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 - 第6章

南派三叔

  外海深不見底,可能有幾千里深,風浪之大,這艘船猶如螻蟻一般幾乎不可抵抗,幾百里內沒有島嶼。一旦落水,只有沉入無盡深淵一條路可走。

  當夜無話,進入外海又航行了三四天時間,除了比在內海的時候顛簸一些,倒也沒有什麼新的事情發生,連呻吟聲也沒有了。但是我知道這只是在等待而已,從所有水手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們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些必然會發生的事情的發生。

  果不其然,在外海航行了一周之後,我們遭遇了第一個大麻煩。

  那天黃昏,我被水手們的叫喊聲吸引,跟着其他人來到甲板上,就看到前方的海平面上,迎面飄來一大片烏雲。

  在海面上,海平面太寬廣了,視野內沒有任何的障礙物,那團烏雲就顯得格外的清晰,我幾乎能看到烏雲的邊緣,巨大的烏雲猶如一團活物一樣清晰的懸浮在遠處的天空之中,那麼低那麼黑。

  一邊的鐘燦富陪着蛟爺也上了甲板,幾個人都往烏雲望去,能看到烏雲之中閃電閃爍,看着好像一個怪物一樣。

  「這雲看着有點大,我們要不要從邊上繞過去?」鍾燦富道。

  蛟爺平靜地看了看黑藍色的海水,罵了一聲:「南面是沙頭礁,等下天黑了什麼也看不到,北面風向不對,我怕被這雲追上,這雨還沒下來,讓兄弟滿帆,我們衝過去。」

  鍾燦富的神情頓時尷尬起來:「可是蛟爺,這雲可——」

  「少他媽廢話。」蛟爺滿不在乎地說了句。

  鍾燦富才哎了一聲,立即招唿淘海客滿帆,船上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頓時甲板上一片號子聲。

  片刻所有的帆全部滿了起來,蛟爺上了舵頭,我看到了驚人了一幕,蛟爺竟然跳上了舵杆,用他七個腳趾的腳死死壓在舵杆之上,手上扯着尾帆的帆繩。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掌舵的,看的目瞪口呆。

  其他人全部就位,看向尾帆,蛟爺下盤一沉舵盤一轉,帆立即就迎上了滿風,其他人跟着一動,船朝着那片烏雲就急沖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船已經衝進了烏雲四周的風團,頭頂上的漁燈劇烈地搖擺起來,一陣陣狂風吹來,福昌號隨之搖晃起來。

  淘海客開始趕我們進艙,慌亂中我試圖抓住什麼,就看到海浪劇烈地翻滾着,騷動的人群里有不知道情況的人喊道:「蛟爺,蛟爺,海浪這麼大,船都要翻了,快想想辦法啊!」他們的問話沒有得到蛟爺和淘海客的任何回應。

  趕人的淘海客還沒到我身邊,我抓緊了船舷,阿惠不知道被晃到了哪裡,我四處張望也沒有看見她,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遠處一團浪花之中,出現一個奇怪的黑影。

  什麼東西?我心說,浪瞬間就打沒了,那東西就看不到了,我在懷疑剛才是否是錯覺,一邊聽到鍾燦富大叫,神情變得扭曲起來,喊道:「蛟爺,東南面!」

  東南邊,就是我剛才看到的方向,我再朝那邊看去,又是一個大浪,滿天的浪沫中。我果然又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穿過,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大團墨色的影子就在翻滾着,竟然像是個活物!

  我不可自制地叫了一聲。那是什麼?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鍾燦富大叫起來:「它朝我們衝過來了!」

