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界—龐脈脈修真實錄 - 第31章

葡萄

  「就是冒犯前輩了。」龐脈脈說。

  「無事,」李義倫很和藹爽快道:「幾乎到這裡頭玩的道友們都是要先用測邪術的,要不然也不敢隨便進去。」

  正說着,那木匣子小鎮突然光芒大作,李義倫笑呵呵說:「有道友要出來了。」

  他語音未落,那木匣子裡就冒出一個人來,和上次那位縮身成寸的神秘高人放大的過程類似,這個人也是漸漸變大了,最後變成一個腰裡掛着葫蘆,鬍子拉碴,敞胸露懷的高大男人。

  男修士看上去三十左右,伸了個懶腰,長長舒了口氣,「真他媽有意思,我竟然成了一個病秧子,才活了二十多年……幸好不是真的……李老兒,你這東西還挺好玩的!」他一抖手,手裡出現一隻皮毛顏色很淺黑眼珠很溫柔的狐鼬,怔了怔,說:「我那個辛辛苦苦照顧了我二十來年的媽媽居然是一隻這東西……」

  李義倫笑起來,說:「哎呀,侯兄,你怎麼把它帶出來了?這東西不會記得裡面發生的事情,它還是只沒長大的小狐鼬呢!」

  掛葫蘆的男修士想了想,嘆口氣,說:「算了,也算是緣法,我買下來吧,回去養着玩。」

  李義倫笑吟吟的:「侯兄果然外冷內熱啊,有的人出來想起自己在裡頭以為是親人愛侶的其實是狐鼬,恨不得沖回去殺掉呢!」

  掛葫蘆的男修士翻了個白眼:「那是他們想不開,這點悟性都沒有,還修什麼?」

  然後討價還價,最後男修士以一塊黑金換了這隻狐鼬。

  臨走的時候,他還掃了一眼一直被他當空氣的龐脈脈和林盼兒,自己小聲嘀咕說:「李老兒生意還真好!」

  龐脈脈等他走了才開腔:「李前輩,若是進去都沒有記憶,我又怎麼知道我要找那幾隻狐鼬的事呢?過完一輩子就出來了。」

  李義倫摸摸鬍子,道:「不如這般,小友你可以先服用一枚隔梁清心丹,此丹可以抵消幻靈新生訣,不過要等一天才能生效,如此一來倒也好,貧道小鎮裡三天可抵六十年,一天抵得上二十年,小友可以玩到二十歲才恢復記憶,再去找那幾隻小狐鼬,如此一來豈不是兩不耽誤?」

  龐脈脈心想這個道長可真會做人,就沖這仙風道骨和藹可親的勁兒,出主意的本事和耐心,真心太合適去給古代那些想長生和雄風不倒想瘋了的皇帝們當御用煉丹師了!

  雖然龐脈脈只是煉器學徒不是煉丹學徒,但是衝着西院和東院那麼近,掐架那麼頻繁,對于丹藥她還是了解的,隔梁清心丹她也是聽說過的,但她沒有。

  「我有隔梁清心丹。」林盼兒說。

  龐脈脈瞟她一眼,仔細考慮了一下林盼兒勾結外人算計她的可能性,認為還是足夠低的,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覺得好累啊,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笑容,說:「太好了,林師姐要什麼換?」

  「你在說什麼呀,」林盼兒親親熱熱道:「咱們兩個還說這個?脈脈你要用只管拿去啊。」

  龐脈脈莞爾一笑,「如此多謝師姐了,回去我替師姐煉點小東西玩。」

  隔梁清心丹是不十分常見但也不算很罕見的東西,對於引氣圓滿一直到化炁後期之前有心障的修士都可以服用,效果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外觀是指甲大小淡黃色透明的顆粒,手感甚至是軟軟qq的。龐脈脈暗中檢查和判斷了一番:是真品,也沒加料。

  如此一來,終於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但龐脈脈覺得到這裡以來的第一次冒險還是要謹慎再謹慎,她看看林盼兒說:「師姐,咱倆誰先進去?」

  林盼兒也是個聰明的,一聽她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明白了:龐脈脈想要分開進去,以確保安全,暗暗讚嘆了一下,龐脈脈雖然出身是村姑運氣好攤上了好天資,但是終究腦子是不笨的。

