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如來不負卿 - 第4章
小春
眼下就是這種情況。只不過丘莫若吉波比阿訇看起來養眼多了,聲音也更溫和好聽。可是,我最大的問題是聽不懂啊!聽這種高深的佛法,跟當年聽阿拉伯語沒兩樣。周圍上百號僧人,國王王后聽得如痴如醉,我怎麼能安然退席?
我也不敢畫素描,怕動作太怪招人注意。所以,等我的專業研究專業命名重複進行了五遍時,感覺瞌睡蟲在頻頻向我襲擊,唉,早上四點鐘就起來的結果。早課都是五點進行,我真佩服和尚們的毅力。實在困了,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睡着,只好偷偷在墊子上扭,做做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運動。
感覺到一道目光鎖住我,是他。我搭拉着嘴,朝他吐吐舌頭,揉揉發麻的屁股。他嘴角向上扯了扯,有點憋笑。再講了幾句,就停了下來。看着所有人起立朝丘莫若吉波雙手合十敬禮,我也趕緊起身依樣畫葫蘆。
國王總結陳詞,然後一擊掌,一排宮人湧入,手上捧着小几案和吃的東西,排排放到貴賓席上每個人前。貴賓席後的普通席沒有單獨的几案,而是直接一人一份發到手上。我看着几案上的東西,傻眼了。
水果當然是新疆特色,有葡萄和甜瓜。饢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這是啥?泛着油光冒着香氣,這不是烤肉麼?從外形上看,烤羊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新疆的烤羊肉當然有名,我也因為近十天沒吃過葷直咽口水,可是,這裡除了我,國王王后等一干世俗人以外,所有的僧人也分到肉食,整個大殿頓時飄滿肉香。在國王的帶領下,大家開動,嚼肉聲不絕於耳。
我盯着仍坐上位的丘莫若吉波,看見他也在啃肉,動作雖然優雅,但對我的視覺衝擊太大了。突然想到,這個寺廟格局既然是小乘佛教的模式,那麼他們應該是信奉小乘佛教的,而我記得小乘僧人就可以吃肉。不過記不清了,等晚上再跟他確認一下。咬了口肉,味道不是太好,只灑了鹽,沒有辣椒沒有孜然,不如我們學校門前的小攤好吃。
吃好喝好後我尿遁,想想還要這樣過四十八天我就鬱悶。回來時看到丘莫若吉波正站在門邊,正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金輝熠熠。他眯眼對我微笑:「艾晴,知道你聽不懂,這樣坐着太難受。我已跟王請示過,你可以不用參加。」
太好了!我一蹦三尺高,差點撲上去給個抱抱,想想他的和尚身份,就算了。道了謝,抬腿就跑,聽到他在後面喊:「你回屋練習昨日的龜茲文,晚上考不出,便要打手心。」
晚上他按時到我的房裡,我下午回去補了個覺,又憑回憶將我看到的佛寺殿堂和講經的場景畫好,這會兒正神采奕奕等他來。
我的吐火羅文考試順利及格,輪我教時,趕緊問他已經悶了一下午的問題:「為何你們吃肉?」
他很訝異:「我們信奉Hinayana,當然可以吃肉。不過,只能吃三淨肉。」
三淨肉?應該就是小乘佛教僧人允許吃的肉。問道:「那怎樣才可叫三淨肉呢?」
「第一:眼不見殺,即未親眼看見牲畜臨死的悽慘景象;第二:耳不聞殺,即未聽見它慘叫的聲音;第三:不為己所殺,即不是為了自己想吃才殺的。譬如,如果到市集正好看到攤販在殺雞殺魚,或者販賣之人告之這是現宰鮮肉,便不符合了;又如,到人家中做客,他們特地殺雞宰鴨來款待,此即讓眾生為自己而殺,這便不是三淨肉。總之,不見不聞不為我所殺,要同時符合三個條件才可稱為三淨肉。」
佛教傳到中原後戒律更嚴格,大乘佛教嚴禁殺生,連肉也戒了。所以在我們的印象中,僧人都是不可吃肉。突然記起來,玄奘在《大唐西域記》里就曾講到過吃肉這個問題。他西行到西域時,就很不習慣西域僧人吃肉。
「可是為什麼我們在路上都沒肉吃呢?」我一直沒意識到他們可以吃肉,就是因為跟着他們在路上這麼多天,都沒吃過肉。
「因為遇到你之前肉乾已經吃完了。」
我點點頭,現在終於搞明白了。想起如果讓中原僧人看見他們可以吃肉,不知是羨慕還是厭惡?「嗯,那啥,你剛剛說你們是Hinayana,這個Hinayana好像聽着很耳熟。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想了想,嘰嘰咕咕地說了一大串,我現在已經能聽懂一點吐火羅語,所以知道他講的並不是吐火羅語,那就肯定是梵文了,這可是中世紀中亞一帶的普通話啊。對了,他今天講經也都是用梵文講的,因為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如果是吐火羅語,我好歹能聽懂幾個字。