  「蝦仔!頂着!」蛟爺大叫了一聲,一邊一個非常粗壯的淘海客衝過來一把抓住舵,蛟爺跳下舵杆,在極其顛簸的甲板上一條直線衝到鍾燦富邊上,搭手眺望。

  「是不是去年那東西?」鍾燦富就問了一句。

  蛟爺仔細去看,就搖頭:「看不清楚,干他娘,先預防着,讓所有的船客都回艙去。」說着大叫:「船客回艙,不然生死不管。蝦仔,左滿,龍王擺尾!」

  全部的淘海客發出一聲怒吼,那邊的蝦仔一轉舵,幾乎是瞬間船就傾斜了,蛟爺沖回到舵盤那邊。

  我在船弦邊,這下子終於有點站不住了,一邊的淘海客朝我大叫:「回來,我關艙門了!」

  我想着剛才蛟爺他們的對話,「是不是去年那東西」,這話是什麼意思?聽起來,他們似乎在去年也遇到了什麼。

  但是實在站不住了,我知道再也呆不下去,於是頂風就往艙口走去,幾乎跌跌撞撞爬到了艙內,艙門立即就被外面鎖上了,我看到阿惠,她上來扶起我。幾乎在同時,我就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是從艙底傳上來了的,那就是之前聽到的奇怪呻吟聲,在風暴中,這聲音似乎更加的高亢和痛苦。

  船艙里一片漆黑,艙房裡的氣死風燈一跳一跳的,發出的光幾乎快要熄滅,冰冷的風唿嘯着從遮波板露出的口子、從船舷口鑽進來,發出鬼怪怒吼一樣的聲音。船不停地搖來晃去,有好些個昏船的終於將剛才吃下去的粥和魚吐了出來,不停地吐着酸水。

  船艙底部那奇怪的呻吟聲,非常悽厲,簡直趕上了大風的唿嘯聲,沒有任何間斷,絲絲縷縷,唿應着風聲,好比不祥的鬼鳥,飛翔在這空寂的海面上。

  船艙里的人一個個面色如土,用雙手掩住耳朵,帶着一臉絕望與灰敗的氣色,萎頓地倒在不停搖晃的艙板之上。看樣子,這聲音已經響起了很長時間但是我在外面沒有聽到。

  我從船艙的通風窗子遠遠地往外看,外面開始下起了大雨,海風也更大了,我看蛟爺原本的意思是在下雨之前衝出烏雲的範圍,但現在看來似乎不太可能了,一個大浪頭打來的時候,我沒坐穩,一頭就往前扎去,還好被阿惠一把拉住,我順着她拉着的勁頭一收腰,還是險些撞在了艙壁上。

  上船時鐘燦富說我們都是貨,到現在我才算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這幾個浪頭打過,艙里已經完全變得一片狼藉,所有人都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大部分人已經放棄掙扎,抱頭縮腿,無助的隨着船的顛簸而滾動。船客們隨身攜帶的行李更是散落的到處都是,混合那些暈船的人吐出的雜物,這種末日來臨般的景象看上一眼,心裡就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我和阿惠緊緊地抱在一起,她柔軟的身軀此刻非常僵硬,想必我也是如此。我們互相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不安。我艱難的抓住艙壁上可以勉強拉住的地方,耳里聽到着滿艙驚恐的尖叫聲,即使有着船艙的保護,情形已經十分危機,不知那些在甲板上直面風浪襲擊的淘海客們,經歷的又是什麼。我很懷疑,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還有能力讓福昌號安全的度過這場災難。

  在這種時候,完全無法控制身體,只能憑本能儘量在顛簸中穩住,也不知道手臂、背上和腿上在碰撞中是否受傷,整個身體因為高度緊張已經失去了知覺。但其他的感官卻敏銳了起來,我發現那奇怪的呻吟聲在風浪中越來越高亢,似乎是有一個妖女正嚎叫着走來,叫聲越來越近,最後簡直就是在耳邊發出。

  伴隨着清晰的呻吟聲,撲來的是越來越大的海浪,我懷疑福昌號已經從顛簸狀態變成了在海浪里翻滾,因為幾次我都是凌空被甩起,然後重重地跌倒在甲板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我已經完全無法控制這一切,只能儘量在落下來的那一瞬,用身體來替阿惠墊着。

  當再一次被晃蕩起來,重新砸在甲板上後,我發現,除了身體落在甲板上時發出的響聲,還有一陣讓我寒毛倒立的聲音傳來。

  趴在艙板上,我可以清楚地聽到,那是從船底傳來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用手指扣刮艙底,但聲音比手指摳木板的聲音大上很多。黑皮蔡之前講的那個夜叉鬼的故事浮上了腦海,難道真的有什麼東西趴在船底,在抓撓船上的木板?

