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侯 - 第6章
賊眉鼠眼
陳管家也笑,仿佛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蕭凡也跟着笑了,笑得比他們更開心:「陳管家真是風趣,不過我想你可能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陳管家果然不笑了,凝目望向蕭凡:「此話何意?」
蕭凡好整以暇道:「剛才老爺叫我去前堂,這事兒你知道吧?」
陳管家點頭:「那又怎樣?」
「老爺找我,其實跟你有關。」
陳管家臉色開始不自然了:「跟我有關?」
蕭凡微笑點頭:「其實也沒多大事兒,老爺發現你最近眼睛不太老實,老往我岳母的胸脯上瞟來瞟去,所以老爺把我叫過去問問,問你有沒有欺負過府里的下人,剋扣下人的工錢什麼的……」
「胡說!我根本沒有瞟夫人的胸脯……」陳管家臉色終於變了,偷瞟夫人的胸脯和剋扣下人工錢看上去完全是兩碼事,可老爺在同一時間提出來,這味道就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很要命,跟陳管家的飯碗有密切的關係。
死死瞪住蕭凡,陳管家惡聲道:「你是怎麼回老爺的?」
蕭凡滿臉誠懇:「我當然不知道,你偷瞟我岳母胸脯的時候我又沒在場……」
陳管家臉都嚇白了,厲聲道:「別胡說!我根本沒瞟過夫人胸脯!」
「……好吧,你沒瞟過,所以我跟老爺說,有的事情,還是聽聽管家的解釋比較好,畢竟陳管家在陳家勞苦功高,不能以莫須有定罪吧?」
陳管家呆楞了一下,接着冷笑:「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在陳府向來走得正,行得直,從不逾越半分,老爺怎會無端懷疑我?莫非是你在造謠?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番鬼話嗎?」
蕭凡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好心告訴他,他居然懷疑我造謠,這世道果然好人難做……」
搖了搖頭,蕭凡從側門而出,漸漸走遠了。
陳管家站在門口,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猶豫半晌,終於跺了跺腳:「不行!我得跟老爺解釋一下,我真的沒偷瞟夫人的胸脯啊……」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七章
江湖騙子
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人相信謊言?
因為事若關己,便會亂了分寸,這個時候,再蹩腳的謊言都有它的可信度,當事人已經喪失了判斷力,謊言自然也就容易被相信了。特別是這個蹩腳的謊言來自那個一直老實巴交,膽小懦弱的陳家姑爺口中,可信度又高了幾分。
管家偷瞄夫人的胸脯,這事兒若硬栽在陳管家的頭上,陳管家可謂是冤得死不瞑目,悲憤指數直逼當年風波亭的岳飛了。
至於陳管家是怎樣跟陳四六解釋他根本沒瞟夫人的胸脯,然後陳四六心中會有怎樣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印象,陳管家最後又會得到個怎樣的下場……
這些已經不關蕭凡的事了。
這就像調皮的貓兒玩毛線團,把毛線玩亂了,善後的永遠是主人,貓兒不用太操心的。
蕭凡就是那隻玩亂了毛線團後撒手不管的貓兒。
這隻貓兒現在正邁着輕快的步伐,像一滴渺小的水珠,匯入了繁華的江浦縣城大街。
一切都是那麼新奇,那麼陌生,站在喧囂的街頭,蕭凡感到很惶然,他像個和父母走丟了的孩子,呆呆的注視着街上的人們來往不絕,一時間茫然失措,不知該去往何方。
這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大街,街面全由一塊塊長方形的青石鋪就,街邊兩側白牆灰瓦的小樓或商鋪靜靜佇立,雕欄畫鳳的屋檐,飛角流星般捲起的檐角,一切是那麼的古意盎然。穿着粗布短衫的漢子,或者一身柔軟絲緞的書生,甚至紅綠相間的年輕女子,一個個從身邊穿梭而過,商販們沿街叫賣,不時走過幾個身着皂衣的官府衙役,拍着手中的鐵尺鞭子,大搖大擺的從街中橫穿而過。
蕭凡兩眼漸漸蒙上幾分迷茫。
這就是大明朝?在歷史長河中整整存在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朝?
