這話說的,大民就這麼沒有魅力?」齊鎮東瞪了一眼魏德勇,「咱們大民要人才有人才,要本事有本事,就算是現在一時間不如意,那也是短暫的,使把勁兒也就調回來了,能有啥不好說?」
「得了,鎮東,你也別在那裡寬我心,你們倆都是為我好,我知道,心領了。」陸為民搖頭制止了這個話題,在這個話題上誰都沒有發言權,包括自己,一切都只能用實踐來驗證,縱然是現在,陸為民也一樣渴望能和甄妮百年好合,可現實卻不會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即便是有了某種際遇,也未必就能改變一切。
見陸為民不想提這個話題,齊鎮東和魏德勇都很知趣的不再說。
他們都聽說了這一段時間陸為民因為這件事情心情不好,今天來看望陸為民,似乎和其他人所說的有些不一樣,陸為民情緒並不像想象的那樣糟糕,甚至還很有一點胸藏溝壑的氣度,倒是讓二人放心不少。
「德勇,你啥時候到報社報到?鎮東,你呢,郵電局現在可是一個肥得流油的單位啊,好像市裡邊要開始進行程控電話改造了,你們郵電局又要賺大錢了。」陸為民將身體浸泡在水中,仰靠在水池壁邊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報社那邊倒是催我早點去報到,下個星期吧,在家裡耍着也挺無聊的,還不如早點去上班。」魏德勇嘆了一口氣,「就要結束我們這一生的學生時代進入工作時代了,這是值得記憶的一天,不知道這報社的工作會不會出乎我們美好想象預料之外,讓我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沒準兒哪天我就要自己出去闖一闖。」
「是啊,郵電局那邊也一樣,我學的專業其實和郵電局那些業務根本就不對口,可又能怎麼樣?」齊鎮東也是一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們不少同學都直接聯繫了深圳那邊,不要學校分配,去廣東那邊去淘金,我還真羨慕他們有這份膽魄,他們也算是先去探探路,真要不行,我也就心一橫和他們一樣。」
「你們倆,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不過德勇,鎮東,我倒是挺贊同你們的想法,先試一試,滿意就好好干,不滿意再說,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只要有本事,哪裡干不出一番事業來?」陸為民給兩人打氣,「人生能得幾回搏,總得要為着自己理想去奮鬥一番,去干出一番自己想要幹的事業來,這才不枉自在這世間走一遭不是?」
「大民,我總覺得你好像有些和以前不一樣啊,是不是受了啥刺激?」魏德勇上下打量了一眼陸為民,「咋這話總覺得像是在鼓勵咱們倆不要現在工作就去闖蕩呢?」
「嘿嘿,德勇,你們要先在就出去闖蕩並不合適,你好歹也得在現在單位工作幾年,先行積累一些工作經驗才說得上其他,現在不少單位都說咱們這些大學生都是眼高手低,真要讓你上陣了,你又軟腿了,你沒有做過,當然要軟腿。」陸為民猛力一揮手,「人生也就是一個積累積澱過程,只有當你的知識和經驗積累積澱到一定程度,你才能做到底氣十足氣定神閒。」
三人正討論得熱烈,陸為民注意到魏德勇目光似乎略略有些變化,扭頭一看,卻見那個令人生厭的身影出現在泳池邊上,跟在那個傢伙身邊的還有兩個人,應該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只不過在讀高中時關係就很淡,在出了甄妮這件事情之後,雙方的關係似乎就更僵了。
「姚平這傢伙怎麼也來了?」齊鎮東哼了一聲。
「人家就怎麼不能來?這游泳池又不是你家開的。」魏德勇冷聲道,「這傢伙真不是個東西,這段時間又在糾纏莫菡,你看,絕對是衝着紀菡去的。」
「莫萏?莫老師的女兒?」陸為民眼睛微微一冷,猛然想起了一樁事情。
紀老師的女兒莫萏要比自己小好幾屆,在陸為民和魏德勇他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相當清純可愛的小妹妹,而莫萏也和陸為民和魏德勇他們一直很親熱,張口閉口大民哥、德勇哥,讓陸為民和魏德勇他們很是喜歡這個鄰家小妹。
現在莫萏應該也還在昌江師範學院讀大一才對,記憶中好像就在這個暑假的時候出了一樁事兒,據說是在被姚平百般糾纏不放的情況下和姚平他們一起出去唱卡拉OK時被灌醉了,後來就被姚平姦污了,莫萏差點尋死覓活,並向廠里派出所報了案,但是後來似乎姚平家裡人出面四處做工作,莫萏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最終去撤了案,才讓這件事情勉強平息下去。
事後姚平又做足了水磨工夫,莫萏似乎也死了心就想跟着姚平,據說還在大二就為姚平流了兩次產,被學校里知道了差點開除,再後來姚平玩膩了,加之又成功追到了甄妮,就把莫萏給蹬了,莫萏大學都沒有畢業就離校了,回廠之後成了廠里頗有名的破鞋。
後來好像莫老師把莫萏趕出了家門,宣布斷絕父女關係,這也是陸為民回廠里聽蕭勁風他們說的,後來莫萏也就不知所蹤了,據說有人在廣州看到莫萏在某個著名夜總會當紅舞女,也有人說莫萏在上海給了一個台灣老頭當三奶。
姚平等人也看見了陸為民他們這邊幾人,似乎愣怔了一下,但是隨即又還是大搖大擺的自顧自的朝泳池的一角走去,而莫萏和另外一個女孩子正在泳池一角說笑着,並沒有注意到姚平幾個人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