  「天哪!」忽然有人叫了一聲,我一下從這種夢魘中被驚醒了過來,所有人朝叫聲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我身前擠滿了往外看的幾個人,全部探頭夠着窗口,不知道在看什麼。

  「怎麼了?」黑皮蔡大聲問道。

  那幾個人不回答,只大吼道:「我們完了,我們完了!」

  所有人都往那邊擠去,先過去看他們看到的東西,但是人太多了,一下擠壓的那些人根本擠不過去。

  我沒有動,知道擠進去什麼也看不到反而很容易被人踩傷,一直看着前邊一片騷動。有人在狂問:「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阿惠在我身後,我滿頭的冷汗,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只覺得她的手也在發抖。

  我等着有人能說出來,他們看到了什麼,或者他們的人看清楚之後,能散開讓我看一眼,我覺得他們肯定是看到了我之前看到的黑影子,而且他們說起來我們完了,那黑影一定極其可怕。

  然而他們一直看着,幾個人都道:「沒有東西啊。」我心急如焚,卻見阿惠拉我的袖子,我轉頭,看到她正回頭看着船艙另一邊的窗戶,拉着我過去。

  閃電中,我看見外面竟然有一個龐然的黑影,竟然比我們的船還要巨大,正在浪頭中沉浮,並似乎正在朝我們靠近。

  我沖了過去,貼到窗上,在閃電划過的間隙中,我發現那是一道巨大的桅影,而我們的船似乎在一邊打轉,一邊被推往那個影子。

  什麼東西?我心中的驚訝到了極限,僵在了那裡。

  很快船打轉着回到了另一面,另一邊張望的人中一下起了一連串的驚叫,接着船又傳了回來,那黑影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一下越發的靠近。

  「那些傻瓜到底在搞什麼?」我心中驚懼起來,再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要撞上去了。他們難道就看不到嗎,怎麼一點辦法也不想。我一下就衝到被鎖上的艙門門口,不停地敲擊門板,大吼道:「要撞上了,快點轉方向!」

  看我這麼一敲,其他人立即反應過來,全部過來幫忙,可是敲了半天,根本沒有人理會我們,窗外的黑影眨眼就近在眼前。我心聲絕望,心說難道要死在這裡,忽然有人驚叫起來:「噝,居然是安慶號!」

  我大吃一驚,立即衝過去,向窗外靠近的黑影望了過去。這時倒沒人擠我,我奮力眺望,看見迎面而來的黑影子,果然是一艘大輪船,那艘大輪船殘破不堪,已經快要沉了,一側的船頭已經翹了起來,整個船斜插在水裡,姿勢詭異,露出水面的船頭部分,隱約寫着安慶號三個大字。

  安慶號!我叔父就是乘的這艘大輪船,離開的泉州。我心裡一涼,看着這艘不知遭遇了什麼的船,幾乎崩潰了。

  船都成這樣了,船上人怎麼樣了?

  幾個眨眼之後,安慶號幾乎近在咫尺,幾乎就在我們眼前,很多碎片已經被衝上了甲板。

  借着閃電打出的亮光看向海面,我看得更清楚了。那艘看上去就比福昌號大很多的大輪船,已經只能說是一大堆還沒有解體的木板,勾連錯合地勉強拼湊在一起,浮在被閃電光映得無比蒼白的海面上,隨着巨浪翻滾着。

  它的船頭和船尾翹出海面,船頭上白色的「安慶號」三個字就像墓碑體一樣陰沉。整條船體的中間,已經全部坍癟了下去,就好似被發怒的龍王爺,用他那巨大的龍爪,猛然一擊,將堅固的安慶號從中間擊散了一樣。

  最讓我們毛骨悚然的,在那三根東倒西歪的桅杆上,從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掛滿了人,全都耷拉着腦袋,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們一定是船破的時候攀在殘骸上等待救援的。