我聽到他有發另一個音:Mahayana。我去印度時帶着一本英文版Planet(全世界最權威流行最廣的自助旅遊指南系列),這兩個詞在景點介紹里就經常出現。跟佛教有關,他又說他信奉Hinayana,吃三淨肉,啊啊啊,我突然想到了:「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對不對?Mahayana是大乘,Hinayana是小乘。」
見他不解,我在素描本上寫下「大乘」,「小乘」:「『乘』指運載工具,這裡比喻佛法濟渡眾生,象舟車能載人由此達彼一樣。Hinayana強調渡己,追求個人解脫,所以漢譯名為小乘。Mahayana強調渡他人,普度眾生,所以漢譯名為大乘。」
我得意呀,連梵文我都能蒙了。撞上他亮閃閃的大眼睛,看到他會心的笑蘊在眼底。我一下子打了個冷戰。
「艾晴,我就說過,你有慧根。」
我我我,又剽竊別人的翻譯成就了。好像是鳩摩羅什翻的吧,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歡迎儀式,參照錢文忠的《玄奘西遊記》玄奘在龜茲所受的歡迎儀式來寫。玄奘是唐朝人,比男主也就晚兩百年,所以在男主時代,這套禮儀應該是沒多大變化的。
7.少年時:論戰
我可以不用去參加法會,當然就不用那麼早起來。我現在都是睡到自然醒,梳洗完吃過早飯就上街。別以為我是去逛街了,我可是實地考察來着。兩千年前的古城啊,雖然規模不夠大人口不夠密集人民不夠富裕,好歹是我來古代後的第一個城市,先拿它練手了。
我的包里放着素描本和簡易工具,軟尺記號筆,小鏟子等等。我先丈量城牆,夯土層的厚度,城門位置,畫平面圖和立面圖。正忙活着,突然發現身後立着一群人,舉着矛對準我。我手一抖,皮尺滾落,拖出長長一條線。
我被丟進監獄了,罪名是漢人細作。有見過我這麼明目張胆的奸細麼?我急急調動所有學過的吐火羅語申辯,說自己是大法師丘莫若吉波的朋友,你們的王和王后我昨天還見過,還參加了國王賞賜的國宴呢。我堅持讓他們去找丘莫若吉波,可是被關了N個小時也沒人來保釋我。唉,我的科學調查啊,只能在監獄裡繼續了。
所以當丘莫若吉波心急如焚地出現在獄中時,他看到的是一個在艱苦環境下依然不放棄本行業拿着軟尺在有限的範圍內測量兢兢業業地畫監獄的平面圖和立面圖的我。
跟着丘莫若吉波走出監獄時天已偏暗,這個時候是他做晚課的時間吧,結果跑過來贖我了,我有點內疚。他對人介紹我是他的漢師,一下子所有人都對我極恭敬,讓我狐假虎威了一把。
晚上他當然有問我為啥會有細作才有的舉動。我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是:還記得我的理想麼?為了能留下一本可以流傳後世的史書,為了我們的後人能了解曾經的西域輝煌,我要收集一切相關資料。在我口若懸河喋喋不休中他無可奈何地說他會跟國王解釋的,叮囑我注意點。
以後幾天我在家窩着,修改圖紙,強化吐火羅文。五天後終於憋不住了,我小心奕奕地上街,注意自己的言行,等觀察完畢回來後再畫圖。沒那麼精確也沒辦法了,誰叫我實在不想再畫監獄圖呢。
就這麼又過了十幾天,我的圖也畫了不少了。一天晚上講課,發現他不像以往那麼認真,似乎有什麼心思,老是會走神。問他,他告訴我第二天與人相約論戰,所以有些心神不定。我問他論什麼,他說題目是要明天現場才知道。我又問他是什麼人,他說是個很有名的論師,論遍西域各國無敵手,名震諸國。此人認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辯論勝過他,敲擊王鼓,揚言若有人能辯過他,便割頭謝罪。
「你想去麼?」他有點猶豫,可能是我在他講經時表現實在太不好了。
我急忙點頭:「我去,打死我也要去!」
這麼熱鬧的比賽,這麼代價高昂的懲罰,這麼牛這麼狂的論師,錯過了豈不可惜?「哎,知道哪裡有開賭的?賠率是多少?對開還是四六?」
他臉一黑,我趕緊剎住。
為了讓他有更多精神應付明天的論戰,我早早下了課。看他臨走時都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喊住他,舉着右掌伸到他面前:「還記得麼?GIVEMEFIVE。」
