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界—龐脈脈修真實錄 - 第15章
葡萄
扭頭一看,是自從來到合一宗以來就沒再見過的趙千行。
對於趙千行,她感覺很奇特,本身趙千行給她一種冷漠危險和難以接近的感覺,但是之前那三個月中,她一直都被他帶在他的幾尺劍鋒之上飛行萬里朝夕相處,又且正是他幫助她突破了那個村落詭異的單只針對她的罩子,此後又三緘其口保守着她的秘密,這些讓她對他有種隱隱的親近之感。
欲近生怯,遠了又有些遺憾。
可惜趙千行實在太冷淡了。
「趙師叔。」龐脈脈按下心裡的不安和不知來源的些許尷尬,笑着跟他問好。
本來龐脈脈加入內門,對於化炁期的弟子們是叫師兄居多,畢竟雖然她還在引氣期,但是內門是按師承排輩的。
可趙千行的師尊是一位元嬰真君!
所以她還是只能叫趙師叔。
反倒是端木無傷,勉強可以叫端木師兄,因為雖然端木無傷師從他家四代祖端木真君修煉,那一位也是元嬰修士,卻因為家裡的輩分,端木真君並沒有正式收他為徒,就這麼教着,所以端木無傷的輩分比較難以確論。
龐脈脈以為趙千行不會搭理她的打招呼,只會冷淡地點點頭走了,想不到他神色是很冷淡,也點了頭,卻沒立刻走,而是停住了,目光注視着她。
斜陽照在天青色磁瓦和金鈴上,映襯着點點金光,烏木精雕的巨大建築拉下斜斜的影子,籠罩了趙千行的半個身子。黑衣的少年筆直修長的身軀如同一把蓄滿力量的兵刃,平凡的五官在這光輝下有些炫目,而那雙烏黑的眼睛……竟是流光瀲灩!
龐脈脈怔住了,她發現趙千行竟有一雙和容貌很不相稱的眼睛,如此的……美麗。
星眸是一個很常用的形容,但是他雙目真的仿佛裡面有星光閃爍,黑而亮,平靜而深邃。
似乎一下子便可直擊人心深處。
如此的……耐人探尋。
「怎麼,」趙千行淡淡地開口,語氣里有一絲諷刺,「半年多沒見,你的伶牙俐齒退步了,竟傻呆呆不知道說什麼了?」
龐脈脈愣了愣。
趙千行很少說這麼長的話,居然出口就是諷刺她!
這麼久沒見,竟然見面就開啟嘲諷模式!
「趙師叔!」她嗔道:「我何時伶牙俐齒過了!」
嗔完她再度愣了下,自己居然會這麼……嬌嗔?
這麼對趙千行不太好吧?
而自己這是怎麼了?
趙千行不過是個少年,又不是長輩,撒什麼嬌啊!
難道是最近日子太好過,被盧真寵壞了?
師尊好像也沒怎麼寵自己啊……
好吧好吧,趙千行他其實是長輩,他雖然看上去才十八九,其實已經五六十了!
可自己也沒拿他當長輩看啊。
畢竟作為修士,他還很年輕。
趙千行已經微微提了提嘴角,那幅度如果不是修士眼力增強的話龐脈脈一定看不出來,現在雖然看出來了也分不出算不算一個微笑,更加看不出是略帶善意的嘲笑還是偏惡意的諷刺,而他還是雙目直直注視着龐脈脈的臉龐:「……聽說你最近很勤奮,甚至半年沒下過拓冶峰……你打算什麼時候來找我?」最後兩個字,聲音很低回,長長的睫毛扇動了一次,給他的眼下投下一片一瞬即逝的小小陰影。
龐脈脈再度一愣,臉微微發紅,自動垂下眼眸:「我……我為什麼要找你?」
趙千行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着她:「你覺得雷炎劍除了我,還有誰能教你?盧真能嗎?」
龐脈脈很不滿他看傻子的目光和語氣,也很不滿他直呼盧真的名字。
雖然輩分相同,畢竟師父是金丹圓滿了,他才化炁圓滿,師父都四百歲了,他才五十多。
這也太不尊重了。
還有他那麼高傲幹什麼?