  整個場面就像一副海上地獄受刑圖。這些人不知道死了沒有。

  安慶號竟然變成這種鬼樣子,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情,但無論如何叔父都凶多吉少了。這個時候,我忽然想起叔父和我在一起的種種場景,一個可怕的念頭吞噬着我的心:最後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不在了。不是拋棄我,再也見不到了的那種,而是真的不在了,從今往後,我是真真正正的只有一個人獨自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無措的轉頭看向身邊,周圍的乘客都陰沉着臉。

  這個時候,有人忽然叫道:「上面的人還活着。」

  我心中一驚,轉頭,就看到在殘骸上的那些人,有人在朝我們招手。

  第十三章

無情風暴

  「救人!」我心中一激動,立即衝到艙門口,像瘋了一樣猛踹艙門,「蛟爺,救人!」

  沒有人幫我,連阿惠都沒有幫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踹開艙門的,一下沖了出去。

  外面狂風暴雨一下撲面而來,幾乎把我重新甩進了艙里,我咬牙沖了出去,一下就發現為什麼我怎麼踹門都沒有人聽到,因為整個甲板上全是暴雨打着船板的聲音,那聲音極其響,嘈雜過我聽到的任何一種聲音,在裡面我什麼都聽不到。

  甲板上一片混亂,淘海客慌亂的在船上跑動着,大喊聲被風雨聲給撕成碎片,我茫然地看着這一切,在這種場面下,別說救安慶號,就是福昌號也岌岌可危。可叔父就在安慶號上,我又怎麼能看着他不管?

  僅憑我一個人的能力,是不可能救人的。慌亂中,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七哥,他一定有辦法!

  他住在頂艙,那就是和淘海客住在一起,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木梯邊,想要爬上去找他。這短短的一節木梯,在這種時候卻猶如攀爬天梯,福昌號不停的劇烈晃動,強勁的風夾帶着的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隱隱作痛。好容易爬上去,看着前面的走道兩邊的休息艙,我卻愣住了,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裡。

  呆了片刻,我衝到走道里,發瘋一樣大聲喊道:「七哥,七哥!」喊聲剛剛出口,就被天地之威給淹沒,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自己的吼叫。我挨着門敲打,卻沒有一扇門能敲開,不知道是淘海客都下去甲板上了,還是因為整艘船都在晃動,裡面就算有人也不予理會。

  我沮喪的在走道上蹲了下來,焦急得直想捶牆,但想到安慶號上的叔父,咬了咬牙,重新往甲板上衝去。這麼一會,風浪更大了,船身抖動中,我一個沒有抓穩,從木梯上摔了下來。

  抓住甲板的縫隙,我幾乎是被浪和雨水壓在甲板上爬,隱約間我看到所有的淘海客都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扯動着帆繩,在這麼巨大的聲音中人的聲音太渺小了,根本無法用來對話,但是所有的淘海客都看着船的尾帆。

  視線搜尋了一番,我發現了蛟爺的身影,果然,那個尾帆是蛟爺拽着。他站在舵盤上,用腳踩舵杆,一手拉着尾帆,其他的所有人就看着尾帆擺動的方向來拉動主帆。

  我一下就知道為什麼是這樣的設計,像烏槽這樣的小船,能夠在外海航行,原來就是靠的這一手絕活。

  風浪中,船甲板幾乎傾斜的像個陡坡一樣,我扒着甲板上的縫隙,竭力向蛟爺的方向爬去。另一邊安慶號的殘骸幾乎就是貼着船弦,但是始終沒有撞上去,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拽着兩條船打轉。

  我無暇去看,爬到一個淘海客邊上的時候,他幾乎貼着我朝我大吼:「你出來幹什麼?」,我沒理他,但隨即他就不理我了。顯然他並不關心我的死活。

  從甲板到後舵,平時走走只要十幾步,但是我在風浪中感覺幾乎爬了一天,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沒有被衝下船去的。

  等我渾身濕透的爬到後舵,發現蛟爺看到我,很是吃驚,大吼道:「你來幹什麼?!!」

  我咬了咬牙,上前兩步忍着眼中的淚大吼道:「蛟爺,我的親叔父在安慶號,現在不知死活,您大人大德,派人救救安慶號上的人吧!」儘管我的心裡不報什麼希望,但這是我唯一能為叔父做的了。