這個充滿了百姓的苦難,又展現出草根頑強生命的朱家王朝,如同一個嬌媚的少女,掀開了她神秘的面紗一角,正悄悄的,慢慢的將她的嬌容呈現在蕭凡面前。
如今這個王朝正煥發出它的活力,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鼎定天下還不到三十年,這個王朝承載着歷史重任,剛剛開始它漫長的行程……
站在喧繁的鬧市中,蕭凡一時感慨萬千,沉寂已久的心頭漸漸激盪,一雙古井不波的眼睛也泛起了閃亮的精光――若是能夠再穿越回現代,那該多好啊!理論上來說,這裡隨便撿幾個別人吃飯的瓷碗,回到現代販賣都價值不菲,多麼難得的商機……
所以說,人不能有貪慾,一旦有了貪慾,倒霉事就跟着來了。
就在蕭凡滿懷感慨時,一隻骯髒得辨不清本色的手搭上了蕭凡的肩膀,在他那件洗得發白褪色的長衫上,留下了一個烏黑的爪印,看上去跟被梅超風撓過似的,分外搶眼。
身處陌生的環境,蕭凡對外界充滿了高度的警惕,那隻髒手剛搭上肩頭,蕭凡頓時反應激烈的往前一跳,同時飛快的轉過身來,戒備的盯着那隻手的主人。
手的主人是個老頭,確切的說,是個老道士,更確切的說,是個邋裡邋遢,像是剛被人從垃圾堆里刨出來的老道士。
他身穿一件黑不溜秋髒兮兮的道袍,手執一根糾結得像抹布的拂塵,他頭髮凌亂,花白的髮鬢朝上梳攏,在頭頂胡亂的挽成一個髻,然後用一根短木枝斜斜的固定住,他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臉上的皮膚乾燥枯裂,黑一塊白一塊,不知是沒洗乾淨的泥點兒還是被人揍了沒養好傷,嘴角咧得大大的,缺了大半邊的板牙在陽光下泛出黃黃的亮光,像一扇被敵人攻破了的城門,中間還夾着幾絲綠油油的青菜葉子……
此刻這位邋遢的老道士正咧着嘴朝蕭凡笑,他的另一隻手沉穩而有力,手上舉着一面髒兮兮的幡子,幡子上書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鐵口直斷」。
看到這面幡子,蕭凡立馬就明白碰到什麼人了。
客氣的說法,這是一位在紅塵修行的宗教人士,不客氣的說,這是個江湖騙子,以算命忽悠人為生,前世的大街就很多這樣的騙子,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千百年來,這些騙子的招數雖然層出不窮,花樣繁多,可他們的形象卻一直沒有改變,拂塵,道袍,外加一臉高深莫測,莊周化蝶的笑容,原來這套騙人時的標準裝備已經傳了六百多年,如果能再穿越回去,蕭凡覺得實在應該把這套裝備申請為世界文化遺產。
老道士用他那髒兮兮的黑手捋了捋仙風道骨的鬍鬚,然後說了一句高深莫測,足以吸引任何人注意力的話:「這位後生,你有凶兆!」
蕭凡頓時不悅,皺着眉下意識的搭了一句話:「你才有胸罩,你全家都有胸罩!」
大家知道,江湖騙子最怕的就是你不搭理他,你若一旦跟他搭上了話,那就意味着你被他纏上了,運氣不好的話,也許會被他纏上一輩子。
很多年以後,每當蕭凡回憶起與邋遢道士相逢的這一幕,總會滿懷唏噓的喟嘆:如果當時不搭理他,或者乾脆狠下心捅他一刀子,這個世界該是多麼的美妙……
蕭凡說完這句話以後,頓時感到不妙,因為他發現邋遢道士的眼睛亮了,那眼神就像看到一隻落入獵人陷阱的傻狍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邋遢道士閃電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蕭凡的手腕,蕭凡的手腕頓時又印上了一塊鮮明的黑爪印,跟中了黑沙掌似的奪目。
「你有凶兆,你真的有凶兆!」老道士滿臉嚴肅,像個宣布病人是癌症晚期的醫生。
蕭凡斜睨着他,臉色漸漸陰沉:「鬆手!不然我揍你!」
老道士立馬鬆手,同時還乖巧的用他那髒兮兮的手擦了擦蕭凡手腕上的黑爪印,結果――黑爪印模糊了,整個手腕全黑了。
老道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貧道不打誑語,你真的有凶兆。」
這種騙子蕭凡前世就見過,怎會上他的當?