他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快點啊!」我揮揮掌示意,他終於明白過來,也同樣伸出手掌。
重重地跟他擊掌,氣勢洶洶地大喊:「GIVEMEFIVE,勝利必屬小法師!」
收回手時齜牙咧嘴,擊得太用力,手心發紅了。他攤開右掌,也有些紅印。卻開懷地笑了,眉間愁雲盡散。對着我肯定地點點頭,恢復了一貫的從容。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笑,這個自信的笑容照得滿室生輝,光彩溢轉間,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早我居然沒睡懶覺,早早就等在門口了。
這次辯論會在王宮大殿舉行,我是第三次進來了,前兩次當然是跟着那對高貴神秘的母子倆參加宴會。所以這次已經過了新鮮感,反正圖也畫了,名字也都命完了。這宮殿也就這麼回事,規模不大,建築一般,裝飾簡單。
不過,這次的場面還真是大。能坐下的除了辯論雙方外,就只有國王和王后。其餘人等都得站着,將大殿擠得水泄不通。
我知道辯論是早期宗派爭奪民眾的主要方式。在印度,辨經非常慘烈,失敗者往往就會銷聲匿跡。有的人會割掉自己的舌頭,有的人甚至不惜自殺。輕一點的,必須改換門庭,拜勝者為師。而勝利者則會一戰成名,萬眾矚目。結果當然是信徒雲集,得到國王的尊崇和大量的布施,成為一代宗師。玄奘在西域和印度就贏過好幾場辨論,名聲大振。所以這場辯論,對於年少的丘莫若吉波來說,至關重要,難怪一貫鎮定的他昨夜也會緊張。
主角登場了。紅方是我們身披褐紅色僧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翩翩少年年少有為的丘莫若吉波大法師,藍方是身着淺藍絨衣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的中年大叔。這這這,年齡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啊。估計藍方也這麼想,因為大叔正拿鼻孔瞧着眼前雖然個子很高卻身形單薄的少年。
兩人同時領到了一塊小木片,看了看,分別進入沉思狀。五分鐘後,鼓敲響了。只見兩人迅速開始向對方發問,不過好像丘莫若吉波占了先機。年輕就是好,反應靈敏。兩人語速都相當快,你講一句對方馬上接一句。下面的人都支着耳朵屏聲靜氣,時不時露出「哦!」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嗯?」不知所云的表情。
我會注意到場外觀眾完全是因為我再一次聽不懂。他們一開口我就知道自己聽不懂了,又是用梵文。於是只能觀察表情的我,只好在腦中搜索有關辯經的歷史背景。
辯經在現代的中原地區,日韓及其他東南亞地區的佛寺已經完全見不到了,而印度的佛教早已衰敗,只有在藏傳佛教里還保留了辯經的傳統,我在拉薩色拉寺,哲蚌寺都看到過。每天下午三點到四點,有專門的露天辯經場。其他寺廟的喇嘛都有組織地去,辯完了還要記錄辯論結果。
不像我們平常所知道的辯論賽,辯經是一種群體活動。幾百個喇嘛一起擁進露天的辯論場,兩到四個人一組,一人主攻其餘人守。攻方每發問一次,就動作誇張地拍手拉開李小龍的起首式,兼帶拉僧袍,甩佛珠,跺腳,表情猙獰。守方一般都團坐地上,神情激烈地抬手回應。整個辯經場充斥着叭叭叭的拍手聲,翻飛的紅色喇嘛衫和喧雜的人聲。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當然聽不懂藏文,只是轉來轉去看他們豐富的肢體語言和表情。
眼下雖然只有兩人,也沒有拍手造勢,可是臉部表情依舊很豐富。只見紅方越斗越勇,身體越來越向前傾,聲音越來越響亮,而藍方越來越蔫,身體越來越癟,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臉色發青,眼神迷離,額頭滲出涔涔汗珠,撲倒在地向丘莫若吉波做投降狀。
人群發出一陣歡呼,國王和王后也激動地站起來向丘莫若吉波敬禮。國王又一拍手,進來幾十個宮人,抬着大箱小箱的東西,毫無疑問,是給勝方的獎品。哇,我對這小傢伙的景仰簡直就是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居然在十三歲時打敗比自己年長三十多歲的人,長大了還得了?
