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環 - 第37章

好大一卷衛生紙



南陸夏天的雨,就是這樣迅疾如游龍。驚雷不絕,豆大的雨點狠狠砸下來,激起塵埃飛舞。雨幕很快接連成片,將整個葉城盡數籠在瀟瀟風雨中。

以狂風雷電為勢,下出洗刷天地的悽厲。

隔着如簾的雨幕,擂台上雙方見禮。

台下的弟子們身上流轉着薄薄的真元,將雨水隔絕。

至於東邊的看台,連地也沒有濕。

台上的段崇軒揖手為禮,「請賜教。」

徐光卻問道,「我聽說燃符是取天火而制,雨水不侵,這是真的麼?」

段崇軒怔了一下,他以為對方是單純好奇,於是他誠懇答道,「是的。」

徐光直接回頭對執事弟子高喊,「我認輸!——」

段崇軒徹底怔了,因為……他根本沒想過用符紙。

徐光下台之後,對他身邊的濂澗弟子說,「反正我通過第一輪已經是僥倖了,對上這種不知道有多少符的,還是讓給青麓劍派那些視榮譽為生命的去打。」

那位弟子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其實,就算打完你贏了,師姐們能放過你?」

徐光看看兩眼放光望着擂台的師姐師妹們,認真想了想,覺得有理。

段崇軒對着台下一拱手,轉身就往秋湖趕。

大雨落在秋湖,激起千層漣漪,成群的青紅鯉魚浮上來。湖邊院落群的灰瓦屋頂上水霧迷茫,像籠着一層青煙。

雨水順着屋檐滴下來,連成珠串,打在屋前的石階上。落進此院,就成了肅殺的秋雨。

秋風秋雨愁煞人。

然而此時,煞人的卻不是秋雨,而是雨簾後透出的殺意。

洛明川的手已經握住了劍柄。

他平日很少拿劍,這番動作做下來卻流暢自然。

他目光定在對面的屋檐上,那裡立着一個人,青衣長劍,神色是令人心悸的漠然。

風雨避退,不能近他身前三尺。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來的,似乎只是一眨眼間,他就憑空出現在那裡。

