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白化光環 - 第6章
好大一卷衛生紙
是他害了師弟。
此番來之前,本以為自己想清楚了。這次秘境之事,歸根結底因自己而起,他願一力擔責。
至於師弟的一片執念情深,雖不能付以回應,卻可以耐心引導,領他走出迷障,放下痴嗔。
可等他真的見到孱弱的少年被人推的一個踉蹌,卻挺直着脊背立起身,心就不由自主的高高提起。連自己都沒注意到,過去還從未那般嚴厲的呵斥他人。
僅是七天,少年似乎又消瘦不少…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清冷的眉眼隱在寬大的斗篷陰影下,只露出削瘦的下巴和失血的薄唇。
他不禁想道,少年在紫府秘境時,是否還受了什麼傷?有傷在身又被封了修為,鋃鐺入獄,這些天該有多艱難。
押送殷璧越的四個執法弟子行了禮,見洛明川不說話,也不敢起身。
回想着剛才的情形,暗自思忖,洛師叔總是溫和寬善的,哪有過方才那般嚴厲聲色。
卻不料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平靜無波的解釋。
『不關他們的事,是我走的慢了。』
居然在為他們開脫?這人……怎麼與傳言中的不一樣?
洛明川心中百味陳雜,良久,澀聲道,「你…沒事吧?」才想起旁邊還有幾人,清咳一聲,「起吧。」
四個弟子不約而同的退到一邊。
少年沉默着不說話。
洛明川心中一緊,師弟不會誤會自己是來看他笑話的吧?
便上前兩步,急急解釋,「你不要擔心,我有辦法的!」
殷璧越總覺得洛明川反應有點奇怪,好像……太積極了一些?
又很快釋然,聖母大法好啊!
我造啊!就靠你了主角!!
逐出師門不要緊!保住修為就行啊!!
恰逢東風吹過,深山林海濤聲陣陣,迴響不絕。
吹起洛明川流雲搖曳的衣擺,吹開殷璧越黑色斗篷的兜帽。
洛明川驚呼,「師弟,你的頭髮!」
少年迎風而立,三千銀絲在陽光下散漫如雪,恣意飛揚!
殷璧越餘光一掃,暗叫糟糕。
地牢黑暗,他又並未留意自身形貌,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這樣。
是原主試圖強行破開修為封印的後遺症?還是他穿過來時神魂不契合出了變故?這種走火入魔的稀有徵兆怎麼解釋?
管他呢,洛明川又沒用瞳術問,維持人設就行。
少年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冷漠道,「無事。」
言下之意是,不關你的事。
洛明川覺得,少年的冷漠就像一根細微的刺,輕輕刺進心裡最柔弱的地方,呼吸間都隱隱生疼。
他更情願,師弟恨他罵他。
像在牢里那樣,鮮活有情緒。也不想忍受這樣的漠視。
對他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四位押送弟子也是一驚,這人怎會青絲變白髮……難道是走火入魔了?
再看洛明川的反應,這情況……怎麼又跟傳言不一樣?!
難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事實證明,再正經的門派都好八卦,押送弟子微低着頭做迴避狀,都兩眼放光的豎起了耳朵。
第一手啊!現場直播啊!滄涯首徒與兮華峰天才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只可惜兩位主演註定要讓他們失望了。
少年看向一位押送弟子,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走吧,莫誤了時辰。」
「叮——反派表情『目光如刀』出現,條件成立,光環激活!」
殷璧越抓狂,搞什麼!他只是隨便看人一眼!!
哪裡來的如刀!!哪裡!!!
連一個路人甲的仇恨值都不放過!光環你夠給勁兒啊!!
程西被望了一眼,就像對上了一汪清冽的醴泉,只覺心中驀然一緊。
他是持法堂弟子,昨日接了『押送殷璧越』的任務。這位師叔的大名他早聽過,學府肄業試的榜首,兮華峰上不世出的天才。對他這種執法堂的小弟子來說,自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但不管是誰,只要心術不正,殘害同門,就是罪無可恕。
他以為這個殷師叔定是傳言中狹隘陰鬱的性子,可是現在,卻不敢妄下論斷了。
身形削瘦的少年只是簡單的站在那裡,就好像天心崖上的松柏,沉雲嶺終年不化的積雪。
清寒高遠,不可攀也。
因為嫉妒欲殺害洛師叔?這人眼裡有洛師叔麼?根本沒有啊!