那天論戰結束後,他沒有繼續講經,而是在眾人簇擁下走到宮外。一頭裝飾着華美寶座的大象早已等在外面,他坐上大象,由國王在前面步行帶路,在城裡巡遊。國王本人大聲宣布丘莫若吉波大師的勝利,所到之處,到處都是歡呼的人群,向他拋灑鮮花。這樣巡遊了一個下午,將城內的大街小巷走了個遍。那一天,象背上的他,真是風光無限,年少得意,比21世紀的偶像明星還受追捧。而他素來安靜淡然的臉上,在那一天裡,滿足的笑總在嘴角掛了又掛,直到晚上走進我房間。
等他在我面前坐定,趕緊迫不及待地問:「你跟他辯的是什麼?」
「『有』和『無』。」
哦,就是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他論『有』,你論『無』?」
見他點頭,我又問:「那你怎麼贏的?」
他想了想說:「很難一言道盡。」撓撓光腦門,「我不說有或無,而是先設『假有』。既是『假有』,便不再是無。有無雙道,不落兩邊。」
我暈,有啊無啊的,繞死我了。「那他同意你的假設了?」
「正是。我便再問,水中月是有是無。他不能妄言,自然稱無。既然眼見為無,世間萬物不過如水中月般是幻影,『假有』便是非有非無,難道不是一切死寂相麼?」
「那有沒有「有」的東西啊?」死小孩,就這樣把個大叔繞倒了。他的理論,放到現代可以叫「人的主觀世界虛妄論」。
「世界萬物皆虛,唯有Nirvana永恆。」
「Nirvana是啥東東?」又掉梵文,我氣急之下把現代詞彙搬出來了。
「嗯,便是經過修道,能夠徹底斷除煩惱,具備一切功德,超脫生死輪迴,入不生不滅。」
他眼睛又開始對我放光:「艾晴,你定能知如何用漢語解意,是不是?」
我翻翻白眼:「佛語裡可以叫滅度、寂滅、解脫、圓寂、涅槃,總而言之,就是死唄。」
他拍掌稱道:「解得好。滅度,即『滅』除煩惱,『度』脫生死。寂滅,即理性『寂』靜,煩惱『滅』除。」
我嘆氣。我都已經為自己的剽竊向列位翻譯大師道歉道麻木了。心裡怔怔地想這小孩漢語水平越來越高,有啊無啊的那套唯心論搞得我都有點消極起來。
「那位論師曾說,若有勝過他的人,他便斬首謝罪。」他嘴角挑起一絲笑,看上去無不得意。「你說我要他頭顱何用。」
「是啊,所以你就讓他拜你為師,學習佛法。」我想起大殿上收徒的那一幕,唉,終是少年心性,即使入了空門,還是脫不了好鬥好強。
嘆口氣:「你覺得他是真心歸順你麼?」
我突然想到了一點,不等他回答,對他笑嘻嘻地說:「來,我們倆來辯一辯。如果我輸了,也拜你為師。」呵呵,反正他本來就是教我吐火羅文的師父,我輸了也沒損失。
「啊,那,那辯什麼?」他有些猝不及防。
「就辯什麼是輸,什麼是贏。」
不等他反應,我緊接着說:「假如我與你辯論,你勝了我,難道真的是你對,我錯嗎?我勝了你,難道真的是我對,你錯嗎?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錯嗎?還是兩個人全對或者全錯呢?我們兩個人無法決定誰對誰錯,那麼請誰來斷定呢?如果請第三個人來斷定,同樣無法斷定。假如請跟你意見相同的人來決定,他既然與你意見相同,這怎麼斷定呢?假如請跟我意見相同的人決定,他既然與我意見相同,又怎麼斷定呢?假如請與我們兩個人意見都相同或者都不相同的人來斷定,又怎麼斷定呢?因此,我和你和第三者,都同樣無法斷定誰是誰非,只要我自己堅持不認輸,是非問題是永遠搞不清楚的。」
我呱嘰呱嘰用唐僧的速度講完了,微笑着看他。
他盯着我,張着嘴,愣了有半分鐘。晃晃腦袋想說什麼又沒說。然後雙手合十向我敬禮:「我輸了。」
我看他一臉心悅誠服的樣,噗哧笑了出來。「還記得我跟你講過莊周夢蝶的故事麼?」
見他點頭,我繼續說:「究竟是夢還是醒,是莊周還是蝴蝶,根本沒有必要去追究。因為人的認識標準是相對的,一段時間內只能認清部分,誰敢說自己掌握了絕對真理呢?所以各門各派的相互論戰,都是以自己所非而非對方所是,這樣做是無法搞清真正的是非。」