  於是她笑眯眯說:「師妹先去吧,若是師妹找到了,我就省一顆隔梁丹,還能玩得更盡興,若是師妹沒找到,正好還有我。」

  龐脈脈暗暗點讚,林盼兒果然還算挺聰明的,這話說得多好,基本全真卻能隱藏她們最主要的意圖,簡直不能更贊。

  不知不覺倒是升起點惜才的心情,對她一直的厭煩減了不少。

  李義倫貌似關心的只有她們給的聚靈丹,收到了二十枚聚靈丹他就露出了明顯心情很好的笑容,對她們的安排並無異議。

  於是龐脈脈用測邪術檢查了小鎮並無任何邪惡痕跡,也沒有沾過人命,李義倫發了心魔誓:「貧道李義倫,發誓此浮生小鎮絕無任何危險,道友進入定能安全往返……若有違悖,願心魔纏身,終身不得寸進。」

  然後龐脈脈又問他如果恢復之後很快找到了要找的狐鼬,想要提前出來怎麼辦?

  李義倫笑道:「這個貧道正要提及,若是進入之後想要提前出來,不想玩到壽終正寢,可以掐訣而出,口訣為破虛返真。」

  龐脈脈從頭回顧了一番,覺得沒什麼破綻危險了,這才含笑服下了隔梁清心丹,把手放到浮生小鎮的入口處。

第39章

喬紅兒

  「看,喬紅兒回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大聲說着,旁邊還有七八個年歲相仿的少年,他們都跟着歡呼起來。

  「喬紅兒,喬紅兒!」少年們的叫聲引起了街上別的清早起床的行人們側目,他們有的露出厭惡的神情躲開,有的微笑着看着搖搖頭。

  清晨的陽光尚早,不過初初綻白,太陽於東邊天際方才露出一角,晨寒清涼,早起的人們三三兩兩,有人縮手縮腳,跺腳取暖,有人昂首挺胸,覺得早已是春天,不復前二月的冷。

  這樣原本寂靜的冷冷春晨,連語音都是遠而輕,人影盡皆半掩在遠遠的晨霧裡,朦朦朧朧,這樣的一群少年,高聲笑言,連天地都仿佛鮮活過來了。

  而在白霧的遠方,隔了那邊那條河,遠遠走過來一個孤身的人影,因為還遠,看着就小,人影飄渺,歌聲卻甚是清晰:「……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鞍,斗城東。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

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歌聲清冽高亢,詞調間帶着少年人的豪氣,果然聽來讓人豪情頓生,胸懷一吐。

  隨着歌聲漸進,那人也漸漸走近,是一個同樣十八九歲的少年,穿了一身紅衣,面目十分秀麗。

  他歌聲已了,人也站到了那群少年們面前,嘴角帶着笑意,眉眼飛揚。

  少年們靜了片刻,爆發出一陣歡呼:

  「喬紅兒!」

  「喬紅兒!」

  「紅哥你真厲害!就這麼在城南亂葬崗待了一夜還好好的!」

  「紅哥,你沒遇到個把女鬼野狐嗎?」

  「哈哈,紅哥生得太好,女鬼不好意思出來了!」

  「這下好了,勾三,你可看到了,紅哥可是在城南亂葬崗待了一夜的!紅哥,咱們去信義賭坊吧,看看藍痦子還能說什麼!」

  「走!走!走!」

  一幫少年簇擁着紅衣秀麗的少年喬紅兒一起忘信義賭坊而去,那架勢酷似一群戰士簇擁着凱旋而歸的大將。

  一群人轟轟烈烈熱熱鬧鬧往賭坊過去,陪着他們一起過去的叫勾三的男人是賭坊里打手頭子藍痦子的手下,長得瘦小乾癟,此刻假笑着,也跟着說了幾句喬紅兒的好話。

  到了賭坊外頭,幾人吆三喝六把藍痦子給叫出來了,藍痦子姓藍,因為臉上長了一顆大黑痦子所以大多數人都叫他藍痦子,藍痦子生得人高馬大,只要不是大冬天,都喜歡赤膊上身,露出滿背的紋身。

