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偽君子 - 第12章
賊眉鼠眼
杜家危局
妖孽!
這女人是妖孽!
秦堪冷汗潸潸,這就是輕視古代人的下場啊,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事情,沒想到竟被人瞧出了破綻。
老天何其不公,都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什麼眼前這個妖孽不但四肢發達,頭腦也很不簡單呢?
人妖殊途,不能搭理她……
秦堪緊緊閉着嘴,凜然不懼的正視着杜嫣的目光。
杜嫣的目光很乾淨,像水潭,清澈見底,不帶一絲污濁。
手裡把玩着《伯虎詩集》,杜嫣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
「故意跟唐寅住在同一家客棧,然後借切磋詩文為名,不懷好意的將他灌醉,趁機寫下這十幾首絕世佳作,哄騙那位醉得神志不清的傻才子簽下字據,詩作全部冠以唐大才子之名,接着又拿着署名唐伯虎的詩稿刊印成書,唐寅莫名其妙得了虛名,而你,秦公子,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嗯?秦公子,小女子胡亂瞎猜,不知猜對與否?」
秦堪:「……」
真想殺她滅口啊……
杜嫣巧笑倩兮:「秦公子,不說話莫非已默認了?不得不佩服你,好手段呀,像你這樣的人,到哪裡都窮不了。」
秦堪沉默許久,忽然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這女人說了一大堆,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莫非她是瘋子?」
言畢秦堪的身影已消失在房門外。
杜嫣也不追他,仍舊笑意嫣然的坐在房裡,看着手裡的《伯虎詩集》,眼中的興致愈發濃郁了。
「這人……挺奇怪呢。」杜嫣自言自語。
明明滿腹文采,為何佳作冠以他人之名?他有着怎樣的往事?他為何收斂鋒芒,甘心做平凡草民,也不願展現才華,傲立於仕林之內?
秦堪……像一道解不開的謎。
無可否認,她對秦堪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女人對陌生男人產生好奇,實在是件很要命的事。
男人若欲破解女人對他的好奇,一般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把她殺了,二是把她睡了。
簡陋的客棧房間內有着淡淡的青草香氣,像秦堪身上的味道,恬靜,怡人,仿若無形,卻真實存在。
屋子裡靜靜的,落針可聞。
杜嫣獨自坐了一會兒,忽然變得意興闌珊,淡淡的愁緒代替了臉上陽光般的笑容。
沉思許久,杜嫣站起身,露出一抹苦笑。
「罷了,他只是個平民,再有本事也解決不了爹爹的麻煩,緣木求魚,何其愚笨。」
倩影飄遠,伊人無蹤,屋內只留一陣暗香。
※※※
夜幕降臨,秦堪在紹興城裡遊蕩了一整天,在外面用過飯,又切了半斤醬牛肉,打了一壺花雕老酒當宵夜,才慢悠悠的回了客棧。探頭探腦在房間門口張望了一陣,發現那位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的官家小姐不在屋裡,這才進了屋,小心地把門加了兩道閂。
與此同時,山陰縣衙後堂內,氣氛卻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衙門後堂一般由當地主官及家眷入住,如今的山陰縣衙後堂便住着知縣杜宏一家。
後堂雖然堂皇大氣,隱隱生威,但仍顯得陳舊,杜宏是一縣父母,自然明白「為官不修衙」的官場規矩,上任三年來利民無數,卻不敢給衙門多添一磚一瓦。
現在縣衙後堂內一片愁雲慘霧。
杜宏坐在上位,慢條斯理捋着鬍鬚,眼中卻不時閃過幾分憂色,只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城府令他不得不保持着表面的鎮定從容。
杜宏的夫人王氏和女兒杜嫣卻沒有他那麼好的涵養,娘倆兒坐在一起唉聲嘆氣,王氏眼圈泛紅,顯然暗裡抹了不少眼淚。
一家三口聚坐後堂,卻相對無言。
杜嫣最先按捺不住,癟着小嘴輕聲道:「爹,有沒有辦法疏通一下……」
杜宏苦笑搖頭:「一朝得勢,豈肯饒人?石祿這回怕是一定要摘了老夫烏紗了……」
杜嫣幽然一嘆,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杜家這回遇到了麻煩。
麻煩很不小。
不論好官兒還是壞官兒,官場之上總有敵人,杜宏自然也不例外。
他得罪了一個官場上的小人,名叫石祿,弘治十二年的二甲進士。
得罪的原因很荒謬,因為杜宏官聲頗佳,吏部尚書馬文升上表彰功,於是杜宏被特召入南京吏部述職,在吏部大堂內與上官交談的時候,時任南京刑部給事中的石祿正好來吏部大堂公幹,大堂之上自然要排座次的,按理來說,一般是地方官給京官讓座,可是興許當時石祿的態度太倨傲,杜宏不由有些來氣,表明了自己是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按官場年次來排,不應給石祿讓座,兩人由此結怨。
這事兒說起來荒謬,可在官僚主義嚴重的大明官場上,卻一點也不荒謬,杜宏和石祿雖說都是七品官,但七品官也要爭一爭面子的,明朝中期的官場風氣有點怪異,內閣和司禮監分了皇帝的權以後,大臣們膽氣足了,一個個吃了槍藥似的,火氣十足,連金殿上的皇帝他們都敢跳腳大罵昏君,還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敢幹?
