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奇物語2 - 第29章



  楊雄回過頭:「直說吧,什麼事我能幫上忙,能幫的我盡力,要是幫不了,你也別難為我。」

  何勇略顯尷尬:「警察的眼睛就是毒,我還真有事求你,咱找個地方邊吃邊說。」

  「好吧,那就去路口的川樂園,用不着你請,我來請你。」

  何勇連連擺手:「那哪行,」他真誠地說,「打死兄弟也不敢吃警察的請。」

  楊雄把車停在川樂園門口,讓何勇先下車,然後把車拐進樓後的大院。

  傍晚七點多,正是飯店生意火爆的時段,包間全都滿了,兩人就在一樓大廳里找了張桌子,要了個火鍋。何勇這才說了他要請託楊雄的事:昨天晚上何勇的捷達丟了,就停在樓下,也怪他自己不小心,忘了拔鑰匙,結果早上起來車就不見了。何勇恨得咬牙切齒,說偷車的孫子最好別讓他逮着,否則他們的生命將到此為止。

  楊雄問他有沒有報案,何勇說報是報了,但心裡沒底,擔心派出所看他的車不值錢,不認真對待,這也是他找楊雄的目的,想讓他幫着說說話,把他這事給重視一下。他自己這邊也不閒着,打算找朋友借輛車在城裡城外的馬路和二手車市掃掃,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碰上。楊雄笑了,說:「我還以為多大事呢,明天我幫你跟唐所長說說,讓他幫你好好找找。」

  何勇笑逐顏開,激動地站起來一抱拳:那就多謝大哥了。惹得大廳里的人都轉頭看他倆。

  吃得差不多時,楊雄看看表,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招呼服務員埋單。他伸手掏錢包,不想拿出來的卻是下午在胡同口繳獲的那個,正要揣回去,被何勇一把搶過去,轉身手忙腳亂地在椅背的外套里摸自己的錢包,嘴裡嘟囔着:「你這是幹什麼,說了我請。」楊雄不急不慌地從另一側口袋裡掏出個小一號的錢包,捻出兩張百元鈔票遞給服務員。

  何勇瞪着眼望着楊雄,嚷嚷道:「大哥你這是在打我臉呢。」

  楊雄笑笑:「你車都丟了,今天就算了,等車找回來再讓你出血。」

  何勇一臉不情願地把手裡的虎頭錢包遞還楊雄,不解地問:「你們警察平時都帶兩個錢包?上面這個老虎腦袋怪好看的。」

  「賊贓。」楊雄接過錢包揣回口袋,「還有一個手機,忘了上交了。」

  出了飯店的門,天色已完全黑透,何勇攥着楊雄的手誠摯地搖了半天,楊雄提出開車送他,被他熱情地拒絕了,他說暫時先不回家,要到一個朋友那裡借車,事先已經打過招呼了,楊雄於是不再強求,把他送上出租車,自己拐到後院的停車場拿車。

  說是停車場,其實只是飯店樓後的一個大院,錯落停着幾十輛車,只亮着一盞燈,楊雄的切諾基停在深處,被籠罩在一片暗影中。他穿過兩排車間的空隙走過去,正要掏鑰匙,忽然聽到腦後傳來幾聲微弱的沙沙聲,他剛要轉身,卻慢了一步,不知什麼東西裹挾着風聲已經砸在他後腦上,他抓了一把車門但沒抓住,跌倒在地上,眼前的夜色一瞬間濃厚起來,鼻腔里流蕩起了金屬的味道,那些遠遠近近的車輪也顯得抽象起來,就像是在看三維立體畫。他隱約感到有兩條人影站在他身前,一隻粗壯有力的手伸進他的上衣口袋,取走了什麼,隨後一陣暴風驟雨般的踢打席捲了他的身體,他下意識蜷成一團,護住要害,迷迷糊糊中聽到有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在瘋狂地低吼:「X你媽,讓你偷、偷、偷……」