雖然他是天資卓越,可是自己也不差啊。
又冷又拽的,不是應該既要天賦異稟又要美少年嗎?長了一張路人臉的就算天資好也應該溫和一點才對吧?
就比如說自己,從小也是學霸,現在修真了還是學霸,模樣還比路人略強,不是也走了溫和路線嗎?也沒像他那麼傲那麼冷那麼拽啊。
難怪端木無傷那麼討厭他!
趙千行看出她的不高興,嗤笑了一聲:「不服氣?我若是去年就衝擊金丹而非出去歷練,說不定……這次你就要做我的弟子了。」依然是尾句聲音低慢,帶着一種漫不經心,似是冷淡又似……逗她。
趙千行模樣雖然很年輕,表現出來的卻比十八九歲的男孩子要……成熟得多。
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修士是不能看外表的。
龐脈脈臉都紅了。
這麼容易就氣紅了臉自己果然臉皮功力大退了。她一邊感受着臉頰的溫度一邊默默想着。
可她隱隱明白自己好像也不全然是氣的。
大概是真沒想到他會這樣對自己說話。
她差點漲紅着臉脫口而出「我不用你教」,但是想想自己都多大了,又不是高中生初中生了,怎麼能被激成這樣,越活越回去了?
她吐納好幾息,才勉強平復下來,拱手說:「待師尊認為我可以修習了,自然要去向趙師叔求教的。」
趙千行又盯了她好幾眼,最後笑了笑,說:「那我等你。」
第18章
借閱
趙千行邁開比她長的腿,自然也比她快一步走進了藏書閣,並沒有等她或再回頭,他身影依然筆直,腳步總是帶着一種冷淡的決然和類似戰鬥的韻律感,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一眼便可以留意到。
龐脈脈甚至覺得,有一天如果他要對一個姑娘說再見,大概背影就會是這樣,絕不會回頭;有一天如果他要去赴死,腳步也會是這樣,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決絕得如一把刀,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人心碎了。
是總是左右衡量,細細琢磨的自己永遠也成不了的那種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自己從來只不過是個生活在現實中的普通人,不必去欣羨。
發現自己和趙千行在一起討不了好,連心境都不穩,龐脈脈決定不跟他一起,刻意慢一步,走在後面。
藏書閣還是比較熱鬧的,來來回回人不少。
進去有個大櫃檯,是古怪的綠色,綿延二三十米,後面站立了不下於二十位在藏書閣服務的弟子,想要借書的弟子上前和藏書閣弟子說話,說明自己要什麼書,那弟子就會一招手,便有書卷凌空飛到其手中,姿勢非常帥。
藏書閣弟子柜上有大摞現成的紙,他們可以直接幫複製一本出來,並且是免費的。
只見那些藏書閣弟子把手按在書卷上,一陣淡淡白光過去,片刻後他再把手放到白紙上,再過片刻,那白紙便直接變成了和原本一模一樣的書。
簡直比複印機方便太多!
有的藏書閣弟子面前排隊者較多,也會有借書的弟子們自己動手複製,不過如龐脈脈這種不會複製術的,自然只能靠別人了。
趙千行去了一個人少的藏書閣弟子面前,龐脈脈不想離他太近也不想顯得刻意躲他,便找了個隔了三四排的,人略少的隊伍排隊。
因為複製術速度不慢,龐脈脈前頭雖然有四五個人,也沒有等很久。
她早已觀察了會兒別人怎麼做的,輪到她就把自己的腰牌遞過去,說:「拓冶峰,龐脈脈。」
拓冶峰的腰牌是中間金黃,周圍一圈紅色如火焰的金屬,中間的就是普通的黃金,周圍的卻是比較珍貴的火靈石冶煉,龐脈脈私以為這是四內峰里最丑的一種腰牌。
趙千行的余芒峰腰牌是銀色的燧晶石所制,款式好看多了。
虧得各峰腰牌還都是出於拓冶峰東院之手呢!