他又用心悅誠服的表情看我,我終於在這個超級高智商的少年那裡得到了一點為人師表的感覺了。
第二天他用無比恭敬的態度跟那個垂頭喪氣見他時怕得要死的大叔說了幾句。大叔不置信地看他,得到再次肯定後大叔激動地連連道謝,趕緊沖向昨晚住的房間。我知道大叔去收拾東西準備跑路了。
我看向丘莫若吉波,他也正轉頭看向我,眼裡滿是清澈的湖水。我再看看天,今天的太陽太烈了,怎麼大清早就曬得人頭暈。
※※※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羅什辯論成功後的遊街活動,是根據玄奘在印度辯論勝利後的儀式而來。
關於「有」「無」,是魏晉時期主要思想流派之間僵持不下的哲學課題。他的思想是大乘「中觀」,概括為「一無常,二苦,三空,四無我」。當然,他真正論戰到底是什麼內容,現在已經無法知道了。我是借他這場有名的論戰,闡述他的思想。裡面的「假有」、「有無雙道,不落兩邊」、「非有非無」等,都是他的原話,是他關於「無」的思想。小春用更通俗的說法將他的思想,成小說家言……當然,現在文里的他只有13歲,還沒那麼系統。而艾晴關於輸贏的論述,小春是借鑑老莊的道家哲學來滴……
在網上找到一段關於藏傳佛教辯經的專業解釋,附在這裡供親們參考:按照因明學體系的邏輯推理方式,辯論佛教教義的學習課程。藏語稱「村尼作巴」,意為「法相」,是藏傳佛教喇嘛攻讀顯宗經典的必經方式。多在寺院內空曠之地、樹陰下進行。最早源於赤松德贊時期大乘和尚和噶瑪拉錫拉的公開辯論。辯經為西藏三大寺佛學的最大特色,辯經者由較優秀僧人擔任,其方式各寺不同,主要可分為對辯和立宗辯兩種形式。①對辯。藏語稱「作朗」。辯者二人,其中一方提問,另一方回答,且不許反問;告一段落後再反過來,直至一人無法問出。②立宗辯。藏語稱「當賈狹」。辯者無人數限制,立宗人自立一說,待人辯駁,多坐於地上,只可回答不可反問;問難者稱達賽當堪,即「試問真意者」,不斷提出問題,有時一人提問,有時數人提問,被提問者無反問機會。立宗辯過程中問難者可高聲怪叫,也可鼓掌助威,舞動念珠、拉袍撩衣、來回踱步,也可用手撫拍對方身體等做各種奚落對方的動作。
8.少年時:史上最強的和尚
這場論戰以後丘莫若吉波的名聲更加大震,走那裡都有人群圍着撒鮮花,伸手碰到他的衣角都可以讓人滿面紅光。連我這個漢語老師也跟着串紅,走在街上時不時有人拿着香油啊肉啊花啊塞給我。那些曾經抓我進監獄的大兵們,現在都對我點頭哈腰。這倒是對我的工作開展更為有利,起碼不會再有人對我的勘測抱有戒心,扔我進監獄了。
這麼着又過了十來天。掐掐手指,應該再有十天丘莫若吉波的法會就可以結束,我們就可以去龜茲了。在這個文述爾待了有一個多月,沒有哪個地方我沒走過不下三遍。我還真的挺盼望去龜茲的。
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曾經被問過:「如果有來生的話,你願意出生在哪裡?」他說:「我願意出生在兩千年前新疆那個多民族多文化交匯的龜茲。」看過這句話後,我對龜茲就一直很嚮往。龜茲樂,克孜爾千佛洞,鮑爾文書,蘇巴什遺址,還有龜茲最有名的人——鳩摩羅什,湯因比老先生如果知道他的願望居然被我實現了,會作何感想呢?
所以我心情愉快地結束了又一天的課程,我已經在跟他講解《論語》了。《三字經》之類的啟蒙文,沒書,我也不會背。而我最擔心的是我不記得《三字經》是哪個朝代的了。保險起見,我決定,只講漢代以前就有的書。第一本當然是《論語》,《論語》之後可以講《詩經》,再後面,《左傳》、《戰國策》。希望在去長安前,能把差旅費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