  那聲音像是在空中飄舞拉伸着,忽近忽遠,搖曳不定,每一個字都伴隨着一次重擊。

  翻滾中楊雄掙扎着把手伸向腰間,摸到了他的配槍,這讓他生出了些力量,他用盡全身力氣拔出槍,朝感覺是天空的方向扣下了扳機。

  砰——槍聲雖不大但很清脆,像放鞭炮一樣。

  那個正在瘋狂踢打着的年輕人,連同站在一旁饒有興趣旁觀着的壯漢,兩人像是突然被按了定格鍵,瞬間靜止下來。他們難以置信地望着楊雄手裡那支槍,還是年長那個率先反應過來,拽了一把同伴的胳膊,二人轉身就跑。

  楊雄艱難地翻過身,朝那四條狂奔的大腿開了兩槍,沒有打中,兩條身影迅速穿過大門,消失得無蹤。

  一個穿着紅色呢絨制服,打扮得像個法國騎兵的門童小跑着過來,等他看到楊雄手裡的槍,一個急剎車定在原處。

  楊雄吃力地把手伸進里懷,掏出警官證朝他晃晃:「警察。」

  年輕人的身體立刻鬆弛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跨了一步,像是問客人對他的服務是否滿意那樣問楊雄:「先生……哦不,警察……要不要報警啊?」

  楊雄擺擺手虛弱地說:「忙你的,我沒事。」

  門童局促不安地站了一會兒,轉過身猶猶豫豫地走了。

  楊雄靠着車輪坐了一會兒,感覺頭腦中的混沌和模糊漸漸消散了,視野也逐漸清晰起來,他摸索着把槍插回槍套,手撐着地站起來。他察看了一下衣兜里的物品,右側口袋裡屬於他自己的錢包和鑰匙都在,方才側臥着被壓在身下,那兩個人沒有搜這邊的口袋,但左邊衣兜里從小偷那繳獲的錢包和手機都不見了。兩個人的樣子他沒有看清,但做警察六年多,親手送進監獄的人也不少,說不定就是剛從裡面放出來的,前來找他「敘舊」。

  他忍着身上陣陣泛起的疼痛,慢慢爬起來挪進駕駛室,切諾基像一匹中了槍的老馬,慢慢拐上馬路,朝中心醫院的方向挪去。

  6.張一、張二

  十幾里外的東郊,一身迷彩花紋的獵豹越野車停在廢棄的建築工地外,車燈沒有開,車身被一團密不透風的黑暗包裹着。張一和張二坐在車裡,警惕地留意着周圍的動靜。

  他們雖是親兄弟,在外表上卻不比街上隨便兩個陌生人要更像多少,張一稍微壯實一些,張二則顯得有些單薄,蒼白的瘦臉上一雙微微鼓凸的眼睛給人一種神經質的感覺,他看上去不如哥哥肌肉發達,但殺人這種事只需要扣動扳機而已,對體力的要求其實並不是很高。兩人穿着幾乎相同款式的黑色西服,相較電影裡的殺手,他們更像房產中介公司的職員。

  他們來自東北,殺人是他們的職業。他們在全國遊走,多年的朝夕相處令他們默契得如同一個人,實際上那些僱主也都認為他們是一個人,不過做這一行,兩個人總比一個人要更方便些。

  他們的價格是四十萬一條命,預付二十萬定金,事成後結清尾款。來北城這兩個月,他們已經接了三單生意,由於風聲越來越緊,他們本打算今晚拿到餘下那二十萬就離開北城,可這筆錢卻好像出了問題,那個僱主承諾晚上八點半之前把錢送過來,但現在時間已經到了,卻沒有一點動靜,難道他打算賴掉這筆錢?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曾經發生過,有些人在面對金錢和性命這兩件明顯不對等的東西時常常會犯暈,最終導致自己所有的錢都成了別人的,這何必呢?