  蛟爺看了我一眼,就大吼道:「自身難保,不想死就回艙去。這兒誰也沒工夫管別人!」

  我不死心,就上去想抓住蛟爺的舵杆,可還沒抓到,就覺得眼前什麼東西一晃,我腦子嗡的一聲,人幾乎是立即的飛了出去。從後舵就摔到甲板上。撞到一根帆繩上才停下來。

  我翻起來,邊上一個淘海客一腳把我踹到玄邊,我感覺到自己胸口火辣辣的疼,翻開衣服一看,胸口上竟有一個七個腳趾的腳印,我竟然是被蛟爺一腳踢飛出來的。

  那一腳的速度太快了,我竟然什麼都沒有看到。我咳嗽了幾聲,終於吐了出來,也不知道是血還是食物,但是也管不了那麼多,還想繼續上去。但是船翻轉的走了幾步實在站不住了,只好對着一邊的淘海客大叫:「兄弟,有繩子嗎?行行好救救他們吧。」

  「滾開!」他對我大罵。

  「可是他們還沒有死啊!你看他們還在動。」我顧不得那麼多,想爬上去拉他。

  「放你媽的狗屁,沒死,你仔細看看,那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此時安慶號的殘骸靠得更近了,幾乎就貼在船弦上,我一看不由自主一陣頭皮發麻,渾身冒起雞皮疙瘩。我看見那片海面里不光有殘骸,竟然還有無數的海蛇,蛇頭不停的竄動着啃食船板,看上去就像海水在不停顫抖,從而擾動了那些屍體。

  那些海蛇,正在不停的啃食着那些遇難者的屍體。當時的整片海面就像是一碗麵,裡面翻滾着無數細長的麵條,纏繞着浮在海面的屍體,一條條海蛇黃藍相間,閃着鱗鱗的瑩光,而茫茫無盡的海面,竟是因為這種海蛇,完全變成了灰黃色。

  我被這個恐怖的情景嚇呆了,他們站立在甲板上,一動也不敢動。

  「它們來了!它們往福昌號游過來了!蛟爺,那些海蛇往福昌號撲過來了!」有一個在船舷邊的淘海客驚慌失措地叫起來,我抓住船舷往下看,那片灰黃色海蛇群,正在竟然全部都在往福昌號湧來。

  這種場面是我有生以來遇見的最像夢的場景,可惜卻是一場噩夢。這時候我已經分不清,海面上蠕動着的海蛇,和隨時將會把船撕碎的風浪,到底哪個更恐怖一些。

  殘破的安慶號和福昌號幾乎是並行着,馬上就要撞在一起,安慶號桅杆上的屍體就在不遠處搖搖晃晃,仿佛是在嘲笑般看着即將上演的慘劇,看着我們將一步步變成他們那樣。

  就在我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的時候,邊上淘海客一聲大吼,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四處去望,就看閃電中,只看到蛟爺高高的伸起手臂,拿着一把魚刀,狠狠地朝手邊的繩索砍了下去,隨着繩索的斷裂,被狂風吹得亂轉的尾帆猛然泄了氣一般落了下來。

  我不明白蛟爺這麼做的意思,但顯然那些淘海客跟隨蛟爺已久,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同時開始降帆,其中有幾根絞索纏在了一起,他們乾脆直接砍斷,剎那間所有的帆都降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直向福昌號靠近的安慶號已經靠了過來,但降帆後的福昌號速度猛降了下去,安慶號幾乎是擦着船舷過去,片刻就掠過福昌號,兩船間轟然濺起的高高浪花,升到天上再淋到甲板上,幾乎把我砸翻。

  我來不急鬆口氣,衝到船邊,往下看去,發現海面上那些海蛇還沒來得及靠上福昌號,就被這陣巨大的浪流給打散,很多海蛇被浪直卷上甲板。

  立即有淘海客拿出魚梭把海蛇迅速挑回海里。我不敢幫忙,只看安慶號逐漸離我們遠去。我無法相信的看着這一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