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奇物語2 - 第20章
我隨手拿下書架上一本花枝招展的雜誌,攤在玻璃桌面上開始讀,不再給他任何視線。
他並不氣餒,繼續說道:「規則其實很簡單,第一,不能強行或私自剪輯別人的時間軸;第二,我們不能改動已過去的時間;第三,我們不能泄露未來的一切信息。」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剛剛又犯了一次錯誤。
他臉上浮現一絲詭異的緋紅,微微低下了頭,嘴角也變成了苦笑的線條:「我壞了規矩,為了一個Lady。」
「嗬,苦情戲。」我的譏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餘音,畢竟糾纏於感情之中的人並不該得到這樣的譏笑,如果他的故事沒有這麼滑稽的話。
「我和那位姑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我長她兩歲,從出生起我們就是鄰居,從小學到大學都是校友。但遺憾得很,我們並不親密。她從小就像一個公主一樣嬌貴美好,跟人不親不疏,遇事不悲不喜。我一直想,如果這個世界必有一個人不需要後悔不需要時間剪輯,那麼應該就是她了吧。」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還不給我探究他眼神的機會。
「可是她在二十九歲的時候失戀了。這不是她第一次失戀,卻是最刻骨銘心的一次。在這之前,她和相戀四年的男友分手,那個男人捲走了他們兩個人共創的公司財產,留下上百萬的欠債,還帶走了她身體的第一次以及父母買下的結婚用的房產——可就算這樣,她也沒有後來那一次那麼悲慟。」
「後來那次,更悲慘?」我有些恍惚,平心而論,這些傷害加之於一個女人身上,使一片痴心成了笑話,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使她更加悲傷。
他搖了搖頭:「沒有,後來的那個男人,他們在一起兩年,同居一年半,其間他幫她還清了欠債,重振公司,還在她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去照顧她的父母。只是,突然有一天,男人失蹤了,無影無蹤,再無音信。」
五、所謂愛恨
我陷入了沉思。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恨永遠及不上愛。所以這兩個男人,的確是該記住後者。
我左手撐着下巴,扭頭向窗外看去。
他見我不說話,又喝了一大口咖啡:「我真的沒想到,一向寵辱不驚的她竟會有這麼澎湃的感情。她的身體迅速垮了下去,公司轉手他人,整天穿着睡裙素麵朝天,幽靈一樣困居在自己家裡。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說自己快要死了,要和朋友們一一告別。我去了她家,看見了骷髏似的她,肚子因為腹水鼓得高高的,皮膚是那種嚴重水腫的浮白——那個時候,你會發現,人的語言、人的感知、人的心,都是那麼無力、渺小。最後,我強行改動了她的時間,把她二十七歲到二十九歲的時光刪去了。她沒有了那段記憶,自然也忘了那些悲傷。」
「那你怎麼不把她上一個男人的時光也刪了,反正都是傷害。」不知為何,我心底有些苦澀的鈍感,似乎對那個女人的經歷感同身受。這對我來說挺稀奇,我平時的為人處世,與其說淡然,不如概括為淡漠。
他好像有些不滿,驀地抬頭,然後又低了下去,軟塌塌地趴到玻璃桌上。
像只流浪狗,我心想,也不好再說什麼風涼話。
「你愛上她了?」我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必須這樣做。我試過尋找那個男人,但就算發揮我的特殊能力,也沒有任何線索。」他皺着眉頭,表情複雜。
「會不會……」我頓了頓,猜測道,「那個男人也有和你一樣的能力,然後他破了規矩,受到了懲罰?」
他抬起略顯失神的眼睛看向我。
「那個男人聽起來很愛你的朋友,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他這麼決絕地離開。」我笑了笑,轉了話題,「你說要我怎麼幫你呢?我並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啊。」
他的眼神里湧上絲絲縷縷的憂鬱,眉頭皺得更緊了,猛灌一口咖啡,結果發現杯中物已經見了底。
我已經從之前那種莫名的感受里解脫出來,斜着眼睛瞥了瞥他,表示並不想再為他埋單一杯。
他有些黯然,看着我,忽然遲疑地問:「你知道……你今年幾歲了嗎?」
六、遲疑的答案
我條件反射似的張了張口,卻發現腦子裡的答案實在模糊。
就像一團團棉花雲,明明應該是一個自信而篤定的答案,音節就在嘴邊了卻怎麼也發不了聲。
我多少歲了?二十三、二十七,還是……二十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幾乎要貼到玻璃上。
七、年齡成謎
「所以……」我覺察到聲音有些顫抖,立即閉了聲。
許久聽不到我繼續,他才晃悠悠抬起頭,眼裡的憂鬱都快要滴出來:「我說的那個Lady,就是你。」
「嗬……」我冷笑,「這個玩笑開大了,別說,現在流行這樣搭訕的方法。」
「你在掩飾不安的時候就會這樣冷笑,你常來這家咖啡廳是因為你小時候在這裡吃過一款已經停售的麥芬,你緊張的時候就會摳指甲,所以你右手中指的指甲殘缺不全……唉,其實我也不知道就這樣來找你,告訴你一切對不對……」他長嘆一口氣,「關於那兩年的記憶已經沒有了,所以你就算知道真相應該也不會那麼難過……我只是希望你能幫我。我不知道我將面臨什麼。」
我抬起右手,仔細端詳一番那片醜陋的中指指甲,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承認,我記不得自己的年齡了,我下意識覺得自己只有二十三歲,可理智說這是錯誤的。」
「二十三歲?不可能,應該是二十七歲。」他難以置信地說。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也不記得什麼四年戀愛卻把我搞得人財兩失的男朋友。」
「難道有人把你之前的記憶也刪了?」
「所以那個人也得到了時間管理局的懲罰而消失不見。」我低下頭,為自己如此輕易相信對方荒謬的設定感到詫異。
又或者,我的心底,一直都是相信的?
「那我要怎樣幫你?」
「我不知道,畢竟沒有人告訴過我遇見這種情況要怎麼辦。我只是想試一試,也許你是新的觸發器,帶着你我可以重新鍵入時間軸。」
八、鍵入時間軸
鍵入時間軸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明明兩個人就坐在咖啡館的落地窗旁,陽光並不多麼強烈,眯起眼睛還能看見玻璃上流下的水痕。可是突然間,斑駁的金色光芒猛地透了進來,連玻璃的狀貌都看不清楚了。
耳邊有海風的聲音,額頭上漫過冰冰涼涼的水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