兩位七品官因為爭座位而結怨,實在很正常了。
按說一個是南京刑部給事中,一個是江南山陰縣的知縣,八竿子打不着,得罪便得罪了,可是世事風水輪流轉,這個石祿竟然時來運轉,不知走了什麼門路,抱上了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的大腿,於是官運開始走起了順風路,居然讓他當上了巡按御史。
當上御史倒也罷了,可石祿卻被分到今年巡查蘇杭紹興三府,而山陰縣,恰好正在石祿的巡查範圍內。
御史雖然也是七品官,可這種官的能量是驚人的,特別是巡按御史,地方官執政之優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御史的那張嘴,他說你好你就好,他說你不好,只消一紙彈劾,你就準備收拾包袱致仕吧。
杜家之所以愁眉苦臉,就是因為這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杜宏這位山陰知縣大概當到頭了。
第014章
流年不利
世上有美好的東西,也有醜惡的東西,每個人衡量這些東西的標準不一樣。
但是在歷朝歷代的朝堂里,有一樣醜惡的東西是大家都認同的,那就是言官。
這種生物不是一般的討厭,論品級,只有小小的七品,論才幹,普通的進士出身。
大明初期,太祖成祖皇帝性格剛強,乾綱獨斷,朝堂天下事皆皇帝一言而決,那時雖說也有言官,可他們的作用委實不大,然而英宣之後,大明的政治體制日漸成形,內閣執政,司禮監製衡,皇帝居中,這便形成了文人執掌天下的政治格局,言官的春天來了,於是七品小官們叱咤朝堂,呼風喚雨,像一隻只瘋狗似的逮誰罵誰,跋扈之勢就連部堂尚書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巡按御史便屬於這一類的言官。
御史有監察之權,無論朝堂里多大的官兒,但凡失儀的,喪德的,瀆職的,哪怕你上朝前吃早點忘記擦嘴的,都在他們參劾之列。
而巡按御史,則表示這類言官管的不是京官,而是地方官,自從弘治年間定下京察和朝覲考察制度以後,巡按御史便奉名考察地方,這樣的考察是經常性的,不定期的,具有隨機,靈活等特點,這便是大明官制的一個特點,皇帝有內閣制約,地方官有上司和巡按御史制約,從上到下避免了權力的絕對膨脹,從而給天下百姓帶來禍患災難。
巡按制度其實是個好制度,可惜,一本好經總讓幾個歪嘴和尚念歪了。
言官御史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善良和不善良之分。
杜宏現在有了一個大麻煩,這回負責考察他這個地方官的巡按御史石祿,便屬於不怎麼善良那一類。
簡單的說,來者不善。
※※※
秦堪忙着做規劃,發財規劃。
秀才功名被革了,科舉沒了希望,穿越到這個古代社會,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當一個逍遙富家翁,過一世富足而太平的日子。
秦堪沒有太大的野心,他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只要不餓着不凍着,他便安於現狀,所以前世的他雖然是個有本事的白領,不過也只是白領而已。
人生當然要有規劃,有目標。
秦堪的目標並不高,一年之內當個萬兩戶。
這個目標還是很符合現實的,沒有浮誇,沒有大躍進。
伯虎詩集已賣了上萬冊,估摸着沒什麼剩餘價值了,必須要找新的門路。
經過這次出書後,他發現出版業的利潤真的很大,一堆傷春悲秋的詩句湊合成一本書,居然平白得了幾百兩銀子的效益,不用本錢,不承擔風險,賺了錢不說,還得了虛名,——當然,虛名這東西秦堪看不上,免費送給唐大才子。
低調才能活得長久,活得安全,想出風頭的時候,不妨想想明初的沈萬三這個反面教材。
搞發明沒什麼前途,現在的明朝,高度酒有了,火藥有了,該有的都有,發明飛機坦克又沒那條件,再說這種東西發明出來估計發不了財,掉腦袋的可能性比較大。
還是混出版業吧。
詩句搜刮乾淨了,還可以賣點別的,比如……名著小說?
這個東西對記憶力是個考驗,而且書成之后冠誰的名字?再忽悠唐大才子估計不大可能了,讀書人確實單純了一點,可也沒單純到天怒人怨的份上。
傷腦筋啊……
坐在客棧大堂的屋檐下,曬着春日暖洋洋的太陽,秦堪百無聊賴打了個呵欠。
有了錢,是不是該把娶老婆這事兒提上日程了?
找個什麼樣的老婆呢?
胸大,腿長,天使般的面容,魔鬼般的身材……
正人君子也是男人,男人對女人的審美觀基本相同,在這一點上,君子和流氓沒什麼區別。
秦堪正做着美夢,忽然覺得頭頂的陽光沒了,眼前一道修長婀娜的身影擋住了所有光線。
秦堪愣了片刻,接着重重嘆氣。
老熟人了。
杜嫣俏容愁意愈深了,整個人顯得很沒精神,只在看到秦堪後,才露出幾分陽光般的笑容。
「原來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秦大才子,幸會幸會。」杜嫣眼中閃過幾分戲謔。
真後悔昨天幹嘛不把這小八婆滅口,打不過下毒也好啊……
秦堪頓時冒了一層白毛汗,心虛的左右張望一番,才強笑着拱手回禮:「原來是高衙內,有禮有禮……」
杜嫣一愣:「我不姓高。」
「你長得這麼高,老爹又是一縣父母,不是高衙內是什麼?」
杜嫣哼了哼,道:「老遠便見你獨自坐在屋檐下發呆,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緬懷家鄉曾經養的一條狗……」
杜嫣奇道:「狗有什麼好緬懷的?」
「因為我家的狗不是平常的狗,它會抓耗子……」
「這麼厲害?」杜嫣杏眼睜得大大的,布滿了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