藏書閣氛圍很好,雖然是如趙千行這樣元嬰真君的弟子也不會去插隊搞特權,但是藏書閣弟子也是人,態度也是不免因人而異的。
看到拓冶峰的腰牌,龐脈脈面前那藏書閣弟子已經眼睛一亮:誰都喜歡和拓冶峰的弟子交好,不管是買丹藥還是煉製法器,都會便當些。
再一看龐脈脈的名字,對方眼睛亮得都讓龐脈脈不忍直視了:「你就是新入門的那個龐師妹?拜在盧真人門下的?」
周圍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過來了。
隱約還聽到一些私語,「煉器」「三本功法」「傳功閣」之類的都間或聽到,龐脈脈連忙挺直腰低下頭,作出端正謙遜狀,點頭應是。
對方於是就殷勤相待了,殷切問她要什麼書,問明之後又連忙給她找來,複製好雙手遞給她,附贈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
龐脈脈雙手接過書,仔細端詳,低嘆說:「真神奇。」
周圍的人不禁失笑,本來有些仰望或嫉妒的眼神都不見了,氛圍一松……有人就笑着搭訕說:「師妹第一次來吧?」
「學完這兩本師妹自己就能複製了。」善意的呵呵。
龐脈脈也不裝目不斜視了,朗聲笑了一聲,說:「我確實第一次來,小妹入門未久,多謝各位師兄師姐們指教,不知道可有什麼需要注意麼?聽說這些書都不可外傳,這又是怎樣控制不得外傳的呢?」
她真很好奇這一點。
總不能是靠大家自覺吧?
有個男弟子就開口回答她:「師妹可看到藏書閣頂上的瓷瓦?是否覺得十分奇特不凡?」
龐脈脈連忙說:「確實如此。」
然後便有接待她的藏書閣弟子接口笑道:「那瓦叫做書魂瓦,這裡有一本書就有一塊書魂瓦,這裡頭有契約結界,只要這書魂瓦不壞,所有看了這書的人都無法對第三者說出書中內容,而且這些書的複製本只能有一個人看見,一年之後就會自動消失。說起來,這書魂瓦的煉製之法正是由師妹你的師祖啟虛道君所創,裡面還有不少是你的師父盧真人所煉呢。想來以後等師妹學有所成,再有新書或者還得師妹親手煉製!」
龐脈脈恍然:難怪師父不直接教自己,而是要打發自己來借書。
作出限制外傳的契約也許不是那麼難,但這聞所未聞,如此有創意的書魂瓦,又漂亮又別致……真是太有意思了。
心裡不禁湧起對煉器一道的萬般熱情,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試試手。
自己的師祖啟虛道君,應該是相當了不起的人啊!
她性格自來比較親和,除了對待如林盼兒那樣特別不喜歡的人,和一般人都容易親近。這一問一答間就跟不少人打成一片了,藏書閣里不時有笑聲此起彼伏。龐脈脈正同人說得高興,無意中一抬頭,看到趙千行正看着她,眼中帶着不悅和淡淡的厭棄。
她心裡咯噔一下,慢慢收斂了笑容。
趙千行不過看了她一眼,就扭頭走了,他向來無論哪裡都從容來去,也不顧及任何人,不想讓人注意時可以無限低調,但龐脈脈卻從來見到他都如芒刺在背,難以忽略他的存在。
真是……討人厭。
只是被這厭棄的一眼,龐脈脈的談興和被書魂瓦引起的激動欣喜都全然消散了,於是和周圍的師兄師姐們寒暄了幾句,也就獨自默默回拓冶峰去了。
關於《妙法小語》和《恆法通論》這兩本書,盧真教她的方式,也是先告訴她要學哪個,讓她先自己看,然後有不懂再整理出來問他。
比如第一次要學的法術,就是《妙法小語》里的淨衣術和《恆法通論》里的傳音術,這並不是兩本書里的第一個法術,但是盧真卻選擇先教給她這兩個,顯然是覺得更加適合她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