殷璧越從前在院中布下的陣法,四處傳來陣旗的撕裂聲,混在風聲雨聲中,格外悽厲刺耳。

一道寂滅與死亡的氣息,籠罩了整個小院。

如果沒有殺過千百個人,不可能有這樣凝實的殺意。

洛明川看見了他的道袍和劍,也認出了這個人,鄭渭。

於是他不再拿劍。

因為他刺向鄭渭的劍,不可能比站在屋檐上的鄭渭,刺向屋裡人更快。

屋裡只有正在破障的師弟。

鄭渭成名那年,還沒有『抱朴七子』的說法。甚至抱朴七子中的兩個還沒出生。

不同於以修為境界或是與人比鬥成名,鄭渭是以殺人成名。

以至於很多人生出共識,鄭渭的愛好不是修行練劍,而是殺人。

檐上立着的人,目光渺遠,似是在看湖看雨。

因為在他眼裡,無論是破障境的洛明川,還是屋裡正在破障殷璧越,甚至是院牆外步履維艱的段崇軒,都像蜉蝣螻蟻,隨時可以殺死。是不值得看的。

不如看看湖水,看看風雨。

段崇軒未走近秋湖時,就感受到了寂滅如海的殺意。

他開始向小院拔足飛奔,穿過重重雨幕,濺起無數水泊,卻在院牆外被阻。

無形的勁氣封閉了這裡,他想再進一步,卻抬不起腿,身上就像壓着一座大山。

毫不猶豫的,他撐起了一把紙傘。

此時撐傘,自然不是為了避雨。

大山變成了重逾千斤的巨石,段崇軒在傘下蹣跚前行。

他猜到了屋檐上是誰,別說以他如今凝神境的修為,就是隨便一個小乘初境來了,都恨不得避退三尺。

但他不能退,因為他師兄還在裡面。

段崇軒想拿劍,摸進袖裡的手卻落了個空。他生平第一次悔恨自己修行不勤奮。

因為他發現,鄭渭當前,竟是拿什麼劍都沒用。

於是他單手持傘,另一隻手舉起了一隻箭矢。

但他心裡清楚,以他如今的修為,這隻箭可以穿透眼前的圍牆與勁氣屏障,卻不一定能近那人身前。

直到此刻,他終於認同了他爹說的話,「神兵雖好,也得有命使。」

大雨愈疾,雷聲響徹曠野。

屋裡已如無我無人境的殷璧越,感受不到風雨,卻能感受到殺意。如一根鋼針,刺破屋頂,鋒銳無匹,準確的落在他背後。

鋒芒在背,卻無路可退。

不止是他,廣玉蘭下,院牆外,同樣在漫天風雨中,無路可退。

屋檐上的人,認出了段崇軒手中的那把傘和那隻箭,眉峰微挑,眼底依舊不起漣漪。

他並不覺得此時敢拿箭是一種勇敢,相反,他認為這是愚蠢。

蜉蝣螻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總歸枉然。

洛明川不再拿劍,但是他看着鄭渭。

瞳孔的顏色,從溫潤的琥珀慢慢變成沉如深淵的黑,奇異卻自然。

如果殷璧越在這裡,便會認出這是迦蘭瞳術。

目光,總能比劍快。

殷璧越知道,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棄破障。

可他不想這樣。

他不想理會明里暗裡的謎局,不想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甚至不想在乎那道鋒芒在背的殺意。

他只想在這個世界好好生活下去。他想擁有力量。

於是他拔劍直斬!

迷霧不散,憑何破障?

既然看不破,便要斬破!

他仍坐在蒲團上閉目,然而在那片海上,倚湖劍已愴然出鞘!

同一時刻,洛明川和段崇軒感到屋裡氣息暴漲,寒水劍意滂湃而出。

千鈞一髮,破障只剩一步。

如果檐上的人要出手,此時就是最好的時刻!

洛明川的瞳色已完全變為暗沉的黑,段崇軒箭矢上的真元也已滿溢。

然而須臾之間,天地風雨寂靜一瞬。

檐上的人影,向城南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接着竟憑空消失在雨幕中。

寂滅寒冷的殺意,也如大海退潮般散去,毫無蹤跡。

他站過的屋瓦,迅速被雨水打濕。

整間院子,像是除了風雨,什麼也沒來過。

洛明川緊繃的精神驀然鬆懈,踉蹌兩步才站穩。

直面小乘境鋪天蓋地的威壓而不後退,在許多人看來,已是不可思議的事。

院牆外的段崇軒長舒一口氣,再也支撐不住,扶着牆坐在泥水裡。

紙傘頹然扔在一邊。額發全被汗水和雨水打濕。

鄭渭看似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那是因為以他們如今的境界,尚無法理解小乘以上的交鋒。

洛明川敢鬆懈下來,是因為他注意到,鄭渭走時,向城主府的方向望了一眼。

殷璧越的劍已經斬在了海上。

一往無前的劍鋒刺破迷霧!

碧海無波,瑤台有路。須臾之間,清光萬里!

他的身體變的暢快而輕盈,大風忽起,天地靈氣匯聚而來,隨着吐納化成真元,汩汩匯入大海之中。那片廣闊無垠的海泛起歡欣的波浪,足足擴張了一倍有餘。

他沉靜的引導着每一寸經脈中真元的流動,直到河清海晏。

夏日驟雨最是匆忙。從雨勢開始減弱到完全停歇,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沉雲開,晚晴照。

西天透出漫天清光,交織着水霧與煙霞灑向人間。

葉城裡漸漸熱鬧起來,小販的吆喝聲再度響起,孩子們在青磚上踩水,人們搬了圓凳坐在街邊,享受着久違的清涼。

重明山下的折花會結束了一天的比斗,各門派弟子開始零零散散的向城中走。感嘆這場及時雨,洗去了接連半月的酷熱暑氣。

秋湖邊,殷璧越推門而出。

洛明川站在樹下,腳邊積着淺泊,衣袍下擺染了點點寒霜。然而笑意溫暖,如春風十里。

段崇軒正坐在樹下喘氣,見他出來,也笑起來,

「恭喜四師兄破障。」

第34章

憂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