於是蕭凡哼了哼,抬腿便走。
老道士急了,追在後面大喊了一句話,這句話讓蕭凡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你被妖孽附體,大禍不遠矣!」
蕭凡吃了一驚,頓時回頭望向老道士。――大家都知道,蕭凡是穿越者,而且是附身奪舍的穿越者,若按這個年代的話來說,他確實是被妖孽附體,那隻妖孽正是他自己。
本來這是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現在在喧囂的大街上被一個老道士大聲喊了出來,身為妖孽本身,當然會感到心虛,有種白娘子碰到法海的感覺。同時他也對老道士的火眼金睛感到了由衷的欽佩,這種欽佩是本書悲劇的開始。
「你怎麼知道我被妖孽附體的?」蕭凡好奇的問道。
老道士直哼哼,不可一世的模樣:「貧道是不世出的高人,當然一眼看得出來……」
蕭凡狐疑的打量他:「你是高人?」
老道士捋着仙風道骨的鬍鬚:「貧道一直在終南山修行,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易數河圖樣樣精通,你說我算不算高人?」
蕭凡看着他那身仿佛從垃圾堆里刨出來的道袍,皺眉道:「說實話,你說你是終南山修行的,還真不太像……你若說你是終南山盜墓的,我反而比較相信……」
老道士不高興了:「哎,怎麼說話呢?如此污衊化外之人,你不怕被佛祖怪罪?」
「佛祖?你不是道士嗎?道士拜佛祖?」
「咳咳,所謂一法通,萬法通,佛道本是一家,這個……說深了你也不懂。」
蕭凡腦子有點亂,他使勁甩了甩頭,不去理會什麼「佛道本一家」的說法,這位邋遢道士一眼看穿自己是個妖孽,他只想知道,這位老道士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你剛才說我被妖孽附體是什麼意思?」
蕭凡問這句話的時候,攏在寬袖中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暗自決定,如果這個老道士用什麼「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之類的話來忽悠他,他就一拳把這老混蛋揍得連他媽都不認識……
幸好老道士是個很實在的神棍,他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道:「你想知道嗎?」
蕭凡點頭:「想!」
老道士翻着白眼,伸出烏黑的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裝模作樣的掐算了一番,然後忽然睜開眼,目光凝重的注視着前方,半晌,伸手一指東南方,像發現了妖氣似的,滿面肅然的沉聲道:「跟我走!」
蕭凡心中一沉,這老道士真的有些道行,看起來很高深的樣子,不可小覷。
於是蕭凡不再遲疑,毫不猶豫的抬腿跟着老道士。
二人一前一後橫穿過街面,又沿着街走了數十步,老道士邊走邊掐方位,嘴裡念念有詞,最後身形一頓,在一家飯鋪前停住了腳步。
老道士抬頭看了看飯鋪的招牌,滿臉凝重,沉聲道:「到了。」
蕭凡眼中瞳孔劇烈收縮:「這裡……跟妖孽有何關係?」
老道士高深莫測的搖頭:「沒有任何關係。」
蕭凡的神情愈發崇拜:「那你帶我到這裡來幹嘛?」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看出你被妖孽附體的嗎?」
「對。」
「請我吃頓飯,我什麼都告訴你。」
蕭凡臉黑如炭:「……」
第一卷
江浦商人婿
第八章
太虛道長
老道士笑得很奸詐,蕭凡很想一拳揍上去,給他的臉整整容,想想還是放棄了,這裡是大明朝,對蕭凡來說,這裡是客場,揍人也許會發揮失常。
再看看老道士枯如槁木的身材,像是餓了好幾天的樣子,蕭凡又嘆了口氣,罷了,不就是一頓飯麼,請就請吧,就算他是個江湖騙子,他也是個混得很淒涼的騙子,老了老了還混得這麼慘,實在應該被同情一下的。
蕭凡摸着鼻子苦笑,他兜里裝着十兩銀子,本打算找個投資項目的,這下好了,剛出門就被人騙了一頓飯,不知道古代的飯館裡吃頓飯得花多少錢。
他有種預感,如果不趕緊離這老道士遠點兒的話,他兜里的十兩銀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全變成食物,裝進老道士虛懷若谷的肚裡。
伸長了脖子看了看飯館的裝修程度,嗯,外面沒有站着迎賓小姐,裡面也沒有鋪紅地毯,很一般的樣子,估計不會讓自己太破費。
「這位道長,請進吧,看在你年紀這麼大了,我敬老尊賢,請你吃一頓。」蕭凡長長嘆息。
蕭凡是窮人,除了長得帥,實在沒別的本錢了,錢是越花越少的,不是他小氣,實在是大家都不富裕,前世有錢人沒事就扔大把鈔票出來,美其名曰:「慈善」,蕭凡卻沒資格玩這麼昂貴的遊戲,所以,蕭凡決定,吃完這頓飯以後,大家趕緊各奔東西吧。
老道士聞言精神大振,布滿皺紋的臉上笑得如菊花般燦爛,忙不迭朝蕭凡拱手笑道:「如此,貧道多謝了,呵呵。」
話未落音,老道士顧不得客氣,一貓腰搶先竄進了飯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了張桌子,然後站在桌子邊使勁招手大喊:「快來!這裡這裡!」
蕭凡又嘆了口氣,這會兒他覺得自己的頭很大,像冤大頭那麼大……
舉步邁進飯館,蕭凡在老道士旁邊坐下,一旁的店夥計哈了哈腰,笑道:「二位吃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