洛師叔的反應也極是奇怪……他出神的正想着,冷不防被少年看了一眼,出言催促。
少年竟然在替他們這些押送弟子着想?
擔心他們因為誤了時辰受到責罰……
這樣的人,真的會殘害同門麼?程西心中第一次湧出懷疑。
他掩飾般清咳一聲,對洛明川行禮道,「一時辰後便是公審,還請洛師叔不要為難我們。」
其餘三個弟子也紛紛行禮。
洛明川還想再說些什麼,少年已經轉過身去。四位押送弟子急忙跟上。
只留下堅韌挺拔的背影,三千銀絲光華瀲灩,披散在墨黑的長袍上,像是流動的高山冰雪。
分明是向未知的懲處走去,卻好似走在煌煌大道。未有所懼。
洛明川一時失神。
看着少年踏上石階,步履平緩,拾階而上,一步步消失在翠色掩映的盡頭。
遠處青天長空,千山萬疊,無一能困他。
第6章
公審
何為天下?
是蠻荒平野里點燃的第一簇篝火,最原始的力量;是沙場邊塞上開疆擴土的錚錚鐵騎,王者霸道的信仰;是大河莽莽哺育兩岸城鎮村莊,時間刻下的文明。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對於萬千修者而言,若能登頂滄涯,遠望萬里,自當稱的上是——睥睨天下!
天地高闊,分為東、西、南、北、中五片大陸,門派繁多,道法駁雜。
而自兩百年前一人成聖以來,便只有西陸滄涯山,當之無愧天下第一。
從此有了『一山三派,佛門雙寺,魔宗十二宮『的說法。
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只要『劍聖『一日在世,這格局就如磐石不移。
左右天下大勢,一人足以。
山勢連綿,百里不絕,煙雲浩渺,鳶飛鶴唳。滄涯六峰,地脈形神各異。奇險雄奇者有,瑰麗秀美者有,寧靜幽遠者有。
靈修以兮乾峰為首,武修以兮華峰為尊。
今日滄涯山有一件大事。
為着這一件事,主峰兮乾峰的清和殿前一反往日空蕩,從殿門外到廣場,黑壓壓擠滿了人,摩肩接踵,翹首以望。
不少弟子天不亮就起了個大早,就為占個靠前的位置。
穿着滄涯的道袍的眾弟子,神色各異,間有私語,亦是壓低聲音不敢喧譁。
殿裡的人卻屈指可數。
寬廣的大殿幾乎看不到邊際,五尺見方青玉磚鋪陳開來,如一整面光潔的鏡。殿頂高闊,二十根三人合抱的巨大白玉樑柱分列在大殿兩側,細刻着水雲散漫的浮雕圖樣。
大殿盡頭置着六張檀木太師椅。
中間西位端坐着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容肅穆,不怒自威。身後立着一位嬌俏的粉衣少女。
中間東位,是一位眉目疏寒的青年。身後站着英氣逼人的女子。
這便是兮乾峰與兮華峰的人。
再往兩邊,各有兩席,則是其餘四峰的峰主。身後跟着各自帶來的幾名親傳弟子。
殿中還立着數十人,一位錦衣公子正與十名身着滄涯道袍的弟子僵持不下。
「事情還未調查清楚,哪有先定罪的道理?」
「還用查什麼!我等親身經歷還不足以為證?!」
錦衣公子摺扇輕搖,「呵,照師弟這話,今日掌門與我大師兄,各位峰主,眾師兄師弟,都是白來一趟了,勞師動眾這般辛苦,公審也不過虛設。」
他以一辯十,然而氣定神閒,沒幾個來回,就將那十餘弟子說的詞窮理虧。
首位端坐的老者不禁白眉微蹙。
不知為何,殿前忽而一陣驚呼,所有切切私語戛然而止。
黑壓壓圍着的弟子中,自發讓出一條路來。
殿裡爭執的幾人也似有所覺,皆回頭看去。
黑袍白髮的青年一步步走近。跨過高闊的殿門,容色清冷,目光無喜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