  藍痦子帶了三四個人出來,嘴裡還在嚼着什麼,看到面前一群少年,「呸」的吐了一口,嘿嘿嘿地皮笑肉不笑了一番,說:「喬紅兒,行啊!真有膽子,真在亂葬崗待了一晚上了!」說着還翹了翹大拇指。

  城南的亂葬崗已經出了好幾次事,有人在那裡路過就找不到路走出來,有好幾個人在那看到了鬼影,更多人看到了鬼火,還有人聽到女人哭,最可怕的是,上個月還有個人死在了那兒,據第一個發現的拾荒的老張頭說,那死人臉上一臉都是驚恐欲絕。

  「既然如此,那個竇玉蘭是不是可以放了?」神采飛揚的秀麗少年揚眉說。

  竇玉蘭是城西做豆腐的竇家的女兒,今年剛剛十四歲,生得漂亮,她爹本來還算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不知道怎的迷上了賭錢,結果前幾天輸光了家當,把女兒也輸了出去。

  竇玉蘭的一個鄰居家男孩子是這街上的小混混之一,用他們的話說,就是遊俠兒,此事非常符合他們想要行俠仗義的需求,所以便立刻來和小夥伴們商量。

  喬紅兒是他們當中的頭兒,因為十四歲的時候就把一個橫行霸道的姓吳的屠戶給打得跪地求饒,大大顛覆了人們對他秀麗容貌的印象,所以被這些遊俠兒們捧為大哥。

  少年風流,容貌俊俏,又因為他為人仗義豪俠,既不畏死,也不惜金,很快就闖下了偌大名聲,城裡城外,誰提到喬紅兒也要讚一個好字。

  解救要被賣到賭坊的美麗少女,光是衝着這定語,少年們都很樂意去做,而喬紅兒本就把他的青春飛揚都擲在仗義任俠四個字上,又有手下們熱情的攛掇,於是昨天這幫少年遊俠兒便直接跑到信義賭坊要人。

  竇玉蘭她爹欠了賭坊不過四五兩銀子,被加了利息,就直接把女兒賣過來了,這會兒藍痦子就要二十兩。

  這些遊俠少年裡頭有精窮的,也有家境頗為富裕的,湊了湊,倒是也能湊出來二十兩銀子。

  可是藍痦子顯然不太滿足,畢竟竇玉蘭這樣綺年花貌的少女實在是上等貨,一轉手賣到青樓,不但也能有二十兩銀子,以後他自己光顧起來也方便,以他和青樓的關係還不怎麼用花錢……他眼珠子一轉,說:「按理說,人賣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就算你們想買,也要看我們肯不肯賣……總不能強買強賣吧?我是看喬紅兒的名頭,想要結識一二真漢子,這才肯鬆口,——只是,卻也要看到底是真英雄還是狗熊假裝的……」

  喬紅兒手下眾少年聞言紛紛怒斥:

  「放你娘的屁!你敢這麼說我們紅哥?」

  「我們紅哥若是狗熊假裝的,你豈不是野豬假裝的?」

  「你再說廢話又有何用?……」

  喬紅兒雖性情豪爽,卻不衝動,他雖然可以為了一點俠氣就輕生死,擲千金,為人卻偏偏很有頭腦,而且還很冷靜,這也是那麼多人佩服他的緣由。他當時就擺了擺手,阻止了手下的喝罵,對藍痦子說:「那你待如何?」

  藍痦子嘿嘿笑了幾聲:「英雄必有肝膽,喬紅兒好大名氣,想必不會害怕去城南亂葬崗里待一晚上?」

  最近這段時間人人幾乎都是聞這個亂葬崗色變,聽說藍痦子自己路過都要繞路,這會兒竟然讓喬紅兒去過夜,不少少年聽了都氣得亂罵。

  喬紅兒卻想了想,就答應了。

  得知這事兒,不少城裡人都精神起來了,紛紛關注,也有人說等着喬小兒哭鼻子的,甚至有的賭場還開了盤子,藍痦子這信義賭坊因為正好相關,所以不好開盤,這會兒自然不會賠了,藍痦子倒是暗暗慶幸起來。