  「給他打電話。」張一指示弟弟。

  張二撥了個號碼,不一會兒又把電話放下了:「沒開機。」他問張一怎麼辦。

  張一沉默了片刻:「再等十分鐘,我不信他有膽賴賬。」

  7.胡四婁、許虎

  牆紙脫落的一居室里燈光昏黃,許虎無精打采地倚在床頭的被子上,那把榔頭扔在床腳邊,上面還沾着一點楊雄的血跡和幾根頭髮。

  胡四婁靠在已經褪了色的人造革沙發上,面色陰沉,手中的一根煙被他在手指間反覆揉搓,幾乎快要碎了。他旁邊的茶几上放着他剛拿回來的錢包,還有那部黑色的諾基亞手機,也是從那人口袋裡搜出來的。

  「沒想到那逼人會有槍。」許虎憤憤不平地說,「早知道我就直接把他砸死了,然後搶他的槍,媽的,後悔死了。」

  胡四婁拍落沾在腿上的煙絲,他也有些後悔,悔的是,一方面白白放過了那支槍,但更主要的,他後悔方才的輕率和魯莽。剛剛,當他在「川樂園」看到那兩個男人拿着他的錢包說笑時,雖然覺得這兩人面相不善,但也只把他們當成兩個靠掏包吃飯的小偷,並未放在眼裡。他想得很簡單,教訓一頓出出氣,拿回錢包就好了,萬沒想到那人竟亮出了一把手槍。如此看來,那人絕非他開始所想象得那麼簡單,而是有些來頭的,這一點從他開槍的那股狠勁也能看得出。回頭想想,胡四婁頗有幾分後怕,那幾槍要是打准些,他和許虎或許已經是兩具屍體了。

  他拿過那部手機研究起來,手機看起來挺新,黑色的機身鑲嵌着銀白色的金屬邊沿,關着機。胡四婁按下開機鍵,屏幕亮起來,他打開手機的通訊錄,不過很快他就失望了,從通訊錄到通話記錄,竟找不到一個儲存的人名與電話號碼,只是在「已接來電」欄中有一個被標註為「無法顯示」的號碼。

  胡四婁把手機往茶几上一丟,抱肩靠在沙發上不再說話。牆上石英鐘的指針指向晚上八點四十分,他起身摸過煙盒,發現已經空了,於是起身拿起錢包下了樓。

  走進小區門口那家專營煙酒茶的小商店,他要了包軟玉溪,打開錢包抽出張百元鈔票遞給店主,店主兩手捏着錢,謹慎地對着管燈照起來,胡四婁忽然注意到鈔票上似乎寫有一串數字,他正要細看,店主已經把錢收進錢箱,一五一十地找起錢來。

  櫃檯一端的電視機屏幕上,長相平庸的女播音員正在播報着本市晚間新聞。

  「近期,我市發生多起槍案,已造成三人死亡,歹徒作案手段兇殘……嚴重擾亂了我市市民正常的生活秩序……省公安廳對本案高度重視,市委、市政府領導多次召開會議,要求公安幹警拿出拼搏、奉獻精神,早日將兇犯繩之以法,還人民群眾一個安定和諧的社會環境,希望廣大市民踴躍提供線索……」

  胡四婁盯着電視屏幕,飯店停車場裡的那個男人和那把槍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他終於知道他的來路了。

  這個人,還有和他一起的那個胳膊上文着龍的壯漢,十有八九是北城黑道上的硬茬子,否則也絕不敢接連犯下槍案。

  既然他們能搞到槍,說明一定有這方面的路子,如果能聯繫上這幫人,自己也就用不着再冒險到東北找槍了,從他們手上買上一兩把,然後直接回鞍西,可以大大地節約時間,他們現在有二十萬,買他兩把槍應該綽綽有餘。只可惜那個手機里一個號碼都沒有存,現在再想聯繫這個人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