  喬紅兒甚至還扔了一包用油紙裹着的長着那亂葬崗上最多的,被這兒人叫成「鬼火花」的藍色小野花的泥土在藍痦子面前,懶洋洋說:「這是證據。」

  後面還有小弟在捧着:「咱們紅哥說話一口吐沫一個釘,按理要什麼證據?不過是我們紅哥為人周到罷了!」

  「昨兒夜裡咱們都守在南門口了,你家勾三也在,還用說證據嗎?」

  藍痦子看看地上碎開的泥,泥里一朵朵的小藍花和絲絲縷縷的灰白色根系,星星點點的小綠葉髒兮兮的,呼了口氣,又嘆了口氣:「行!你喬紅兒是條漢子!我老藍服了!那個小姑娘呢,帶過來!」

  於是一個哭哭啼啼,頭髮蓬亂,好在衣服還完整的小姑娘被兩個凶神惡煞的賭場保鏢架出來,丟在地上。

  竇玉蘭鄰居的那個男孩趕緊上前去攙扶,說:「沒事兒了,玉蘭,他們沒欺負你吧?」

  竇小姑娘哭着搖搖頭,大家都鬆了口氣。

  小姑娘運氣還好,藍痦子想多賺錢,賣個雛兒到樓子裡肯定比破瓜的要值錢多了,所以竇玉蘭才能保住清白,只是也被揩了不少油,她哪裡經歷過這些,大腿,臀部和小胸脯被這些粗魯的男人你一手我一把地捏得到處生疼,自然委屈不已。

  但她還是跪行過去跪在喬紅兒面前磕頭謝他。

  低頭垂淚道謝,她忍不住還是抬頭偷眼看面前的少年。

  豆蔻年華,正是多夢的年紀,這樣俊美又勇武的少年,是幾乎所有女孩們夢裡的嬌客,心上的人兒,竇玉蘭也曾多少次躲在自己家掉漆的黒木門口,從門縫裡偷看路過的他。

  看他有時縱馬仗劍高歌而過,有時青衫草履斗笠徐行,看他面白如玉,看他眉飛如劍,看他唇如點朱,看他發如潑墨。

  有一次,她還偷聽到兩個路邊的士子目送着騎馬高歌的他離開,一個感慨說:「『狂拋賦筆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紅』,這個喬紅兒,真是好一番人才!」

  竇玉蘭不識字,她也聽不懂這樣的詩句,但是士子的後半句讓她知道這是誇獎喬紅兒的,她竟能生生記住了那麼拗口的兩句,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知道到底適不適合形容喬紅兒,也不知道是哪些字,卻不妨礙她經常默默念誦咀嚼,並覺得滿口生香。

  這會兒,在她以為自己萬劫不復難逃一死時,竟然是她夢魂里的人兒救了她,她簡直覺得上天太過厚愛她,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和心裡的委屈,喜極而泣。

  「紅哥,謝謝你搭救我,你的大恩大德我用一輩子來還,你既然買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後你去哪我也去哪,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要伺候你一輩子!」少女勇敢地表白。

  喬紅兒在眾少年起鬨怪叫聲中依然鎮定,他笑着叫竇玉蘭的鄰居少年去扶她起來,又指了幾個少年說:「他們幾個也出了銀子的。」

  那幾個被指到的少年裡頭,一個說:「我的就是紅哥的,紅哥不用管我,這小娘願意跟你就讓她跟着你唄。」

  一個說:「我倒是喜歡這個小娘,不過我才出了二兩銀子,不好跟哥哥你搶。」

  另一個說:「我可不要,突然帶回去一個美貌小娘,我爹非敲斷我的腿不可!」

  喬紅兒哈哈一笑,說:「你是不肯回去,怕你爹再賣你?」

  竇玉蘭連連點頭。

  喬紅兒又問:「那你娘怎麼辦?」

  竇玉蘭想到自己娘苦勸不住爹爹痛哭的樣子,又想起那些人來家裡抓自己時娘被推倒在地,摟着兩個弟弟要死要活的模樣,又哭了起來,最後垂淚說:「我娘我還是要認的,若是我爹還不肯戒賭,只怕以後連我娘我弟弟都要被賣了……」

  「別急別急,我們慢慢給你想辦法。」眾少年紛紛寬慰她。

  少年遊俠兒們簇擁着喬紅兒和新救下的少女,在街上人們的圍觀,讚揚,議論紛紛之中,去喬紅兒家中。